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代睡在旅馆里。他沉沉大睡,睡得象死人一样。

当他从山上下来回到旅馆时,老板惊讶得睁大眼睛喊道:“哟——您怎么啦?干什么去了?”

他的西装被露水打湿了,裤子上尽是泥,眼睛熬得通红,布满血丝,脸色苍白,难怪老板娘大惊小怪。

“我爬山去了,走迷了路,回来时天大亮了。”田代只能这样说,他赶紧让女佣给他铺被褥,一躺下,就再也起不来了,睡得死死的。他梦见了那女人,她在雾中行走,还是在那山道上,真是太奇妙了。她的身影在薄雾中飘动,两脚仿佛离开了地面,飘在空中。

他断断续续地做起这样的梦。

等他醒来时,射到屋中的阳光已相当微弱。一看表,己经下午四时了。田代起身了。

“您睡了好长时间哬!”老板娘给他端了午饭来。

“唉!把我累坏了。”

“您睡得真香啊!我把饭早端来了,看您睡得那么死,我想还是等您醒了再说吧!”

“是吗?我真的睡那么死吗?”

“甭提了,躺在那儿就象一根又粗又大的木头。”

此刻,他回想起昨夜和今晨的事,简直跟做梦一样。

但是他不能老是做梦。此刻还有许多事等着他去做。

他很快地吃完了饭。

“哎哟,怎么?您还要出门?”

老板娘见田代收拾东西,惊异地问道。

“我出去一下,今晚很快就回来。”

“是啊!快去快回,别累着。”

田代究竟在干什么?老板娘自然摸不着头脑。

他出了旅馆,向锯木厂走去。

走到锯木厂附近,没有听到机器的轰鸣。已经四点半了。也许锯木厂已经收工了。

田代走近锯木厂。

今日机械没转动。透过窗户朝里窥看,一个工人也没有。这时他才发现玻璃门上贴着一张字写将很蹩脚的纸条:“今日停工”。

田代朝里面扫视了一番,锯木厂特有的那种木头的酸味迎面扑来。木屑和刨花堆成一座小山。

田代瞪起眼睛再仔细张望,依然没发现人影。门关得死死的,他没法进去,只有从玻璃窗望望而已。

没有法子,田代只得往回走,今天天气很好,仲夏的太阳当空照,一钻到树底下,感到格外凉快,高原的气侯就有这样的好处。田代坐到树荫下的一抉石头上,他暗自思忖:锯木厂为什么停工,今日也许是休息的日子。但他总觉得与昨夜的事件有关。

这个锯木厂的老板是谁?

田代的脚下飘来了木屑。一刮风,锯木厂的木屑四处乱飞。

田代随手检起木屑一看,是杉树的木屑。一看到木屑,他立刻想起在野尻湖畔的那堆刨花。

他心中老是放不下那堆刨花。在那树林里孤零零的一堆刨花,他总觉得是个谜,还有那堆烧木箱剩下的灰。

刨花与木箱,其中必定有鬼。

那个事件现在又多出了一个人——就是那个锯木厂工人,是他引导田代中了圈套。

他单单是个引路人,还是他们的一伙?昨夜,他曾经问过那女人,但没有得到回答。今日他到锯木厂来,想找到那个工人。当然他并不指望他会老老实实呆在这儿,但没想到竟连工厂也停工了。

田代继续想道:山川亮平氏和木南肯定已不活在这个世界上了。一定被那一伙人杀了。根据田代的推断,山川氏的反对派雇人杀掉了山川氏,以后又杀掉追寻山川氏踪迹的木南氏。

然而,山川氏又是在什么地方被杀的呢?木南又是在何处销声匿迹的?他们的尸体又是如何处理的?

田代抱着头沉思。想着,想着,他又想到山上那个村落看看。现在没有其他线索,最简便的办法就是上山再作一次冒险。

然而,这有两重困难。

首先的障碍是“雾中女”的存在。田代认为她是他们的一伙,然而她却救了田代。也许此刻她正受着苦,那些人不知会怎样收拾她?要是他再上山去,只会增加她的痛苦。

其次,田代单枪匹马上山,那等于是自投罗网。他只有自己一人,而敌人人数众多,那只有重蹈昨夜的覆辙。

她不止一次地忠告过他,不要再深入这一事件,此刻她的话仍在耳边回响。

田代一想起她便踌躇不前了,他永远也忘不了她在雾夜森林中的面影。

然而,他不能就此罢手。既然已走到这一步,就得彻底干下去,这不是对她背信弃义。他下决心要把她从火坑中救出来,此刻他心里象火样燃烧,几乎一刻也不能等待了。对杀死山川氏和木南君的一伙杀人犯不能袖手旁观。然而,采取什么方法好呢?

他立刻想到报告警察,让警察上山去搜查那家人家。然而这小地方的警察署能办得了这样大事吗?

这一伙人使用了大规模的谋略,一个小地方的警察署显然是对付不了他们的。剩下只有两个方法:

其一,将这事情报吿给R报社,动员整个报社机构追查这一事件。其二、与此相关连,动员检察力量彻底追查这一事件。

田代下不了决心,怎么考虑都有利弊,譬如动员报社机构进行调查,一个民间团体的报社,它的工作是有限度的,至多是调查而已,它跟警察不一样,警察有搜查权和逮捕权。

除此以外就动员检察力量。

田代考虑,姑且先请报社来实现他的计划,但其中也有障碍,首先他没法将事实说出去。

昨天夜里他被诱骗到山上的那个村落,受到了胁迫。但是具体地说,他并未受害。假如他受了伤,那倒另当别论,事实上他没有擦破一块皮。这些话说给别人听,别人能否相信?

就这样袖手旁观吗?他又不甘心。田代确信山川氏和木南的生命是被这一伙莫明其妙的人夺走的。昨夜,在山道上,他问过“雾中女”,但未得到她明确的回答,可是她也并不否定。不否定是不是就是肯定呢?

现在只有一条线索;就是诱蹁他去山上那个村落的锯木厂工人。

刚才他去看过,锯木厂停工了,这事情太奇妙了。即使不停工,是不是能弄清那个工人的真面目呢?他也没有把握。

在这一点上,普通人和警察官就不一样,普通人没有搜查权和讯问权,追查到某一点上碰了壁便无可奈何了。

当然,不怕一切困难,奋勇地突进,也可以追查到一定程度。田代的心中老是浮现出她的身影,这身影不知怎地阻止田代前进。

他希望地平安无事。

即使只动员新闻机构进行活动,但现在的大众传播工具是无情的,一旦得知她是其中的一员,肯定会引起新闻记者们的兴趣,他不忍心把她抛出来,赤裸裸地在群众面前无地自容。

田代束手无策,不知怎么办好,单单依靠自己的力量是有限度的。但依靠组织机构,又有这许多障碍。田代抱着脑袋,坐在石头上,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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