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三月初十这日，天公不作美，京城的上空积压了一层厚厚的黑云，仿佛在酝酿着一场狂风暴雨。

赵管家准备再次登临长宁伯府，带着满满一大车赔礼，一路招摇过市，引来不少消息灵通之人围观。

“看这阵仗，谢世子这是上门提亲还是正式退亲，我看不明白。”

“应该是退亲，没看只有赵管家出面吗？”

“以前，我挺崇拜谢世子，认为谢世子是我辈之楷模，现在，我觉得当初的自己瞎了眼，不管如何，一个男人都不该为了另外一个女子损害无辜未婚妻的名声。”

“我还以为之前流言闹得太大，谢世子会良心发现，不会退亲，看来是我想太多，可怜的姜四小姐。”

“在名声不显的未婚妻和相貌出众才情无双的杨大小姐之间，同样是负责，谢世子却选择了杨大小姐，我是男人，我能理解谢世子的选择。”

不知是不是谢景翊和杨舒清暗地里出手进行了一波洗白，还是杨舒清有女主光环，没人再传谢世子和杨大小姐设计算计姜四小姐的流言。

“其实谢世子可以效仿娥皇女英，何必损害姜四小姐的名声，姜四小姐何其无辜。”

“你们在说笑吧，难道没人认为姜四小姐相貌丑陋，杨大小姐魅力无双，谢世子才会舍了姜四小姐选择杨大小姐？”

“谢世子才不是这么肤浅的人。”

“说起来，姜四小姐如果真如传言说的那般貌丑无盐，还真当不了定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不如当国公府的大小姐，往后嫁了人，也没人敢轻慢。”

“就是，就是，我也这么觉得。”

话题被有心人的引导下，开始将姜柠宝塑造成一个貌丑无盐的女子，谁让姜柠宝太过神秘，除了长宁伯府的人，还真没什么人见过她的真实容貌。

外头议论纷纷，得到消息的长宁伯府却严阵以待。

一群人齐聚正院大厅，外头乌云一片，室内气氛紧张凝重。

姜老夫人坐在高堂上，头发一丝不苟的往后梳成发髻，整个人看起来气色极好，尤其是一双犀利的双眼湛湛有神。

今日长宁伯正好休沐，和大夫人张氏坐在老夫人的下方，周围还有其他分府出去的庶出几房夫人也打着给姜老夫人请安的借口来看热闹。

唯一奇怪的是，不见姜明瑶。

姜柠宝转念一想，这样落长宁伯府脸面的场合除了她这个当事人必须在外，其他的姑娘和少爷们确实不好出现。

甚少见到伯府四姑娘姜柠宝的庶出几房夫人偷偷瞄向站在张氏旁边淡然自若的姜柠宝，小声的交头接耳。

“原来二房的四姑娘长的这般好看。”

“哪里好看，柔柔弱弱的，看了膈应，怪不得谢世子要退亲，四姑娘这模样哪里像当正妻的，一副小妾做派。”

“确实令人膈应，看到她那张脸，我就想到后院那群狐媚子，我终于能理解谢世子的选择，这样的女子当正妻，丢人！”

“其实也没你们说的那么不堪，容貌是天生的，没看四姑娘眼神清正，也许人家并不像你们看到的那般。”

“嗤，就你会当好人。”

这些话语飘入姜柠宝耳中，她轻抚了一下手腕上的蓝宝石祥云纹饰手镯，那双极美的眸子似有流光闪过。

她这副柔弱可欺的美丽容貌，还真是招女人嫉妒厌恶。

巳时三刻左右，有婆子急匆匆的进来回禀。

“老夫人，定国公府的赵管家到了。”

姜老夫人精神一振，眼中精光闪过：“请他们进府。”

长宁伯和张氏两人不自觉的坐直了身子。

庶出几房夫人住了嘴，眼底均是看好戏的神色，她们的目光时不时飘向眉心微蹙，看起来柔弱纤细的姜柠宝，既怜悯又幸灾乐祸。

姜柠宝将大厅里的众人作态收入眼底，尤其是前来看热闹的庶出几房夫人，唇角几不可察的翘了翘，无声无息一笑。

赵管家领着一群护卫将一箱箱的赔礼带入大厅，然后朝上位的姜老夫人和长宁伯恭敬的拱手行礼。

“赵某见过老夫人，伯爷以及各位夫人。”

“今日赵某登门的目的想必在场的各位心里有数，就是代表世子爷前来退还婚书庚帖，正式和姜四小姐解除婚约，除了曾说过的两个补偿条件不变外，世子爷还给了其他的补偿。”

