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田代回到公寓就躺下睡了。由于旅途的奔波和晚上在新宿附近追踪那年轻女子的疲劳,他沉沉地睡熟了。

越是疲劳,田代反而越容易做梦。

他梦见自己又在马路上追赶穿绿色西装的女子。那马路好似在新宿,又好似在银座。穿过大街小巷,田代在拥挤的人群中追寻那个女子。

平时他做的梦都没有色彩,但是今天的梦里那件绿色的西装在一片灰色中显得格外鲜艳夺目。

当田代快要追上时,那女子却又走远。他们之间的距离忽而缩短忽而拉开。

当田代追到那女子的背后时,却总是被前面的人挡住。

这种情景不知反复了多少次,直到田代觉得有人使劲晃他的肩膀时才睁开眼睛。

只见那位住在附近负责照顾他的大婶正从上方瞅着他的脸,田代朦胧地意识到是她叫醒了自己。

“田代先生、田代先生。”大婶不停地喊道。

“喔。”田代迷迷糊糊地笞应道。

“田代先生,不得了啦!”

那位大婶瞪着三角眼,神色和平时判若两人,仿佛发生了什么大事。

田代看到她那种紧张的表情,才从睡梦中清醒过来。他抬了抬问道:

“怎么啦?”

“还问呢,田代先生,有小偷进来啦!”

“嗯?那儿呀?”

“就是您这儿,瞧呀!”

田代顺着大婶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房间里衣柜敝着门,田代的上衣和裤子之类被翻得乱七八糟。书橱的前盖和抽屉也被拉开着,放在里面投写完的稿子、书信和照片都被翻了一遍。

“瞧这儿。”

大婶又指了指书臬。只见所有抽屉都被拉开了,放在里面的信、稿纸等物被弄得七零八落。田代顿时怔住了。

“是从这儿进来的。”大婶指着窗户道。

面向胡同的玻璃窗打开了一扇,冷风从窗口吹进屋来。

田代记得睡前确确实实关好了门窗,然而窗户却被打开了,仔细一看,原来上面的玻璃被烧掉了一块,露出一个圆洞。大概小偷就是从这里伸进手打开插销的。

“还是老手干的呢!”田代望着窗户暗自感叹道。整个晚上他竟没听到一点动静。

“您什么也没感觉到吗?”大婶惊讶地望着田代。

“睡得太熟了。”田代搔着头道。

“房间被小偷折腾成了这个样子。田代先生,您好好看看丢了东西没有?”大婶就象自己家被盗一样催促田代。

“也没啥好偷的。我一没钱二没财,小偷来偷啥?”

田代仔细查看被打开的衣柜、抽屉和书橱,没有发现丢失东西。

“什么也没丢。”田代直起腰说道。费了好大劲他才将小偷弄乱的东西整理好。

“真的什么也没丢吗?”大婶似乎不大相信。

“是的。我很清楚自己东西的。”

“咦?小偷既然进了屋,至少应该拿件西装走呀。”大婶茫然不解地嘟嚷着。

说起来,田代的西装倒是名牌货,料子又是英国进口货。田代又检查了一下昨天换下来的茄克衫和裤子,发现衣袋明显地被人翻过,但是里面的东西,包括装有三万日元的钱包,仍然完好无缺。

“怪事。”田代不解地思索着,究竟小偷进屋的目的是什么呢?

“要不要报告警察呀?”大婶问道。

“没有丢东西,算了吧。”田代不愿意小题大作,把事情弄大。

“不过,小偷进了屋是不会错的,所以还是报告的好。”大婶极力主张报告警察,着样子她真的有些害怕。

“倒也是。”

田代正在犹豫不决,大婶递过来电话对他道:

“田代先生,木崎先生来电话找您。好象发生了什么事。”

田代急忙接过电话。

“喂,是老师吗?”木崎的声音显得很紧张。

“什么事呀?”田代对着话筒问道。

“老师,不好了。”木崎急切地说道,“工作室遭贼了。”

“啊?!”田代吃了一惊,“那儿也进小偷啦?”

“您是说……?”木崎也惊讶地问道,“莫非老师家里也发生了同样的事情?”

把公寓称为家严格说是不太恰当的。但是木崎一直这样说。

“是的。今天早上发现的。工作室的情况如何呀?”

