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年前商怡敏偷盗蛊母酿成大祸, 柳笑梅拼死制服蛊母,教徒们将其麻醉后转到剑河囚禁饲养, 为消除人们的恐慌,所有行动都秘密进行, 只有诸天教少数元老知晓。

今日逆党们破坏禁地释放蛊母,想让它参与屠杀,不受控制的蛊母在其诱导下冲入剑河城,城中建筑稠密,到处是易于躲藏的犄角旮旯,它不喷红雾,人们便寻不着踪迹, 被它溜出包围圈, 来到了商荣赵霁面前。

“走!”

看蛊母含胸缩头,是进攻的先兆,商荣拽着赵霁胳膊窜上屋顶,一道红雾紧追他们的脚后跟, 房屋上的木质结构触之即溶, 垮塌声不绝于耳。

蛊母多足齐发,风似地撵上来,随着他们爬墙上房,速度快得惊人。赵霁又哭又叫,胆子碎成粉末,可当商荣高喊:“你往那边逃,我来引开它!”时, 他又紧紧拽住他的手,像个离了他就会死掉的连体婴。

屋顶上缺少掩体,蛊母的红雾几次险些刮中他们,二人被迫跳回地面,慌不择路地破门穿奔,撞坏无数门窗家私,种种狼狈相不一而足。

在他们遭遇袭击前,蓝奉蝶正领人到处搜寻蛊母踪迹,路过一处街道见乌比古被几个逆党围攻,颈项挨了一刀,腹部破裂,捂着外流的肠子浴血苦战。等蓝奉蝶和教徒们杀死这些贼人,他已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蓝奉蝶想上去看视,左右教徒都对这叛变者心怀戒备,劝他:“教主别去,当心有诈。”

乌比古挣扎着伸手去怀里掏拿物品,这一动作更击起众人警惕,想先发制人杀死他。蓝奉蝶看清他掏出的事物,急忙叫停手下,快步走到乌比古身边,接住他递出的玉笛。

这笛子是乌比古从鹤州城外捡回来的,死到临头的他恨意不减,虚弱抱怨道:“我不后悔杀你,可是没想到那伙人这么坏,诸天教不能落到他们手中。”

蓝奉蝶见他身上各处要害受伤严重,点穴止血也来不及了,想这个弟弟一生遭遇可怜,难过道:“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我替你去办。”

乌比古歪斜的嘴角抽动两下,笑道:“我最大的心愿就是看你倒霉,你这人高傲无比,中了游不返的淫毒还能活命,定是被男人睡过了,这耻辱够你恶心一世,想想我就解气。”

他笑出一串血泡沫,咳嗽着挣出最后一句话:“我因为丑陋,终生孤独,可你枉自美貌,也孤独了半辈子,不比我强……”

语尽瞑目长逝,蓝奉蝶心下惨伤,分出一点心神哀悼死者,吩咐教徒照看遗体,待骚乱平息再亲自为其料理后事。

西北方飘起一缕红雾,失踪的蛊母重新现身,人们调头奔去,蓝奉蝶握紧玉笛,希望又多了一分。

此刻商荣赵霁处境不妙,在巷弄里奔跑时蛊母突然撞破木墙拦住去路,它连续喷射毒雾,力气稍有衰退,直接张开利嘴前来撕咬。

商荣来不及撤退,举剑疾刺,蛊母铁齿一合,??地咬中剑尖,脖子狂扭,连人带剑甩在半空。

赵霁挥剑猛砍蛊母肩膀,几剑下去只砍出一些皴皮,蛊母狂躁松口,将商荣摔向墙壁。商荣空中翻身,双足点中墙面,正要向一旁跃出,蛊母后尾横扫,卷住他的双腿,几十只触脚将他牢牢踏在地上,恶臭攒心,险些熏死他。

赵霁慌忙来救,蛊母伸出长钩似的舌头往他胸前扫去,他闪得快,避过开膛破肚的惨况,撞塌一排木门,倒在废墟中。

蛊母窜上来抬起上身,在他身上找下口的位置,他双手撑地双腿来回乱蹬,奈何身子骨都吓软了,再站不起来,裤裆里涌出一股潮热,来了个泪尿齐喷。

怀里的玉葫芦咕噜噜滑出开裂的衣襟,他下意识抓起来砸向蛊母,葫芦顺势落在蛊母干枯的手爪中,它的动作忽然凝固,仿佛中了定身术,呲开的大嘴慢慢合拢,而后一行一顿地低头看那葫芦,脑袋微微晃动似在进行辨认。

良久,它抬起另一只手爪拔开葫芦塞,那截干枯的断指似枯枝落地,一声轻响遮蔽万籁,截停了赵霁狂动的心跳。

他发现蛊母左手只有四根指头,正好少了食指。

难、难不成这蛊母就是薛家兄妹的母亲何嫣?

