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了!”宁姒从帐幔里头钻出来,小步跑到姜煜身边,“走吧,别叫母亲等急了。”

姜煜这才将目光从嫁衣上收回来,“这个……不收起来?”

“喜服吗?茶蕊说回门之后再收起来。”宁姒笑着凑到姜煜颈间嗅了嗅,“你身上还有点儿桂花香呢,母亲一闻就知道我们去哪儿了。”

正房里,谢夫人蹙着眉头,涂了蔻丹的指甲不住敲击茶杯,时不时往门口忘一眼。

“人还没来?”

她身边的丫鬟摇了摇头,“公子说是要换衣裳呢。”

“换衣裳也没有这么久的。”谢夫人多想了些,低斥道,“不知在胡闹什么。”

念头刚落,这对新人便携手进来,而后齐齐向她行礼,“母亲。”

谢夫人没叫他们坐下,冷淡的目光往宁姒身上落,“煜儿是男子,血气方刚,你身为妇人,该劝他节制一些。”

宁姒一愣,“啊?母亲……”

“哪一家的新妇会在丈夫嘴上留牙印?今早若非那么多人看着,我那时便要说你的。”谢夫人说着,饮了一口茶又接着说,“实在不合规矩,叫人看了笑话去……”

“母亲。”谢夫人还未说完,姜煜便打断她,“不是她的错,别再说了。”

谢夫人微怒,“我是在教她规矩,不是故意为难她!这也说不得那也说不得,是娶了一尊菩萨回来供着吗?!无论姜家还是谢家,都是极重规矩的,我若是不教好她,日后遭人耻笑的人是我!”

宁姒低垂着眼,露出袖口的指尖细细颤抖。护短的爹,温柔的娘,此刻都不在她身边。唯有谢夫人高高在上的训斥往她心窝里戳。

这时,姜煜忽地伸手捏住她的指尖,他的手心温暖,面上神情却冷漠至极,“够了母亲。我不想再听母亲说这些话,也不想顶撞母亲,倒不如我们搬出去住了,将这偌大将军府留给母亲一人享用。宽敞,清净,还没人闹你。”

“你!”谢夫人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你什么时候才会与我好好说话?!”

“以前都在和母亲好好说话,可惜母亲不肯听。如今孩儿不孝,语气恶劣至此,母亲倒能听进去一两句。”姜煜勾起唇角笑,“我都说了,此事不是姒儿妹妹的过错。母亲还是揪着不放,想要我们怎么做?”

见他态度强硬,谢夫人倒软和了一些,“娘并非执意要训斥她,只是新妇规矩繁多,她若再闹这样的笑话,日后只会更难堪。”

“母亲,我在家学过规矩,不会再闹笑话。这个牙印……只是一个意外。”宁姒出声道,“还请母亲……息怒。”

不论如何,她为人媳,不能顶撞婆母,何况这不过一件小事,闹翻了脸反倒不好看。

谢夫人见她退让,面色稍缓,而后又说,“按规矩,今日你们本该去姜家宗祠上族谱,结果你们非但没去,还跑去西山玩耍,此事传到姜家那里去,也不知多少人心里怪你们不懂事。”

“母亲,此事也是我的主意。”姜煜立马将责任揽过来,“姒儿妹妹是被我强拉过去的。”

谢夫人愣了愣,“煜儿你……从前学的规矩都到哪里去了?”

而后看了眼宁姒,“自从你们走到一起,娘便见你做了不少荒唐事。煜儿你告诉娘,这是为何?”

姜煜神情不改,“母亲,今日去宗祠还是明日去宗祠,不是一样的么?唇上有个牙印又是多大的罪过?为何要把自己框在所谓的规矩里面,想象着一旦出了这个圈会有多少人笑话?”

“都说簪缨世家,花团锦簇,我瞧它与将倾大厦也差不多,大难临头之际塌得比什么都快。皇上怪罪杨家,杨家除了请罪降爵没有别的法子,皇上敲打谢家,大舅一句话也不敢辩驳。谢家杨家所谓的规矩还少了吗?除了看上去讲究些,可曾起什么作用?母亲信不信,我上朝之后,皇上见了我这牙印,一句斥责也不会有。我一不纳妾,二不宿、娼,比那些口口声声规矩规矩的人要干净得多!”

话音一落,正堂一片寂静,姜煜脊背挺直,牵着宁姒的手,半分不曾退让。

宁姒看着姜煜轮廓秀挺的侧脸,鼻间一酸。

是啊,她不过是痛极之下咬了他一口,姜煜半句也没有怪她,倒是那些不相干的人说得起劲。

这时,一个小厮疾步进了正堂,面带喜色禀道,“公子,将军来信啦!”

姜煜闻言,面上生出真切的喜色,“是写给我的?”

“是的公子。”那小厮将信递给姜煜,信封捏起来厚厚的,仿佛有说不尽的话似的。

上首的谢夫人将姜煜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只觉心头一片苦涩。

“我这就回房看。”姜煜对谢夫人行礼,“母亲,孩儿先退下了。”

说完便要拉着宁姒走。

“等等!”谢夫人急忙唤停他,“煜儿,你当真喜爱你爹远甚于娘?”

“……”姜煜脚步一滞,偏过头来,没有说话。

门外的天光洒进来,勾勒着姜煜的轮廓,他牵着宁姒欲离开,那背影像极了谢夫人梦里的场景。

“你爹常年在外,极少陪伴你玩耍,教你诗书。是我,是娘手把手教你学会写字,是娘陪你从孩提走到成年。如今你在娘面前神情冷淡,听说你爹来信之后却十分欢喜。煜儿,你摸着心口想一想,这样对娘公平吗?”

