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凉。小姑娘们身着墨蓝色胡服,头戴小毡帽,在秋风中或抱臂而立,或左顾右盼。

今日上的是窦夫子的武艺课。

窦夫子的身材在女子中算是高大的,脊背笔挺,双手负于身后,在两个班里来回逡巡。步子大,眼神利,像巡视领地的豹子。

“都站好了!畏畏缩缩像什么样子。”一开口,便是爽利干脆的嗓音。

话音方落,两个班总共二十个姑娘,个个立马站直,抱着胳膊的也只好放下手。

“先绕着练武场跑上十圈!那个,个子最高的姑娘,出列!”

众人四下望来望去,不知窦夫子指的是谁,直到平民班走出一个身材高挑的姑娘。

兰央站在宁姒左手边,此时往宁姒这儿一凑,悄悄道,“怎么这么高,胸脯也长了,是不是有十四岁了?”

宁姒觉得耳朵痒,伸手摸了摸,低声道,“得比我们高两个头吧。不久之后我们还要跟这么高的姑娘一起考试呢……”

兰央面色一垮,“那,垫底也不能怪我,我这么弱小可怜又无助。”

宁姒深有同感。

谢林晚扯了扯宁姒的衣袖,宁姒这才站直。

那平民班的高挑少女其实只有十二岁,但从小帮着家里干活,发育得早,体力好力气大,领跑毫不费力。倒是跟在后头的闺秀们气喘吁吁。

宁姒肉多,兰央体弱,两个最小的姑娘渐渐落在后头。

嘉明郡主超过她们的时候没有分与她们一点点眼神。

跑到谢林晚身边时,嘉明郡主才露出嘲讽笑意,“谢林晚,你不是最友爱和善的吗?怎得不帮帮那两个?”

谢林晚看她一眼,没回答。

嘉明郡主冷哼一声,“希望那两个小傻子早日看清你才好。”

谢林晚仍旧不理她。

嘉明郡主恼怒又气闷,跑过她身边时用胳膊肘撞了谢林晚一下。

谢林晚眼里沁出点危险笑意,顺势摔倒,后头的人险些撞上去,旁边的又吓得叫出声,场面乱成一团。

“怎么了……”

“晚晚姐姐!”宁姒看见谢林晚摔倒,连忙跑了几步,却见谢林晚已然捂着胳膊站起来。

“怎么回事?手臂受伤了吗?”窦夫子将众人叫停,赶过来查看谢林晚伤势。

谢林晚笑得苍白无力,捂着小臂道,“不碍事的,窦夫子,继续跑步吧,耽误了大家就不好了。”

此时的嘉明郡主脸色发青,薄唇紧抿。她不断地回想方才撞人的力度,想来想去总觉得谢林晚是故意摔倒的!但是她又不敢相信,因为方才摔倒那一下十分危险,不说擦伤,后头跑上来的人很有可能刹不住脚,踩上谢林晚。若这是谢林晚故意而为,那风险未免太大。

窦夫子脸色稍缓,又看向谢林晚附近的几个姑娘,“方才怎么回事?”

众人面面相觑,倒是有人看见了,却又不想得罪郡主,于是欲言又止的。

“晚晚姐姐!”宁姒终于跑到谢林晚身边,开口想问清楚情况,“刚才是——”怎么回事……

谢林晚却按住宁姒的手,打断她,“别说了,郡主也是不小心的。窦夫子,继续上课吧。”十分大度又善解人意的模样。

全班的目光唰的一下聚焦在嘉明郡主身上,怀疑的,惧怕的,不忿的……

嘉明郡主气血上涌,又愤怒,又慌张,只想立马逃离这里,她咬紧了牙关,将指尖掐得生疼,面带歉意地开口,“确实是不小心,超过谢大娘子的时候磕碰到她,是我的责任,还请夫子责罚。”

窦夫子叹口气,“继续跑步,谢林晚先在一旁歇息,伤势全由沈明芳负责。沈明芳,向谢林晚道个歉。”

“是。”嘉明郡主努力让面上表情自然点,“对不住了,谢大娘子。”

谢林晚站在夫子身后,朝嘉明郡主露出一个完美的笑容。在其他人看来是宽容,在嘉明看来,是挑衅。

课后嘉明郡主将谢林晚堵在角落,冲身后的小姐妹笑道,“夫子交代了,我是要负责谢大姑娘的伤势,你们先走吧。”

谢林晚也冲身后的宁姒和兰央道,“姒儿,你们也先走吧。”

宁姒看了眼谢林晚,又看嘉明郡主。这两人一个笑意淡然,一个眼神漆黑,总觉得有种剑拔弩张的气氛。

待周遭空无一人,嘉明郡主重重地哼了一声,“谢林晚,你是故意的吧?!小小年纪,好歹毒的心肠!”

谢林晚抚了抚擦伤的胳膊,“我何苦呢?故意受伤,换你一句道歉?”

