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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孕第二个月的时候, 宝宁的害喜最严重,几乎到了吃什吐什的地步,唯一能吃得下去的东西就是西街张婆婆家卖的臭豆腐。

裴原为了让她多吃些饭, 派人去买了整坛子臭豆腐,是腌酸菜的那种大坛子,里头的豆腐小一百斤。据刘嬷嬷回忆,那坛子掀开盖子后阿黄都吐了,后来连着三天吃不下饭,宝宁却很高兴,她不知怎么回, 就喜欢这味儿, 闻着比花还香,而且越吃越香,到了最后甚至一顿都离不开了。

不止于此, 她还特意找了个小坛子出来,里头装上臭豆腐里的汤水,上面蒙两层薄纱般的布,放在床边, 睡觉也要闻。

对于这样的怪癖, 裴原最开始是无所谓的,害喜的症状本就千奇百怪, 她喜欢、舒服就好。但后的小半个月,宝宁日日都要守着那个臭豆腐坛子, 熏香也不点了,为了保证味道新鲜持久,她隔三天换一次新的臭豆腐,晚上在坛子旁边睡觉, 白天在坛子旁边看本,和上瘾了样。

裴原说不出屋里那个味道,大概和茅房也没什区别,他甚至没去过那么臭的茅房。

不过没关系,他能够忍受,他舍不得因此和宝宁分离,虽然宝宁似乎不怎么在意和他分离。

圆子上街给她买了摞乱七八糟的本,足有尺高,宝宁沉浸在奇幻的故世界里,天都不和他说几句话。

这也没什关系。不说就不说吧,他也不是话多得停不下嘴的人,在旁边守着她就行,渴了递杯茶,饿了递盘桂花糕,不也挺好的?

直到有天,外出巡防的魏濛回来,见到他的第一面就惊讶地问:“小将军,你是掉进了粪坑里了吗?”

裴原心惊,不等解释,魏濛又道:“不止是粪坑,还是个陈年的粪坑,里头的屎像是馊了样!”

他来时手里是提着酒菜的,但看着裴原就失去了兴致,摆摆往外走:“罢了,回去自己吃吧。你还是快点去洗洗澡,莫要再出来祸害人了!”

裴原尴尬又羞恼,他忽然想起这段时间下人看他的脸色,又想起前两天刘嬷嬷冲他暗示,说最近给下人排班很难做,大家争抢着去洒扫茅厕、刷马桶,都不愿意来院里当值。

裴原当时还没意识到不对,轻飘飘回了句:“肯吃苦不是挺好的,给这些人加些月钱,多多鼓励。”

现在明白过来,是大家都嫌弃这味道了!

裴原背着在门口转悠了小半个时辰,决定还是不能放任宝宁这样下去,他得去劝劝!

刚进门,就看见宝宁盘腿坐在床上,膝上本发黄的小册子,她一边翻,边拿着小帕子擦眼泪,哭得眼睛都肿了。

裴原被吓了跳,也顾不得臭不臭豆腐的了,赶紧过去问:“怎么了这是,哭什呢?”

“张生的小妾死了!”宝宁抽抽搭搭,又骂,“死得好,这个心肠歹毒的坏女人!还张生,被猪油蒙心的臭男人,只可怜他的正妻虞氏……他现在后悔什用,杀了小妾有什用,虞氏和她腹中的孩子就能活过来了吗?”

裴原懵了,他听不太懂,但知道宝宁只是因为话本生气,不是生病了,放下心。

裴原试图抽走宝宁里的书,和她说正事:“宁宁,要不咱们以后不吃臭豆腐了好不好?”

宝宁的眼神瞬间警惕起来:“你是不是外头有人了?”

“……”裴原怔住,“此话怎讲!”