谢夫人坐在上首,身形纹丝不动,嘴唇却一直在颤,双眼通红欲哭,“教导儿媳恪守规矩,是身为婆母应尽之责,你爹根本不用过问此事。煜儿,你以为娘愿意训斥你们么?娘难道不想和你们欢欢喜喜的?娘也希望煜儿提及娘亲之时面上是带笑的,可有些事娘不得不做。”

“煜儿,你对娘……不公。”谢夫人强撑着说完,竟在座椅上晕了过去。

姜煜脚步一动,对身边的小厮吩咐道,“去喊顾大夫过来。”而后疾步走至谢夫人身边,“母亲?母亲?!”

宁姒也赶到了谢夫人身边,只觉得一股凉意从脚底窜上头顶。

若今日之事传出去,说谢夫人是被她和姜煜气晕了,这将是多难听的指控。

很快,顾大夫提着木箱进来,拉了谢夫人的手,把了她的脉。

姜煜正要问,顾大夫已然开口,“更严重了。”

“什么?顾大夫,母亲生了什么病吗?”

“她早已生了心病,近几个月来越发严重,噩梦、盗汗,整日焦虑,长久之下脾气也会越来越暴躁易怒。”

姜煜抿紧了唇,“……怎么治?”

“她一直照着我的方子喝药,可惜治标不治本。”顾大夫摇摇头,“心病还须心药医,对此我也无能为力。不过公子身为至亲之人,还是多关心一些吧。”

一语诛心。

谢夫人喝了药早早睡下,姜煜却点了灯坐在案前,面前的书卷迟迟不曾翻过一页。

宁姒取了披风搭在姜煜肩上,姜煜一把按住她的手,声音有些低哑,“是我轻忽了母亲?”

“阿煜哥哥,你别自责了。”宁姒从后抱住他,“你已经做得够好了。若是觉得不够,从此刻起对她更好些,不会晚。”说着,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耳鬓。

“而且听顾大夫所言,母亲这心病有一段时日了,是她与顾大夫有心瞒着你,并非你漠不关心。”

姜煜以手遮目,“若我再细心些,总能发现药渣等物,不至于浑然不觉。”

见姜煜不断自我谴责,宁姒心知他此刻难以听进宽解之语,遂松开了他。

目光在屋里转了一圈,宁姒看见了那件嫁衣,此前姜煜曾站在嫁衣前看出了神。

宁姒回头瞧了姜煜一眼,轻手轻脚得扯下嫁衣,躲到帐子后头将嫁衣换上,而后踮着脚尖走到姜煜身后,环臂抱住姜煜的腰,一缕甜香直往姜煜鼻间扑,香气里还有点儿红枣桂圆的气味。

“阿煜哥哥,别想了,嗯?”宁姒收紧了手臂,小手从他的腰腹抚到胸口。

姜煜低头一瞧,一截皓腕从大红的嫁衣里露出来,袖口一圈绣工细致的缠枝纹。

纤细手指勾上他的领口,“阿煜哥哥,我想和你玩。”

这一瞬,姜煜险些没忍住笑,玩,玩什么?

遂捉了她的手指凑到唇边亲了一口,“去床上玩?”

他说得直白了,宁姒便有些害羞,不接他的话了。

姜煜却起身,拦腰将宁姒抱起来,那双温软的手立马抱住了他的脖颈。

他走得并不急,只是那炽热的目光一直停在宁姒面上、身上,看她两颊羞红,见她嫁衣加身。

真美啊,美极了。

删节了一点点,可移步。

……

“玩得开心吗?”姜煜撑着头笑得餍足,伸手擦了宁姒鬓边的汗。

宁姒竟没骂他,反倒笑着问,“阿煜哥哥开心了吗?”

姜煜一愣,而后捧了她脸儿亲了亲,“我知道你在宽解我,多谢你。”

而后仰面躺好看着帐顶,“我也不知怎么了,有时候甚至恨她,可听见她得了心病,还是难受得紧。”

宁姒没说话,心里却知道,谢夫人将姜煜养大,期间诸多摩擦,可这漫长的岁月却是谁也抹不掉的。

姜煜突然偏头看宁姒,“你呢,还难过吗?方才在正堂之上,你的手都在颤。”

“……不难过了,阿煜哥哥站在我面前了,我还有什么难过的?”说着,冲姜煜笑得甜蜜。

“那白日的事呢,还生气吗?”

宁姒不解地眨眼,“什么?”

“晚晚。”

宁姒这才反应过来,“阿煜哥哥,我都快忘了这回事了。”她笑容轻松,“阿煜哥哥,我哥哥说话有时候很气人吧?”

姜煜笑着点头。

“就是咯。你若是将他每一句气人的话都记在心里,早就和他闹掰了。”宁姒轻轻晃着脚丫,“我也一样,当时有些不舒服而已,过后还记得什么?”

两个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句地聊起天来,气氛安宁。

“晚晚姐姐对我照顾良多,是我此生挚友,我不可能因为一点小事就远了她啊。”宁姒叹道,“或许正因为太想和她一直好下去,才会这样在意她的一言一行。阿煜哥哥你知道吗,当我知道晚晚姐姐为了我克服恐惧学会了凫水,我就想一辈子对她好。”

姜煜笑着将宁姒拥进怀里。

“倒是你,为什么挑不出错来啊。”宁姒拱了拱姜煜的颈窝,“大概很少会有人生你的气吧。”

姜煜轻轻笑了两声,“你忘了阿澈揍过我?在他那里,我算是讨打的。”

宁姒噗嗤一笑。

“去清洗一下?”姜煜偏头提议。

宁姒立时警惕地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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