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的回应是没有回应。

任燚也没有说话,他耐心地等着宫应弦。

良久,宫应弦用一种怕是惊扰了谁的极低地声音问道:“说下去。”

“你记不记得那次你帮我处理化学罐车时,穿的防护服。”

“记得。”

“我们戴的那种防毒面具,眼镜的地方是像滑雪镜、潜水镜一样一整片的,呼气口是粗短、圆筒状的,两腮还各带一个很大的滤芯盒。”

宫应弦隐隐意识到了什么。

“那是新式的防毒面具。也不能算很新,我上武警大学的时候就已经是这种了。但老式的防毒面具不长那个样。”任燚深吸一口气,续道,“老式的面具——我爸那个年代的,首先眼镜的地方是分开的两个大圆镜,两腮没有挂滤芯盒,滤芯跟呼气口是一个整体,变成一个滤嘴,滤嘴没有现在的呼气口那么粗,但比较长。”

“你是想说……我看到的鸟面具,其实是老式防毒面具。”宫应弦的声音有一丝颤抖。

“我认为有这个可能。”任燚道,“一来,我上次跟你说过,我猜测凶手可能穿了防护装备,二来,你当时年纪小,又是在深夜。”

“我当时是不大,但是六岁的孩子,不至于连鸟都分不清吧。”宫应弦说完之后,心里也开始没底,可是他印象中明明是……

明明是什么?除了他深信不疑确定那是一枚鸟的面具,可它究竟长什么样,在他脑中只是一片模糊的影像。

“六岁都上小学了,确实已经记事儿了。”任燚皱眉道,“这也只是我的猜测,我今天上课看到了国外的一款备用面具,突然就觉得有点像紫焰戴的面具,然后就想到……总之,你可以作为一个参考。”

“我、我也不知道。”在办案时,宫应弦一直都是果断而雷厉风行的,很少会出现对自己的判断缺乏自信的时候。哪怕是在演唱会现场那争分夺秒的几十分钟里,但凡出现一点失误都会造成无可挽回的后果,他也没有对自己的任何决策产生质疑,且事实证明他全部都是对的。

但现在他真的有些混乱,因为人的记忆是会骗人的。

“我给你发几张老式面具的照片吧。”任燚柔声道,“应弦,你也不要慌,真相总会水落石出,到那一天,他们的所有诡计都会被拆穿。”

“好。”宫应弦说,“这是很重要的线索,如果能证实的话,对案情会很有帮助。”

“嗯,那个年代购物渠道比较少,尤其是这种不常用的东西,也许能追查到什么。”

“任燚,你有没有想过。”宫应弦迟疑了一下,“那个人有可能是……消防……之类的相关人员。”他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消防员”三个字。

任燚咬了咬嘴唇:“……想过。从情感上我不太愿意往这个方向想,但是从理智上,是有这个可能的。”

这个案子如此复杂,结案却如此简单而迅速,也许内鬼不止一个。

“从情感上,我也不希望当年的警方内部有问题,但是从理智上,确实有问题。”宫应弦闷闷地说,“我会继续查下去,你……你学习结束了?”

任燚感觉宫应弦把真正想说的话咽了回去,而突然转了话锋,因而最后这个问题显得有些突兀。他知道此时没有证据,多说反也无益,便也没有追问,道:“今天下午就结束了,下午还有一堂课。”

“我这几天没脱开身去找你,下午什么时候,我去接你。”

“你忙你的吧,下午有车送我们回中队的。”

“我想去接你。”上次他们开完会去聚餐,就发生了烧烤店的事,宫应弦心里始终有些不安。

任燚微微一笑:“那五点半见。”

打完电话回来,见教室里人都走光了——去吃饭了,只有严觉还坐在原位。

“你怎么不去吃午饭?”

“等你啊。”

任燚失笑:“等我干嘛。”

“你一整堂课都心不在焉的,脸色也不太好。”严觉深深地看着任燚,“你现在是重点保护对象,我关心一下也合理吧。”

“没事儿了。”任燚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走,吃饭去吧。”

俩人并肩离开教室,严觉不时地瞄着任燚。

任燚无奈道:“真没事儿了,刚刚那通电话对案情有帮助。”

“是打给宫警官的?”