赵管家一来就和上次一样，单刀直入切入正题，说完他朝护卫们示意，他带来的护卫立即将所有的箱子全部打开。

上好的绫罗绸缎，闪亮的金银珠宝，珍贵的名人字画，还有两大箱黄澄澄的金子一一展现在众人面前。

满大厅的珠光宝气，差点没闪瞎众人的眼。

庶出的几房夫人狠狠的绞了绞手中的帕子，死死盯着那几个箱子里的东西，呼吸急促，粗重的喘着气，眼睛都快绿了。

大夫人张氏的心脏砰砰直跳，差点激动的跳起来。

她的，这些都是她的！

张氏无声的在心里呐喊。

长宁伯别看一副镇定的模样，但眼睛微微睁大，握着茶杯的手泄露了他的激动和兴奋，心里怕是乐开了花。

唯有姜老夫人非常不满意。

这点物质补偿，在姜老夫人看来，其实少了不止一星半点，但又不好说出口，免得落下一个贪心不足，卖孙女的形象。

因此姜老夫人只能憋着，瞪了一眼儿子儿媳还有那群眼皮子浅的庶子媳妇，暗骂一声，真是没出息。

赵管家面带微笑的看着长宁伯府众人的反应，特意关注了一下姜四小姐，发现她神色清明，那双极漂亮的眸子没有半点波动。

心里默默点头，这姜四小姐果然没令他失望。

“赵管家，这些都是给我的补偿？”姜柠宝翘起嘴角，娇软的声音响起，宛如平地一声雷，炸醒了在场的众人。

众人齐刷刷的盯着姜柠宝。

大夫人张氏冷哼一声，什么给她的补偿，想得美，等正式退了这门亲事，她就派人将这些补偿搬到库房去。

赵管家微微一笑，颇为干脆的点头：“没错，都是给姜四小姐的补偿。”

姜老夫人瞥见张氏露出不忿的脸色，脸皮一抽，这作死的张氏真是眼皮子浅，再瞪了一眼这群被金子迷花眼的不成器家伙，厉声喝道。

“我丑话说在前头，这些都是国公府给四丫头的补偿，你们不许动一点心思，不然家规处置，听到没有？”

张氏愣了愣，手中的帕子狠狠的绞了绞，眼中满是错愕和不甘心，老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长宁伯的脸色忍不住沉了沉，又恢复了平静，心里暗暗埋怨母亲死要脸面，不过是没了双亲的侄女，何必做这点面子功夫。

在他心里，笃定这些补偿都会被他收入囊中。

庶出的几房夫人一听老夫人发话，压下了心里那点贪婪和嫉妒，冷静下来，定国公府给再多的补偿，也轮不到她们。

如果这些真的落到四姑娘手中，她们也是可以肖想一下的，听说四姑娘手中还握着逝去二夫人的嫁妆，犹记得当年二夫人嫁到长宁伯府，那丰厚的嫁妆羡煞旁人。

越想越心动。

四姑娘已年满十六，退了亲后，再不赶紧说一门亲事，往后说亲怕是更难，正好她们可以回娘家打探一番，是否有适龄的人选。

几个庶出几房的夫人有志一同的想到了一处去。

将众人反应收入眼底，姜柠宝唇角的笑容一闪而没，朝老夫人福了福身，一脸感激道：“多谢祖母。”

姜老夫人爱怜的看了姜柠宝一眼，神色复杂的叹道：“这些都是你应得的，你不怪祖母自作主张退了亲事就好。”

姜柠宝心里冷笑，明明是她们对谢世子提出的补偿动了心，迫不及待的退了她的亲事，损害了她的名声，还一副为她好的模样，老夫人这番作态真真虚伪，面上却俏生生笑了笑：“祖母是为了孙女好，孙女怎会怪祖母。”

“真是好孩子。”姜老夫人满意的点头。

赵管家：“……”

他怎么感觉姜四小姐的笑容怪怪的。

“赵管家，事情到了这地步，我之前就曾说过，不会强求，这是我和世子的婚书以及世子的庚帖。”

姜柠宝回头瞅向赵管家，笑盈盈的从袖口处拿出当年在衙门公证过的婚书和谢景翊的庚帖，但并未交给赵管家。

这份婚书一式三份。

双方各执一份，衙门一份。

唯有被退亲的人亲自到衙门正式注销才是真正解除婚约。

姜老夫人和大夫人张氏不敢逼迫姜柠宝，就是这个原因，婚书和未婚夫的庚帖都在姜柠宝手中。

“姜四小姐，不知何时去衙门？”赵管家颇为欣赏姜四小姐的干脆利落。

姜柠宝葱白修长的手指轻抚过手中的婚书，眼中没有一丝留恋，她神色平静的望着赵管家，缓缓开口。

“赵管家，在退回婚书和庚帖之前，我有两件事想问清楚。”姜柠宝的语速缓慢，声音娇软柔和，令人忍不住心生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