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着大夫的嘱咐, 宝宁在床上躺了五日,除了如厕,几乎没有踩过地面。

裴原日日都陪着她, 但毕竟有责任在肩,一些必须由他亲自处置的书文不能交付旁人。为了方便,裴原干脆将书房中的那些东西都搬到了房中,和宝宁的床榻间立了道屏风,等到宝宁睡了,便抓紧时间处公务。在宝宁醒着的时候,裴原几乎都是贴身陪伴她的, 换洗喂饭从不假人之手。

刘嬷嬷感动得不行, 偷偷与宝宁道,世间难得这样专情的男人,何况还相貌英挺, 有如此家业,她实在是好福气。

宝宁初时候也这样觉。所以即使裴原像变了个人一样,整日冲她废话连篇,她也尽力谅解, 想着也不容易。

但日子长了, 便觉烦了,甚至一听着门帘响动, 知道裴原进来,就恼火, 想将撵出去。

一日晚上,裴原临时被魏濛叫出去,说有要事相商,宝宁坐在碳炉旁边嗑瓜子。

临走时叮嘱:“只可吃你的那些, 吃没了就没了,不许找人要,要了也没人敢给你。”

宝宁本就不高兴,听了的话更加郁卒:“你太过分了!不过是瓜子而已,又不是金子做的,至于那么抠搜吗?一日只给我一百五十颗,也就两小捧,一刻钟就吃完了,味道还没尝出来呢。我说想吃这个,你也不让,说吃那个,你也不许,整日煨鸡汤,吃药膳,我现在满嘴巴都是鸡骚味!一只破鸡而已,又不是凤凰肉,能有多补身子,我的身子够好了,还吃么,非要将我吃成只壮牛吗?”

裴原去拿大氅的手停在空中,愣愣看着她发火。

宝宁越说越气,忽的站起来,剩下的瓜子也不吃了,哗的一声全扔进炉子里,转身往床边走:“打也打不过,吵也吵不过,赶紧出门去,懒看你!不要再回来了!”

裴原的脸上露出了罕的受伤的神色,站在原地半晌,将衣裳重新挂回钩子上,走去宝宁身边,轻声哄劝道:“那东西吃多了上火,少吃点对你好的……”

宝宁背身对着,哼了声道:“么是对我好?你是为了我还是孩子,你心里清楚。”

“怎么能这么说呢。”裴原皱眉,“没有你哪里来的孩子,你在我心中多少分量,你还不知道吗?你现在情况特殊,若不从现在就开始注意,以后生出什么事,那就没法补救了,对不对?”

裴原去掰宝宁的肩膀,试图与她对视,宝宁挣扎两下,裴原放弃。

叹了口气,沉默地在宝宁身边坐下,想说点什么,但想到她的抗拒,始终找不到出口的话。

过许久才道:“宁宁,你那样猜测我,我该有多难过。”

宝宁的眼皮颤了下,她心底涌上难受的情绪,很想立刻回头看眼裴原的神情。

但再一想到他这段日子反常又讨嫌的样子,咬咬牙,还是忍了。以后再哄吧!

“你先睡会吧。”裴原她盖上被子,勉强笑道,“我出去一会,今日晚些回来。”

宝宁闭着眼,耳朵始终注意着外头动静,听见关门声音,又等一会,裴原应该不会回来了,宝宁嗖的一声坐起来。

她披了件衣裳,小跑过去推开窗子,啾啾地叫了两声。圆子守在院门口,听着暗号后急忙往外看了看裴原背影,回头冲宝宁比了个握拳的手势,大声道:“可以开饭了!”

闻声,小厨房的门忽的打开,鱼贯而出六七个小丫鬟,手上拿着各式各样的食盒,由刘嬷嬷指挥着,快速而安静地将饭菜摆到了桌面上。

阿黄和吉祥也被引领着蹿进了屋子,被宝宁一把抱在怀里。

宝宁摸着两个大脑袋,闷声道:“想死我了……裴原太过分了,狗都不让我抱,说你们身上脏。怎么会脏,一日擦一次澡,比干净多了。”

吉祥极为不忿地叫了两声,宝宁急忙捂住它嘴:“小点声,别再把招回来。”

圆子也蹿进门,从兜里掏出一把糖,往她妆奁里塞,边道:“姨姨,我你放在这里了,若你以后馋了,就偷偷吃。”

说着,又拿出了两个长了尾巴的小黄豆一样的东西,放到宝宁手里:“姨姨,这个是我自己搓的,可以塞进耳朵里,我试过,很有用的,塞上外头的声音就变小啦!若叔叔还烦你,你就偷偷塞上。”

宝宁抱他一下,感动道:“谢谢圆子。”

刘嬷嬷往窗外看了眼,急切道:“王妃,您快吃吧。陈珈在外头看着呢,这戏最多就演这一次,演多了被王爷看出来就麻烦了。您想吃么就赶快吃点,要在王爷回来前收拾好桌子,还要留出些燃香驱味的时间。”

