第四章 死胡同 第二节
从饭田桥车站下了国铁电车,中村一个人朝着毗沙门天方向漫步,一直走到了神乐坂。沿街全都是久居此地的老住户开的店铺。
从明治时代起,这里就是供奉佛教四大天王之一——毗沙门菩萨的寺庙所在地,那时每逢进香的日子,街边就会挤满小吃摊和卖零食的小店。在明治和大正两个朝代,这里可是东京都内,数一数二的热闹地方,素有“山手银座”的美称。但就今天的样子来看,已经很难想象得出,当年熙熙攘攘的模样了。
中村就近随便走进一家商店,一打听,马上就知道了“布袋屋”所在的位置。看来这家和服布料店,在这里有很高的知名度。
在坡道前的空地,向右一拐,就能看到店门。中村在玻璃门边停住脚,抬头一望,店门上方,挂着一块颇具古代遗风的大招牌,上面写着金色的“布袋屋”三个字。透过玻璃门,可以看见一名女子,正忙碌地接待着顾客,在店里买东西的不止一位,还有两位在门口站着,等里面的客人出来。
店里的电话响了,那名女店员只得丢下客人,小跑着快快地去接了电话,显然这会儿,店里只有她一个人。
中村没有马上进去,而是先隔着门,端详起这位女子来。女子的肤色很白,身材娇小却很匀称,穿着一身和服。能看出她年纪很轻,动作十分麻利。有几次她正好转过脸来,露出职业化的微笑,中村一下子就认出,她就是在越后寒川的小饭馆里,看到的照片上的姑娘,
“真不容易啊,我终于找到你了。”中村在心里默默地喊着。但看到她正忙着接待顾客,中村正想推门而入的手停住了。还是等她做完这几笔生意之后再说吧。
中村靠在门边,面朝街道站着。这时,一位老板模样的年轻人,推门走了进去,年轻人的眼睛很大,关门前还回头盯着中村看了几眼,似乎觉得有些奇怪。
这个年轻人是这家店的老板吗?……事实上,很难说这个人的岁数有多大,样子看起来很年轻,可脸上浓密的胡碴儿,又让人感觉他有四十多岁了。
“布袋屋”的旁边,是一家小巧玲珑的髙级餐馆,两店之间仅隔一条窄窄的小巷。巷子两旁的黑色墙壁,一直通到很远,巷子的地面上铺着石板,上面有泼过水的痕迹。一位老妇人,正沿着小巷向这边走来。
中村又走回到大街上,在旁边的小店买了包烟,顺便向店员打听了一下“布袋屋”的情况。
店员告诉他,这家“布袋屋”属于一个姓永井的家族,元禄年间就存在了,不光这家店,旁边的高级餐馆、转角的寿司店,还有“布袋屋”旁边小巷里,那幢带院子的漂亮老屋,都是永井家族的房产。而店员渡边由纪子,则于每天晚上六点左右下班。
离由纪子下班还有一段时间,中村打算先去北千住一趟。乘坐东武伊势崎线电车,第一站就是牛田站,下车后稍一打听,就知道千住曙町的牛田庄在哪里了。
这是一九七九年,由纪子到东京后的第一个住处,中村打算从这里査起,把她四次搬家的原因,好好地调査清楚。
也许因为由纪子搬走以前,一直在百货公司工作,也没有任何男性朋友来这里找过她,因此,从牛田庄的管理员口中,没有打听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接着第二年,她就搬到了台东区的浅草六丁目,住在一个叫作“弥生庄”的地方。于是,中村又坐上地铁前往浅草,下了地铁一看,这里正好在雷门的正对面,站在大街上,就能看见高高的仁丹塔。
中村到雷门派出所,打听到了浅草六丁目的位置,虽然距离有些远,但中村还是穿过仲见世商业街,走到了那里。
弥生庄是一幢大木料建造的住宅楼。楼板已经很旧了,呈现出一片脏兮兮的黑色。中村在门厅处脱下皮鞋,走进中间的走廊。楼里黑洞洞的,透着一股阴森森的凉气。走廊尽头是一间很难见到阳光的公用厨房,里面有一位背着孩子的妇人正在烧水。
