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夫人又提起齐嫣与谢青郁的婚事,谢青郁心情极为复杂,最后下定决心,“等我从平州回来,就给您一个答复。”

谢青郁去栀栀的百日宴,李青龙主动要求跟随。

他另外备了一份重礼。

按理说,他是谢青郁手下的人,只谢青郁送一份礼去便够了,但他还是准备了礼物,掏出将近一年的俸禄。

谢青郁意味深长看他一眼,李青龙讪讪低下头,却依旧将礼物揣好,意思很明显,他是执意要将这份礼物送出去的。

虽然李青龙的确判断失误,谢青郁并没成为惠武皇帝的女婿,但是他基本道义还是在的。

一将不侍二主,他既然跟随了谢青郁,就没有另择高枝的打算。

听说敬城公主的生的女儿姓赵,叫赵涂林。

李青龙扒拉指头数一数,女儿也不要紧,要是涂林小郡主将来再招个婿,生个儿子也姓赵,那惠武皇帝就后继有人了!!!

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到那一天。

他看一眼谢青郁,希望有生之年,他见不到雍州和平州开战,两方安好,甚至还能像现在这样经常走动走动。

自赵羲姮生了女儿,卫澧的心情就大喜大悲再到大喜。

喜是因为是个女儿,悲是女儿挺丑,又喜的是女儿长开越来越白嫩了。

但是最近,他情绪又逐渐低沉下去了。

分明飓风已过,平州各地都没受什么损失,一切也照着正常方向发展,他们一家三口身体健康,赵羲姮实在想不出来卫澧为什么每天叹气。

例如晌午,他吃着吃着饭,忽然端着碗,呆呆定住了,漆黑的眸子不知道看向哪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之后,忽然叹了口气。

凌厉的眉头不似往常飞扬,现如今是耷拉着的,像是霜打的茄子。

赵羲姮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没什么特别的,是一架多宝阁,上面摞放着金光闪闪的摆件。

她看得晃眼,表情一言难尽,把目光收回来。

早晚有一天,她要把卫澧布置的这些土财主似的装修全换了!

卫澧扒拉两口白饭,忽然又叹口气。

赵羲姮是真惊着了,脊背窜起一层白汗,难得愿意从自己碗里分只虾给他吃,“你怎么了?”

卫澧微微垂眸,宛若深闺怨妇,“没事儿。”

他草草将饭吃了,然后精神不济的去床上卧着。

赵羲姮看看饭钵里剩下的饭……

嗯………卫澧今天只吃了平常的一半。

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自打她认识卫澧qing长以来,他就健壮精神的像个狼崽子,有活力的紧,无论什么时候都是神采飞扬的,从未有过这样颓靡的时候。

但人嘛,谁没有个无缘无故烦心的时候呢?

赵羲姮这样一想,也觉得说得通。

她对此表示理解,于是悄悄留给他一个安静空间。

卫澧侧身躺在炕上,听见她脚步悄悄的出去了,忍不住翻了个身,手臂横在头下,眼眶红彤彤的,心酸软一片,委屈到眼泪欲掉不掉。

他揪起被子一角擦擦眼泪,莫名的胡思乱想。

赵羲姮觉得自己可能预估错卫澧这次情绪低落的严重性了。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三四天不但不见好转,甚至愈演愈烈——卫澧一天没吃饭了。

他倚在窗边,托着腮,看着外面金灿灿的落叶,身形悲怆,莫名寂寥。

皮肤苍白,尖削的下巴几乎能戳死人。

他掉秤怎么就能掉的那么快呢?

赵羲姮看着自己依旧有些圆润的手腕,百思不得其解。

她戳戳卫澧的肩膀,坐在他身侧,“怎么一直不高兴?”

栀栀最近在长牙,也在咿咿呀呀学说话,浑身奶香,可爱的让人恨不得把心掏给她。

赵羲姮把栀栀放在卫澧怀里,希望他心情好一点儿,“你要是有不高兴的事情,跟我说说,让我高兴高兴?”

卫澧摸摸栀栀的小脸,突然绷不住了,一下子爆发出来,“赵羲姮!”

“在!”

“栀栀长得不像你。”他死死咬着下唇,眼眶沾上红,然后直直盯着她。

“……”赵羲姮低头瞅了瞅,嗯,不像她。

栀栀更像卫澧,小家伙三个月了,黑头发黑眼睛的,虽然脸上肉嘟嘟,但能看出卫澧的轮廓。

“长相这种事情,不随我就随你嘛。”她觉得很合理。马上就是栀栀的百日宴了,卫澧怎么情绪还越来越坏了呢?

“你不懂,你根本不懂……”

他嘟着嘴,异常悲伤,但在赵羲姮眼里,像个欠揍的熊孩子。

这种东西又不是她能决定的,而且栀栀长得像他不好吗?一看就是他的女儿!