“嗯。”

严觉沉默了一下,有些闷闷地说:“我就帮不上你什么吗。”

“谁说的,那天在烧烤店,不就是你帮我把管道包起来的。”

“其他的地方我也可以帮你,你开口就行了。”

任燚笑道:“没问题。”

吃饭的时候,宣传部的同事在拿着相机拍摄。

有人起哄:“吃饭有什么好拍的啊。”

“拍一下咱们的伙食嘛。”

相机逐渐来到了任燚这边。严觉看似随意地一把揽过了任燚的肩膀,冲着镜头爽朗地一笑:“四火,看镜头。”

“哎,等我这口咽下去!”任燚有些狼狈地把菜塞进了嘴里,两腮鼓得跟松鼠一样,结果把自己呛着了,他捂着嘴直咳嗽。

严觉一边笑一边顺着他的背:“慢慢来,慢慢来,你着什么急呢。”

周围的人都乐了。

任燚终于顺了一口气:“还不是你,突然要拍照。这帮人可损了,我拍的多丑他们都敢放出来。”

拍照的人嘻嘻笑道:“真实嘛,这段儿我都录下来了,多好的素材。”

“我艹,剪掉剪掉。”

“任队长你包袱这么重啊。你放心,为了咱们消防战士的良好形象,我一定把你刚才那句脏话剪掉。”

严觉拿过纸巾,直接给任燚擦了擦嘴角,然后掰过他的下巴,仔细看了看:“行了,帅了,拍吧。”

俩人冲着镜头齐笑,相机传来咔咔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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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上完最后一堂课,三天的学习就结束了。

任燚回房间收拾好行李,等着宫应弦来接他。这时,房间门被敲响了。

打开门一看,是严觉。

“进来坐吧。”

严觉提着行李:“还坐什么,下楼坐车了。”

“哦,我跟领队说了,我不坐车,有人来接我。”

严觉怔了一下:“又是那个宫警官?”

“是啊。”

严觉两道浓眉蹙了起来:“他好像很不放心你。”

“毕竟他直接面对过那帮变态,现在我走到哪儿都有警察暗中跟着呢。”任燚挑了挑眉,“够排面吧。”

“你们的关系真好。”严觉凝视着任燚,“已经有警察保护你了,他还要来亲自接你。”

任燚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打哈哈:“我们还要沟通一下案子。”

“那我先走了。”严觉的面色不是很好,“晚上没事儿的话一起打游戏,你随时叫我。”

“没问题,回见。”

这时,任燚的电话也响了起来,他低头一看,正是宫应弦,看来是提前到了,“喂,你到了?OK我现在就下去。”

挂了电话,任燚拿上行李:“走吧,一起下去吧。”

下了楼,送他们的中巴车正停在门口,陆续有中队长上车,而那辆黑色的牧马人就停在中巴车后面。

牧马人的车窗突然缓缓降了下来。

这么冷的天,其实没有什么开车窗的必要,何况任燚对这辆车再熟悉不过了。

宫应弦降下车窗,是为了看清楚任燚身边的人。由于他们都穿着一样的衣服,且离得远,他一开始看不清,直到走近了,他才确定跟任燚有说有笑走在一起的,正是那个严觉。

宫应弦发出不悦地轻哼声。

任燚朝宫应弦挥了挥手,喊道:“稍等啊。”

他跟各个中队长握手道别,客套了几句“下次一起喝酒”之类的,然后目送他们上车。

轮到严觉的时候,任燚伸出手,调笑道:“王者峡谷见了。”

严觉勾唇一笑,握住任燚的手时,突然一把将他拽进自己怀里,抱住,并啪啪拍了两下他的背:“再见。”与此同时他转过头,直勾勾地盯着车里的宫应弦,眼神看似平静,却又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

宫应弦眯起了眼睛,一股愤怒的小火苗腾地烧了起来——他觉得严觉好像在挑衅他。

任燚有些诧异,但并未多想,也拍了拍严觉的背:“走吧。”

俩人分开后,严觉上了车,任燚也上了宫应弦的车,他把简易的行李扔到后座,搓了搓手说:“从酒店出来就这么一会儿,手都僵了,这天儿啊,真够冷的。”

宫应弦抿着唇,还在回想刚才严觉看他的眼神,越想越是不爽,可他又觉得可能是自己多心了,正常男性朋友之间也会勾肩搭背的。

“关窗啊?”任燚不解地看着宫应弦。

宫应弦回过神来,升起了车窗,“你吃饭了吗?”

“没呢,这边食堂一点都不好吃。”

“我带你去吃饭。”

“去你家吗?不行啊,我得回中队。”

“不,去……饭馆。”

任燚满脸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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