中村在长年的警察生涯中,发现了一个规律,那就是凡是东北地方出身的人,来到东京以后,都喜欢住在日暮里、赤羽或千住这几个地方;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他们会尽量避开中央线和京王线这些交通要道。也许是因为在这几个地方,经常能听到乡音,家乡的气息更浓一些的缘故吧。
渡边由纪子也一样,她跑到东京以后,先住在北千住,然后搬到浅草。随着慢慢习惯了东京的生活,她又一次次地往西边搬。为什么她总是一点点地往西搬呢?……
幸运的是,从弥生庄的管理员和邻居口中,听说了不少有用的东西。中村本以为,由纪子住在这里的时候,还在赤札堂百货公司上班,可他们说不是这样,看来由纪子母亲的直觉是对的。
综合几个人的话,中村得知,由纪子搬来东京以后,先是在一家名叫“东京俱乐部”的电影院上班,不久后换到一家餐馆。那时她每天都很晚才回家,后来可能因为在餐馆打工挣得太少,夜里她还会去一家夜总会里继续工作,也就是说,那段时间,她几乎二十四小工作。
过了没多久,由纪子把晚上在夜总会的工作辞了,转而到一家酒吧干活儿,接着又换到另一家酒吧。不过没多久,她突然把白天的工作也辞了,可能是由于晚上工作得太晚,早晨起不来,所以,干脆只在晚上上班了。中村觉得,渡边由纪子会作这样的决定很正常,中村知道,不少女孩儿都有和由纪子一样的经历。
到由纪子的下一个住处,新宿区市谷富久町的住宅楼时,房东对中村说,一开始就看出,由纪子是个酒吧的陪酒女郎了。因为经常看见男人进出她的房间,还有好几个男人,在她这里过过夜。这样一来,今野和在旅行社工作的久松说的话,反倒让人觉得有些荒唐。
中村问对方,知不知道和由纪子来往较密切的几个男人的底细,房东说都不认识。中村拿出土屋的照片给他看,他摇摇头说,没见过照片上的这个人。
下一处住宅位于千驮谷。由于房东住得比较远,又很少过来看,因此,并没有从他口中,打听到什么信息。但从邻居口中得知,由纪子住在这里时,他们都不喜欢她,原因是她的房间总是很吵,让人不得安宁。她经常把收音机的声音开得很大,吵得大家无法入睡,有时还能看见,她抱着个又哭又闹的婴儿,进进出出的,有人曾问过她,那是不是她的孩子,而她回答说,是帮一个朋友暂时看几天,婴儿并不是自己的。这里的人倒是没见过男人进出她的房间,但邻居们都知道,由纪子是夜间工作者,据说,就在新宿的什么地方上班。
中村看了看表,已经五点多了,来不及再到参宫桥的公寓看了。中村一边往神乐坂走,一边思考着。渡边由纪子慢慢把家往西边搬,越来越靠近新宿,一定有她的道理。中村马上根据自己的经验,想到了一种可能。
他的猜测是,渡边由纪子的频繁搬家,和她的工作大有关系。在因为某种原因,辞掉北千住百货店的工作后,由纪子上班的时间就越来越晚,后来完全变成了夜间工作者。但原因是什么,现在还无从知晓。
如果她希望从事这种陪酒卖笑的职业,以获取更高的收入,自然会到酒吧集中的银座或新宿来。但一般住在银座附近的,都是无论长相、交际,还是待客能力,都更胜一筹的“高档女郎”,因此,由纪子只能选择去新宿发展。
从事夜间服务的女子,必然会有一群男人围在身边,何况,她这么-个从越后的小乡村出来的年轻女孩儿,更是那些如苍蝇般男子,竞相追逐的目标。他们会想方设法地,打听到她的住处,然后在附近等候。这肯定给她带来了不小的精神负担,为了摆脱这些男人的纠缠,她只好一次又一次地搬家。
