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玉柔原本在长洲县就十分同情梁成云, 这到了京城,尽管觉得梁成云现在可能是在逗她玩,毕竟他身为肃亲王府大房长子, 想吃什么糕点吃不到, 用得着可怜巴巴来周家要白糖糕吃吗?

但知道归知道,看着他可怜巴巴的小模样,还是忍不住心软。这孩子说起来, 运气实在是太差了,而就上次她看来,似乎他和梁大夫人母子之间也并不是太亲厚。

胡玉柔看向梁成云的眼里便带上了心疼, 不过因着再次确定了梁明芫的身份,她有些心烦意乱,便没有亲自带他去。而是就顺着他的话, 吩咐阿琼道:“梁七少爷想要吃白糖糕,厨上应该给小昭做的时候有备着, 你带着梁七少爷去拿。”

阿琼自是应下, 可梁成云却忽然摇头改了主意。

“算了, 我不想吃了。”他说道,在这屋里看了看,忽而又提新主意,“我想看花,柔柔姐, 去你那里看花!”

到底是小孩子,一时一个要求。

胡玉柔没想太多, 吩咐阿琼道:“既然梁七少爷想去看花,那你带着他去吧,仔细看着点, 别叫他伤着了。”

这回梁成云也不好再拒绝了,只能跟着阿琼走了。

她一走,周老太太看着他的背影就道:“这孩子,从前看是有些可惜了,但如今回来了养着养着,瞧着倒是也不错。”

其他的不说,光是那长相和身份,就已经很是不错了。

再加上和周家亲厚,周承睿又是救了他一命的,周老太太不由低头看着怀里还在哽咽着的小孙女。这是她第一个孙辈孩子,也是唯一的孙女,她千疼万宠,自是想以后能给她选个好人家嫁了。

可无奈,她却是庶出。

肃亲王府那样的门第,小昭这辈子是没指望了的。

胡玉柔明白周老太太的意思,却觉得她有些想太多了,即便梁成云如今已经十二岁,但也还是太小了。而且,周家也根本没有和他年岁相当的孩子。 

周老太太异想天开,却忽然想到,“你四妹妹,若是我没记错,应该是十四了吧?”

胡玉仙的确是十四了,只比梁成云大两岁,按年纪看自然是没大问题。但一来胡玉仙出身商贾之家,二来她又是庶出,肃亲王府大房未来的当家主妇,胡玉仙如何能有资格。

胡玉柔没接这话,周老太太也自觉失言了。

顿了顿,她盯着胡玉柔的肚子,好一会儿才道:“若是你这一胎是龙凤胎便好了,生了女儿,日后倒是说不定可以和梁家做亲。”

胡玉柔终于被周老太太逗笑了,“娘,您未免太贪心了!”

而且她预产期是在今年底明年初,那这孩子到时候很可能就比梁成云小十三岁,且不说年纪相差太大了,就算不在意年纪,梁成云也未必可以等她的女儿等上个十五六年吧?

是的,胡玉柔早就想好了,若是生了女儿,不到十五六岁绝对不把她嫁出去。

·

梁成云去了大房的院子,可他一个男孩儿,哪里愿意看花。

偏阿琼是个实心眼,胡玉柔让她带梁成云来看花,她就真的带梁成云来看花。还一个品种一个品种的介绍,没有开花的,对着花骨朵给人说,对着绿叶给人说,说的梁成云简直想捂住耳朵。

胡玉仙不知道梁成云来,过来找胡玉柔的时候就瞧见了这一幕。阿琼小姑娘喜欢花,对着花解说的起劲,可梁成云……胡玉仙觉得梁成云怕是在按捺情绪,才没有推开阿琼跑掉的。

梁成云是上回险些害了她的梁明芫的哥哥,胡玉仙一见,也不管按着礼数她是该过来请安的,扭身就走。

这样的人,她招惹不起。

梁成云却已经看见了她,被阿琼念经一般弄得头疼,偏阿琼是胡玉柔最器重的丫头。先前在长洲县因着阿琼,他还被胡玉柔说了一通,所以这会儿不敢对阿琼过份,见着胡玉仙,自然像是遇见了救星一般。

“你站住!”他喊道。

胡玉仙猜到是在说她,但却依然脚步不停,愈发加快速度往院子口跑。

梁成云见了,终于有理由甩开阿琼,一阵风似得追出去,在院子门口追到了胡玉仙。因着胡玉仙要跑,他不客气的一把就攥住了胡玉仙的手腕,“我叫你站住,你跑什么?”

