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67章
四月倒春寒, 这几日天气有些冷了, 不见晴光, 天色阴阴的,是要下雨的先兆,都说春雨贵如油,农人们要抢在这之前把地都种了,田间一派繁忙, 迟长青也要去下地, 他先送洛婵去了迟柏家里看布。
前两日洛婵应下了迟柏媳妇绣花的事情, 迟柏媳妇就上门来拜访过一回, 但是见洛婵没有绣架,便让她先用花绷子绣些零碎的小活计,等绣架做好了, 再上大幅的, 今日洛婵是特意去她家看绣架的。
村口的老槐树上挂上了串串花苞, 星星点点,被风吹得微晃,想是再过不久就能开了, 迟长青拉着洛婵的手一路往老槐屋的方向去, 路上还遇见了几个熟识的村民,互相寒暄了几句才别过。
眼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不远处的拐角,墙边传来了一个压低的声音,道:“大刘兄弟,你方才瞧见了吗?”
墙后就是河岸, 因为堆着草垛的缘故,位置十分隐蔽,草垛旁有两个人,其中一人正是迟有财,比起之前,他看起来更加干瘦了,穿着一身明显不合适的宽□□布衣裳,眉眼间依旧带着一股子猥琐的意味,令人生厌。
那个大刘回想起方才看见的少女,那身段,那样貌……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问道:“这个真是绝色啊,比二爷那个芳儿不知道好看多少倍去。”
迟有财立即道:“那是,我从不说假话,您瞧,我没有糊弄二爷吧?”
“嗯,”大刘又道:“那你赶紧着把卖身契拿出来,把她抓了带回去给二爷看。”
迟有财忙道:“不忙不忙,这事儿还得再布置布置。”
大刘一听就不对味了,狐疑地看着他:“这还要布置个屁?话说回来,我想起来了,你既然说这女的是个寡妇,她刚刚身边跟着的那个男人是谁?那情形瞧着两人还很亲近的样子,你莫不是还有什么事情没告诉我们?”
迟有财眼珠子一转,哎呀一拍大腿,道:“大刘兄弟你是不知道,你还记得那天夜里是谁射了我这一箭么?”
大刘想了想,道:“难道是刚刚那个男的?”
迟有财忙道:“大刘兄弟真是聪明,就是他!实话不瞒你说,这个男人就是那小寡妇的姘头,我二柱兄弟还在世的时候,这两人就勾搭上了,那小寡妇就是个水性杨花的货色,给我二柱兄弟戴了绿帽子,不然你觉得,这么漂亮的媳妇他能舍得赌输给我?”
大刘一想也是,一个大男人被自家婆娘戴绿帽子确实是丢人,这事儿换他他也忍不了,迟有财继续道:“后来我二柱兄弟给活活气死了,卖身契在我手里,这小寡妇按道理是该归我了,但是她这个姘头实在厉害,我打不过他。”
他说着说着,不知怎么就又想起了那一日在竹山里,那一柄迎面飞来、寒光凛冽的柴刀,只差那么一点点,就要破开他的喉咙,还有山道上的那一箭……
迟有财心中忽然生出几分后怕,他总觉得迟长青不是那么好惹的,但事已至此,他也不能反口了,迟长青可怕,要剁他手脚的二爷更可怕啊!他咽了咽口水,心一横,咬牙道:“我们要是想抓她,就非得避开迟长青不可。”
听了这话,大刘心中的疑窦仍未散去,他也不是傻子,便问道:“既然这两人有奸|情,怎么你们村子的人还愿意同他们来往?我方才瞧着他们说话,半点异常都没有。”
迟有财心里大骂他屁事多,但嘴里还是解释道:“终归是一个村的,当着大伙儿的面上,表面功夫总要做做。”
他眼角余光忽然扫见一点什么,连忙拉了拉大刘,激动道:“大刘兄弟你看,这背着人后可就不一样了。”
大刘顺着他指的方向定睛看去,却见一名妇人从院子里出来,手里端了一个簸箕,叉着腰站在门口,冲着隔壁的院子高声叫骂起来,翻来覆去无非是些天杀的婊|子,不要脸,下作的小娼|妇一类的字眼,骂完犹自不解恨,索性把簸箕一掀,里头的花生空壳儿等物全倒在了隔壁院子的门槛上,又中气十足地骂了半晌,这才回身进屋去了。
大刘看了这情景,和迟有财说的都一一对上了,心里的疑虑这才尽数去了,便催促道:“那你快把这小寡妇捉了,我好带回去给二爷交差。”
迟有财心思一转,连忙应下:“是是,大刘兄弟,我这就去想办法,这样,你这一路奔波也辛苦了,还没吃饭吧?不如先去我家里坐坐,歇个脚,我去给你弄些酒菜来。”
听了这话,大刘便应了下来,跟着他去了东坡屋,迟有财特意拣了偏僻的小路走,东拐西拐,避开了村民们到了自家的破院子,把大刘安顿下来,这才离开,仍旧是避着人,到了村口的兰香家里,从后门摸了进去。
灶屋里,大丫正在往灶膛里扒拉,二宝含着手指坐在小板凳上,问她:“阿姊,地瓜可以吃了嘛?”