回到神乐坂,中村又一次到“布袋屋”门前看了看。店里还有几位客人,由纪子也还在忙着,和四个小时前的情况基本一样。店前的空地,和神乐坂大街呈丁字形交叉,路口正好有间小茶馆,可以望见茶馆右边毗沙门天寺的石门。中村走进了茶馆。
此时正好六点,中村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来,眼睛紧盯着“布袋屋”。坐在这里,可以把进出“布袋屋”的人,看得一清二楚,无论由纪子出门后,朝哪个方向走,都逃不脱中村的眼睛。
中村耐心地等待着。然而三十分钟过去了,还没看到由纪子出来。中村回过头,舒服地靠在椅子上,悠闲地回想起神乐坂这个地名的由来。
中村早就耳闻,“神乐坂”这个地名,有着很深的渊源,不过,真正源于何处,现在已经无从考证了。其中一种说法是,根据古画《江户名胜图绘》中所描画的场景,江户时代,在这个坡道的右侧,建有一座名为“高田穴八幡社”的会馆,馆内经常演奏一种古代神乐,因此称此处为“神乐坂”,听说“名胜图绘”上,还附有明确的文字记载。
此外,还有一种说法,说在这附近,曾建有一座八幡宫神社,那里逢年过节,演奏的祭神音乐,站在这个坡上都能听到,神乐坂因此而得名。种种说法不一而足,
中村记得,自己有一次,还真在一张古老的“江户大地图”上,寻找过八幡宫,结果在这条坡道中间、靠近市谷方向,稍后一点的地方,真的有一座重建过的神社。照那张古地图上所标注的方位来看,假如在八幡宫里演奏神乐,确实有可能在不远的坡道顶端听到。至于高田穴八幡社会馆,就没有在那张古地图上找到了。
重修过的八幡宫神社至今还在,但如果现在在那里演奏音乐,站在坡道上,肯定是听不见了,音乐会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汽车噪声中。如今的这条旧街,已经变得索然无味,根本无从寻找江户时代,那些名胜古迹的踪影。不管走到哪里,都只能看到千篇一律的街道,和高楼的巨大身影。
说起来,连中村自己都怀疑,他做警察是不是入错了行,其实他最爱做的事,是研究江户时期的地理和习俗,也正因为有这种“江户情结”,不管走到哪儿,他都会尽量收集一些旧地图,闲下来时,就对着这些地图比比画画,寻找现在那些古迹的方位,并在脑中设想,当年人们的生活习惯和民俗民风。
中村总会沉浸在这样的想象中,江户遗风曾不止一次地,清楚地出现在他的眼前。梳着发餐的男人和挎着腰刀的武士,匆匆忙忙地走来走去;被人踩得结结实实,质量不亚于现在的柏油路的泥土街道上,人流如织、熙来攘往;从商店招牌下的门帘里,露出掌柜的脑袋,他正把水喷洒在路面上,以防行人的脚步扬起尘土;盛装的妇人从驶过身边的敞篷车里,探出头来四处张望着。
这就是数百年前的街景,现在说起来简直无法想象,就像是在说国外的事情一般。
中村正想到这里,只见对面“布袋屋”的店门开了,渡边由纪子已从店里走到空地,正缓步向自己这边走来,身边没有其他人。中村连忙把早已预备好的零钱放在桌上,起身快步出了店门。
由纪子沿着坡道向上走去,穿过毗沙门天的鸟居,径直往地铁神乐坂站方向走去。她已经换上一身西式套装,身材更显娇小;中村快步追了上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是渡边由纪子吧?”