梁明芫是小郡主,他日后会是小王爷吗?

就算不是,应该地位也很高,苏氏那回念叨的不能得罪梁家,必须要和梁家交好的话,胡玉仙还历历在目。

而且就是大姐,也都客客气气对着梁大夫人的。

胡玉仙连甩开梁成云都不敢,即便他力气大,攥得她手腕生疼,她也不敢说一声松开。她只低声道:“我没听见,突然想起有事,所以我就走了。”

梁成云用力将胡玉仙一拉,拉得她不得不和他面对面,因着梁成云矮一些,所以微仰着头正好可以看见胡玉仙的脸。胡玉仙似乎是害怕,脸色都吓白了,梁成云像是抓住她什么错一般冷哼,“你听见了!我声音很大!”

胡玉仙一咬牙,依然道:“没听见。”

说话时她微一抬头,正好瞧见梁成云。

相比于梁明芫的成熟,一层一层抽丝剥茧问出她长洲县的那些事儿,梁成云看起来就太稚气了。这会儿他微仰着头看过来,鼓着脸颊瞪着她,不是那种吓人的瞪,而是像小孩子生气时候那般的不高兴。

甚至……他眼睛深处还有委屈?

看到他这样,胡玉仙突然不害怕了,抽了抽手还是没抽出,她便问道:“你叫我站住,有事吗?”

有事吗?

梁成云扭头,正看到阿琼追了过来。

“有。”他立刻道,“我要吃白糖糕。”

胡玉仙很是有些无奈,就为了要吃白糖糕,就这么追她,方才吓得她心都快跳出来了好吗!

这一日因着不能近身胡玉柔,梁成云就一直赖着胡玉仙,闹得胡玉仙一整日都没时间给未来姨侄儿或姨侄女做小衣裳,反倒是陪着他吃了一整日。

直到傍晚,肃亲王府打发人来催了,才好不容易把梁成云哄了出去。

胡玉柔也跟着送他,胡玉仙扶着姐姐的手臂,到了门口见梁成云被哄上了马车,终于松了一口气。可这一口气还没出完,那马车帘子忽然又被掀开,梁成云的头又探了出来。

“柔柔姐,我下次还来!”他说道,看着胡玉仙有些困惑,不知道该喊胡玉仙什么,于是便只指着,“你下次别跑!”

一整日下来,胡玉仙发现梁成云就是个调皮捣蛋的小孩,倒是有些像楠哥儿。虽然后来跟着文姨娘,胡楠说了许多混帐话,但在这之前,姐弟俩也有很多温馨美好时光的。所以今日胡玉仙虽然累,但倒也没嫌弃梁成云,因为她想到了过去的这些时光。

这会儿梁成云说话硬梆梆的,她既是不怕了,便很干脆的回了一个鬼脸。

一张漂亮小姑娘的脸,顿时被她皱的看不出原本模样,梁成云登时一脸嫌弃,落下马车帘子走了。

胡玉柔好笑不已,拍着胡玉仙的手道:“行了,咱们回去了。”

姐妹俩刚转了身,就瞧见了一脸喜意的苏夫人,她待了一整日也要走了。方才走之前,她跟着女儿一道看了小外孙,虽说家里孙子孙女一堆了,但这外孙却是女儿好几年才盼来的孩子,她也只有这一个外孙,所以苏夫人自然十分疼爱。

即便小家伙还不会说话不会笑,甚至比一般孩子还要瘦弱些,但是自家骨肉,苏夫人哪里有嫌弃的道理。  

甚至这会儿瞧着胡玉柔还没有显怀的肚子,她面上带笑,心里却在想。进门这么早怀孕又如何,能不能生出来还不好说。就算能生出来,是不是儿子也不好说。而就算是儿子,那也只是周家三房的嫡次孙,始终越不过她的女儿外孙去。

不过,这胡氏瞧着娇娇小姑娘的模样,就是心计太深了些。那肃亲王府的七少爷分明是女婿救的,最后跟女儿不亲近,反倒是跟她亲近了。

等胡玉柔和胡玉仙跟她行了礼叫了人,她才摆着高高的姿态点了下头,“方才那就是承睿救下的肃亲王府梁七少爷吧?这孩子也真是,上了门了,居然不知道去承睿那边走一遭,真是不懂事。”说着话,她不满的眼神在胡玉柔身上转了转,态度很明显,她怀疑是胡玉柔留住了人。

苏夫人的夫君是正四品文官,别说周承睿,就是周承宇如今在太子手下做事,也依然望尘莫及。且苏夫人又是长辈,她若是话里话外说胡玉柔点什么,自是有那个底气的。

因此她瞧着胡玉仙气得变了脸色,胡玉柔却面色淡然没有异样,不由得看着胡玉柔的肚子,又加了句,“不是我说你,如今你也是有了身子的人了,就算要巴结肃亲王府,那也得顾忌着点自己的身体。可别因小失大,若是孩子有个什么闪失,那可就不好了!”

