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代出了旅馆,不管怎样,他要去打听木南的消息,虽然没有明确的目标,但他觉得仿佛在柏原的街上走一走就会碰上木南似的。

这是他第二次来柏原镇。上次他从车站去一茶旧居参观,一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他又想起偶然在这儿遇见的那位年轻女子。

当时他在里街上走,忽然在胡同口瞥见一位面貌颇象“飞行女郎”的女子,他急忙撵上去,但一忽儿就走没影了。

附近的人追问他,他想起木箱发送人的名字,胡弄地搪塞一番,说是他正在找一位姓“川合”的人,结果,这儿真有个姓“河井”的,不由地使他吃了一惊。

他没有法子,只得硬着头皮走访“河井”家。一位四十多岁的瘦子出来接待他,他跟他乱说了一阵子……此刻他一边走,一边还想着那天的情景。

田代考虑:应该立刻从车站前乘公共汽车去野尻湖,然而即使到了那儿也没有明确的目标。在这街上胡乱地走也找不到木南的下落,他漠然地不知所措。

然而,这镇上又没有可供参观的地方,这信州柏原之所以出名只是因为镇上有一茶旧居。

他百无聊赖地想再去参观一次吧,一茶旧居“土藏”形同废墟倒另有一番风味,多么符合这位一生放浪的俳人的身份。

实际上,木南也曾到这儿参观过。当然田代并不知情。

从一茶旧居,田代又选择另一条道路行走。仿佛总在一条道上走,不如换换路径也许会找到木南的踪影。

道路的一边是农家和田野,这儿的房子几乎全是一种格局。在初夏阳光下,这儿显得格外幽静,可是走了一段路,突然传来一阵金属磨擦的尖音。

附近好象有一个锯木厂,机械锯的声响尖厉地在山谷中迴荡。

田代继续往前走,金属声越来越近。忽然看见道路左侧堆着一些木材。接着又发现一间敞棚,但他离道路较远,机械锯和机械刨安装在这敝棚里,田代心中纳闷,这荒山僻野怎么还会有锯木厂?田代不由地站停,朝这敞棚张望。

然而,在这荒山有这锯木厂一点也用不着奇怪。周围都是山,他不知道这些山上是不是出产“木曾材”这样的良木。但这锯木厂规模很小,设备简陋,山上的木材也不多。

他瞧了一会儿,瞥见没有几个人在干活,田代原来以为这是个较为兴隆的锯木厂,但越看越觉得寒碜。

然而,机械据的“嘎—嘎—”的响声剌耳,在这幽静的环境中,这尖厉的响声显得格外令人难受。

田代伫立在那儿,干活的人们不由地也转过脸来朝他看,其中有一个工人吊儿郎当地朝田代走来,好象此刻是休息时间,锯声和刨声都骤然停止了,那个工人嘴上叼着香烟,漫步踱来。

“您好!”那工人先打招呼。这乡下地方人情朴实,田代也点头向他还礼。

“您是从哪儿来的?”

那人四十岁左右,满面堆着笑容,听口音是当地人。

“是不是来旅游,看看野尻湖?”

“嗯。是的,”

田代索兴也悠闲地跟他搭话,在这陌生的地方跟这陌生人说话,感到格外有意思。

其实,几天以前木南也在同一位置上观看过这锯木厂,但田代并不知情。

“这山沟子实在没有什么可看的。只有一茶旧居和野尻湖,是不是?”那人一个劲儿抽烟。

也许因为田代是从大地方东京来的。他很愿意跟田代说话。

“不,不,是个很深亮的小镇。古色古香别有一番情趣。”田代说。

“是吗?”那人听了,忽然高兴起来。

“这一带出产好木材吗?”田代跟他拉开了家常。

“嗯。不过不很多。这深山老林倒是出产大木材。‘木曾’‘吉野’之类的好木材那是谈不上了。但杉木相当多。”

原来如此!从柏原镇远晃,可以望见黑姬、妙高、饭绳诸山、它们连接着北阿尔卑斯山脉。因而木材相当丰富。

“这些木材都送到东京去吗?”田代问道。

“是的,一部分送往东京。一部分送往直江津,再从那儿用船运到北陆方面。”

锯木厂的工人利用这休息时间,有的下棋,有的午睡。

初夏的高原天气干燥,没有湿气,躺在树荫下最最舒服了。

田代想道:这儿常有东京来的游客,一听到这尖厉的锯木声也太煞风景了。

“打扰您了。”田代向他行礼告辞。

“您请便。”那人向他还礼。

田代走出去几步,忽又想到说不定他们会见到过木南。他殷切地想找到木南的下落,即使一个偶然的机会也不放过。

“请问,”田代招呼他。那人回过头来答道:“是,您有什么事?”

