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安排好时间……”任燚手一滑,把刚刚拼好的几块骨头又给碰散了,他发出一声懊恼地嘟囔。

“算了,我把它带回去修吧,这里没有合适的工具。”宫应弦把铃兰的骨架收集起来,装进了袋子里。

看着宫应弦失落的样子,任燚问道:“能修好吧?”

“我一定会修好的。”这份礼物有着特殊的寓意,可是现在已经看不出原来的形状了,否则任燚一定一眼就能明白他的心意。

“好吧。”任燚道,“录音你也收好了,应该能派上用场。”

“能。”宫应弦肯定地说,“我们已经锁定了几个纵火嫌疑人,打算让方之絮来辨认。”

“锁定嫌疑人了?”任燚的呼吸都变得谨慎起来。

宫应弦点点头:“我们在现场拍摄了大量的照片。你应该也知道,纵火癖都喜欢回到现场,欣赏自己的‘杰作’,所以很大概率他就在人群之中,当时围观的人太多了,我们找了个微表情专家协助我们,有一个人是我们一致认为嫌疑最大的,已经在暗中抓捕了。此外,我不确定方之絮有没有跟组织有更密切的接触,这次可以试探他一下。”

“如果他真的有问题,你们打算怎么办?”

“犯法当然就要抓。”宫应弦又道,“无名焦尸案和王敏德的案子也都有了进展。”

“说来听听。”

“那个无名焦尸已经确认身份了,我们找到了他的家属来做DNA检测,就是我们调查到的那个人。”

“邱队长说,在他死后有人动过他的账户取款。”

“对,不过不是直接取款,而是进行过几次大额交易,然后几经辗转,分散到若干小账户,最后被从全国各地六十几个ATM机分别取走,这是典型的电信诈骗变现的手段,银行正在配合我们追溯交易来源,我们怀疑这是一笔X教的运转资金。”

“他们能在人死之后使用他的账户,说明他们跟死者很熟悉啊,或者是有预谋的?”

“很有可能。现在我们又多了一条追踪他们的线索,那些从ATM机取款的,是电信诈骗的终端的一环,他们每一环都会收取一部分手续费,到了这一环,变成无法追踪的现金,然后再通过别的方式把钱给委托人。”宫应弦道,“不过这一环,是风险最高但是技术难度最低的,大多由地痞流氓构成,人员流动大,有一个松散的组织,要抓是好抓的,但是要抓到核心的上层领导并不容易,幸好现在有专办电信诈骗的部门在协助我们。”

“那这种洗钱的组织和紫焰是什么关系?”

“我猜是委托关系,所以不存在忠诚度,只要抓到洗钱组织的人,一定能大有进展,至少可以追查到紫焰的资金来源。”

“好消息。”任燚听着很是振奋。

“而王敏德那边,我们将他20年来的社会关系都梳理了一遍,有一个人……”宫应弦说到这里,表情变得深沉,“引起了我们的注意。”

“谁?”

“飞澜的父亲。”

任燚顿时倒吸一口气。

宫应弦续道:“飞澜的父亲是上门女婿,这些年一直觉得自己在宫家不得志,时不时抱怨,俩人的夫妻关系也很差,分居多年,但一直没有离婚。我调查到他和王敏德当年有过接触。”

“他作为你的亲属,接触给你做心理干预的医生,确实不会引起怀疑。”

宫应弦冷道:“他是一个很软弱的男人,如果真的是他,他敢在我爷爷眼皮子做这种事,绝对有人指使。”

“……你姑姑知道吗?”

“他们已经很少联络,除了公司的事和飞澜的事,平时都尽量少交流,我也不打算告诉她。”

其实任燚问的话,是一语双关,不仅指现在是否知道,还指当年。但宫应弦这样聪明的人,也自动忽略了另外一层意思,足以见亲故关系,确实会蒙蔽人的判断。思及此,任燚也不免产生几分思考。他想了想,又说:“他的目标不是你,而是要防止通过你对案件深入调查,进而牵扯出跟宝升化工厂爆炸案有关的调查,一切的起源,还是化工厂。”

宫应弦沉重地低下了头:“是啊,可是,化工厂案却比我父亲的案子还难查。当时是上面下派的重案组,每一个成员都跟当地的政商势力无关,所以我相信重案组是公正的,但是,如果证据被篡改了呢,如果真相被掩盖了呢,如果他们被误导了呢。”

