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姒眨了眨眼,想要将泪意忍下,反倒将泪珠眨落了。

情绪的崩溃来得悄无声息。

宁姒将糕点努力咽下,长睫颤颤,泪珠顺着脸颊滑下来,“对不起……对不起……阿煜哥哥……我忍不住……”

姜煜伸指点了点宁姒下巴上挂着的泪珠,轻轻抹了去,“想哭就哭,不用忍。这里只有你我二人。”

这话仿佛打开了宁姒的泪闸,叫她再无顾忌地扑进姜煜怀里,放声大哭起来,那委屈的哭声和小时候如出一辙。

姜煜轻轻抚着她的发,一下又一下。

“阿煜哥哥,我好没用……”宁姒嘴角颤抖,泪眼朦胧,“我是要帮你的,结果反倒闯了祸……”

这叫她想起三年前那次落水,她只是想要找回姜煜送她的手链,结果差点将自己赔进去,惹得姜煜好生说了她一通。

那时候见他神情严厉如长辈,心里委屈极了,如今年纪见长,倒很能理解他的训斥。若她当初为了那一串手珠赔了性命,该是死得多么滑稽!如今也是一样,若她为了探寻太子的私事而被下狱,还拖累了宁大学士和姜煜,又是多么愚蠢又可怜。

落水那回,她仗着水性极佳,如今尾随太子,又是凭着自己有几分随机应变的小聪明。

若不幸惊动了太子,她可以第一时间溜走,就算没能逃脱,也能应付应付。

可她没料到宁婧会来,还拉着她不放。这也就罢了,宁婧碰上了三公主,两个一心要置她于死地的人联合起来,自然要拿此事大做文章了!

宁姒也不为自己找借口,只一个劲儿地道歉,“对不起……我下回再也不冒险了……”

“阿煜哥哥没有怪过你。”姜煜拍了拍宁姒的背,苦笑一声,“倒有些怪自己。”

宁姒把小脸往姜煜颈间一埋,泪水也蹭到他脖颈上,凉凉湿湿的。

“昨日你离去之时,我便心生不妙之感。”姜煜嘴角微扯,“只是那时与人有约,便嘱咐了晚晚。我……竟也放心你就这样走了!明明那时心里一突,仿佛上苍示警一般。”

宁姒破涕为笑,“阿煜哥哥你竟信这个!”

姜煜将她搂得紧紧的,“好姒儿妹妹,现在没事了,明天也不会有事。”说着爱怜地吻了吻她的墨发。

宁姒的发间总有一股草木清香,叫人不自觉放松下来。

此时有人叩了门,而后便见宫女端着一盆热水进来,“姜大人,这是你要的热水。”那宫女将热水随意地往桌上一放,溅出来一些,将桌布也洇湿了。

姜煜轻“嗯”一声,“出去吧。”

那宫女闻声看过去,目光在姜煜面上黏了一会儿,而后慌乱地垂下眸子,“姜大人若嫌不够,再唤奴婢就是。”而后动作标致地欠身一礼。

待宫女退出房门,宁姒才轻哼一声,“她见了你的模样,那态度立马就大变了。”

姜煜好笑地点了点宁姒额心,“来,把鞋脱了。”

“???”宁姒眨眨眼,“脱鞋做什么?”

姜煜从荷包里取出一个小瓷瓶,“这是药油,治淤青的。”

宁姒怔愣,“你身上怎么什么都有啊?”

姜煜微微勾唇,“你还想要什么?我试试能不能变出来。”

“我想想……我想要一张大大的圆床,四周帐幔垂下,床后头有个温泉池子,上头洒满了花瓣。然后阿煜哥哥在里面……”

说着,坏笑着看姜煜。

姜煜凑过去吻了吻她的唇角,“这主意不错,日后试试。”

“哎?”宁姒只想逗一逗他的,没想到他却认真地点了点头,仿佛当真记了下来。

一想到那个旖、旎的场面,宁姒便有些害羞,方才泪痕早干了,又成了平日里无忧无虑的模样。

这一走神,姜煜已经将她腿捞起来,鞋子也脱了去。

“我自己来!”宁姒拦住姜煜的手,自己将另一只鞋也脱了。

而后将长袜也卸了,两只小脚白得发光,宁姒有些不自在地蜷了蜷脚趾。

“裤脚挽上去,阿煜哥哥给你上药。”

听他这么说,宁姒心里的羞意也少了些,弯腰将裤脚扒到膝盖上,待看清了膝上青紫一片的淤伤,宁姒惊得倒吸一口气。

她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其实这也怪她自己皮肉太薄了,这身皮掐一下便要留个印儿的,如今跪了这么长时辰,自然青紫了一大片。

宁姒抬起膝来,蹙眉细瞧,越瞧越是难受,这青中带紫、紫中带红的,真是又难看又叫人害怕!

