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里,二夫人正坐立不安,听闻脚步声渐近,连忙探头朝来人看去。

是她等了许久的宁姒。

却不是她想象中的狼狈模样,反而衣着整齐,脸上没有半点伤痕。

“嘟嘟,你……”二夫人惊讶之下,口不择言,“怎么好好的?”

宁姒觉得好笑,慢悠悠走到二夫人对面,行礼后道,“叔母,你这是什么话?”

二夫人整理好神情,双手紧紧交握,“叔母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想问问你,今日发生了什么事,我家婧儿……受了些伤,却什么也不肯说,叫我们做长辈的担心不已。”

“堂姐那样霸道的人,若是受了委屈,必定嚷嚷得人人皆知,现下她什么也不说,那就是说不出口了。”

二夫人哑口无言,只觉得宁姒不如之前软和,浑身像长出刺来似的。

“叔母还有别的事吗?”

仿佛逐客令,二夫人心头火起,“凭什么你完好无损,婧儿却不成人样,我是你叔母,连问一句也不能?太没天理,回去一定要和母亲好好说说……”

这时常氏走进来,淡淡扫了二夫人一眼,“弟媳,我们允你来问话,不是纵容你威胁嘟嘟的。”

二夫人掏出手帕抹泪,“婧儿伤成那样,你家嘟嘟却跟没事人一样,两人分明是一道出去的,你要说和你没关系,谁信啊!”

宁姒气笑,“叔母,是何人送堂姐回府的?是郡王府的人吧?那叔母为何不直接上郡王府去问?却来找我。是觉得郡王府不好惹,而我软弱可欺?”

二夫人一噎,“郡王府里我们也没有个相熟的,只好来找你。”

“我相信叔母若是登门拜访郡王世子,他不会不给你一个解释。”

宁姒话说到这份上,二夫人却犹不甘心,含沙射影道,“听说郡王世子是大哥的弟子,与你也颇有交情,就算去寻了他,今日之事也未必能听到一句实话呢。”

“叔母这是笃定了,是我害的堂姐?”宁姒道,“我就与叔母实话实说了吧,至于叔母信不信,便不是我能做主的了。”

“堂姐嫉妒我与姜家定亲,暗地里做了些小动作,被我点了出来,恼羞成怒之下一簪子扎进马臀,害得我闹市惊马。若是没有世子相救,现在叔母未必能见到我。”

常氏一听,又惊又怒,“当真?”

宁姒娇娇地依过去,“娘亲,我都吓坏了!”

常氏拥住她拍了拍,而后看向二夫人,“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自去问你女儿,没有你来兴师问罪的道理。”

二夫人了解宁婧脾性,心下信了大半,但面上却不认,想到宁婧那凄惨模样,便哭哭啼啼,“大嫂,我们婧儿脸都肿得不能见人,而嘟嘟却完好无损,你不能压着我将委屈往肚里咽啊!婧儿的婚事还没有着落,要是脸上留了印,哪一家肯要她?”

说来说去又说到亲事上,好似一定要常氏应承下来。

常氏平日里温温柔柔,事关宁姒却硬气起来,“多行不义必自毙,都是她作的!没的怪到我们头上!”

二夫人抹泪道,“大嫂你真是,事情如何还没有弄清楚呢,就下了定论。”

宁姒开口,“叔母这是不信我?为何不寻堂姐问个清楚再来?”

“她伤成那样,一个劲地哭,哪里说得出什么?我一问,她便哭得更厉害,哪里还忍心再问?”

“叔母见我完好,一脸的惊讶,想必在叔母料想里,我也跟堂姐一般狼狈。怎么,叔母不忍心问堂姐,倒忍心来问我了?”

常氏一听,心头的火气便如浇了酒一般,越烧越旺,“弟媳,你还是管好你家宁婧为好,又是兴师问罪,又张口闭口的婚事,当别人傻子不成?”

喊来了大丫鬟,“送客。”

常氏不再看二夫人什么脸色,揽着宁姒便往外走。

走在长廊中,嘴里不住地嘀咕,“这哪是一家人?算计来算计去,真叫人厌烦!”

又摸了宁姒的头,“嘟嘟今日受惊了。”

“娘,我没事,师兄救了我。”

“临初回来了?”

“对啊。”宁姒挽上常氏胳膊,“而且今天我也是随师兄一道去了城南,祭拜他的母亲。才不是被阿煜哥哥拐了,爹爹尽知道冤枉他!”

常氏笑道,“要你爹接受姜公子,估计要些时候。”

“娘,你怎么叫师兄‘临初’,叫阿煜哥哥‘姜公子’啊,阿煜哥哥以后是你女婿呢。”

常氏失笑,“你爹说得没错,你就知道维护他。依你说的,那娘叫他‘阿煜’,可好?”

宁姒连连点头。

入夜,宁大学士在书房点灯看书,常氏则将宁姒叫来房里。

“娘?”宁姒沐浴过,穿着寝衣,披了件外衣便来了。

“来,嘟嘟,坐。”常氏坐于榻边,手里好似有几本书。

宁姒走过去,“爹爹呢?”

“娘把他支去书房了。”

宁姒在常氏身边坐下,“娘是有什么话要单独跟我说?”

常氏拉过宁姒的手,“嘟嘟,娘问你,你和姜……阿煜当真没有越礼之举?”