由纪子回头看了看,却并没有作答。她看上去十分镇定,完全没有惊慌,
“是吗?……”中村又问了一遍,这次,女子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是……”中村向她出示了警官证,“关于土屋昌利的事,我有话要问问你。不会浪费你太多时间的,请你跟我走一趟。”
说完,中村抬手招来一辆刚开上坡的出租车:“请上车吧。”中村打开后车门,闪身站在车旁。
“是要带我去警察署吗?”由纪子冷静地问道,中村没有回答。
“我没什么可说的!”女子有些激动地说道。
“我已经在外面等你很久了。看见你正忙着接待客人,为了不让那家店的老板不愉快,也不想让你难堪,才一直等到你下班。请你理解我的用心,请吧……”
中村催促着,由纪子没有答话,只是冷冷地瞪视着对方,那表情相当惹人怜爱。
由纪子上了车,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也许是不想让出租车司机,把事情想得太复杂吧。
在开往警视厅的路上,中村隐隐地觉得,坐在旁边的由纪子,双肩在微微颤抖,看来虽然她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无所谓,内心的惊恐,却还是无法隐藏,她似乎早有预感,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她突然双手抱着自己的肩膀,像冷得受不了似的,瑟瑟抖动着。
在车子到达警视厅前,由纪子就一直低头,望着自己的脚尖,似乎这样做,就能抑制住心里的慌乱。
中村径直把由纪子带进了审讯室,并把小谷刑警叫来,让他站在由纪子的坐椅后方。中村一刻也不想耽搁,当即便开始了讯问。
最初自然是从最基本的问题开始,姓名、年龄、籍贯、学历,以
及履历等,一一问完了之后,中村将她几次搬家的地址,依次念了一遍。由纪子只是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中村紧接着,又把自己到越后寒川去的情况,对大家说了一遍,还特地强调,见过了由纪子的母亲。对方只是默默地听着,既不点头,也不做答。中村越说,由纪子的嘴角抿得越紧,似乎正咬紧牙关,顽强抵抗着。
“你知道吗?我们这一趟找你,可费了不少劲呢。”中村放下手里的记事本,看着由纪子的脸蛋。
女子的肩膀已经不再颤抖了。
“你离开千岁船桥的住处前,把照片、信件……所有和你有关的东西,收拾一空,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中村语气平静地问道,由纪子却仍旧不肯回答。
“畜生,为什么要这样做?”中村追问道。
“我想让他把我忘掉。”
“他是谁?”
“当然是土屋昌利哟。”渡边由纪子浅声说道。
“他死了。”
“什么?死了?!……我离开的时候,他还活得好好的啊。”
“你为什么突然离开他?不是还把他带回寒川老家,打算要嫁给他吗?”
“是,原来是这么打算的。”
“为什么后来又要离开他?……吵架了?”
“我跟他合不来。”
“可土屋并不是这么想的,曾见过你们两个的久松,也不这么想。”
“那会儿情况不一样!”
由纪子情急之下,抬起头看着中村说道,双眼皮下的大眼睛一闪一闪的。
“我们调查到的情况,也完全证实了这一点,土屋丝毫不觉得跟你合不来,也完全没有分手的打算。直到出事那天,离开家以前,他都是这么想的。十一月三十日,他下午从家出去上夜班,没错吧?……他相信不久后,就能跟你结婚,一点也没有怀疑过,他的同事都可以为这一点作证。”
中村看着由纪子,但由纪子一直低着头,看不出她脸上表情的变化。
“是你想甩了他,所以才偷偷溜走的,对吧?……对你来说,土屋已经是多余的了……”
由纪子突然抬起头,中村牢牢地盯住她的大眼睛,想诱导她说出答案。
“所以,你就……”
由纪子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但还是没有说出话来。中村不由得想起她在出租车里,抱着双肩发抖的情景。
“你就动手杀了他!”中村终于说出了这一句。
“不!……我没有!……”由纪子大声喊着,几乎蹦了起来。
“那你为什么连相册里的照片,都要全部抽走?”
“我说过了,我想让他彻底忘记我。”
“你不想让再找到你?”
“没错。”
“我看是不想让我们找到你吧?”
“不……不是!……”
“土屋昌利对你那么迷恋,你如果走了,他肯定会到处找,这你不可能不知道。你从夏天的时候开始,就在神乐坂的‘布袋屋’干活了,土屋早就知道,你离开千岁船桥之后,一直没有换工作,这说明,你知道他不可能来找你了。也就是说,你知道十一月三十日晚上土屋会死,因为就是你把他给杀了。”
“我没有杀他!……”渡边由纪子大声地喊道,“我只是想离开他,他是烧死了还是被车撞死了,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好,我这儿有一封土屋写给他父母的信。确切地说,是他写了之后,又被你涂改过的信。十一月十二号在信寄走之前,你为什么要把写有你姓名,和个人情况的那一段字涂掉?这不就说明你早有预谋吗?……”
“我不知道,那不是我涂的。”由纪子理直气壮地反驳道。不过,她始终不敢正视中村的眼睛。
“怎么可能!……这不是明明白白的事吗?你早就打算除掉他,终于在十一月三十号晚上动了手。半夜你偷偷潜人他值班的那栋楼,在地下室里浇上了煤油、点着火,你知道他那会儿已经吃过安眠药睡着了。安眠药也是你放的吧?……你把药混在给他准备的晚饭里,那么大剂量,足够让他睡得死死的。这些情况我们全都掌握了。你为了让他永远不再来找你,就做了这顿要命的饭让他带上。”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根本没给他吃过什么安眠药。是他自己不想活了才吃的。吃完药又跑到地下室去了。他根本就是自杀。”
“我们査过,土屋从来不吃安眠药,日伸保安公司的人,都能够证明这一点。畜生,我希望你老实坦白,别想再隐瞒了。”小谷恶狠狠地插了一句。
“他是想死才吃的安眠药,这和平常的习惯,没有任何关系,请你们相信我!”
