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看到这句话, 代表购买率不足50%,再买一章重新刷就可以啦  她忍了忍,才不情不愿地道:“有事耽搁了,请少夫人勿怪。”

“唔。”攸桐抬手, 接过烟波换了新炭的手炉抱着,暖了暖指尖,才吩咐道:“南楼后面那间库房里堆了许多东西,许久没整理都落了灰,有些贵重的物件, 放坏了怪可惜。这院里就属姐姐和周姑最稳妥,周姑身子不好,这事儿便给姐姐罢——待会带两个人, 将库房的东西擦干净, 回头挑出来用,也算不糟蹋东西。”

苏若兰闻言, 脸色愈发难堪。

后面那库房是什么情形, 她最清楚不过。

南楼原是给傅煜住的,早年他也偶尔踏足, 老夫人和沈氏添了许多好东西来这里,因摆放不下, 许多暂且收在库房, 定期擦净摆着用。后来傅煜愈来愈忙, 常年在外奔波, 几乎从这儿绝踪, 仆妇们也不再勤快换摆设。

那库房搁置了两年,吃了些灰,更没人肯碰。

这回傅煜成婚,也是添了些新的过来,没开库房。

到如今,那里头的灰攒了至少有三四年,稍微挪挪就能飘起满屋灰尘呛人的,她哪能碰?

苏若兰一听,便知是攸桐故意整治。

她原就不忿这等声名狼藉的人腆着脸占了少夫人的位子,这两月揣摩下来,更觉此人软弱可欺,离乡背井、受人轻慢,没几分本事。看傅煜的模样,显然也是不喜此人,只是碍于父命,不得不迎娶。相较之下,她虽是丫鬟,却生在傅家,有老夫人的高看,与傅煜相识的时日更是远胜攸桐。

见攸桐带了点商量的模样,苏若兰哪会开服软屈从的先例,当即道:“奴婢近来有老夫人的针线要忙,少夫人寻别人吧。”

“每回都忙这个,将事情推给旁人,就不能换个说辞?”

苏若兰被戳破,脸上挂不住,却仍道:“院里这么些人,总有闲着的。”

攸桐抬眉,“这么说,是不肯?”

苏若兰扭过头不语,一副不听摆布的模样。

攸桐眼底那点笑意也消失殆尽,将书往旁边桌上一丢,脸色也冷沉了下来。

两人对峙片刻,攸桐才道:“在你眼里,我这少夫人说话不管用,是不是?”

这便是拿身份压人了。

苏若兰站得脚腕发麻,见攸桐仗着身份指手画脚,让她平白站了许久,众目睽睽之下,只觉得脸都丢尽了。她心里又气又恼,那憋了两月有余的怒气沸水般翻腾起来,再一想她这位老夫人器重的大丫鬟竟要被赶去收拾那满屋灰尘的库房,更是怨愤含怒。

遂冷笑道:“哼,水仙不开花,装什么蒜!少夫人自认为,德行配得上这身份么。”

这话说出来,满院丫鬟仆妇皆倒吸了口凉气。

攸桐面色不变,徐徐道:“你倒说说,我来傅家后,哪里德行有亏了?”

针锋相对的言辞,一瞬间将满院气氛冻成了寒冬腊月。

众人噤声不敢言语,篱笆墙外,傅澜音听见这般对答,更是瞠目结舌。

……

自打那日在南楼尝过萝卜丝饼和蟹肉圆子,傅澜音便时常来这边寻摸吃的,攸桐也都用心招待,偶尔还会趁着在寿安堂碰面的机会,问她想吃什么,做好了一道品尝。数回相处下来,她也看得清楚,二嫂待人宽和,对周姑和几个小丫鬟也颇为体贴,平易近人。

她颇喜欢南楼里做美食时的热闹氛围,时日久了,不自觉便会来逛逛。

因近日傅煜归来,她怕攸桐碍于二哥冷厉的性情不肯开火,原本还有点失望,谁知趁着晌午天热溜达过来,大老远就闻见了香味。

这香味的源头,自是无需多猜的了。

傅澜音心花怒放,直奔南楼。

哪料到得这边,便听见攸桐和苏若兰的言辞争执,隔着错落的篱笆瞧见僵持场景。

她生在齐州名门,自小便高人一等,受尽宠爱,丫鬟仆妇在她眼里,自是恭顺本分的。攸桐的底细她虽没摸清,但相处日久,总还有点把握。那苏若兰的靠山她也知道,是寿安堂里的老祖母,长辈身边的人,平素她也会让几分,先前几回来南楼,瞧苏若兰那偷懒怠慢的模样,也没说什么。

但主仆尊卑毕竟有别,苏若兰此举无异于以奴欺主,甚为可憎。

若是传出去,旁人只会说傅家教奴不严,尊卑颠倒,沦为笑话!