“前些日子,有一个从东京来的新闻记者,高高的个儿,不知道您见过没有?”

“呃?”那人歪起了脑袋,嘟囔了一声,“高个儿的新闻记者?”

“我泛泛地说,也许您没有印象。此人走路时爱低着头,脸孔特别瘦,颧骨突出,留者一头长发,象个画家。”田代把木南的特征描绘了一番。

“喂!你们听见了吗?见过这样的人吗?”

那人向正在休息的工人们喊道,那些人闻声都站起身来。

那人又将田代的话重复了一遍。那些人歪起了脑袋。“这个……没见过。”

田代本想从这锯木厂打听到木南的下落,此刻看来是无望了。

“怎么?您是在寻找这样的人吗?”那人问道。

“是的,他是我的朋友。”田代答道,“二星期以前,他到这野尻湖来玩,一直没有回家。他生性大大咧咧,一出差经常不按时回来,这一次拖的时闻太长了,家里人担心他出了什么事?”

“嗬?”

那人听了并不十分吃惊,因为这毕竟是他人之事,听过只当耳旁风。

“这么说来,您来这儿是为了寻找您的朋友罗?”

“不,不。我本来就要到野尻湖来的,他家里人顺便托我打听一下。”田代辩解道。

“这倒是叫人担忧的。”

此人表示十分关切,他又把木南的长相问了一遍,又叫让其他人再想一想,不限定在这儿,在各人的家附近有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可是……没见过这样的人。”众人异口同声地道。

“是吗?那对不住了,耽误你们不少功夫。”田代向他们行礼道谢。

“不用客气。”

田代迈步离开了锯木厂,不多时又传来机械锯的响声。工人们休息完了,又开始干活。

看来,在这镇上哪儿也找不到木南的足迹,此刻只有到野尻湖去找了,田代回到了车站前。

他从车站前乘公共汽车去野尻湖,不多时抵达湖滨。他独自在湖畔漫步,游客比上次来时多了。他一边走一边想,不由地想起上次在森林中的遭难。从此刻站着的地方,可以望见那片森林,也可望见归途中他进去喝过茶的那小茶店。

田代伫立在湖畔,惘然地眺望湖面的景色。

湖中有个小岛,黑姬山、妙高山倒映在湖面上。

湖面的景色美极了,然而在湖底却隐藏着秘密,这秘密只有田代自己知道。

木南究竟到哪儿去了呢?

他是不是还活着?