卫澧好像受了什么刺激,一下子暴躁起来,站起来跺脚,气冲冲道,“你才不懂呢!”

赵羲姮懂什么?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她只觉得自己吵闹罢了。

他梦里,常常见到一个穿着红裙子的漂亮小女孩,才到他膝盖那么高,笑容甜甜的,长得和赵羲姮一模一样,叫他阿耶,问他要抱抱、要糖糖。

栀栀越来越不像赵羲姮,他梦碎了!

赵羲姮知道吗?

她不知道!

他的梦碎了,再也没有像赵羲姮一样的漂亮女儿叫他阿耶了。

栀栀无辜单纯,吮吸上卫澧的手指,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

卫澧又低头看了她一眼。

栀栀和赵羲姮唯一像的地方,大概就是都有双眼皮了。

可是女儿为什么会像他呢?像谁都好,像赵羲姮,像赵羲姮的父亲,或者像赵羲姮的母亲……

这么多人里,为什么要挑糟糕的父亲呢?

他看着栀栀和自己酷似的脸,腾起一种罪恶感,好像是一种玷污了洁白的罪恶感。

卫澧渴望有个自己的孩子,这样他不但拥有了与赵羲姮最深的羁绊,也有了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但他不希望孩子像他,最好哪儿都不像。

他即便坐到多高的位置,也忘不掉自己是从什么烂泥地里出来的,孩子有一点儿像他,就像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似的。

这种想法过于矛盾,想要个孩子,但又怕孩子流着他的血不干净,这种矛盾几乎将他撕裂开,最后折中,希望孩子不要像他。

就好像他感觉自己配不上赵羲姮,但又想要她。

卫澧近乎歇斯底里的悲伤,赵羲姮难以感同身受,为什么女儿非得像她呢?

但她还是站起来,抱着卫澧的腰,踮脚亲亲他的额头,“你安静一会儿好不好?”

卫澧额上贴上温温软软的唇瓣,情绪平定了些,但他一张脸还是臭臭的,“你哄狗呢?”

可不是哄狗呢?

赵羲姮心想。

她觉得卫澧情绪不稳定,肯定不止是栀栀不像她的原因,这不过是件小事,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应当没这么差。

借着府医来给她诊脉的空挡,赵羲姮让他也看看卫澧。

卫澧对此表示很戒备,“你干什么?我没有病?我不要看大夫!”

赵羲姮一开始还耐着性子哄他,但他愣是不配合,将她的好脾气磨没了。

她一巴掌忽在他后背上,厉声道,“你看不看?!不看今晚就滚出去睡!”

卫澧委委屈屈把手伸出来。

府医诊脉后,又问了些关于卫澧平日里情况的问题,赵羲姮一一作答。

他焦躁地捋着胡须,当初自己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主公集齐了孕吐、产前焦虑和产后抑郁。

这产后抑郁来得有点儿太延迟,而且来势汹汹。

府医始终想不明白,一个大男人,为什么会有这些情况?夫人一个实打实怀孕生孩子的人每天吃好喝好心情开朗。

明明怀孕的不是卫澧,生孩子的也不是卫澧,但是他却能把一切孕妇该遭的罪遭了一遍。

主要卫澧心眼儿小,一点点事就能把他的心盛满。

府医跟赵羲姮说这件事情的时候,赵羲姮整个人都麻了。

她是谁?

她在哪儿?

事情为什么会这样?

她该怎么办?

产后抑郁不是孕吐,过几个月就好了,听说有死人的。

府医也不知道男人产后抑郁到底会严重到什么地步,毕竟他生平第一次见。

“那用治疗女子的方式来治疗呢?”赵羲姮搓搓有些僵硬发凉的手。

府医捋捋胡子,点点自己心脏的位置,双手捧出一颗心来,斩钉截铁,“用爱!”

赵羲姮听着觉得挺不靠谱的,她头皮一阵发麻。

爱?什么爱?

她平常对卫澧不好吗?

那多好啊,被窝给他留一块儿,饭也分他一半。

但她毕竟不是专业的,人家医师怎么说,她就听着怎么做就是了。

“一般产后抑郁是心理原因,但一部分是因为身体原因,妇人生过孩子后,身体机能失调导致的,但主公生生孩子是不能生,那想必就是心理问题。”

他清清嗓子,“这个时候,我们就要给他更多的爱和关怀,包容和宽容,让他感受到家庭的温暖,亲人的如沐春风,从而化解他内心的郁躁,做到精神升华,灵魂舒畅,然后才能……”

府医还在逼逼叨,赵羲姮已经撸胳膊挽袖子,打算让卫澧见识一下她的爱了!

放心,她肯定把他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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