傅澜音不好插手此事,想了想,亲自往两书阁走了一趟,去寻傅煜。

傅煜今日还算清闲,处理了两桩杂事后,在书房找了两卷山川志来翻。见亲妹妹专程来请,虽觉麻烦,却还是挪动金足,往南楼走一遭。

两书阁离南楼不算太远,他过来时,攸桐跟苏若兰仍在僵持。

厨房里菜肴做成,满院香气扑鼻,却没人敢去品尝,各自站在不引人注意处,悄然屏息。而芭蕉亭下,攸桐倚柱而坐,面笼薄怒,她的旁边烟波春草满脸愤然,苏若兰则挺直腰背站在那里,颇有点傲气凌人的姿态。

满院的人里,眼巴巴盯着门口的攸桐最先瞧见他,缓缓起身。

“夫君。”她招呼了一声,面带不悦。

——当然该不悦,攸桐固然顶着京城的狼藉名声,嫁入傅家后却从没犯过错,这门婚事是各取所需,她固然需谨言慎行,却也不是来受欺负的。

攸桐一出声,苏若兰也反应过来。

她打死都没料到傅煜会在此刻过来,面色陡变,当即回身恭敬行礼,一声“将军”还没出口,便听傅煜冷声斥道:“跪下!”

声音不高,却肃然冷厉,满含威压。

苏若兰骇然抬头,便见傅煜面色沉黑,不带半点情绪,唯有双眼冷沉含怒,震慑人心。

傅煜执掌军法,性情冷厉狠辣,出手从不留情,铁面威仪之下,军中钢筋铁骨的硬汉都忌惮七分。但凡他威凛威含怒,这满府上下的男女仆从,没一人敢跟他对视。

苏若兰乍见之下,只觉头皮森然一麻,双膝发软,当即跪了下去。

满庭院的仆妇丫鬟也似被这一声怒斥震慑,匆忙行礼,甚至有胆小的丫鬟吓得跪地低头。

傅煜走进来,两道目光仿佛万钧重剑,落在她身上。

方才南楼的情形,傅澜音已简略说了,傅煜不知缘故内情,得知是主仆僵持,进门后便先呵斥放肆的苏若兰,而后看向攸桐。

成婚之前,傅家查过攸桐的底细,虽说有些是谣传污蔑,但魏攸桐为人骄矜喜爱挑刺,却非虚言。傅煜不知今日之事算不算她旧病复发,但平白无故被女人间的麻烦事打搅,十分不豫。

他皱了皱眉,眉目威仪,仗着身高之便盯着攸桐,有点居高临下的质问味道。

“怎么回事?”他问。

攸桐盈盈站在亭下,迎着他目光不闪不避,从容道:“管教丫鬟。”

殿前佛香袅袅,不知哪来的松鼠窜跑过去,摇动枯叶飘落。

攸桐换了单薄春衣,一袭绣了双蝶的蜀红薄衫娇若海棠,腰间锦带轻束,悬着如意宫绦,底下是柔白的仙鹤长裙,裙角绣着繁碎的梅花。行动之间仙鹤翩然,簇新的绮罗摇漾华彩,映照春光。

许朝宗从佛殿里进香罢,出来时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那道熟悉的身影。

他是顺道来进香的,并没带仪仗,住持怕周遭鱼龙混杂冲撞了两位贵人,安排几位知事僧将旁人拦在几十步外,只等睿王移驾到精舍后再放行。而攸桐就站在人群里,跟那些妇人们比起来,少女的身量不算太高挑,却因容貌姣然、姿质秀妍,便如同珠玉混在瓦砾间一般,格外惹眼。

窈窕多容仪,婉媚巧笑言,那一瞬,许朝宗的目光黏在她的身上,难以挪开。

他愣了一瞬,旋即想起纠缠的前事,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好在众目睽睽,他终是没躲,只作势去理衣衫,低垂眉目,姿态端然。

而徐淑也像避之不及似的,迅速挪开目光,退到睿王身边挽住他的手臂。

几十步外,攸桐将两人微妙的反应瞧在眼里,唇边浮起讽笑。

若换成是原主碰见这情形,被许朝宗连连躲避,瞧着昔日好友挽住挚爱之人,怕是要伤心死的。而此刻,攸桐瞧着那对被誉为鸾凤和鸣的夫妻,余光瞥见殿内的佛像经幡,只为原主觉得不值。