田代凝视湖面,一个月以前,湖面上还寒气逼人,周围连一个人影也没有,只有一只小渔船在远处的湖上捕鱼。

当这只渔船靠岸时,船中的渔夫上岸来。听茶店的老板娘说,这只船是属于一个渔家女的,此人还很年轻。

如今,野尻湖已到了旅游季节,游客很多,湖面上男男女女都在划船。

田代本来是为寻找木南的下落而来的,见此情景,忽然也动了游兴。看来这一带也不象能找到木南踪影的样子。

红日当空照,直射的阳光照得人头昏目眩。

田代无所事事地跨进茶店去租船。

年轻时他很喜欢划船,大学时代曾经是划船部的成员,一上了船,拿起船桨,他什么也忘了。

他避开船群,故意划到僻静的地方去。还没有到仲夏,也许由于这儿交通不便,所以这儿还不象有名的避暑地那样拥挤。

湖面上岛影和树影交叉,使湖水呈暗黑色。船桨一插到水中,水的波纹向远处扩展开去。

田代划到某一地点,收起船桨,仰面躺在小船上,阳光虽很强烈,但掠过湖面的清风还很凉。

他闭上眼睛,船的轻轻摇动传到他的背脊上,他陶醉了。周围一点声音也没有,死一般静谧。他闭上眼睛,直觉得幽静极了。

田代并没有睡着,但他又不想睁开眼睛,让自己永远处于半睡的状态。

他梦见木南在山中行走,也不知是什么山,在深山老林里长满茂密的草,木南一个劲儿往前走,田代跟在他的背后。

田代真想喊他,但木南不理睬他,他大叫一声“木南君!”他被自己的叫声惊醒了。

他只打了一个盹儿。

睁开眼睛,强烈的阳光正照在他头顶上,身子仍不住地在摇晃,梦里见到了山,而自己实际在水中,太有意思了。

他梦见木南,说明他对木南的安全一刻也放不下。田代重又握起船桨朝树萌下的水面划去。

这儿似乎是个小小的湖湾。树丛茂密,田代向岸边划去,这时,他发现水上漂者刨花。

他无意地将视线停留在刨花上。刨花在水面上飘动,碰到了岸壁,划出一道道波纹。

这地方怎么会有刨花呢?太罕见了。仔细一看,这刨花呈浅黑色,扔在这儿已经相当久了。

湖水清彻,甚至可以看见湖底。在这样清彻的水面飘着刨花,显得很扎眼。在河边或海边是不会有这刨花的,即使有,也早被水冲走了。

田代想,这可能是从别处飘过来的。这附近没有人家,说不定在附近建筑简易宿舍时,刨下的刨花,但不象是最近才刨的,日子相隔很久了。

田代并不在意继续划船,忽然在岸边的草丛里也发现同样的刨花。

从这儿瞧去,发现那刨花与飘在水面的刨花相同。也可能那刨花一开始扔在草丛里,然后湖水的晃动将它飘到水面上的。

看来刨花的数量还真不少。

奇怪!田代想道:“这样僻静的地方怎么会有刨花呢?”

这一带是远离人家的林中,把这许多刨花扔在这儿,这非同寻常。如果这儿有许多人家那还说得过去,在这郁郁葱葱的树林里和清彻的湖面上飘着这许刨花,太奇怪了。

田代又想道:可能是盖简易宿舍扔下的。

然而,在这林中根本没发现有什么简易宿舍。再往远处倒有一群小小的建筑物,但离这儿太远了,再说刨下的刨花也不可能扔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田代收起船桨,让小船任意飘荡。船舷边飘着两三片刨花,田代伸手捡了一片,放在手掌上细看。因为刨花浸满了水,把田代的手掌润湿了。这刨花也没有什么奇特的地方,好象是杉树或扁柏树的刨花。

田代又捡起两三片刨花,放在手拿上,水珠子从他的指缝间流下来。

看来,这几片也是杉树的扁柏树的刨花,只有其中一片稍有不同,当中呈黑色,好象是从一节树桩上刨下来的,看不出年轮,但估计这块木头不小。

田代瞅了一会儿,又把它扔进水里。一轮一轮的波纹向远处扩展开去。

田代头脑中依然打着问号,这地方怎么会有刨花呢?岸边的森林又深又大,落叶松和白桦树等高山树木叶茂枝大。

田代踌躇了一下,打算登陆去找一找这些刨花扔在什么地方。他划了一下船,靠到岸边。一时找不到适当的地方停靠,找了半天,总算把船固定住了。

这儿杂草丛生,自然没有路。田代踏着杂草朝丛林深处走去。果然,在这儿他找到一大堆刨花。原来在水上飘着的刨花是这儿刮过去的。

田代抓起一把刨花仔细观看,和水面飘着的完全相同,看来也相当长时间了,是很久以前刨下的。

由于日晒雨淋,刨花已呈黑色,田代瞅了一会儿,又用脚踢了踢那刨花堆,底下长着青青的夏草。

田代朝四周扫视了一番,在更深的去处又发现异样的东西。

他朝里边走去,夏草茂密。这儿是高原,不象其他地方的草丛很闷热,由于天气干燥,树荫还格外凉快。

他踏着杂草继续往前走,忽然发现一堆木灰,烧的不是树木,而是板材。

田代朝四周搜索,又发现一块烧剩下的木板,很明显这是木箱和绳子的残迹。田代注视着草上的烧剩下的木箱和绳头。这究竟是不是木箱还不敢断定,但木板和绳头在一

起,只能是木箱,是谁把木箱运到这儿点火烧掉的呢?为什么要烧掉木箱呢?