“所以必须重启调查。”任燚坚定地说。

“嗯,我们的准备已经越来越充分了,只要在我家的案子上找到一个大的突破口、一个关键证据。”

任燚感慨地说:“我觉得事情已经越来越明朗了,从最开始毫无头绪,到现在可以多条线调查,你们付出的努力都没有白费。”

宫应弦深深地望着任燚:“因为有你一直在帮我们。”

任燚回避开了宫应弦的目光:“没什么,应该的。我跟我爸沟通好时间,我会通知你,你该回分局了。”

宫应弦不情不愿地说:“淼淼呢?我还没看到它。”他想起以前,俩人总嫌相处时间不够,争分夺秒也要在一起,任燚何曾主动要他走过?

任燚看了看表:“饭后他们去溜凤凰,淼淼会跟着一起去,现在不在中队。”

“……好吧,那我走了。”宫应弦拿起礼品袋,下意识地护在了心口。

任燚将宫应弦一路送出了大门,看着他上车,目送他离去,心中百感交集。

希望他没有做错,希望通过对话,他爸可以释放心中的压力,而宫应弦可以得到想要的答案。

回到宿舍,任燚才想起来自己没吃饭,此时终于感觉饿了,他煮了个泡面,同时给严觉发了条信息道歉。

不管怎么样,人家在他的中队遭到不礼貌的对待,他都有责任。

严觉回道:“你不需要替别人道歉。”

任燚也回道:“我代表自己道歉。”

“那就没更必要了。”

任燚无奈地摇了摇头,放下了手机,开始吃面。

不一会儿,手机又响了,还是严觉发来的:“我赌你们成不了,记得我一直在这儿。”

任燚没有回,专心地吃起了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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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定的当天,宫应弦一大早就来接上任燚。到了地方后,任燚让宫应弦等一等,自己先进去。

在电话里,任燚已经给他爸打了预防针,但是没有明说,只说到了之后细聊。

在来的路上,任燚再次跟护工确认了他爸今天上午的情况,如果他爸又发病了,那这一趟就白跑了。

任向荣见到自己的儿子,颇兴奋的说:“来啦,昨天打麻将赢了他们好几百,要不要给你点零花钱啊。”

任燚心一沉,脸色也有变。

任向荣愣了愣,哈哈大笑道:“跟你开玩笑呢,说了多少遍不用总请假来看我,我挺好的。”

任燚顿时松了口气:“老任,你可越来越皮了啊,是不是看上哪个漂亮的阿姨了。”

“滚蛋。”任燚喝了口水,看着窗外说道,“开春了呀,该去看看你妈了。”

“嗯,那天我早点来接你。”任燚在一旁坐了下来,给他爸剥起了橘子,“爸,我昨天跟你说了,我今天带了宫应弦来。”

“哦,咱们住着人家医院,我都没当面谢谢他,他是不是太忙了,也一直没出现过。”

“嗯。”任燚看着他爸平静的面容,感到真相实在难以说出口。

如果他告诉他爸,当年那个你从大火里救出来的孩子,现在怀疑你是纵火者,他爸受得了吗。

“那他人呢?”任向荣往外张望。

任燚深吸一口气,张了张嘴,依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来之前他已经想好了——他以为他已经想好了,可是看着他爸桌上放着的、走到哪儿带到哪儿的勋章和照片,他才意识到太难了。

任向荣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儿:“怎么了呀?”

任燚沉声道:“我,其实……”

“怎么了吞吞吐吐的,有话直说,趁我现在清醒着。”

这一句只令任燚更加难受起来,他艰涩地说:“跟宫应弦有关。”

任向荣看着任燚:“跟我突然搬到这里也有关吧。”

任燚不说话。

“我又没痴呆,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理由吗?肯定是你们俩出了什么问题,怎么了?说吧,你爸这辈子什么风浪、什么地狱没见过,你还一副害怕让我知道的模样,太小瞧我了。”

任燚勉强笑了一下:“老任,你知道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支持你,相信你,因为你从小就是我偶像。”

“嗨呀,突然说这种话,干嘛啊,医生给我下病危通知了?”

任燚噗嗤一声笑了:“别瞎说。”

“赶紧说,别墨迹。”

任燚深吸一口气,斟酌着措辞,小心翼翼地把整件事告诉了任向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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