冷静地想,其实她能明白许朝宗为何如此选择。

从前的许朝宗是文昌帝最爱的皇孙,独得盛宠,而当今皇上偏袒的却另有其人。许朝宗若想夺嫡,比起诗书传家、不擅权谋的魏家,以太傅之尊享尽皇帝恩遇,在朝堂上颇有权势的徐家显然是更好的助力。

如今皇上病体缠绵,他急着娶妻成亲,怕也是为这缘故。

许朝宗既然选了权势,将感情看得无足轻重,魏攸桐即便再去几百遍,也无济于事。

但能明白,不代表能接受。

即便原主确实骄纵了些,却也曾捧了炙热的真心给他,数次舍命相救。许朝宗移情别恋也好,见利忘义也罢,都能算情势所迫,各有所求。但那些流言如一把把利剑般插在原主身上,令她绝望而溺毙在寒冬腊月冰冷刺骨的湖心时,许朝宗放任自流、袖手旁观,未免薄情得令人齿冷。

攸桐瞧着对面的锦衣华服,眼底嘲讽愈来愈浓。

见睿王的目光再度投来,她将双手笼在身前,朝那边行礼,而后挽着甄氏走到知事僧跟前,道:“小师父,家母想到后山的塔林去拜一拜,不知方便么?”

“施主这边请。”知事僧合掌为礼,指了方向。

攸桐谢过,便同甄氏一道,在几位仆从簇拥下离开。

洒了红梅的玉白裙角堆叠如浪,她的步态不疾不徐,身姿挺秀玲珑,加之脖颈修长,云鬓雾鬟,从侧边瞧过去,但觉姿容甚美,雍雅得体。

这般姿态出乎意料,跟先前频频登门时的含泪哭诉截然不同,反叫睿王惊异。

他原本怕攸桐纠缠,交割不清,便时时躲避,此刻见她目不斜视,倒打消几分顾忌。因周遭香客频频偷觑这边,暗自瞧热闹,他毕竟曾与魏家有旧,若只管僵硬站着,未免尴尬。遂稍挪脚步,道:“魏夫人。”

甄氏诧然驻足,旋即施礼,“殿下还有吩咐?”

睿王踱步过去,仿若无事般道:“近来事忙,不曾到尊府拜望,太夫人和魏叔叔安好么?”

“都安好,多谢殿下记挂。”

客气恭敬的姿态,与平常无异。

睿王的目光遂挪向攸桐,想说话,却又怕勾起她任性纠缠,闹得不好看。迟疑之间,却见攸桐眉目微挑,淡声道:“从前是我不懂事。殿下,我已无意于你,往后你也不必躲着了。若没旁的吩咐,就此别过。”

声音极低,却云淡风轻。

说罢,施礼辞别,留睿王站在原地,锦衣玉带随风微摆,脸上神情莫辨。

抛开这数月的权衡闪躲,眼前人曾是意中人,从当时的两小无猜走到如今这地步,难免叫人心里五味杂陈。十余年的时光倏忽掠过,当日两情不移的誓言犹在耳边,此刻却已相逢陌路,他娶了旁人,她亦要远嫁齐州,往后山长水远,相逢无期。

那一瞬,睿王恍惚意识到,他或许是真的失去她了。

他将目光黏在攸桐的背影,直至她拐过游廊也未收回,心绪翻涌之间,一时怔然。

旁边徐淑瞧见,暗咬银牙,险些捏碎手里的锦帕。

她踱步过来,挽着睿王的手臂扯了两下,那位才回过神,魂不守舍似的。

徐淑心里有鬼,只觉许朝宗仍眷恋旧爱,怕魏家受人指点,故意摆出相熟的姿态,而旁人的窃窃私语,也定是嘲讽她横刀夺爱,夫妻貌合神离。

众目睽睽之下,她觉得难堪极了,却只能强压妒恨,低声道:“殿下,该走了。”

“哦。”许朝宗有点恍惚,敛袖回神,随她走远。

佛寺里廊庑交错,离佛殿稍远处山道盘旋而上,回望时,隔着飞檐翘角和苍松翠柏,寺中情形一清二楚。攸桐走累了驻足,回身俯瞰,依稀见山门外轿舆华贵,从者如云,睿王和徐淑挽臂登车,仿若无事。

她冷眼瞧了片刻,手指摆弄腕间珠串,眼底浮起决然。

今时今日,权势悬殊,她前路未卜自身难保,无法清算旧账。而徐家严防死守,众口铄金之下,她连那些污名都难以洗清——但凡魏家反击,徐家定会搅弄出铺天盖地的谣言,许朝宗跟徐家利益相关,仍会默许,以魏家之力,哪能与之抗衡?