察觉到姜煜也在看,宁姒急忙抱住了膝盖,“阿煜哥哥,我……自己来吧。”说着,伸出手来示意姜煜将药油给她。

“为何?”姜煜握着药油没动,“我想照顾你。”

宁姒一愣,抬眼看他,只觉得他的眼神温温柔柔地笼罩着她。

“可是……”宁姒咬了咬牙,“我的膝盖变得好丑……”与此同时,鼻间微微一酸,她也不想让姜煜看见这样的一双膝盖。

姜煜好笑,“怕我嫌弃你?”

宁姒不说话,姜煜又道,“阿煜哥哥也算看着你长大,什么样子没见过?”宁姒小时候哭得嗷嗷叫的模样他都还记得,胖乎乎的模样也犹在眼前。

宁姒被他这话臊得厉害,羞恼地推了推他,腿抬到床上,身子一扭背朝姜煜。

“都要成夫妻了,还避什么?”姜煜从后拥住她,“阿煜哥哥不会嫌弃你,嗯?”说着,喉咙里溢出两声笑来,“哪里都喜欢,好不好?”

他温柔起来真叫人受不住,宁姒身子一软,仿佛没了力气抵抗,任由姜煜将她的身子转过来,而后握上她的脚踝。

他的掌心温暖,牢牢圈住她脚踝,轻轻一拉,便将宁姒的腿给拉直了,膝盖上的淤青呈在他面前。

姜煜眉心微蹙,方才的笑容也散了。

他是知道宁姒养得有多娇的,便如离家出走至边疆这样的大事,宁大学士也重拿轻放,摆出那副怒容,却舍不得动她一下。

今日许是她头一回遭这样的罪,这副身子也不适应似的,抗议一般将可怖的青紫摆出来。

姜煜眼眸一涩,闭上眼来俯身啄了啄她的膝盖。

那珍惜的模样叫宁姒心尖一颤,愣住了。

“以后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姜煜也不知是跟宁姒说,还是对自己说。

宁姒唇角微翘,甜到心坎去了。

下一瞬便听姜煜说,“日后还是要把你放眼皮子底下看着为好。”那双浅棕的眸子也定定地锁住了她。

宁姒笑脸一垮,掐了掐手心,“这个……我们再商量商量?”

姜煜移开目光,将药油倒在手心里,搓了搓,而后抚上宁姒的膝盖。

掌心被搓得热热的,合着药油一块儿贴上膝盖,一股暖意直从皮肉渗进了骨子里,舒服得宁姒轻轻一哼。

“好舒服,阿煜哥哥技术真好!”宁姒笑着赞道。

姜煜眼睫一颤,没说话。

……

入夜,太监送了晚膳进来,姜煜取了一枚银针试毒,银针并未变色。

宁姒睁圆了眼,“阿煜哥哥,你也太谨慎了吧。三公主就是再猖狂,也不会在宫里就毒死我们吧?”

“我们不能将性命寄托在她‘有所收敛’上,谁知道她是不是疯子。”姜煜唇角一扯,想来畸、恋兄长又毒害侄儿的女子也不会正常到哪里去。

夜晚的听雨阁安静得可怕,屋外的宫女太监也一个个的不说话,忽而下起春雨来,淅淅沥沥的,合着湖水的气息拂进屋里。

姜煜坐在榻边,为宁姒掖好了被子。

而宁姒经过这一天的折腾早已累极,用过晚膳没多久便睡了过去。

正要起身去熄灯,却听见屋外一两声叩门声响。

姜煜不愿吵醒了宁姒,便起身走到门边,伸手将门打开。

立在门口的并非哪个太监或宫女,此人眉眼清隽,下颌上的短须修剪得齐整,周身一股矜贵的淡香。

“姜大人,我能进来么?”此人竟是太子。

姜煜有些意外,眉梢微微一动,“内子已经入睡了。”

太子一听姜煜这声“内子”,便心知他是真的爱妻,哪怕二人还未成婚,姜煜却愿意为了宁姒宿在宫中,仿若犯人一般被严密看守。

“我们在外间说事,尽量不吵醒她,如何?”太子微微一笑。

姜煜移开一步,让太子进屋。

太子抬脚走至桌边,掀袍坐下,“我也知道你不放心宫里的人,所以我们也不走远了,就在这里说话。”

姜煜坐到太子对面,“不知太子殿下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太子伸手摸了摸茶壶,冷的,便收回手,歇了饮茶的心思,“姜大人正为行刺公主一案费神吧?”