宝宁道:“张生就是这样的,他和虞氏从寒窑中走出来,本是贫贱夫妻,生活拮据朴素,虞氏不爱穿那些丝绸衣裳,就喜欢麻衣布鞋。但是张生,张生他钱就变坏了!他到勾栏院见到了摇摇,看着摇摇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回家就对虞氏发了脾气,说她丢人!”

裴原还是没懂:“这不是话本里的故吗?与我什关系?”

“你怎么早不说不让我吃臭豆腐呢?”宝宁睨他,“吃那么久了,你也不说,今天回来突然说起,肯定是受了旁人的蛊惑!你说,你是不是在外头见着了貌美如花的小丫头,她喜欢吃山珍海味,喜欢吃佛跳墙,你回来就觉得上不得台面了,嫌弃了?”

裴原额上的冷汗冒出来,甩袖子道:“派胡言!说的鬼话!”

“你恼羞怒了!”宝宁拿袖子擦眼泪,“本里的张生也是这样的,虞氏哭诉痛斥他的不仁不,张生说她派胡言,大发雷霆。怎么的,下步你是不是也要摔门而去,和那摇摇双宿双飞了?”

裴原瞪圆了眼睛:“你以后少看那些不入流的东西,魔怔了吧!怎么就不仁不了,哪里来的摇摇?只是和你讲道理,你爱吃臭豆腐,也不是不可以,但也不至于天天供在床边吧,弄得屋子都是怪味儿!团子都多长时间不敢过来了,你回忆下,你数数……”

“你开始借题发挥了!”宝宁气愤地指责他,“本里的张生也是这样的!他恼羞怒后觉得自己理亏,就搬出孩子,说孩子也嫌弃她穿得破烂,出门时不敢站在她身边,她丢了全家的人了!”

裴原七窍生烟,把将那话本摔到地上:“以后不许看这种东西!”

“你心虚了,你开始转移题了!”宝宁挺直腰杆,“本里的张生也是这样的……”

“你爱吃就吃吧,你天吃斤,你泡在臭豆腐坛子里洗澡我也不管了!”裴原气得心口疼,不待宝宁说完,转身大步离开,边走边骂,“他娘的肯定是上辈子杀人太多,上天看不过去派了你下来治,张生,张生……他娘的和老子什关系,老子又不姓张!”

宝宁默默地下床把本捡起来,拍拍土,翻到刚才看的那页继续读,心想着,总算走了,看他进门的神情就没好事,三两下将他打发走倒是省心,可别耽误她看本。

她盯着刚看到的那行字,说张生抱着虞氏的遗体在大雨中痛哭,想象着那个画面,眼睛又不争气地红了。

可怜的虞氏……张生真不是个好东西!

(二)

宝宁生产的前个月,季蕴来看她,提了只野山鸡,准备给宝宁吃了补身子。

山鸡羽毛鲜艳美丽,尾巴足有两尺长,走起路来雄赳赳,很威风的样子,宝宁和团子看了都很喜欢。

季蕴说这是他去云南跑生意的时候偶然看见,抓回来的。云南的本地人说,这种山鸡的别名叫斑斓凤羽,只在他们那座大山里,很稀奇。本来抓了三只,来的路上死了只,飞走了只,就剩这根独苗苗。

裴原当即就想找人杀了炖汤,被宝宁劝阻:“不过只鸡而已,再补能有多补,没必要杀。况且这珍奇的品种,该好好保护才是,另搭个鸡棚好好养着,别吃了。”

裴原觉得可惜,但是宝宁不让吃,也没办法,只能按着她说的养起来。

裴原向来不是个会轻易服输的人,他认准了越是珍惜的东西越大补,不让吃鸡肉,就想尽了法子让它下蛋。

当时是初春,但丰县的初春和冬天没什区别,还是很冷,许是因着天气的关系,那只斑斓凤羽的肚子始终没动静,裴原急了,他和刘嬷嬷商量给鸡取暖,找了废弃的厚棉被来,把鸡棚的地上铺满,又在棚顶上续了层茅草。

