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残破的圆环 第一节

东洋制铁大厦，位于共济大楼西北方向，距离也不是四百米，最多只有二百米。罪犯为什么突然向西下手了呢？

火灾造成的损失相对较小，但也出动了消防车，幸运的是，这次也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中村吉造在办公室里的地图上，用图钉标上十次火灾发生的地点。四谷、赤坂、虎门、新桥、有乐町、数寄屋桥……星星点点的图钉。构成了中村的耻辱。

按完图钉，中村往后退了几步，眼睛一直盯着地图。这时，他突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十枚图钉，竟然围成了一个圆形。

罪犯确实是有目的地在选择作案地点！从四谷开始，作案地点一路向东南方移动，进行到新桥时，开始顺着铁路，拐弯转向北，并且放慢了进度，然后，紧接着又转向西。

正因为如此，才导致这次的判断出了偏差。

现在看来，从四谷的第一次纵火开始，罪犯就是在有意识地围这一个圆圈。然而，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中村至今仍然不清楚。

中村吉造觉得，自己有必要再去拜访一下，东京都教育厅的堂迪先生。

中村把用红笔做了标记的地图，放在堂迪先生的面前时，他竟突然“哦”的一声发出惊叫。中村不由得吃了一惊。

“混蛋，您竟看出什么来了？”中村问道。

“这可不是随随便便选的呀，中村先生！”堂迪开口说道，“这是从前的外壕，也就是旧江户城的护城河，这些地方都是沿着外壕选的。”

听对方这么说，中村的视线，也锁定了桌面上的地图。

“不仅如此，这些地方，还都曾是江户时代的城门所在地哟！”

“畜生，您指的是……”中村一下子来了精神，坚持往下追问道。

“你看，第一次纵火，是在原来的四谷门，第二起发生在原来是赤坂门的地方，然后是虎门；新桥这家饭店所在地，以前有幸桥门，日比谷附近有山下门，数寄屋桥这里有数寄屋桥门；北面的八重洲二丁目，古时候叫锻冶桥门；八重洲一丁目之前叫吴服桥门，大手町原来叫常盘桥门……啊哈，罪犯一定是这么考虑的，沿着从前外城壕的遗迹——也就是旧护城河——在古代这里都是设过城门的地方，一个一个依次放火。”

中村听罢，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太可怕了。真是这样的啊，这些纵火地点，果然都是顺着护城河这条线的。我怎么没有想到呢？”

“您说得对，但现在生活在东京的人，早就把这些历史遗忘了。这些外壕和城门，也早就被捣毁或填平了，完全找不到了，所以不容易联想起来。但部分古时候的地名，我们现在还在用，比如虎门，就是沿用江户时代的名字，只不过城门早就没有了。再比如赤坂新东京大饭店附近，就是古时候的赤坂瓮城门，类似的还有很多。”

“原来如此。”

“不仅城门，连这条外城墙的名字，现在也还在用哦。沿着护城河的这条路，不是就叫作‘外壕大街’吗？此外还有赤坂的溜池，这个名字也是自古就有的，虽然现在那里，已经被一片高楼填满了，江户时代可真有个兼做外壕的池子呢。当时的居民，把保护水源，看做是头等重要的大事，江户初期有个叫浅野幸长的人，遵照德川家康的命令，在现在专利局的位置，修筑了一条提堰，一直通到现在的赤坂附近，形成一道长长的半月形水池。现在的东京唱片厂，和赤坂东急会馆，原来都在水池中间，里面还有鲤鱼呢，多得数都数不清楚，池子里还长着一大片荷花，可是个风景秀丽的好地方。画家广重的名画中，经常出现这些地方。明治维新以后，为了建工部大学，把旧城壕填了一部分。后来填埋工事越来越多，旧时代的河流、湖泊，也慢慢地都变成了平地。”

“听您这么一说，还真让人吃惊，这些事件，我们原来都没有好好想过。纵火犯果然不是随便选个地方放火，而是有目的地、沿着已经填平的旧护城河，实施纵火……可是他到底为什么，要特地沿着古代外壕，转着圈子地放火呢？”

“这我就不大清楚了，但很可能像上次见面时，我对你说的那样，罪犯是一个对旧东京，抱有强烈感情的人，因此，会对填平城壕感到不满。”

“刚才您说过，当年的赤坂溜池，是个风景秀丽的好地方，填平以后，就美景不再了。可是，倘若这么做的话，不会造成水源供应之类的问题吗？”

“饮用水供应这个问题，并不是特别严重，江户初期的居民，的确是以溜池的水，作为饮用水的，但后来不用了。不过，因为填埋河道，引发过几次洪水。”

“是因为河道被填，造成河流排水不畅吗？”

“我想是的。但我觉得，罪犯的意图不在这里，而是为了强调，这样做使我们失去了大量的水。”

“失去了水？……”中村吉造顿时一惊。

“是的，当年这条外壕，可是个环绕整个江户城的水带啊。当时的江户城，所有的道路，都是螺旋状的，所挖的河道也不例外；粗略一看，江户城就好像是一个水网城。从明治时代开始，河道被大量填埋，用于建设楼房和开发，被人为地切割成一个一个互不相连的小段。刚才提到的赤坂溜池，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讲述古代案件的历史剧中，经常提到的江户八丁壕也是其中之一。那条河道叫八丁长，长达八百七十米，现在已经成了中央区入船的撄川会馆。

“这条外壕——就是曾经的大型水道——的南边，已经被全部填埋了，只剰赤坂新大谷饭店附近的弁庆壕，那最后一小段了。

“北边剰的比较多，饭田桥附近，有一条饭田壕。不过这条旧壕，去年又被填掉了一部分，以后可能会越剰越少吧。原来环绕江户城的层层水道，如今已经变成了一个残破的圆环，并且，还在不断地被破坏，可能最终会消失得无影无踪。真是可惜了，这条‘江户之环’啊！……”堂迪教授叹息着说。

“残破的圆环，残破的圆环……”中村的嘴巴里面，不住地念叨着，突然，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惊叫了一声。心中闪过的这束灵感火花，让他兴奋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之前一直苦恼着自己的难题，一瞬间全都找到了答案。他明白了，这就是“有根之水”！

“我懂了！……”过了半天，中村吉造才轻轻地喊出一声，“现在我全都明白了，堂迪先生，多亏您给了我启发。”中村不由得站起身来，恨不得跳起来高声欢呼，“实在太感谢您了，过几天再来向您郑重致谢，多亏了您的帮助，破案有希望了……”中村转身正要走，忽然又停了下来，“哦，对了，还有一个问题想请教您，如果以刚才那个思路考虑，您认为他下一处，会选择在哪个城门下手呢？”

“下一处？……”堂迪教授吃了一惊，“现在已经过了锻冶门、吴服桥门和常盘桥门，这么推算，下一处应该是神田桥门了。”

“神田桥门就是现在的神田吗？”

“没错，你把地图给我，这里是神田桥门，再下来应该是一桥门。”

“不，到神田桥门就足够了！”中村吉造百感交集，坚定而有力地大声说道，“畜生，我会让他在那里永远住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