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咳嗽声, 宝宁的心揪起来,她看一眼裴原脸色, 已经很苍白了。

他以前的下雨天都不爱动,因为水蛭的毒素伤到骨头, 阴雨天犯疼,裴原就像只大猫一样窝在被子里, 不出声, 也不动弹。好在近些日子的雨天都很短,最多半天就晴了, 他就又像是活过来了一样。

“回去躺着。”宝宁扶着裴原往床上走,“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裴原半个身子靠在她身上, 声音低低哑哑的:“我讨厌雨天。”

宝宁说:“嗯, 我也讨厌。”

裴原又道:“但是不下雨不行,种地的人就盼着下场雨, 要是没有雨,河也干了, 地也枯了,谁都活不下去。”

“发烧了?”宝宁把他按在床上, 鞋袜扯下去, 盖好被子, 用手探他的额, “胡说什么呢……”

“我在,”裴原拉她的手,低笑着道, “忧国忧民。”

宝宁失笑,她把裴原的眼皮儿抹下来阖上:“先睡吧,梦里再忧。”她说完,站起身要往外走。

裴原问:“你干什么去?”

“我将图纸交给魏濛,让他分别找人去赶工,回来后交给我,我来拼装,这样会快一点。”宝宁把桌上的纸叠起来,装进油纸做的大信封里,“回来还要洗个澡,白天没洗成,不舒服,我让刘嬷嬷烧多一点的热水,给你也擦擦。”

裴原说好,我等你回来。

“等什么,你先睡吧,我很快就回来了。”宝宁笑着,到床边去,俯身亲一下他下巴,“老夫老妻了,还矫情什么。”

“不是矫情。我等你,灯亮着,你看着心安。”裴原抱住她肩膀,轻声道,“宝宝替我分担了太多,我都记着的。”

忙碌了一天,宝宁本没觉得有什么,但听他这样说,眼眶忽然就有些湿,心底也酥了大块。

这种知道真情没有错付的感觉真的很好。

“肉麻死了。”宝宁直起腰,状似嫌弃道,“都不像你了。”

裴原道:“天黑路滑,让刘嬷嬷陪你去。”

宝宁应了声,她回头看了裴原一眼,吹了灯,想让他在黑暗中睡个好觉。随后推门撑开伞,小跑着进入了雨幕中。

在魏濛那里耽误了些时间,她将要注意的事项都写在纸上,让他交给那些工人,过了小半个时辰,才又回到家。

宝宁意外地发现,屋里的灯竟然亮了。

刘嬷嬷明白过来,笑着冲宝宁道:“定是殿下还惦记着您呢,没敢睡。”

宝宁“嗯”了声,目光也变得温柔下来。她体会到了裴原说的安心是什么意思。雨夜又黑又冷,疲惫地回家,看见一盏亮着的灯,便觉得也是被人妥善地放在心上的,踏实温暖。

宝宁进屋去,把伞放好,刘嬷嬷将热水搬到屋子。宝宁自己先洗了个澡,给裴原也擦了遍。当初问过明姨娘,赤丹的毒可以解,但水蛭的毒现在还没有解药,好在不致命,只是疼痛而已,用热帕子敷痛处可以缓解一些。

她做这些的时候,裴原迷迷糊糊和她对话了几句,说:“我定要给你争一个诰命回来。”

“满嘴胡话。”宝宁拍拍他胳膊,“手抬起来。”

裴原道:“我说真的,一品诰命夫人,多威风。”

宝宁道:“我不稀罕。”

裴原又问:“你稀罕什么?”

宝宁道:“我就想,我的家人都健健康康,我也健健康康的,都能长命百岁,长命千岁。”

“噢,我知道了,一家子老精怪。”裴原说,“长命百岁还好,我可不想千岁,那就只能住在水里了。”

宝宁奇怪问:“为什么?”

裴原笑着大声答:“那是鳖啊!”

“……”宝宁气得拧他的耳朵,“睡觉吧,快睡觉吧!”

……

宝宁本以为这场雨很快就过去,但第二日醒来,瞧见外面仍旧是阴风怒号,她心里咯噔一声,道一句不好。

刘嬷嬷进来送早饭,看着天色道:“云彩厚实,又没风,怕是要再下个两三天。”

宝宁的心沉到谷底,她搪塞几句将刘嬷嬷送出去,回去看裴原,他已经醒了,坐在床上逗狗。

宝宁担心他的身体,更担心三天后的计划:“若那时还下雨,该怎么办?”

“没办法,定好的事不能因为我一个人改,机会也不能这样放弃。”裴原疲惫地靠在墙壁上,“去叫魏濛来一趟吧。”

宝宁说好。过了一刻钟,魏濛赶到,和宝宁行了个礼,而后匆匆进内室和裴原说话。

隔着一道珠帘,宝宁趴在桌上,下巴枕着手腕,闭着眼,漫无边际地想事情。

宝宁感到害怕。她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担心过裴原的身体。她是个喜欢自己快活的人,所以,对待一些她无法解决的事,总会选择逃避和忽视,对裴原的毒,她也是这样想的。

他平时健康强壮,就是个正常的人,宝宁便安慰自己,不就是中了毒,也没什么关系,死不了,只是阴雨天难过些,但痛一会就过去了。裴原是多能忍疼的一个人,这根本不是问题,不会对他们的生活有任何的影响。

直到今天,她眼睁睁看着裴原一夜间就消瘦了很多,她看着连绵的雨,看着裴原痛苦,看着他精心筹划了很久的计划会受到影响。但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宝宁觉得无力极了,她原先错了,这根本是他们无法跨过的一个坎儿。

可是能怎么办呢?公孙竹死了,解药拿不到。明姨娘说还可以换血,三成的机会能成功,谁都不敢冒险。

当一件更大的事发生时,就会暂时忘记曾经缠绕自己的那些琐碎想法。宝宁现在不去想如果这次计划成功,会给她的生活带来什么改变,好的还是坏的。她就希望裴原能快点好起来,健健康康,长命百岁,不要再忍受病痛的折磨。

里间,魏濛低声道:“小将军,今早上裴霄府里的眼线送来消息,说太子妃对圆子下手了。”

裴原拧眉问:“得手了?”