由纪子的全身又开始抖个不停。
中村没有说话,他心想:土屋绝不可能自杀。他这种个性的人,即使要自杀,也不会采取这种方式。他不会给公司和同事带来这么大的麻烦,也不会在死前十几天,给家里写信;而且,现场没见到遗书。
所有证据都指向眼前的这个女人,从带走照片,到涂掉信里与自己有关的话,再到饭盒里掺进的安眠药。如果这是一起谋杀案,凶手就只可能是她。
“警官先生,你怀疑他是我杀的?我完全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情!我有证据,我能提供我没有杀他的证明,我能提供。我想起来了,那天晚上,十一月三十日晚上,我从七点到第二天中午,都在一个朋友家里,我的朋友井比敦子,能给我证明。不信你们去问她。”她突然精神奕奕地说道。
“那天下午五点钟,我离开千岁船桥的住处,在车站前一个叫纳波里的面包店,买了一块点心,然后,就直接到位于日暮里的井比家去了。我到她家时大概七点,一直待到第二天中午,一步也没有出过家门。那天的晚饭也是我做的,我没离开过那里。
“那天晚上井比家还来了一个叫狗田的朋友,我以前不认识她,她不可能帮我撒谎。那天晚上,我们三个人睡在一起,不信你也可以去问问她。”
听到这里,中村不禁发出一声叹息,他觉得由纪子说的是实话,但又不想承认自己的调査出现了错误。
“我记起来了!”由纪子乘胜追击似的补充道,“那天晚上快到十一点的时候,我们三个人,还一起去了她家附近,一家名叫‘沙芙兰’的小酒馆,各喝了一杯果酸酒,一直在那儿聊到十二点。那时店里没几个客人,服务生一定记得我们,请你们去问问吧。”
中村感觉,像闷头挨了一棍,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这时正巧审讯室的电话响了,中村拿起听筒,同事说有人打电话找他,中村问是谁,结果得知打来电话的,正是井比敦子那个女人。
中村不想让在场的由纪子听见,连忙让对方把电话转接到旁边的房间,然后挂断电话走了出去。
“您说下班后让我给您打个电话。”井比敦子说道。
中村赶紧先把由纪子说的,十一月三十日晚上的行动,对井比敦子复述了一遍,井比慢慢地回忆了一会儿,才开言说了起来,情况确实和由纪子说的完全一样。当晚七点左右,由纪子来到她家,不久,一个同在赤札堂工作的、名叫狗田的女孩儿也来了。
三人在井比敦子的家里,一起分食了由纪子带来的点心,晚饭也是由纪子做的。快到十一点的时候,由纪子提议,出去喝点什么,于是,三人一起去了附近的沙芙兰酒馆,一直待到十二点左右才回去。然后,三人共睡在地板上。
中村向井比打听了狗田的电话,又问了问沙芙兰酒馆的地址和电话。但井比只能说出,酒馆的大致方位,并表示,不知道那里的电话号码。
中村马上给狗田打了个电话,她也证实,那天晚上的情况,和由纪子所说的完全一致。
中村再次回到小谷刑警和由纪子待着的审讯室,心情当然十分不快。他最后问了问由纪子,目前的住址和电话。对方说,自己已经搬到新宿区的矢来町。中村在本子上,记下地址和电话后,阴着脸告诉由纪子:她现在可以走了,她飞快地起身鞠了个躬,就转身离开了。
中村和小谷刑警互相对视了一下,似乎都有话要说,但谁也没有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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