苏氏见到母亲,自然是要把受过的委屈说了。

苏夫人一直没寻着机会出气,今儿个好不容易逮到了机会,可不就想一次性给女儿出够气才好。

胡玉仙再想不到温柔贤惠的苏氏会有这样一个娘了,怪不得她当初为了管家权与大姐为难,说不定就是她娘撺掇的。

胡玉仙是一码事归一码,纵然觉得苏氏人不错,但苏夫人这般直白说难听话的,她却也是忍不住,当下就恼道:“你怎么说话的?亏你还是长辈,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你这是在诅咒吗,你亏不亏心!”

胡玉仙是个什么东西,商户家的庶女,靠着周家给一口饭吃活着的存在罢了,居然敢跟自己这么说话!

苏夫人顿时火冒三丈。

胡玉柔却是也有些气,气胡玉仙性子冲动就算了,骂人都这么不会骂,一点儿没戳到痛脚。因着这里没有外人,苏夫人都敢嘴上这么不留情了,胡玉柔自然也不怕她什么。

她拉了胡玉仙让她退后,迎上苏夫人道:“我说为什么梁七少爷不肯和二弟妹亲近呢,原来只以为是二弟妹看起来不好相与,小孩子眼睛雪亮,看出来罢了。可眼下看了苏夫人您,我总算是知道为什么了,原来不是这般。”

苏夫人好奇,压着怒气,硬梆梆道:“那是怎么?”

胡玉柔道:“正如我和二弟妹不和一般,原来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苏夫人您这般的品性,身为长辈居然出口就能诅咒小辈,怪不得二弟妹也没人乐意接近了。这叫近墨者黑,苏夫人,我可不敢跟您在一处了,告辞了,您慢走。”

话落,胡玉柔拉着胡玉仙就走。

苏夫人愣了一瞬反应过来,脱口就骂道:“你这贱……”可刚骂个开头,就顾虑到这到底是在周家大门口,若是她这般模样被传出去,自家丢面子不说,女儿在周家怕是也要受委屈,于是只能憋屈的忍住了。

上了马车后,她跟前的婆子也同仇敌忾,小声提意见道:“夫人,这胡氏到底是小门小户里出来的上不得台面,今儿个的事咱们回头就传出去,日后她就是出门,也会被人当作笑话的!”

苏夫人当然也想这么干,可是她却不能。

“不行!她跟福安公主交好,外面没人敢说她什么。我若是说了,不说福安公主那边会如何,就是女婿这边,怕是也要因着我的行为而远着阿静了。”她冷着脸,憋屈的感觉肚子都要炸开了。

婆子也委屈了,“那难道咱们就吃这哑巴亏吗?”

苏夫人头疼的厉害,“那还能如何?只盼着她生个女儿,不,盼着她生不出才好!”

·

周承宇得了吩咐,迈脚进了书房。

如今他虽在六部观政,但不管是他还是太子,其实都早早就给他确立了未来的方向。外有威远侯周承朗,周家四爷周承睿,而内,兵部这块太子并没有嫡系,所以此番他便是想培养周承宇进兵部,取得绝对话语权。

大到对外抗敌,小到内部剿匪,凡是送到京城的折子,凡是太子能接触到的军情,他都会叫周承宇先写一份折子陈述观点,及后二人还要在一起商讨辩论。

只今日周承宇进了书房,书房门合上的时候,院中一处刚巧能看到这边门口的凉亭里,有个着了青灰布袍的男人,猛地一口喝尽杯中凉茶。

他旁边坐着的男人却是穿了绛红色直裰,生得较瘦,一双眼睛眯起来又细又长,一瞧就知道是颇有几分狠厉手段的人。

他看着桌上被男人放下的茶杯,低声道:“这周承宇,突然冒出来近了太子殿下身也就算了,如今竟几乎日日登门造访,一进书房就至少一个时辰,也不知道太子殿下到底交给他什么重要的差事了!”

着青灰布袍的人并不急着答话,而是手指在桌上无意识的敲了会儿,才突然问道:“你上回说,周承宇娶他妻子时有些波折?”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不加更

两天都肥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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