一想到木箱,田代的脑海立刻浮现出装石蜡的木箱。

从以前几个例子看,这些木箱肯定运到湖畔的几个车站,那么也可能运到这野尻湖畔来,此刻看到这现场,证明自己的判断没有错。

当然,不知道木箱的内容是什么。犯人肯定将木箱内的东西取出、然后把木箱烧掉。即便如此,为什么非要运到这地方来烧掉呢?实在不可思议。很明显,犯人把木箱拿到这人烟稀少的地方处理掉,这样秘密的行动肯定与木箱的内容有关。换句话说,木箱内装着的秘密物件在这儿取出处理掉,而这儿烧掉的木箱是空箱。

木箱里装的什么呢?从以往的例子考虑,肯定是石蜡。

据木南的来信说,他估计犯人将尸体肢解成若干部分,然后用石蜡封起来,这么说来,犯人在这儿将尸体的某一部分取出处理掉了?!

根据这一假定,田代又作另外一种考虑。

首先犯人在柏原车站接到了木箱,而这木箱与其他木箱不同,用的是另外一种包装,报的另外一种品名,完全伪装起来了,因此田代和木南在行李房和货栈都未找到。

接受这个木箱的人把它秘密地运到这人烟稀少的地方,取出水箱中的“物件”处理掉,然后烧掉木箱,湮灭证据。

这样推断是十分自然的。

但木箱内的“物件”又在哪儿处理的呢?

这不是普通的石蜡,加上尸体,有相当的份量,关于石蜡加尸体的重量,木南在信中写得很详细。

最容易的手段是将“物件”沉入湖底,犯人将木箱用小船运到湖心,然后取出“物体”扔进水中。

为什么要扔到湖心?因为这儿湖水非常清澈,在湖畔各处都能看见水底。

田代回到停船的地方。发现船的位置未变,但船中却放着一只信封。

湖面上一丝波纹也没有,未发现别的船在这儿通过的痕迹。

田代正在林中一个劲儿观看烧剩下的木片和绳头,但假如有人划船来到这里,他也该听到水音啊!

这信封不可能从天上掉下来的。是谁趁田代不在偷偷地扔在船中的呢?

信封是廉价的灰信封,表里都没写字。

田代只顾在树林中观看,没有发现人影,甚至也未听到脚步声。在这万籁俱寂的湖的世界里四周依然死一般静谧。

田代上了船,撕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信笺,这是普通商店印制的,没有什么特征。

在未读内容之前,田代先认笔迹,不由地在心中叫出声来。这是多么熟悉笔迹啊!

以前田代从信州回到东京时,他曾收到一封警告信,笔迹与此相同。

“以前我曾提醒过您,然而,您执迷不悟。倘若您再深入一步就有生命危险,就此罢手吧!”

这又是一份警告。

田代读完信朝四周扫视一番,原来那个女郎一直监视着自己的行动,肯定是他到林中观看时,她将信扔在船中,她是划船来的呢?还是蹑着脚走过来的?

她警告道:再深入一步就有生命危险,看来,这个女人了解田代的每一个行动。

田代的眼前浮现出她的面影,在飞机上她借田代的照相机天真无邪地窥看过富士山。

这个女人卷入了这个象谜一样的事件,然而,田代并不相信她竟会如此大胆,从她少女般的天真烂漫想象不出她竟然有这样勇气。

她受谁的指使发出这样的警告?还是出于她个人的意志,她真的替田代的命运担忧。

田代划着船又回到湖心。幽静的湖心平静如初,周围有很多避暑客在划船,间或有一只游艇驶过。刚才田代停舶的地方是比较僻静的,很少有游客到这一带来。

田代一边划船,一边注视周围的动静。然而哪只小船上也未发现那位给他下警告的女郎。

这太奇怪了,肯定有人一直注视着田代的行动,看他朝林中走去,待他上陆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警告信扔到他的船上,这行动实在太快了。