“没有。”魏濛摇头,“太子妃计划得还算是周全。小孩子不都爱吃糖,府里捕鼠也会用有毒的糖块,说府里最近老鼠太多,让人将圆子房里放上捕鼠的器具,故意遗漏几块色彩鲜艳的毒糖在窗台上,勾着圆子自己去吃。”

“他认出那是毒糖果,没吃?”

魏濛摆手:“哪儿啊。太子妃派的人根本没进去圆子的屋子!圆子的屋子一直是锁着的,不让外人进。那下人撬锁进去的,进去了不是挺好,赶紧做事,做好了走呗。他不!他觉得这屋里说不定有什么宝贝,他偷了,圆子一小孩,也说不清楚。他就到处乱摸乱看,好死不死地,不知道碰着什么机关,搞得满屋子的花蛇都从笼子里爬出来,有的一尺多长,有的就指头那样细,还有不少毒蝎子。那下人吓得疯了,满府乱跑,裴霄将他抓起来拷打,他就什么都说出来了。”

“这……”裴原震惊问,“圆子在屋里养了蛇?”

魏濛咂嘴:“听说养了不少。圆子乳母说,他小时候就喜欢这些东西,当作玩伴。裴霄也知道,一直瞒着。”

裴原不可置信问:“那些蛇就不咬他吗?”

“不知道啊。”魏濛也是茫然,“那下人说,都是尖嘴红头花蛇,应该是有毒的。”

裴原忽的想起圆子手臂上那些疤痕,都是蛇咬过后留下的印记……难道圆子根本就不怕毒?

“查到那个在树上给他扔糖的人是谁了吗?”

魏濛道:“还在查,现在还没有头绪。”

裴原道:“尽快。”

魏濛应下。他打量裴原的神色,担忧道:“小将军,你好好休息,别操心别的事情。若三天后你身体还是不行,我一个人去救驾也行,反正到时候功劳也还是你的。你可千万得好好活着,小夫人才十几岁,你别让她当寡妇……”

裴原咬着牙,还有力气骂他:“放你娘的莲花狗臭屁!你死了,埋土里,烂了,生蛆,老子都死不了!”

魏濛放下心。他施了个礼,转身告退。

宝宁在外间听到他们的对话,笑起来,沉重心情好了不少。她进屋子去,又打了热水,拿了药酒来,给他热水擦一遍身子,干布擦干,再用药酒抹一遍,细细地揉进去。

她满心期盼着雨可以快些停。

但第二日早上,收到的还是坏消息。雨势绵绵,愈下愈大,宝宁连装笑都装不出来了。

她发现情况比她想象中糟糕得多,水蛭的毒明姨娘并不了解,当初告诉她后果的时候也只是浮皮潦草提了几句,现在宝宁才知道,竟然这样烈。连着两日的雨,裴原快速地瘦下去,这变故来得太突然,宝宁根本反应不过来。她想尽办法给他补给,熬了鲫鱼汤,裴原喝得很痛快,吃了一大碗,但宝宁还没来得及高兴,转眼间,他又全都吐出来,连着黄色的胆汁,胃里一点东西都不剩。

宝宁心疼得要死,她不敢在裴原面前哭,躲在外头偷偷哭。

她觉得,他们的生活,好像过于不容易了一些。

裴原和她说:“风雨过后就是彩虹,你等雨停了,我带你去院里头骑大马,你骑着我,行不行?我们一起看彩虹。”

宝宁说好,就是不知道雨什么时候能停。

他就又显出他的流氓本性来,吊儿郎当靠在软枕上,一手摇蒲扇,翘着腿:“你等着,等我再睡一觉,做一场梦,我深下东海三千尺,将那龙王抓上来,用尽百种酷刑,扒了他的裤子,打他的白屁股,问他,你停不停,停不停……”

当晚,雨果真停了一夜,第二日早又下起来。

宝宁发现,裴原的左腿好像没以前那么灵活了。当初的毒素和刀伤已经伤了骨头,他年轻,本将养得差不多,但这次把旧伤都勾出来。宝宁扶着裴原下地,让他走两步,他走得歪歪斜斜,只一步,就耍赖说不走了,要回去躺着。

宝宁又想哭,强忍着,不在乎一样说:“嗯,也没什么好走的,回去睡觉吧!”

她安顿好裴原,坐到外头石阶上,头埋进臂弯里,无声地流泪。阿绵和吉祥这两天都乖得过分,卧在她身边,陪着她。

宝宁是被阿黄的叫声打断的,它一路狂吠着,将魏濛和一个黑纱遮脸的女人带来。

宝宁抬起头,魏濛难掩激动,冲她道:“小夫人,找到圆子的母亲了!”

那女子冲宝宁行了个礼,不卑不亢,声音粗哑难听,道:“婢名为莫难书。”

作者有话要说:  听说有的宝宝忘记原哥的情况了,为了给大家留下深刻的印象,忍不住小虐了一章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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