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的店堂内烟雾腾腾,贴在天花板上的灯炮象无数的小星星闪出朦胧的光。

站在柜合正中央的酒保手中摇晃着合酒器,一见田代进来,和颜悦色地向他行了一个礼说:“请进!”

“先生,”三四个女招待一齐围了上来。

“好久没见面了,您上哪儿去了。怎么一点儿也不露面。老板娘可恨死你了。”

“是吗?”

田代衔上烟斗答道:“到九州跑了一趟。”

“听说了,刚才听久野先生说的。您辛苦了。”

“你瞧,我下了飞机,直接从羽田机场窜到这儿来的,”

“谢谢。”

一个叫百合子的女招待,深深地一鞠躬向他道了谢。“先生,我代表爱尔姆酒吧间向您表示感谢。不过我要声明,我只代表到老板娘来到以前。”

“老板娘呢?”

田代的眼睛朝烟雾腾腾的店堂内扫了一圈。店堂太小,一眼就看见久野在一间雅座的角落里向他招手。

“哟,你来了。不用担心,我刚才打了电话,老板娘马上就到。”

“先生,请!”女招待们将田代领到久野坐着的雅座。久野正在喝威士忌。

“你怎么来得这么晚?我等你好久了。”

“对不起。喂,来一杯苏格兰成士忌。”

“是。”一个女招待应声朝柜台走去。另外两个女招待在田代身旁坐下。

“先生,刚才您去看电影了?”

“嗯。”

“真有你的,为什么不早点来。老板娘等着你来哩!”

另一个女招待说:“先生,您看电影去了?太好了,我也想跟您一块儿去。”

“别胡扯了,小心老板娘刮你!”

“所以,趁老板娘不在,我先勾上您,不行吗?”

久野笑道:“老是老板娘、老板娘,你们光缠着阿利。我比他早来,你们都不理我。”

“哎呀!这可对不起。好吧!连久野先生一起勾过来。”

“混账,别尽说漂亮话了。”

“好!为从南蛮子故乡归来的阿利干杯!”

田代利介的面颊上胡子拉碴,脸孔也晒黑了。

“南蛮子挺可怕,是不是?田代先生!”

“可不是。这家伙原来就是南蛮子血统。瞧!他混身都长毛!”

“哎哟,田代先生老家是九州?”

“不。是山梨县。”田代订正道。

久野举起酒杯又开玩笑道:“对了!甲州的猴子毛特别长。”

“反正你叫久野先生缠上了,没治了。”

田代、久野和女招待们一起碰杯。

“说起山梨……”久野喝了一口酒问道,“你在甲府的那座房屋卖掉了没有?”

原来田代利介的老家在山梨县的鳅泽。由他弟弟夫妇俩住在那儿。最近弟弟调到别的县工作。田代是老大,负责把这座房屋处置掉。

“不,还没呢。因为是所老房子,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买主。”

“你想卖多少钱?”

“一百二十万日元,那房子可不小啊!”

“忙什么,先不要卖它,先把新房子盖起来。你手头不是有钱吗?”

田代现在住在公寓里,因为独身,也能凑合了。他每天从公寓到工作室,挺方便,不过,倘若有合适的土地,他想自己设计盖一座小住宅。以前他曾跟久野谈过自己的这个计划,于是久野记住了。

“钱倒是有。”

“那你还磨蹭什么。你现在是很出名的摄影家,还住在公寓里,象话吗?”

“哪儿有好的土地?”

久野忽然想起丁什么,答道:“你可记得我家的附近有一处长着草的高地,倒是块好地。你晓得吗?”

“晓得,晓得。”

田代点点头。记得很早以前他到久野家玩,他家附近有一处三百坪的空地,周围都是住宅倒也幽静。他本想买下,因为三百坪太多,买不起,便搁下了。”

“听说,那块地不是不卖吗?”

“不过,最近我看到正在盖房子哩!”

“嗬!盖房子?那么说,那块地卖啰?”田代又要了一杯威士忌,问道。

“好象是。最近我看到围起板墙正在施工,好象是一家小小的肥皂工厂。”久野说。“可能不是三百坪一起卖,是分块出让。土地的主人住在藤泽,太远了,不能立刻去打听。”

“要是他能分块出卖,这块地倒很不错。”田代说,心中想:这块地周围环境幽静。

“就这样吧!那块地离我家近,来去都方便。”久野劝说道。

“哎唷,看来你们的光景不错啊!”坐在一旁的女招待都羡慕他们。“我也想盖一座房子,老是挤在六铺席的小房间里,真没劲!”

“可不是。”——说罢,都叹了一口气。

“这样的话,你们赶紧抓住一个光景好的主人才行吶!”久野朝女招待们扫了一圈。

“要是有那样主人就好了。”

“这酒吧间工作真不是人干的,太辛苦了。”

“撒谎!”久野指着那个女招待的脸说道,“上回那个人怎么样了?不来了吗?”