但倘若有机会,她终要回到京城。

寒夜湖水里那颗滚烫赤诚却如坠冰窖的心,铺天盖地的谣言污蔑,终须有个说法!

……

攸桐以为,她跟许朝宗的纠葛会在佛寺偶遇后暂时切断。谁知回府没几日,她竟收到了一封书信,没有落款,但上头的字迹却熟悉之极。

是许朝宗递来的。

信写得简短,看其凝涩笔迹,想来落笔时颇带迟疑。大意是说,他做此选择是迫于无奈,心中常含愧疚,只因怕藕断丝连,才屡屡回避。愿她能尽释心结,保全自身,莫再做痴傻之事。旧日之事,他铭记在心,时刻不会忘却,若往后心愿达成,必会竭力补偿。

攸桐看了两遍,摇了摇头,放在烛上烧尽。

不管许朝宗当时是否有苦衷,这信里又藏了怎样隐晦的心思,终究是迟了。

流言如剑,薄情似刀,那个痴心爱他的人早已死在寒夜冰湖,再不可能回头。

而她,也须为往后的路打算——魏家虽在朝堂占了几席官位,权势能耐却都有限,加之攸桐声名狼藉,原本入不了贵人的眼。傅家却挑着那时来提亲,还胡诌出“救命之恩”的话,显然是有古怪。

前方路远,等待她的恐怕不会是坦途。

不过,总得慢慢走下去。

攸桐看得开,遂跟甄氏一道筹备嫁妆、裁制嫁衣,忙到七月初,齐州的聘礼便送了过来。

魏思道知道攸桐名声太差,便尽力拿嫁妆来弥补,从绫罗绸缎、金银器物,到田产仆从,样样筹备齐全,又从聘礼中挑了几样贵重的添了回去。

他自幼读书,性情端方严苛,如今任了兵部职方郎中,满腹心思扑在天下舆图烽堠,甚少过问内宅。先前攸桐胡闹,他几番怒极,觉得生女不肖。如今女儿待嫁,他也甚少露面,也不知是心肠冷硬,还是有意避着女儿。

唯有甄氏依依不舍,攸桐便常过去陪伴,顺道逗逗小她三岁的弟弟。

倏忽之间便到月底婚期,京城到齐州路远,傅家早两日便派了人来迎娶。

攸桐拜别双亲,带了陪嫁的随从,由傅家人一路护送,于约定的三十日后晌抵达齐州。

……

在京城时,因腊月里那场风波,攸桐被太夫人禁足在府中,除了偶尔被甄氏带着进香赴宴,甚少能出门,闲时只能以美食自娱,对外面的事知之甚少。原主又满脑子男女私情,只想着花前月下,这些年于朝堂世事甚少留心,是以出阁之前,攸桐只觉得皇帝虽平庸,这世道大抵是太平的。

谁知这一路东行,却叫她大感意外。

京城里有禁军坐镇,还算平静,出京城两百余里,周遭便不安宁了。

先是途中有山匪拦路闹事,百姓成群流亡,后又碰见客栈里出命案官府却袖手旁观,庇护元凶,攸桐听百姓议论,才知外面已隐隐成了乱世。

好在齐州傅家令人忌惮,这一路她虽遭了几回惊扰,倒无大事。

齐州风俗,婚礼拜堂安排在黄昏时分,傅家节度一方,大婚之日宾客盈门,更是片刻都不能耽误。攸桐紧赶慢赶,进城后连口水都没能喝,便被人塞进花轿,踏着热闹喧嚣的鼓乐声,一路抬到傅家门前。

爆竹声震耳欲聋,花轿停稳后,喜婆掀起帘子,过来扶她。

攸桐理好嫁衣,小步跨出去站稳身子,抬眼一瞧,隔着喜红的盖头,周遭一堆人影影绰绰,交头接耳。府门前有人孤松般傲然站着,姿貌严毅,端如华岳,一身喜服穿在他身上,格外磊落挺拔。

这个人自然是那位以骁勇善战而名闻朝野的傅煜了。

瞧见她,傅煜不耐烦似的皱眉,侧转过身,留了个轻慢的背影。

就这么个不经意的细微动作,叫远道而来的攸桐心里咯噔一声。

自家院里闹出这种事,他大抵觉得有失颜面,闷声不语地尝了几口菜,便起身走了。临行时,脸色仍是铁青。当晚,他没过来留宿,只将周姑叫到两书阁嘱咐了几句。

周姑回来后,将满院丫鬟仆妇召齐,特意敲打警戒一番,叫众人务必牢记府里的规矩,须以苏若兰为戒,万不可做悖逆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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