他只听说柳笑梅用师妹献祭培育蛊兽,见此情景才省悟到养蛊的真实方法就是让活人与毒虫合体,生生兽化成剧毒的妖物。

惨无人道的内\\幕碾碎了他的魂魄,就算到了地狱所见情形也不过如此。

蛊母低头捡起那根断指,姿态再次凝固,赵霁看见它那黑洞洞的眼球里闪出一星光亮,莫非被这阔别三十多年的残肢唤醒了人性?

诡异的寂静中,笛声冉冉升起,人兽同时望向笛音传来的位置,商荣屏住呼吸,使出吃奶的力气搬开压在身上的兽尾,跑上来拉起赵霁,想趁蛊母呆滞时逃跑。

他们只移动了六七丈,巷口冲出一大团黑影,双爪展开撑住两边墙壁。

赵霁见这怪物秃头如斗,变成蛊兽前定是个铁塔巨汉,如今下半身已成了蛇形,片片铁鳞和常人的手掌一般大,上身皮肤呈淡蓝色,黑糊糊的眼睛不见光亮,扁平的鼻孔喷溢紫烟,大嘴刁着一具血淋淋的死尸,正俯身逼视他们。

赵霁双腿已成烂泥,用力攀住商荣肩膀,闭紧双眼,脑袋直往他颈窝里藏。面对这非人的妖魔,商荣也不怨他胆小没用,拖着他一步步后退。

蛟人松口,尸体落地翻滚一周,向二人展示死相。此人双目暴突,唯见眼白,脸呈铜绿色,嘴张大到唇角开裂,口腔内满满汪着黑血,顺着脸侧流淌不尽,内脏好像完全融化了。

蛟人明显对眼前的新鲜猎物更感兴趣,笨重的蛇身灵活地向前游移,直接将尸体拦腰压断。商荣狠狠瞪着那双迫向他们的大黑眼,握剑的手腕悄悄转动,准备拼死刺破。

身后千机蛊母骤然咆哮,听到它奔跑的轰响,商荣扭头将赵霁扑到墙上,蛊母掠过他们扑向蛟人,两只蛊兽瞬间展开震天撼地的搏杀。

商荣拖着赵霁躲出数丈,这才注意到飘扬在附近的笛声旋律转为激昂,宛若金石鸣响,杀意十足,明白是蓝奉蝶在用笛音引导蛊母战斗,赶紧离开这危机重重的战区。

他俩刚纵上屋顶,一只状如龟趺,丈二高宽,满身脓疙瘩的怪物蹦跳而来,是那只蛤\\蟆怪。黑风谷饲养的蛊兽会被彼此的毒烟吸引,蛤\\蟆怪就是奔着蛟人的紫烟而来,少年们无处避让,一齐后跃跳下屋顶,伸手抓住屋檐,身体悬在半空。蛤\\蟆怪从头顶飞过,扑向烟尘滚滚的战团。

“快跑!”

师徒俩手脚并用重新上房,连撤百余丈,回头看,方才立足的位置腾起一股红、黄、紫三色拧成的烟柱,在它们的熏燎下太阳也失去色彩,周边房倒屋塌,隆隆巨声中夹杂蛊兽惨厉的嘶吼,壮观场面堪比洪荒时代的神怪大战。

蓝奉蝶不停息地吹奏玉笛,单掌对双拳,形式似乎对己方不利,可敌方的蛊兽是近年才培育成功的,千机蛊母已问世三十余年,毒性威力都强过对方,有能力与二兽抗衡,今日之战成败在此一举。

惊悚战况看得商荣赵霁肉跳心颤,一个身影跳跃奔驰而来,落在不远处的屋顶上,赵霁认出是薛莲,对商荣说:“那千机蛊母原身就是薛莲的母亲何嫣,刚才我用玉葫芦砸她,她好像认出那是她的遗物,暂时恢复人性才没咬死我。”

商荣也很震惊,同情地望着薛莲,忽然想到她与自己都是襁褓中暌别双亲,在这残酷的现状下与生母重逢,其内心的斗争想必与眼前的险情同样激烈。

惨厉的吼叫渐渐衰弱,烟尘毒雾也在缓缓回落,一声重物落地的沉闷巨响后,一切归于平静,蓝奉蝶连续吹奏高音,像皮鞭抽向虚空,迟迟未有回应,明白战斗已彻底结束了。

笛音终止,薛莲迫切奔向战场,商荣赵霁跟上去,三人来到未塌陷的屋顶边缘,下方仍浮动着毒雾和大量尘埃,看不清地面的情况。

等了一炷香时分,微风才像笨拙的清道夫徐徐地扫秽除尘,惨烈的杀场暴露在人们眼前。

蛟人颈项断裂,脑袋不知滚落到了何处,长长的蛇尾上环绕十几道深伤,像厨子用滚刀技法切出的腰花。蛤\\蟆怪仰躺在数丈外,手脚都被咬断,大肚开裂,脏器全被掏出,零零碎碎拖出七八尺长,身下积成了血池。