大丫立即应道:“快好了快好了。”
她从灶里扒出一个灰扑扑的地瓜来,扔在地上,拍干净了灰,正在这时,灶屋后门开了,大丫没注意,倒是坐在板凳上的二宝一眼就看见了迟有财,冷不丁吓了一跳,有些害怕地往大丫身边缩了缩,支吾道:“阿姊,有、有财伯来了。”
大丫抬头看去,果然是迟有财,对方那张脸上满是一道道血痂,乍一看十分可怖,大丫吓了一跳,惊叫道:“有财伯,你的脸怎么了?”
迟有财表情阴沉,扯了扯嘴角,低头看了一眼,随手抢过大丫手里的地瓜,一边剥皮,一边道:“你娘呢。”
二宝眼巴巴地看着他手里的地瓜,眨了眨眼,大眼睛里渐渐沁了两包泪,委委屈屈地对大丫道:“阿姊,阿姊,二宝的地瓜。”
大丫咽了咽口水,不知怎么,她的直觉告诉她,今天的迟有财不好惹,她心中生了三分惧意,但眼看弟弟都要哭了,壮起胆子道:“有、有财伯,这个地瓜是二宝的,他还没吃早饭呢。”
迟有财半笑不笑,阴恻恻地道:“我从昨天夜里到现在都没吃呢,伯伯饿了,先给我吃吧。”
他不笑还好,这一笑,大丫更害怕了,二宝眼看着迟有财把剥好的地瓜送进嘴里,终于是没忍住,呜哇一声大哭起来,抽抽噎噎道:“地瓜……呜呜呜那是我的地瓜……”
小娃娃哭闹起来就是个没完没了,大丫连忙哄弟弟,迟有财却蓦地大吼一声:“给老子闭嘴!”
大丫吓了一跳,二宝更是吓得直哆嗦,哭声戛然而止,一下一下地打起嗝来,满眼张皇无措,迟有财阴沉沉地指着他们姐弟二人,怒气冲冲道:“再嚎,再嚎老子把你们两个小崽子都弄死!”
二宝不敢吱声了,大丫吓得红了眼圈,紧紧抱住弟弟,悄悄往墙根蹭了蹭,她直觉现在的迟有财不对劲,大瞪着眼如铜铃也似,鼻翼微张,神色狠戾,再加上满脸的伤口血痂,更是怕人了,像是一头狼,下一刻就要扑上来把他们两人都咬死。
迟有财见他们安分了,这才道:“你们那个婊|子娘呢?”
大丫怕他,这回不敢与他辩了,怯生生答道:“我阿娘、阿娘还在外面做活儿,没……没回来。”
她说着,又把弟弟搂紧了,顺着墙角往外蹭了蹭,迟有财扯开嘴角,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她中午总要回来给你们两个小崽子做饭吧?我在这里等着她。”
“喔,”大丫抱着二宝,眼珠子一转,小声道:“有财伯要不要喝茶?我、我去给您倒茶来。”
她见迟有财没说话,就牵起二宝往灶台边走,拿起一个陶碗,装作一副要倒茶的模样,下一刻趁着迟有财不注意,拉起弟弟撒腿就往后门跑,迟有财发现了,顿时大怒,几步追了上去,暴喝道:“你还敢跑?再给老子跑!”
大丫到底也只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儿,又牵着一个两岁多的弟弟,哪里跑得过一个成年男人?迟有财没几步就追上了她,大手如铁钳一般死死钳住她的肩膀,用力往旁边一甩,大丫一头撞上了门框,连吭都没吭一声,晕死过去,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二宝被这动静吓得大哭起来,他跑过去抱住姐姐,一边哭一边嚷嚷:“阿姊,阿姊……”
……
兰香回来的时候,背着满满一大篓子柴,怀里还抱着一筐野草,是准备切碎了拌糠喂鸡吃的,她面上透着深深的疲惫,身材更干瘦了,放下那一筐柴时,竟有了几分佝偻的意味,仿佛她身上扛的不仅仅是一筐柴,而是整个三口之家的重担。
屋子里传来二宝哇哇大哭的声音,兰香累了大半日,这会儿听见孩子哭闹不休,心里的那点烦躁顿时又被点燃了,她深吸一口气,高声叫道:“大丫,大丫!他又在哭什么?你不会哄哄他吗?”
大丫没出来,也没应答,只有二宝在哇哇哭着嚎:“阿娘,阿娘!”
兰香又吸了一口气,她气恼地从筐里拣了一根柴枝,掂了掂,然后又扔下了,转身就往灶屋的方向走,岂料才一进门,就看见倒在地上的大丫,额上破了一个大口子,鲜血直流,二宝坐在她身边,扯着脖子嚎哭。
兰香吓了一跳,心里的火气顿时跑没了影,取而代之的是满心担忧,她连忙跑上前抱起女儿,连连道:“怎么了?大丫你怎么了?”
正在这时,她便听见身后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道:“她怎么了,你不如先问问我。”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说一下,这个文不虐不虐哈,真的,一点虐的地方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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