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送一个美貌伶人而已,本来不是多大的事,但在别人未婚夫面前送伶人那可就不一样了。

雅间内的少年悄悄兴奋起来,一双双眼睛看向宁姒。

少年小狸满眼期盼地看着宁姒,这眼神叫人心软。

宁姒却勾起唇角笑着偏头看了眼姜煜,见他眉眼里深藏着不虞,于是笑意更浓。

“宁姑娘?”侍者唤了宁姒一声。

“我和未婚夫等会儿还要去别的地方,带着他也不方便。”宁姒收回瞧姜煜的目光,笑着回道。

侍者一愣,小狸也怔怔地看着宁姒。

“奴家不会打搅二位,还可以歌唱助兴,求宁姑娘收下奴家吧!”小狸一开口,声线清亮又柔软,果真一副好嗓子。

席间一位贵公子忽地出声,“宁姑娘,这伶人卖与我如何?”

宁姒愣了愣,而后回道,“抱歉,我打算送到阿煜哥哥府上,闲来无事还可以听小狸唱唱歌。”说着看向小狸,弯眸笑道,“小狸,这样可好?”

小狸是个识趣的,见宁姒有了未婚夫,哪里还敢跟她抛媚眼,听宁姒这般说,毫不犹豫地点头,“小狸任凭主人安排。”

姜煜面色不改,吩咐随从将小狸送往将军府。

“在下与未婚妻还有别处要去,先行一步。”姜煜起身,向众人告辞。

众人纷纷作揖,木桓则有些不舍,还想跟着去似的,谢容瞧见木桓那模样,好笑地调侃,“木公子,别人未婚夫妻约会,你莫非还想去插一脚?”

木桓连连摆手,只好目送姜煜与宁姒出门。

走在灯火辉煌的大街上,姜煜有些沉默,侧脸瞧上去也冷冰冰,却不忘护着宁姒,免得她被行人冲撞。

“阿煜哥哥,你不开心啦?”宁姒抱上姜煜的胳膊,凑近了嗅一嗅,夸张道,“好大一股酸味呀。”

她是真的肆无忌惮。

姜煜低头,目光锁定了她,浅棕的眸子被灯火映照得晶莹剔透。

宁姒眼里带着笑,迎上他的目光。

姜煜忽地有些无力,点了点宁姒的脑门,“为什么要收下他,嗯?”

他总算问出来了。

宁姒眉眼弯弯,“因为我听兰央她们说,方才那位说要买下小狸的殷公子有断袖之癖啊,也不知是真是假。阿煜哥哥,我不是喜欢小狸,而是不想害了他。”

姜煜面色稍霁,而后道,“假的。殷公子并非喜好龙阳,只是喜欢养伶人罢了。”

“啊?那就是外面乱说了?”宁姒拉着姜煜的手摇了摇,“不气了不气了,要不我给你揉揉、胸口?”

说着,伸出细细的指头,在姜煜胸口挠了挠,像猫儿一般,挠得人心里痒痒的。

姜煜笑着捉住她的手指,放在唇边咬了一口,“你还对他笑。”

宁姒急忙抽回手,鼓腮看向姜煜,“那我不笑了行吧?”随即板起了脸,有模有样地说,“小狸,我要把你送到醋坛子阿煜哥哥家里去,你应还是不应?!要是不应,可没有你的好果子吃!”

姜煜还没笑,宁姒先被自己逗笑了。

路过一处巷口,宁姒正笑着呢,陡然被姜煜带着入了巷,俯身便吻下来。

外头的喧嚣离这里只有一线之隔,昏黄的灯光映得姜煜一侧脸在光里,另一侧藏在阴影之中。

正如他这个人,一半温润如玉柔情似水,另一半却藏着不可说的独占欲。

宁姒终于乖巧下来,悄悄掀起眼睫来瞧他,见他修眉微蹙,长睫覆于眼下,专注动情的模样,美如幻梦。

一种莫名的感动充盈在宁姒心间,她总想着能在姜煜心里多占一些位置,却不知该怎么做,太过温顺了,他会不会因此忽视她?可倔强叛逆了,又会不会惹恼了他?

如今姜煜将她放在心尖上,她回头去看,才发现一切水到渠成,并非设想中那般心机费尽。

姜煜大概察觉到她的失神,惩罚似的轻轻咬她。

良久,双唇分离,宁姒瞧见姜煜唇上晶莹,羞得别开了眼。

上元佳节,护城河上成百上千的河灯飘飘荡荡,河岸两侧花灯高挂,映得河面波光粼粼,姜煜租了一艘画舫,此时正静静靠在岸边,朱漆的柱子,飞扬的檐角,神气得很。

姜煜携宁姒上了船,船夫吆喝一声,撑着竿子驶离河岸。

这段水路河灯密集,船头好似利刃一般将这片河灯撕开一个裂口,而后穿行而过。

宁姒好奇地趴在栏杆上瞧。

江风拂面而过,姜煜问,“冷吗?”

宁姒拢了拢披风,“还好。”

姜煜笑道,“那就是冷了。”遂展臂将宁姒揽入怀里。

宁姒乖乖地窝着,舒服地喟叹一声,“阿煜哥哥,上元节的护城河真美啊。”

“嗯。”

“你看这一盏盏河灯,都是百姓的愿望,放了河灯,新的一年好似也有了盼头。”

姜煜道,“想放吗?船上有。”

遂起身为宁姒取来,“想许什么愿望?”