这下够暖和了,那鸡吃得更多,也睡得更香了,但还是不下蛋。

团子给裴原出主意,说是不是因为它很长时间没下蛋,忘了下蛋的感觉了?裴原觉得也道理,他去找了个鹅蛋来放进鸡窝里,想着勾起它的回忆。但这等了五天,还是没动静。

圆子也听说了这件事,他比团子年长,方法也多,去翻教养鸡的书,最后得出原因,是吃的东西不对。这鸡从小长在云南的山里,吃食肯定和丰县不同啊!现在喂它的东西虽然好,但不定合口味,要给它吃从小就吃的东西。

裴原想了想,觉得还真是这个道理,他听说那边的人爱吃菌子,但这还没开春呢,哪来的菌子?办法总比困难多,他去府里的仓库转了圈,最后拿了几朵小灵芝出来。

裴原心想着,灵芝长得像是大个儿菌子的样子,应该差不多吧?

那只鸡又连着喝了七天的灵芝大补汤,养得更加膘肥体壮,但就是下不出蛋。

裴原真的急了。现在已经不是吃鸡蛋补身子的问题,是面子的问题!他折腾了这久,连个蛋都弄不出来,以后被宝宁和季蕴知道了,岂不是要笑掉大牙?

正巧乐徐云游回来,刚到家还没睡个安稳觉,裴原就派人去将他给逮了过来。

他指着那只足二十斤的肥鸡冲乐徐道:“乐大夫,家的鸡不下蛋了,你去给它诊诊脉吧,看看是不是气血不足,开个药方。”

乐徐不可置信地看向裴原,觉得自己遭到了戏耍,拒不听从。

后来是圆子求他,乐徐才不情不愿地去诊了脉。

他是拒绝不了圆子的请求的,他向来是个无所畏惧的人,圣旨也可以不听,做全凭心意。但不知怎么回,第一次见这个小孩的眼睛,他就拒绝不了他。

自然诊不出来的。

裴原很失望,觉得是乐徐不够尽心,乐徐懒得和他理论,找了个由头躲出去,直接去了宝宁的院子,将这前因后果都详细叙述了番。

正巧季蕴也在,听说了这,笑得直拍大腿,冲宝宁道:“姐,早听说过孕傻三年,怎么没见你傻,姐夫的脑子倒像是不太对了?”

宝宁给裴原撑面子,强憋回笑,本正经地解释说:“不要这样说你姐夫,他只是关心则乱。”

季蕴应和着:“是,是。”

临走前嘱咐宝宁:“快和姐夫解释清楚吧,可不要再折腾下去了,怪费钱的!”

……

裴原晚上回来的时候看得出来情绪不佳,脸上写满懊丧。

宝宁给他找来换洗的亵衣,看他洗漱完倒在床上,坐到他身边去,想好好笑他顿,又觉得些心疼,叹了口气,轻声道:“阿原,以后不要再给鸡吃灵芝了。”

裴原震,偏头看向她:“你怎么知道的?”

“说你知不知道种鸡,叫公鸡。”宝宁看着裴原的眼睛,爱怜地揉了揉他的头发,“公鸡是不下蛋的。”

裴原大惊。

……

这实在太丢人,裴原足足缓了小半个月才忘记,责令谁都不许再提起。宝宁顾及他的面子,也只在背后偷偷笑,明面上就当什都没发生过样。

直到有天,裴原收到了封来自季蕴的信。

这小子从小就和他不对付,裴原收到时心中就警铃大作,觉得肯定没什好事,但犹豫再三,禁不住好奇,还是打开来看了眼。

只一眼,脸色瞬间大变。

上头是一副对仗丝毫不工整,字也写得龙飞凤舞的对联。

上联:让鸡下蛋鸡说不行是公鸡下不了

下联:请医诊脉医说无解都怪鸡腿没脉

横批:姐夫不服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了我来了,我带着迟到的更新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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