“谁知道呢?我娘说了,你们那种大家族里出来的孩子,没一个省油的灯。”她捂了捂鼻子,“像阴沟里的老鼠,手段恶臭难闻。”

谢林晚不在意她的诋毁,轻笑开口,“郡主想多了。我只是想不明白郡主为何频频针对于我,一时走了神。再说了,是郡主一而再再而三地招惹我,所谓先撩者贱。我自认是没有什么错处的。”

嘉明紧紧盯了她一会儿,“就是看不惯你,装模作样的,见你就恶心。”

谢林晚向她欠身行礼,仪态从容优雅,“既然碍了郡主的眼,民女这就告退。”

她转身便走。分明做足了低姿态,礼数周全得很,可偏偏让嘉明郡主心里说不出的发堵。

值得一提的是,这回之后,窦夫子发现了宁姒和兰央两个小姑娘底子薄弱,于是别人每两天上一次武艺课,宁姒兰央两个却是天天都要绕着训练场跑步,两个月之后,两人已然能跟上别人的步子跑完十圈了。

……

又是一次晨跑。

宁姒和兰央两个都跑得脸蛋红彤彤,额际渗出汗珠,又很快在萧瑟的秋风中干掉。宁姒掏出小手帕,见兰央耳边的碎发被汗水沾湿,软哒哒地贴在脸蛋上,便伸手给她擦了擦。

兰央笑眯眯的,一脸享受,开口道,“今天还带了桂花糕。我自己也做了一块,你要尝尝我做的!四四我跟你说,总有一天,我会超过我家厨子的!”

四四是兰央对宁姒的爱称,课上偷偷交流,比划时都用四个指头指代宁姒。两个小家伙才认识没多久,却十分投缘,你一口四四,我一句央央,其他学生皆以为黏腻至极。

“真的吗?你会做糕点了?真厉害。”宁姒一边夸她,一边馋着桂花糕,“好饿。别人早读,我们却要晨跑。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哇!”

兰央迷迷糊糊地点头,又摇头道,“不啊,这样还挺好。我不想早读。”

两人互相挽着手臂走进房间,却见里头气氛异常。或是坐得笔直,或是擦拭着桌上的古琴,一副爱惜的模样。

宁姒扭头问谢林晚,“这是怎么啦?”

“今天是表哥代课呢。姑母有事来不了。”

“啊……啊!”宁姒也从架子上将她的琴抱下来,哒哒哒地回位置坐好,又是擦琴又是轻抚,心里有些期待。

阿煜哥哥当夫子呢,有点儿新奇好玩。宁姒捂着嘴笑了。

又带着急于分享的心思,转过身来与后头的兰央咬耳朵,“央央,你等着瞧吧。等会儿来的夫子可好看了!嗯……琴也弹得好!”

兰央歪着头问她,“四四,你认识?”

宁姒挺胸,“认识的!”

兰央的头发有些乱糟糟,歪头问她的时候发髻都有些散了。宁姒看见她,就想起自己也是经历了晨跑的人,那模样也齐整不到哪里去。正待好好整理一番,班上便陡然一静。

姜煜进来了。

十六七岁的少年已然有了成年人的身量,只是稍显单薄一点。但他身姿挺拔,单手抱着一把长琴,月白的衣袍上隐约可见湖蓝色的绣纹,与深檀色古朴长琴相互映衬,越发显得气质卓然,仿佛走来的时候便带着一股清风。

他还未及冠,长发半扎成髻,玉簪固定于发顶,余下的墨发如瀑般倾泻在背后,随着走动轻轻飘荡。

仿佛看见了什么好笑的,他无声勾唇,眼里透出点亲昵。

宁姒就呆呆看着他。眼儿圆溜溜,脸蛋上的热度未褪,红彤彤的,可爱又滑稽。

她觉得阿煜哥哥好似看了她一眼,然后将长琴横放,锦袍一掀,坐于案前,琴尾的玉坠轻轻摇曳。

他也不说话,以一首《关山月》开场,曲调苍茫寂寥,全班鸦雀无声。

曲毕,嘉明郡主等人已经眼露痴迷。不是说姜煜比谢夫人弹得好,但姜煜确实比谢夫人更吸引这群小姑娘。那张俊俏得不可挑剔的脸,挺拔的坐姿,纤瘦的腰,横放的古琴,玉白的长指,无一不充满美感。

一开口,又是略低沉的、带着冷感的嗓音,“今天就学这首。各自练习,我从旁指导。”

宁姒摊开曲谱,肉肉的手指头搭上琴弦,心里又是满足又是骄傲。

她的阿煜哥哥呢!

宁姒眯着眼儿笑,见姜煜往这边走来,笑得越发灿烂。

没想到中途被人截了。

嘉明郡主举起手,又指了指曲谱好似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姜煜停下步子往那边走去。

宁姒气鼓了脸。觉得嘉明郡主一定是故意的!故意的!谢夫人上课的时候,嘉明郡主从来没有看不懂曲谱的时候,一遇到阿煜哥哥,就什么都不会了!

手下的琴弦发出“咚”的一声响,宁姒直盯着嘉明郡主的后背,见她仰头笑着与姜煜说话,越发不顺气。

宁姒又看姜煜,他倒没有笑,只是嘴唇张合在说着什么,玉指点在嘉明捧着的曲谱上。见姜煜这般认真指导的模样,宁姒又气恼他为何发现不了嘉明郡主是故意“懂装不懂”。

宁姒想起上回嘉明郡主凑到阿煜哥哥的马前与他说话。挠了挠下巴,宁姒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嘉明一定对阿煜哥哥有着不良企图!

就像上回那个姓魏的姑娘。看见阿煜哥哥眼睛都亮了,还迫不及待地自报家门,殊不知阿煜哥哥的大舅正是她父亲的顶头上司!

这可不就是爹爹说的“狂蜂浪蝶”么?

宁姒上次帮阿煜哥哥驱赶了一回,本着帮人帮到底的可贵原则,宁姒一指头挑在琴弦上,发出刺耳的“铮”音,见姜煜看过来,忙捂着指头一脸痛苦状。

姜煜面色陡变,顾不得嘉明郡主的挽留,匆匆赶过来。

宁姒见他神情这般焦急,愣住了。

她终于慌张起来,担心阿煜哥哥会认为她是个小骗子,以后就不理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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