敌人全军覆没,蛊母也付出了相等代价,她的身体断成了三截,上身挂在一堵断墙上,双臂均已撕裂,腰肢下的断口流淌着黑色的血瀑,焦枯的乱发随风飘摆。

薛莲一阵晕眩,踉跄跌退半步,商荣赵霁分别从两侧扶住她,劝她莫看这殇恸场景。薛莲挣开他们,跳下屋顶朝蛊母走去,蓝奉蝶赶来抓住她。

“她的血有剧毒,吃了避毒\\药也不管用的。”

薛莲锤心刺骨,泪如雨下地跪倒,向蛊母哭喊:“阿娘,这下您再也不用受苦了,终于解脱了。”

商荣见蓝奉蝶跟随薛莲跪下,向蛊母的尸体顿首磕拜,也对这甘愿忍受地狱煎熬,舍身守护诸天教的女子深感敬佩,更希望惨剧就此收尾,今后再也没有蛊兽诞生。

他们之前栓住的蝎子怪也被教徒们杀死,蛊兽的尸体直接埋入泥土,方圆百里都将寸草不生,若经火化,产生的烟雾能毒死好几万人。所以诸天教用铁坛装殓尸骸,放入石窟填土密封,尽量杜绝污染。

城内战乱平息,人们杀死麻红野等数百名叛徒,活捉了头目包乐和,经过严刑逼供,他交代了一个急于星火的危机。

得到这一奏报,蓝奉蝶等人刻不容缓地奔向剑河以北五十里的锦屏山。

红日疲倦坠落,夕辉聚集处的锦屏山绵延起伏,如巨龙盘踞在天边,山中葱茏的林海时不时涛浪翻叠,势甚剧烈,其间杂以两种极其猛恶的吼叫,令人耳刺心悸。这是不灭宗驱来的两头鼋兽,它们正在大蛇巢穴附近捣乱,那大蛇的休眠期即将结束,遭受重大刺激就会提前醒来。

为尽早促成这一结果,白星河带领团伙抓捕了两百多名少女,想用她们的血肉吸引大蛇出洞。

嶙峋的青岩上,风咿咿呀呀呻\\吟,少女们静如木偶,蹒跚麻木地爬上崎岖蜿蜒的山道。这条路每年只接纳一次负责祭祀山神的队伍,道上杂草丛生,蛇虫满地,不时窜出啮咬少女光裸的手脚,可是没有一个人躲避,叫喊。迷药控制了她们的心神,剥夺了思想,她们脑中只存在一个指令登上山崖,跳入十丈下的祭坑。

上到半山腰,地势越发雄险,道旁两峰夹峙,上窄下宽,如同一根锥尺插入天际。白星河站在峭壁的凸岩上监视下方,谢岚在他身旁。前日与赵霁一战使他失去左臂,还中了要命的蜂毒,虽然黑风谷的人及时为其解毒,还承诺事后帮他嫁接一条胳膊,这严重伤残仍让他恨入心髓,逼着白星河为他报仇。

白星河对赤云法师极为忠诚,却更将谢岚视作挚爱心肝,答应他此事一毕就去取赵霁商荣的项上人头。

这时整座山峦瑟瑟抖动起来,崖下鼋兽发出急遽凄厉的嚎叫,与震动声遥遥相应,回音激荡,腥风阵阵,山道上活跃的虫兽顿时战兢兢敛了行迹。

白星河喜道:“那大蛇醒了!”

他搂住谢岚的腰身带他跳到崖边,向下观望,祭坑旁的洞穴里涌出团团白雾,接着一个三角形的巨大蛇头缓慢探出,那蛇头远看也抵得上大西瓜,头顶上足可并排安放十张八仙桌,可不就是传说中的“老山神”。

那大蛇将醒未醒,头探出一半又往回缩,白星河连忙催喝道上的部下,让他们尽快把这些女人赶上祭台。

这时两只鼋兽闻到蛇腥气,先后冲出密林扑向山洞,接连张口撕咬蛇头,大蛇遇袭后惊醒,一对凶睛射出两道绿油油的光束,猛然游出洞穴与两个强敌交战。

这蛇游出十几丈还只露出身体的一小部分,鳞甲上长满青苔石茧,状似山岩,它一动山地抖得更厉害,好几处山体出现崩塌。

“大蛇出来了,快把那些女人扔下去!”