“被弄得乱七八糟。”

“丢了东西没有?”

“还不清楚。不过照相机没事。另外小偷还干了一件怪事。”

“是吗?那么,我马上就去。”

“要不要先报告警察呀?”

“我去了以后再说。”

田代刚放下电话,那位大婶非常吃惊地问道:“是不是工作室也进了小偷呀?”

“好象是。”

田代为了冷静一下头脑,拿出一支香烟抽起来。

“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住处和工作室同时被盗,看来还不是一般的小偷呢。”

“不象是一般的流窜犯作的案。”田代抽着烟心里一直思索着。

如果单是公寓被盗,问题倒还简单。然而现在是工作室和公寓同时被盗,所以需要对问题另作分析。

不管怎么样,还是先去看看工作室的情况才能下结论。

“大婶,这里就拜托您啦。”

田代叫住一辆出租汽车,直奔工作室而去。

来到神田的工作室,木崎早在门口焦急地等侯。

“老师,里面给弄得不象样了。”

木崎打开工作室的门,里面确实乱得很,所有的抽屉都被拉开,抽屉里的东西被翻了个遍,而且有不少散落在地扳上。底片、洗印好的照片等也被翻得错落不齐。

“照相机呢?”

田代最关心的是照相机。因为对他这个职业摄影师来说,放在工作室的那几架高级照相机价值千金。

“照相机一架也没有丢失。”木崎说道,“小偷好象是砸坏门上的锁进来的,但是对照相机似乎不感兴趣。”

“什么东西也没偷?真是件怪事呀。”田代利介自言自语道。

潜入公寓的小偷也是什么东西没有拿,只是把屋内乱翻了一通。

“那小偷真够怪的。”木崎告诉田代,“他还进暗室看了胶卷呐!”

“什么?!”田代吃惊地瞪着眼睛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胶卷挂的位置和顺序与我昨天放的不同了。”木崎答道,“昨晚,我从新宿拿回老师的摄影皮包后,立即到暗室冲洗了您已拍好的胶卷,然后又挂起来晾着。可是今天早上胶卷的位置变了样。”

田代进了暗室,只见里面挂着十几个冲好的胶卷,都是他在这次湖畔之行中拍摄后由助手木崎冲洗晾上的。

“位置怎么变了?”田代在看胶卷之前问木崎。

“顺序全乱了。和我排列的位置差得很大。”

据木崎说,他是按照胶畚冲好的顺序,从右向左依次排列的。然而,今天早晨胶卷的顺序却全被弄乱了。

“小偷准是进了暗室拿下胶卷看了。挂回去的时候,忘记了原来的位置,才弄乱了顺序。”

“唔。”

田代摸着下巴,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挂着的胶卷思考着。

“还有一件怪事。”

“什么呀?”

“您是不是把没有照完的胶卷剩在那架‘康太克斯’牌相机里啦?”

“是呀!”

“那架相机的后盖被打开了。”

“什么?”

“不过,我早已把里面的胶卷拿出来冲洗了,没造成什么损失。不然的话,恐怕全报废啦。”

田代渐渐明白了,原来小偷是为调查他拍摄的胶卷而来的。潜入公寓大概也是以为他把照相机带回了住处的缘故吧。

不过,他们的真正目的肯定不是为了那些湖水风光的照片,而是担心田代在湖畔拍摄了别的情况。

没有拿走在湖岸照的胶卷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

这说明田代并没有拍摄到他们所担心的情况。

田代叉着胳膊思索着。

到底什么人干的呢?肯定不是一般的小偷。田代恨不得立刻把作案犯查出来。

突然,他想到潜入工作室的小偷曾打开照相机的后盖看过,既然如此当然要留下指纹的。

“木崎,”田代魚忙吩附道,“马上给警察挂电话,就说这儿被盗了。”

木崎不明白老师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但还是马上挂了电话。

一小时后,该区警察署派来了三名刑警。

“什么东西被盗啦?”刑警询问道。

“东西倒没有被盗。不过,请看这个样子。”田代指着乱糟糟的工作室说道。

“咦,是这样。”刑警脸上露出几分扫兴的表情。因为没有实际损失,他们好象泄了劲,“捣乱完了,小偷就跑了吗?”