此刻田代又划回到湖心,那个女人肯定也在某个地方一直注视着田代的行动。换句话说,田代已经被她监视了。

他上岸后,将小船送还给租船处,租船处座落在今春来过那家茶店的旁边。

茶店中老板娘赶忙站起身来迎接他。

“借光!”田代跨进店门,老板娘没注意他,还以为是普通的客人。这茶店还兼卖荞麦面条,四喜饭团和汽水之类的食物。

这爿店选的地段好,生意很兴隆。

田代渴坏了,要了一瓶汽水,那老婆子托着盘子把汽水进上。

“大婶,好久没见了。”

老婆子惊讶地朝田代瞅了一眼,一时想不起是谁。

“今年春天,我曾经来打扰过您。”

“呵,对了,对了。”老婆子凝视田代,这才想起来。“怎么也没认出是您。是从东京来的吧!”老婆子顿时眉开颜笑地说道:“又上这儿来玩啦?”

“是的,这儿风景太好了,所以又来玩一趟。看来,您的买卖不错嘛。”

“谢谢您!快到夏天了,该到忙的时候啦!”老婆子很高兴。

“今年春天来的时候,渔夫们都划船出去捕鱼,现在不捕了吗?”

“不。”老婆子摇头。“这功夫这么些小船来来去去,鱼都吓跑了。一早一晚还是出来捕鱼的。”

“这一带妇女打渔的还不少啊!”

田代想起今春遇到过的事,问老板娘。

“不,都是男的打鱼、女的很少有坐船出去的。”

“可是,今年春天我来这儿时,看到一位妇女打渔回来,看来岁数不大,还很年轻。”

老婆子想了一下答道:“啊,是她呀。她不是专门打渔的,只不过闹着玩来捕点鱼而已。”

老婆子的话唤起了田代的回忆,那时这老婆子也曾说过同样的话。

“那个女人已经不来这儿打渔了吗?”

“唔。最近一直没见她。”老婆子说。

“是位好人家的姑娘吧!”

“她是柏原人,家境并不太好。”老婆子还要说下去,正好有客人来了,打断了她的话。

那时,倘若田代继续问下去,也许他会采取另外的行动。然而老婆子太忙了,一直抽不出空来跟田代说话,客人一个接着一个进店来。

田代回到了旅馆。

这一天,他在炎热中跑了一天,结果一无所获。虽然没有找到木南的踪迹。但收获还是有的。其一,在湖畔的林中,他发现了木箱的烧迹和刨花,其二,他收到了一封警吿信。

田代把椅子端到凉快的走廊上,重又仔细地读起那封信来。

信上的字确实是女人的笔迹,写得非常流利漂亮,看来很有教养。

这个女人的警告的意义何在?这里可以作两种解释:其一,她确实是为田代的安全担心,出于一种善意;其二,也许她布置了圈套,让田代上钩。

田代把这封信一连读了好几遍。他的判断是前者。就是说这“警告”是出于善意。

旅馆的女佣端来了晚饭。

“您想喝点儿什么?”女佣问道,田代什么也没要。他一看饭菜,和一般旅馆差不多,生色片、烧鱼之类。

“大姐,这儿有没有特色的菜肴?”田代问道。

“不。没有。”女佣冷淡地答道。田代一看这种老一套的饭菜,引不起一点食欲。

吃完晚饭,无所事事,他感到无聊极了。他特意从东京跑到这儿,至今尚未找到木南的下落,使他束手无策。

说不定木南已在这儿销声匿迹了,或许被人带到别的什么地方去了。这时,他忽然想到:自己在这儿拼命地找,说不定报社已经找到了木南的踪迹。

这样,自己就没有必要老在这偏僻的地方呆下去。他立即下楼来打电话。

“老板娘,我要打电话到东京,请借用一下电话。”

他一看表,下午六时,正是报社工作最忙的时刻。

“东京?”老板娘吃了一惊,因为很少有客人打长途电话去东京。

“可以。您打吧!”