少女们事先服下剧毒\\药丸,药丸上包裹着一层不易消化的灰壳,待大蛇吞吃了她们的身体,毒\\药才会溶解生效,到时蛇将中毒麻痹,任人宰割。

可怜的女人们已到了崖顶,俯瞰,毒雾弥漫,仰望,云天相连,大群鬼魂乘坐阴风飞来,等着挑选中意的替身。

白星河和谢岚正欲回到地面,一道青影挟带森森剑光刺向他们,是上次险些取他性命的玄真派掌门。

山道上大批诸天教追逐而来,与不灭宗党徒展开厮杀。

昏聩的牲礼们旁若无人地走向崖边,最前面的两三人一脚踏空,跌落深渊。

一个白龙般的身影超尘逐电游过人群,又以比箭还快的速度射下悬崖,抓住坠落的少女向空中抛去,另一个灰衣少年紧随其后,接住抛起的少女救回崖上,后面诸天教教徒结成人墙,阻断了夺命的死路。

商荣扛着最后一名跳崖的女子回到崖上,见那大蛇和两只鼋兽打得难分难解。大蛇虽比二怪庞大,能活动的部分却不多,鼋兽行动迅猛,锋利的长牙可轻易嚼碎石头,在它们的联动攻势下蛇很难占到便宜,不由得继续抽离洞穴。

它的身体盘绕在整座大山中,活动加剧,锦屏山就像失去支柱的危房不断崩塌,势必引发山洪和泥石流。

蓝奉蝶已赶到祭坑旁,吹响玉笛阻止这三头癫狂的猛兽。

陈抟听到笛音,担心他势单力薄,不能支撑,忙撤招后退,对赶来帮手的商荣赵霁说:“为师要去支援蓝教主,这两个贼人交与你们,应付得来吗?”

商荣立志为义妹周薇报父仇,上次在蒲阳县外与白星河遭遇,若有宝剑在手,定会与其决一死战,此刻自信满满地说:“师父放心,我已亲手杀了赤云老狗两个徒弟,今日正好拿这二贼凑数!”

赵霁也不惧怕缺了胳膊的谢岚,想起那夜这贱人在鹤州城的淫\\乱暴行就怒塞胸臆,剑指鼻尖骂道:“小爷今儿非宰了你这淫贼,洗好脖子等着吧!”

谢岚巴不得生吃了他俩,无视白星河眼神劝阻,运起寒功单爪扑向赵霁,商荣不容白星河帮手,立马仗剑抢攻,剑光掌影狂飙,四道人影如旋风交汇,都劲贯铁石,迅快无伦。

商荣久闻“玉兔”是不灭宗头号杀手,今日正式交手,定要拿他试试功夫,使出九老洞里学来的“花雨无影剑法”,一招“香风盖地”,奇招迅如雷击,夹着一片劲风凌头压下。

白星河心中一凛,明白今日一战事关生死,身形左挪一尺,右掌“长虹贯日”扫向商荣面门。

商荣跃开三尺,不等白星河落地,长剑变式连攻五招,无一不是疾厉奇奥,猛烈致命,若非白星河身手绝快,必已栽在剑下,即便如此也被迫得手脚局促,惊心思忖:“这小子剑术之精不压陈抟,我孤身一人还可抵敌,就怕岚儿那边失利,受到掣肘便境况危矣。”

旁边谢岚叠声喝喊,怒风骤雨般急攻十余掌,掌力所向全是人身死穴。

赵霁镇定不忙,剑招倏左倏右,忽上忽下,轻易转守为攻,大笑:“淫贼,你只有这点把戏了吗?看来气数已尽了!”

谢岚重伤后功力减半,确实不再是他的对手,强行上阵,很快现出败相,心浮气乱,招式渐渐迟缓,转眼被赵霁连环三剑刺中右肩。

听他痛呼,白星河心如火烧,右掌一式“白刃斩妖”拍开商荣的剑身,而后鬼魅飘风似的斜飞三丈去救谢岚。

商荣赵霁趁势夹击二人,剑风恰似奔电袭来。白星河不禁大骇,一把抱住谢岚,双足踹地,反身窜逸。

商荣紧追而上,闪电一剑刺向谢岚背心。白星河救人心切,忙伸右臂格挡,长剑斜着刺入他的手臂,剑尖从肩头穿出,商荣毫不留情地旋腕横切,削掉他臂上一大片肉,顺带划破他的脸颊。

存亡交关,白星河不顾疼痛地反手出掌,他使尽了浑身解数,掌风势若雷霆,商荣不得不避。

白星河抓住这一线生机,带着谢岚跳下悬崖,好似断线之鸢滑翔着坠入密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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