当时没有人在场,当然谁也不会看到怎么捣乱和逃跑的。田代只好默不作声。

三个刑警装模作样地检查了小偷作案的入口和出口。小偷是砸锁破门而入的,这出入口连外人也一看便知。

“刑警先生,”田代用手绢托着那台“康太克斯”牌照相机给刑警看,“小偷打开了这架照相机的后盖,也许上面留下了指纹,请检查一下。”

“是吗?”

刑警从皮包里取出鉴定工具,然后在照相机外壳上撒了一些白粉。

田代站在一旁,迫不急待地望着。

只见刑警用毛刷扫掸撒在照相机上的白粉,把照相机放在手绢上,拿到光线明亮处用放大镜仔细观察。

过了一会儿,刑警放下放大镜,不知道对同事还是对田代道:

“没有发现指纹。”

“嗯?没有指纹?”

田代仔细地观察那架照相机,他当然更看不出什么名堂。

“可是,这架照相机确实被动过呀。”田代道。

“那是因为罪犯戴了橡皮手套。”刑警答道,“就是医生做手术时使用的那种橡皮薄膜手套。戴上它手指活动自由,可以进行细致的工作。”

“是这样。”田代喊道。果真是一次经过精心策划的犯罪活动。

“门上的锁被砸坏了,上面也许会留下指纹的吧!”田代又说。

刑警虽然认为不会有什么收获,但还是在砸坏的锁上撒了白粉。

“还是没有指纹呀!”刑警吹去锁上的白粉,对田代说道,“既然照相机上没有指纹,这上面也不会有的。”

田代抱着胳膊一动不动地站着,事到如今,他也改变了主意,打算让刑警继续调查下去。

“说实话,我住的公寓昨晚也被盗了。能不能请您们去查看一下呀?”

“呃?”刑警脸上露出惊愕的神色,“丢了东西没有?”

“没有丢东西。不过想请您们去查一下罪犯留没留下指纹。”

“您的住处在哪儿?”刑警问过地址后,说道:“那儿不归我们管,所以请您找所在地区警察署吧。”

刑警让田代详细填写一份报案表,说罢便回去了。

“唉,真没办法!”田代无可奈只好往所在地区警察署挂了电话。

田代回到公寓。二个小时过后,来了另外三名刑警。

他们首先检查了小偷的入口处。

“从这儿进来的。”田代指者玻璃窗说道。窗户上的玻璃被烧开一个可以伸得进手来的小洞。

“嗬!还是内行干的呢。”

刑警打开窗户朝外面张里。这里是二楼,窗户下面是一条小胡同。

一名刑警从皮包里取出工具,在窗户框、衣柜的抽屉、书面和桌子上撒了白粉,过了一会儿,又拿出放大镜对各处仔细观察。

“找不到指纹呀,”刑警遗憾地对田代说,“大概罪犯作案时戴着手套呢。”

“有东西被盗吗?”

“没有。只是屋里被小偷翻了个乱七八糟。”

刑警脸上露出惊奇的表情。

“真是个奇怪的小偷呀。如果想进来偷东西,至少可以拿走一套西装嘛。”

他们里见衣柜里挂着五、六件西装,又听说没有丢失东西,所以完全泄了劲。

“反正嘛,没丢东西再好不过啦。今后请多加小心吧。”刑警说罢便回去了。

田代心想,既然潜入公寓的小偷也戴了手套,那么毫无疑问与去工作室的小偷一定是同一个人。

由于不知道作案的时间,所以很难判断小偷先到的公寓还是先到工作室。不管怎样,反正小偷在同一天晚上去了两个地方。

其作案目的也完全清楚了,小偷是为田代在湖畔拍摄的胶卷而来的。他们担心那些胶卷里有对他们不利的地方。如果真有这类底片,就打算偷走。那么,对他们不利的地方是什么呢?田代回想着当时自己背着照相机走过的地方。既然对方在暗地里监视他的行动,那么他去过的那些地方当然有他们害怕暴露的东西。

“请不要再介入这件事。”

田代眼前又浮现出在飞机上眺望富士山的那位年轻女子给他留下的纸条。从某种意义上看,奇怪的小偷的出现实际上也是一种“警告”。

“想吓唬人吗!哼,谁吃那一套!”田代心里反而感到斗志昂扬。他想起回来后还没和伊藤联系,于是拿起电话,拨了文声社的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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