“……我想要哥哥平平安安,晚晚姐姐能顺利抵达。”

姜煜笔尖一顿,“没了?”

宁姒忍不住弯唇笑,“再祝阿煜哥哥散馆考试考个好成绩吧。”

姜煜哼笑一声,“姒儿妹妹自己呢?”

宁姒凑到姜煜耳边,气息拂在他耳边,“祝我嫁给阿煜哥哥的时候是最美的新娘。”

姜煜眼睫一颤,被她这一句撩得耳廓发红。

偏头看宁姒,她强忍着羞意迎视他,猫儿眼里水盈盈。

眼看姜煜的目光渐渐染了情意,宁姒慌忙推他,“灯!河灯还没放呢。”

“好。”姜煜收回目光,取来烛火点了河灯,而后递给宁姒,“姒儿妹妹来。”

宁姒捧过河灯,半边身子探出栏杆,想要将河灯放在河面上。

船上只有姜煜和一个背对他们的船夫,宁姒是半点形象也不顾了,为了够到河面使尽力气。

姜煜怕她落到河里,从后抱住她的腰。

大概碰到了她的痒处,痒得宁姒咯咯直笑,“别……哈哈,别碰我那里……”

姜煜又换了一处。

“哎?你别抱着我了,我马上就能好。”

“不行,这水太冷,掉下去不是小事。”

船夫听见动静,极想回头瞧瞧这二位贵人到底在做什么,却又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忍了又忍。

实在忍不住了,船夫极快地往后瞧了眼。

只见这二人一个跪在坐榻上,身子往栏杆外探出去,后头翘得高高的,那清雅的公子则一手掐着女子的腰,按着贴在身上,另一只手撑在栏杆上。

圆月挂在二人背后,这一站一跪的剪影美如画。

船夫急急收回目光,心里扑通扑通跳。

这年头真是什么都能碰到……

宁姒好不容易将河灯放在河面上,喘着气下了坐榻,羞瞪了姜煜一眼。

放个河灯,跟打了一架似的。

“噗通——”一道落水声响起,宁姒与姜煜对视一眼,而后循声望去。

只见后头那艘画舫上落下一人,正在水里扑腾,口中喊着救命,听着是女子的声音。那女子不小心饮进一口河水,求救的话也被咽了下去。

那画舫上也不知是没有人了还是怎么的,竟没有人跳下来救人。

宁姒急忙叫停了船夫,让他往后退。

“不行啊姑娘,往后退容易撞上后面的船。”

“大哥,麻烦你后退时避开那艘船。现在这个时节在水里泡不了多久便要丢命的,救人要紧!”

船夫叹气道,“好吧,二位贵人坐稳咯,若是有什么冲撞,莫要怪罪小的就行。”

姜煜的目光落在宁姒身上,“你要救人?”

宁姒点点头。

“为什么,后面的船是否有人落水,本与你无关。”一般人都会有的恻隐之心,姜煜好似体会不到似的,他的不解也是真的不解。

“阿煜哥哥,我只希望以后我身边的人若是遇险,会有人出手相救。”

宁姒的眼神那么认真。

姜煜本想反驳,很多大善人做尽了好事,可落难时没有一个人救他,人性如此,明哲保身是首选,知恩图报都不多,更何况不顾自身救他人于危难的人,怕是少之又少。

只是看她那样认真的眼神,便没有说出口。

宁姒又问,“若落水的是孩童,你会救吗?”

姜煜怔了怔,点头。

“为什么?”

“因为孩童无自保之力。”

“可是如今天寒地冻,水冷沁骨,那人虽不是孩童,也无自保之力。”

姜煜忽地明了,他救人与否并非取决于那人有无自保之力,他对孩童与动物幼崽心生怜悯,因为他们眼神干净、心无杂念。

那些长成了的,总有这样那样的心思,叫他不愿靠近。

便如那农夫与蛇,指不定便要反咬你一口,他怕麻烦得很,既然麻烦,便不救了。

离落人之人越来越近,宁姒喊道,“船夫大哥,把竿子递给她!”

那女子抱着救命稻草一般抱住了撑竿,而后伸手搭上了船沿。

宁姒见她虚弱无力,走过去搭了把手。

女子的手一搭上来,便冻得宁姒一个激灵。

“抓紧了,我拉你上来。”

姜煜担心宁姒被那女子拖下水去,便伸手按住了宁姒的肩。

那女子湿发覆面,犹如水鬼,姜煜冷眼瞧她,“快点,你在水里多浸一瞬,便离死亡更近一步。”

那女子闻言,咬牙发力,硬是爬上了船。

而后蜷缩在船板上,浑身湿哒哒又散着寒气,仿佛冰块一般。

宁姒问船夫,“船上有热水吗?”

船夫点头,“给二位贵人煮了茶水,兑一下可以给她擦身子。”

宁姒搀着那女子进了船屋,将门带上后对女子道,“快把湿衣裳脱了吧。”

那女子抱臂不肯动。

“那我出去?你自己来。”宁姒瞧了她一眼后,退出了房间。

姜煜见宁姒出来,因碰了那女子,身上也被沾湿了,蹙着眉将宁姒带入怀中。

二人不知道的是,屋里的女子拨开湿发,露出那张青白的脸,竟是嘉明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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