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福全本以为陛下怒气冲冲进去,就算不把公子敛赐死,也得打个几十板子惩戒一番。

他跟在陛下身边多年,许久不曾见过陛下这般气恼的时候。陛下不是不会生气,只是喜怒不形于色,心下愈是不悦,面上愈是温和,嘴边常含三分笑意,令人不寒而栗。

此番情绪外露,纵使令人生畏,却也有难得的人味儿。

就是不知那公子敛该如何承受陛下的怒火。

李福全在外摇头纳罕:以为公子敛是个聪明人,怎么会干出蠢事。

等汤泉宫大门一开,李福全连忙收回思绪,垂首恭迎。

本以为陛下该下令将公子敛拖下去处置,李福全悄悄抬了眼,瞥到肤白胜雪的青年怏怏靠在陛下怀里,面若桃花,飘着绯色。

李福全眼角一抽,赶紧收回视线。

看来惩罚是不可能有的了。

没什么问题是幸一回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回。

公子敛也当真是个人物。

李福全不知第几回发出这样的感叹。

夜间龙榻之侧,姬越屏退左右,室内四下无人。

姬越突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什么。

他似乎,又被卫敛,摆了一道。

姬越:“……”

姬越,孤八百年没见过你这么蠢的人,一而再再而三折在一个人手里。

你是豕吗???

且因他已亲口承诺过不打卫敛,君无戏言,想再秋后算账也不能。

至于杀?

……罢了,留着还能逗趣儿。

可这么放过又不甘心。姬越一口气闷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

他何时被人这样耍弄过。

姬越回头看卫敛那张姿容清绝的脸,只觉得哪哪儿都不顺眼。

“跪下。”姬越冷声命令。

卫敛一怔。

“孤不杖责你,不代表就会轻饶了你。”姬越上床,进窝,盖被,动作一气呵成,“今晚你就跪在床前守夜罢。”

说着埋进被子里,背对卫敛,再不理他。

卫敛:“……”

今天也是想弑君的一天呢。

姬越翻身朝里侧卧着,却并未入眠,支着耳朵听卫敛的动静。

卫敛把灯熄了,室内归入暗色,接着就再无声响。

姬越忍耐了一会儿,装作睡熟的样子翻了个身。

他看见青年果真安安静静地跪在床前,夜色中一抹清瘦黑沉的剪影,不动如山。

这次怎么这么听话?

等着罢,过会儿肯定要作妖,骗孤让他上来。

他现在肯定是在想法子。

孤这次肯定不着了他的道。

姬越一连用了三个肯定,满脑子思索了一堆。

这些时日相处下来,姬越也对卫敛有几分了解。知道这人是个吃不得苦的,更从不让自己吃亏。

他点子多着呢,怎么可能真乖乖跪上一夜。

姬越就静静等,看卫敛会使出什么计策。

一刻钟过去了。

两刻钟过去了。

……

姬越等得眼皮子都发沉了,青年仍是没有动静。

卫敛好像是真打算跪上一夜,中途身形晃了一下,又很快跪端正。

从头到尾不发出一丝声响。

姬越看得有点不是滋味。

……并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意。

甚至有些恼怒。

你不是最会耍花招的吗?这会儿怎么一个都不用了?

孤让你跪你还真跪。

是不是傻。

比孤还傻。

姬越在心里把卫敛嫌弃了个遍。

地上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姬越一惊,就见那道人影已经晕在了地上。

来不及思索,姬越心突然堵得慌,立刻下榻就要传太医。扶起青年时仔细一看,只是累得睡着了而已。

姬越:“……”

孤让你跪,你竟敢睡。

明天就把你脑袋砍了。

姬越一边冷冷想着,一边动作轻柔地把卫敛抱上床榻。

孤不是心软,孤只是让他掉脑袋前睡个安稳觉。

姬越冷哼着用被子将卫敛细细盖好。

如果卫敛得知秦王今夜复杂的心路历程,恐怕也只会似嘲非嘲地笑一句:“您可真难伺候。”

翌日卫敛清醒过来,正对上秦王严肃凝视他的视线。

卫敛:……早安。

昨夜他自然也是故意的。他知道秦王没睡,连呼吸都乱得很。秦王注视了他良久,却又不开口让他上来。

卫敛恼了,索性装睡了事。

大不了就在地上睡一觉。他不跪了!

睡觉乃天经地义,这不能怪他。

卫敛确实是仗着秦王现在不想杀他,极尽放肆。

他名为敛,却是个狂徒。

只是没想到秦王会将他抱上床榻,还细心地为他掖好被角。

就连卫敛名义上的母妃都没有对他那样无微不至过。

当然卫敛也不会因此感谢他。让他跪的人就是秦王,他又不犯贱,因为秦王施的一些小恩小惠就感恩戴德。

只是心情有些微妙。

他自诩能看透人心,却不懂秦王。

“……陛下。”眼见秦王还盯着他看,卫敛不得不出声。

秦王猛然收回视线,淡淡应道:“嗯。”

仿佛无事发生。

卫敛茫然:“臣……怎么会在榻上?”

姬越撇头不语。

卫敛又问:“陛下?”

姬越连珠炮似的回答:“是你自己昨夜梦游非要爬到床上扒着孤不放,绝不是孤抱你上来的!”

卫敛:“……”

很好,全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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