宝宁拉着圆子到桌子旁边,刘嬷嬷帮着把食盒一个个打开,里头菜肴丰盛,酱肘子,红烧肉,糖醋鱼,四喜丸子,还有一只肥头大屁股的烧鸡。

宝宁看着那鸡,下意识呕了声,摆手道:“快拿走,快拿走。”

刘嬷嬷道:“不是药膳鸡,是烧鸡,放了油和盐巴的,味道很好。”

“那也不行,我这几日吃了一族谱的鸡了,看着这东西,我就呕。”宝宁极为抗拒,刘嬷嬷不已,赶紧让人将东西撤走。

宝宁舒了口气,献宝似的圆子夹了一筷子肉,劝道:“快吃吧,好吃的。”

圆子看着碗里的肉,心疼极了。

觉姨姨现在太可怜了,这些寻常的东西叔叔都不她,吃到一块红烧肉就像是捡到了宝贝一样。听刘嬷嬷说,姨姨现在每天吃的盐巴都是有数的,如果味道不够,就放香菜提味,因为大夫说不让她吃很咸的东西,也不可以吃油腻,甜也要忌口,辣更是一点都不可以沾。

刘嬷嬷说叔叔是那天被吓到了,那个大夫说姨姨很有可能会小产,一定要谨慎再谨慎,叔叔就变得像是着了魔一样。

今天学到的新成语,叫矫枉过正,好像就是这个意思。

宝宁心满意足地吃下一口肉汤拌饭,觉自己死去的魂灵终于又活了过来。

实在是太香了!

……

裴原终于觉出了不对。

魏濛根本就没有要事相商,拉着坐下,桌上摆了一壶酒和一盘鸡爪子,已经侃侃而谈了一刻钟年轻时候的风流韵事。说什么那些年在青楼见过的绝色清倌,妖媚花魁,还有卖身葬父的奇女子。还讲从茶楼里说书人那听来的传奇故事,说到高兴之处,慷慨激昂地背诵了首前朝某曹氏英雄所作的《观沧海》。

裴原本因为宝宁的不解感到低落,听魏濛东拉西扯,也没多想,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后来就,越发离谱。

魏濛背完了,很高兴地等着裴原的夸赞。

裴原定定地看着,问:“你有毛病吗?”

魏濛愣住:“我……”

裴原问:“你觉我看起来心情很不错,很愉悦,很喜欢在这里听你放五花屁,是吗?”

魏濛的双眼睁大大的。

其实已经许久没见过裴原了,因为宝宁有孕,裴原不再外出,那些巡防琐事就交了,是今早才回到丰县的。听府中的下人说,王爷像是变了个样子,温良和善,观之可亲。

这便是传闻中的和善吗?

裴原把酒盏放下,轻蔑地瞥了一眼,骂道:“傻子。”

说完,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魏濛一头的汗,想起宝宁的嘱托,虽然极其不想再和裴原接触,但还是要阻拦他,站起身道:“小将军,你留步!”

“我留个屁。”裴原垂眼系披风的绳结,冷呵一声道,“我没那个闲情逸致看你装疯,若你实在寂寞,可以去城门口站岗,去齐连山巡察。齐连山在宿维的地界,我不方便直接出兵,但是那片山我一定要搜的,有匪患我也一定要除。你这么所事事,不如去解决这件事,和宿维交涉,若不允,你就上去扇两个巴掌,再告诉,你当初是怎么征服那些魅人妖姬的,若他还不怕,你就给背诗,你那诗里七句背出了十个错字,一定怕极了。”

魏濛问:“为什么会因此怕我?”

裴原反问:“谁会不怕一个手中有刀的傻子呢?”

魏濛再次愣住。看着裴原已经穿戴好,推门要走,赶紧看了眼沙漏,还未到时间,宝宁那边应该还没收拾好。魏濛手心急出冷汗来,急匆匆跨过桌子要去拉拽裴原,被裴原一把推开,冷声问:“你在拖延时间?”

魏濛当即摇头:“怎会?”

裴原道:“我若信你,与猪猡何异?”

魏濛不可置信地看着。觉着,裴原这些日子忍辱吞声所积攒下来的处发泄的怒火,许是都在今晚送了。

裴原不再会,大步流星地出门,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

倒要看看,宝宁到底在暗中做么!

陈珈守在门口,远远看裴原身影,边惊讶于回来得如此之早,边慌忙发出鸦叫暗号,想要提醒刘嬷嬷和宝宁。

宝宁忙着咬猪脚,刘嬷嬷紧张地在旁看着她,嘱咐道:“慢点,慢点,没人和你抢。”

眼看着裴原越走越近,陈珈没法再出声,只能站起来,还想再拖延些时间,上前一步拦住裴原,别扭道:“王爷,我今天刚听到了个很好笑的笑话,你要听吗?”

意料之中的:“滚。”

裴原绕开手足无措的陈珈,几步走到房门前,嘭的一声推开。

正听到宝宁高兴地道:“嬷嬷,你这个脚焖可真香啊。”

作者有话要说:  罪无可赦的我迟到了这么多,我自罚三杯

下章应该会出场新人物,猜猜是谁?性别女。感谢在2020-07-01 23:57:52~2020-07-02 22:38: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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