宁姒对上常氏关切的目光,有些语塞。

“娘也是过来人,你别怕,也别羞。”

宁姒移开目光,落到被褥上,“有……一点吧?”

常氏一伸手,宁姒下意识往后一躲。

“娘又不是要打你,别怕。”常氏好笑地拍了拍她。

常氏心细,见宁姒看姜煜时双目含春,便猜测她不止动情,兴许还动了欲。

“你不必觉得羞耻,都是人之常情。娘只是担心你什么也不懂,反而更容易逾矩。”

“娘,你说什么呢……”宁姒听得害羞。

“你别反驳,你今日出门擦的口脂呢?回府时怎么没了?”

“……用饭时吃掉了呗!”

常氏一指点向宁姒额心,“连你娘也骗!”

宁姒不说话了。

“嘟嘟,和娘坦诚些,娘是来教导你的,不是来教训你的。”

“知道了。”宁姒乖乖点头。

“你快及笄了,也有了未婚夫,是时候教你这些了。”常氏边说,边摊开一本画册,“这里画的便是男女之间阴阳调和之事,你现在知道了,也不至于越了线。”

宁姒心弦一紧,隐约感觉到她一直懵懂的东西就在这里头,又是好奇又是紧张。

嘴里要说些什么来缓解,“娘,阿煜哥哥有分寸的,不会……不会那个……”

“娘知道他有分寸,但他是男子,这一方面更为难耐。由此,不能把所有分寸都交给他去拿捏,是也不是?”常氏将画册往宁姒那边一推,“你自己看看吧。”

宁姒悄悄吸了一口气,接过画册,见里头的男女寸缕不着,便想移开眼去。

“现在害羞了不看,以后就要闹笑话了。”常氏道,“而且你弄明白了,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宁姒忍着害羞瞧下去,“娘,男子的下边,长……这样?”

她难以想象,姜煜的下边也是这样的。

常氏仿佛见到了从前的自己,笑容越发柔和。

宁姒看着画里叠着的人儿,竟想起今日在马车里,姜煜也是这样压在她身上。

于是脸颊染上霞色,越来越红,越来越烫。

他或许本意并非如此,但后来两人又亲又抱的,和这上头何其相似。

而且她还去解衣襟,还说“想要他”。

宁姒觉得窒息,“娘,你说男子更为难耐,那女子会不会也想……这样?”

“这事自然是两人都得趣的。”

所以女子也会想这样。

那么她在姜煜面前偶尔窜出来的难耐感,难道就是这个?

她还不知羞也不知遮掩地告诉了他!

宁姒哀嚎一声,想撞墙。

“怎么了?”

“娘,都说女子要矜持,是不是在这一方面尤甚?”

“嗯,本朝比以往开放些,但此事也不是女子能提的。”

“若说了呢?便是放浪?”宁姒悄悄攥紧了拳。

“在大庭广众之下便是不知羞耻,若只在夫妻之间,倒没有什么,但许多女子就算在床笫之间,也是羞于提及的。”

宁姒闭了闭眼,“娘,我知道了。”

也不知道阿煜哥哥怎么想她的……

他们之间本来就是她先喜欢的姜煜,她也不知道矜持些,还不知羞地说了“想要”……

他一定很为难吧?所以后来也没有笑着逗她了,反而正经起来,拉着她一道坐直了。

“既然起了话头,今日便与你说明白。”常氏道,“女子头一回,疼如撕裂,你到时候莫觉得他要害你便是。”

宁姒愣了愣,又想起她问姜煜“会不会弄疼她”,他也是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娘,每个女子都会疼?”

“嗯。”

又伸指点了点画册,“每个男子都会做这样的事?”

常氏又点头。

“可是兰央告诉我,每个人做的都不一样,所以书里才不写。”

“不一样?是也不是,但万变不离其宗……”

宁姒听得云里雾里。

常氏也觉得再说下去不好,便又拿了一本书给她,“也不是每本书都不写。嘟嘟你看的话本子是遣了下人买的,他们哪敢给你看那些羞人的玩意?”

“这本书里有?”

“嗯,你回头翻翻就成,不必细究,毕竟还不到那个时候,明白了吗?”

宁姒重重点头,将书小心收好。

此时有叩门声,“玉柔,嘟嘟,你们说好了没?”

宁姒听见宁大学士的声音,连忙将书掩在外衣里头,“爹爹,你进来吧。”

宁大学士推门而入,走到里间来。

常氏笑道,“嘟嘟都与我说了,今日是临初拉着她去祭拜他母亲了,阿煜当真是无辜的。”

宁大学士瞪眼,“玉柔,你唤他什么?”

“阿煜啊,毕竟以后是我们女婿,自然要喊得亲近些。”

宁大学士用痛心的目光看着常氏,“玉柔,你不跟我站一块吗?说好了要为难为难他呢?”

“爹爹!”宁姒不满了,“都说了今天不是阿煜哥哥带走了我,你还一心想着为难他!”

“爹是为了谁?嗯?”

“爹爹,你再这样……我就……”

宁大学士挑眉,“你怎样?”

“我就跟我娘亲睡!”

话音刚落,整个人都贴上了常氏,一副不松手的架势。

“……”宁大学士立马服软,笑着说,“嘟嘟,爹答应你少为难他一些,你回自己房里睡觉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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