老板娘踌躇了一下。因为打长途电话,得占着线,到哪儿也不受欢迎。

电话机就在账房旁边,他要东京R报社。

“东京来了,请马上通知我。”

说罢,田代上了楼,等电话接通恐怕得一个小时。

田代坐在房内沉不住气,在电话接通以前,他心里总是焦灼不安。幸好是傍晚时刻,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客官,东京的电话来了。”

楼下老板娘大声喊道。田代飞快地下楼,拿起电话听筒。

“喂!喂!请接社会部……是的。请社会部主任讲话。”东京来的声音听得很真切,他希望社会部主任来接电话,但不知道主任在不在,偏巧正好是鸟井主任来通话。

“我是田代,上次承荣您关照……”田代在电话里向社会部主任道谢。“木南君有消息了吗?”

“不,还没有。让您费心了。”鸟井主任机敏地答道,但说话声音却不高。“至今仍没有消息,我们正多方寻找木南的下落,但没有获得任何可靠的情报。”

田代的预感一点也没错,社会部主任继续说道:“目前我们正动员信州一带的分社千方百计地搜寻,但还未报告警察当局,倘若两三天里本人还不来联络的话,我们就要求警察当局全力搜索。”

社会部主任对木南的行踪颇为担心。但木南平时是个乐天派,从主任的口吻里听出多少还抱有希望。说再等两三天,证明没有完全绝望。

“我也留意一下。”田代说。

“那么拜托了。”社会部主任说罢,挂断了电话。

田代回到自己房间里。从窗户里往外眺望,也许因为空气干燥,天上的星星显得格外近,看来,明天又是个大热天。忽然他头脑中掠过一个念头,他想起上次在这镇上曾经迷过路。

对了。那时他瞥见一位很象“飞行女郎”的女子的侧脸,不知怎地她拐进了一个小胡同。他撵上去找她,偶然来到姓“河井”的家里,出来迎接他的是一位瘦骨嶙峋的中年男子。此刻,这一段往事涌现在他的脑海里。

田代下楼去了。

“怎么?您要出去吗?”

老板娘问他。田代没有吱声,朝晦暗的街上走去。

大街上,有几户人家还敞着门。可是一拐进胡同,几乎家家都上了门。这儿和城市不同,房屋与房屋之间有田地和树木,灯光稀疏。

他回忆着上次走过的路向前走去,他一边走,一边想:木南究竟在何处销声匿迹了呢?

他来到一条胡同口,(对啦,上次就是在这儿瞥见那女子的。)

狭窄的胡同,矮小的平房栉次鳞比,当时为了寻找那女子徘徊不前,还被人家盘问了一番,他只得谎称要找“川合”家,偏巧那胡同真有一家姓“河井”的,就在胡同尽头,却没找到那女子的踪影。

田代朝胡同拐进去,这儿比大街上暗多了,并不是所有房屋都上了套窗,但多数人家都已熄了灯,有的窗户里透出来很暗很暗的光。走着走者,田代来到“河井”家门口。

这一家比其他人家更暗,没有灯光,仔细一看,原来全部都上了套窗。此刻才七点,难道这么早都睡了吗?田代朝大门口窥看,他记得上次来时门口挂着“河井文作”的名牌,可是,此刻这名牌不见了,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自己记错了?不对,上次看到的名牌确确实实是“河井文作”。田代又想,是不是因为太暗,自己看漏了,他再仔细寻找,始终没找到“河井文作”的名牌。

卸掉了名牌,关上了套窗,难道搬走了吗?可是乡下人搬家是极其罕见的,他竖起耳朵仔细听听屋里的动静,一点声音也没有。

田代从这家旁边沿着胡同朝前走,两旁的民房颇有特色,房檐都很深,瓦屋顶,庭园极其宽敞。

田代朝一户农家的庭园走去,这儿是农家晒庄稼的空地,他站在这儿朝里眺望,屋里都关上了套窗,他再绕到后面去看,也和前面一样没有灯光,他伫立了一会儿,忽然,一阵寒冷的空气袭到他的脸颊上,这是初夏的晚上,但空气却象寒冬一样冷。湿乎乎地叫人心里很不舒服。吓得田代象逃窜似地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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