姜煜看着他。

“那日我也在聚春楼,自然知晓所谓的行刺是无稽之谈。若我出面作证,此案自然可以结了。”太子的手指哒哒地敲着桌案,而后不再说话,仿佛等着姜煜开口请求他。

“太子殿下,如今公主手里的证据并不充分,明眼人都知道她无法定内子的罪。”姜煜慢悠悠道,“无非是拖一些时日罢了。”

太子笑了笑,“拖几日,宁姑娘便要受几日的罪,姜大人也舍得?”

自然舍不得,但姜煜不能被太子牵着鼻子走,无论与谁谈判,都要尽量握住更多的筹码。

“臣与宁大人齐力之下,或许三五日便能了结。”姜煜意有所指,“可若是走了别的路子,折进去的可不止这点时间与精力。”

太子想要大笑,又忍住了,“怎么能说‘折进去’?姜大人,这是一桩双赢的买卖。”

“太子殿下,冒险私见太子已是臣给出的诚意,还望太子殿下直言,莫叫臣胡乱猜测。”

太子摆摆手,“姜大人,不用自称‘臣’了,此处只有你我二人,说话尽可随意些。”

见姜煜笑而不语,太子续道,“姜大人该知道,其余几位皇子均不成气候,而我名正言顺。我也不急,只是想培养几个心腹而已。日后不知有多少迂腐古板的臣子劝我这样那样,我希望有人能站在我这边。”

太子一开始就放下了身为储君的架子,一口一个“我”,如今又将这样敏感的话题道来,叫姜煜不动声色地绷紧了身子。

这些话术他也用的不少,难保后头不会有大招。

“而姜大人才德兼备,性情也十分合我胃口,我觉得是个极佳的心腹人选,这才忍不住深夜来见你。”太子微微倾身,直直地看着姜煜,“姜大人觉得如何?”

那些想要更上一层楼的人会急着站队,迫切地想要在储君面前露脸。而姜煜这样家世上等、前程可期的臣子更为聪明的选择却是冷静观望。不论日后哪位登基,都如湍流之中的磐石一般,不至于大起大落。

因此太子中意他为心腹,姜煜并不十分心动。

那双眸子平静地落在太子面上,“若是太子不那么纵容三公主,我便觉得不错。”

“哦?”太子微微挑眉,“我纵容婉宜?这两年我如此冷落她,明眼人都看出来了。”

“说起这个我倒想起来了。宁姑娘那日是来偷听我与婉宜说话吧?若非如此,婉宜也拿不到她的把柄。”太子似笑非笑的,“她怎的对我们感兴趣了?”

一码归一码,宁姒偷听在先,三公主陷害在后,姜煜听太子提起这一茬,便站起身来,郑重向太子行礼,“偷听一事是内子的不是,还望太子殿下见谅。”

太子笑道,“若姜大人肯答应我,此事算得了什么?”

心里却越发满意。姜煜无处不完美,只是有一个软肋,那便是宁姒。这样的臣子是他最喜爱的。

姜煜顺水推舟,“答应太子不是难事,只是三公主此次所作所为便如一根刺扎进臣的心里。若太子与三公主走得近了,臣难免会心中不适,未免日后生出罅隙,还望太子做出决断。”

太子听出了姜煜的意思,这是要他在三公主和姜煜之间选一个啊……

若他维护了三公主,日后姜煜与他便是臣子与储君,再无别的关系。

太子撑着下巴笑了笑,“我倒是头一回碰见有人要我在他和妹妹之间做出权衡。有胆色。”

姜煜不闪不避地看着他。

他的胆色来自于自身的底气,身为大将军之子,就算是储君也不会轻慢他,更何况他并非空有家世的草包。

“好。明日我便让你看见结果。”太子起身朝外走,“不必相送了。”

而后偏头笑着瞧姜煜,“朝晔。”

他虽叫得亲近了些,但姜煜也瞧得出来,太子心中并非没有挣扎。

选择姜煜而放弃三公主,并不仅仅意味着明日站出来洗清宁姒冤屈,还包括日后姜煜报复三公主也不得出手维护。

这一点谁也没有说出来,可彼此心知肚明。

姜煜最后瞧了眼太子的背影,而后合上门,走至里间。

见宁姒睡颜安宁,忍不住轻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低语道,“姒儿妹妹,我算不算是为了你把自己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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