“你说的哪个人?”女招待羞得满脸通红,夺过久野嘴上的烟答道:“那不过是一般的客人,早就换了地方了。”

“瞧你,不要性急嘛,性急吃不了热粥。你要找个象样的,我看这一位就不错嘛。”说罢,他翘起下巴指了指笑眯眯的田代。

那女人触了他一下。“那可不行,老板娘非把我吞了不可。”

“老板娘怎么这么晚还没来?”

“该来了。”一个女招待瞅了瞅门口。

“哎哟,来了!来了!”

“真的。”

大家回头一看。只见老板娘穿着一色黑色的和服,腰板挺得毕直,笑容可掬地向左右两旁客人打招呼朝这边走来。

“妈妈,您好!”女招待们一齐向她行礼。

“您好!蒙您光临,谢谢。”老板娘英子对久野嫣然一笑,又转身向田代利介,“田代先生好久没来了。”

她那端庄的脸容和黑色的和服非常相称。

坐在田代身旁的女招待觉得有点不自在,赶忙站起身来。

“得啦!你就坐在那儿吧!我在这边坐。”说罢,英子就在久野身旁坐下,香水的浓味直刺久野的鼻子。

“不用客气嘛,老板娘该坐在阿利的身旁。”

久野用手指触了触英子的肩膀。

“别那么不长好心眼。”

“你说什么?心里想坐到阿利身旁是不是?别装蒜了。”

“不。还是坐在这儿好,可以正面见到田代先生的脸。”

“这家伙。”久野举起酒杯,透过威士忌的液体透视田代的脸孔。他的脸好象在滤光镜下,显得蜡黄。

“他这张脸有什么好?”久野感叹道。“我简直不明白老板娘为什么喜欢他,”

“你太可怜了。”老板娘说:“久野先生,你的镜头专门对准女人们的脸,可是照不透女人的心那!”

“哟,久野先生,这下你可没话说了吧,”女招待们一齐鼓掌。“不要紧,我们来安想安慰您。”

“别说可怜巴巴的话了。我也是花钱来喝酒的嘛!”

“田代先生,九州怎么样?”

老板娘英子注视着田代的脸问道。她长得特别年轻,看不出上了年纪,眼睛特别风流,加上喝了点酒,水汪汪地非常迷人。

“唉!到哪儿都一样。都是为了工作嘛。这回可累坏了。”

田代瞅了瞅酒杯底答道。他的这个动作是为了避开英子的视线。可英子还是一个劲儿凝视他。

“田代先生。今晚该没有工作了吧,多玩一会儿,怎么样?”

“唔,可以嘛。”

田代心不在焉地答道。这时,门开了。田代的视线不由地转向门口,他着实吃了一惊。进来的正是那个在飞机上遇到的讨厌的男人。

雅座这边灯光暗,对方未发现田代,若无其事坐到柜台边。他旁边有一位半白头穿着苏格兰粗呢西服的男子,从刚才起一直在喝酒。

酒保向他深深一鞠躬,问他要点什么酒。没错,就是那个坐在向田代借照相机看的那个女子旁边的男人。他对田代敬而远之,没错,就是那个矮胖子。

那男子坐在高腿凳上,掏出香烟。酒保“啪”一声用打火机给他点燃了烟,霎时,那男子鼻间亮了一下。他吐了一口烟,手肘支在柜台上,等待端酒来。

田代利介若无其事注视柜台,从这儿对他的一举一动看得十分清楚。

“我问你。”田代向旁边的女招待咬了咬耳朵。“刚才进来的那位客人,就是坐在柜台跟前的,是什么人?”

女招待朝那边瞅了一眼,用眼睛指了一下他旁边的半白头的男子。“那位客人我不认识。他旁边那一位是XX开发公司的三木先生。”

田代对别的客人当然不感兴趣。

“这位客人偶而来过一两回。”女招待小声地说。

老板娘英子面朝这里,没注意他们,问道:“你俩说什么私房话?”说罢,特意扫了他们一眼。

久野把酒杯举到脖子上,嘻嘻一笑:“怎么?老板娘吃醋了吗?”

“那当然啰,你瞧田代先生当着我的面跟年轻的女人说私房话,我能不吃醋吗?”

“哟,妈妈,你可不要误会啊!”女招待举起双手表示投降,还想说下去,只见侍者从那边跑过来,对老板娘咬了咬耳朵。

老板娘回过头朝柜台瞅了一眼,转身对田代说:“对不起,失陪了。”

田代对她使了一眼色。他的视线随着老板娘朝那个男子移去。

那男子也朝这边看,“啊”地一声笑着招呼她。老板娘向他行了一个礼。在他旁边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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