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结束,温向彦让明粲再等等他,他还有一点事。

明粲欣然应允,在楼底花园附近站着等他。

这几天白天和晚上的温差都很大,明粲自诩身体素质好,来的时候也没带上一件外套,屈膝坐在花坛上。

花坛很矮,她坐下得又有点随意,看起来倒有种不顾形象的感觉。

她抬头看天,忽然有点想念海城。

京城的空气质量不好,晚上都看不见星星,全被大团的黑雾笼罩,不像她住的森山庄园,夜晚看看天,心情就能直接被治愈。

她捏了捏裙摆上缀着的一层薄纱,注意力忽然被停车场一处亮灯吸引。

车内灯光亮起,那辆车也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甚至就连启动的意思也没有。

车牌号很熟悉,因为这是她家的车。

车窗贴了膜,只能看见温向彦坐在驾驶座,后方是谁她看不清。

——居然在车上谈事情?

明粲疑惑,牵着裙摆站起来,溜到车后面,想着等温向彦事情谈完了,她就直接进车里。

这时,一道歇斯底里的男声透过玻璃,闷闷地忽然响在了寂静的夜空中。

“就算她是我的女儿又怎么样?我有我自己的家庭,我凭什么养她?她妈自己吃错了药死了又关我们家什么事?!”

“要养拖油瓶那是你们的事,当时她看样子就活不了了我可从来没认过我有这个女儿!”

“担什么责?我说了,温向晚去死是她自己的事,你以为你们温家势力大就能为所欲为吗,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

后面的声音越加激亢,明粲心情从一开始的迷茫,逐渐变成了清明。

陈骏生在车里发疯,也不过就这几句,后面声音就像是被卡住了脖子的鸭子,戛然而止。

车里的声音透不出来,明粲再也听不到更多信息,但光是那几句话,她突然就有些明白了过来。

就像是突然被点醒了一般。

虽然未知全貌不予置评,但明粲心里隐隐已经有了猜测。

陈骏生,就是她的……

亲生父亲。

而她不是被不小心弄丢的。

她是被恶意抛弃的。

她是他们家的拖油瓶,他们一家生活的妨碍者。

一瞬间信息量大的可怕,陈骏生那几句话萦绕在明粲耳畔,使她恍惚了好一阵。

脑中仿佛有重重迷雾,亟待拨开,她甚至现在就恨不得拉开车门把事情问清楚。

但是她不敢。

因为她除了这些,几乎什么都不知道。

又是一阵晚风拂过,无孔不入地侵袭着感官,明粲发了会儿呆,感觉手臂愈发寒凉彻骨。

还要等多久。

车门被打开的声音响起,明粲以为是温向彦的谈话终于结束,下意识向自家车的车门望去。

却发现车门依旧紧闭,被打开的是旁边车的车门。

她刚欲收回视线,便撞上了黎渊投过来的视线。

黎渊在与明粲视线相交时,不免感到惊讶。

“明粲?”

黎渊的眸色本就深黑得过分,比这夜色还要浓重几分,现下居高临下地看向明粲,明粲顿时有了种无所遁形的羞耻感。

自己像个无家可归的可怜人一样蹲在路旁,与对方矜贵冷淡的气场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她觉得自己应该在气势上压他一头,于是强撑着想回馈他一个目中无人的表情,可奈何注意力不集中,到最后变成了个哭丧着的颇为喜感的表情。

黎渊手放在门把上,仍不冷不热看向她。

少顷,他缓步朝她走来。

明粲顺着他的动作盯着他发呆,当反应过来时,她的下巴已经高高仰了起来,男人高大的身影近在眼前。

脱下外套一下将她脖颈裸露的肌肤包裹住,黎渊像是捉猫一样拎着她的后颈,把她拉起来。

垂眸,他声线一如既往的淡:“先上我的车。”

快要冻僵的肩臂霎时被温热包裹,冷冽而又熟悉的男性气息萦绕身畔,明粲竟下意识的感觉到了点安心。

黎渊走在前面帮她拉开车门,明粲顺势便坐进了他的车后座,没有了冷风的侵扰,她终于舒服地长叹了一口气。

狭小的空间内温暖又安静,与外面像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要是困的话,可以在这里睡一会儿,等他们解决了,我叫你。”黎渊说着,在车里的饮水机前接了杯热水,递给后面的明粲。

还挺贴心。

明粲接过纸杯,轻道了声谢,小小地啜了一口。

杯壁热腾腾的,水温合适,一口下去,便有寒气被驱散,明粲接着又喝了两口,才捧着杯子问黎渊:“那你呢?那么晚了还不回去吗?”

“没必要早回去。”黎渊又给自己接了杯水,从车里的抽屉中间找出两粒药,准备合着水送服。

“你干什么?”明粲眼尖地观察到了他的动作,皱眉问道,“生病了?”

“没有,老毛病了。”黎渊神态自若,“止痛药和安眠药。”

“哦……”明粲明白过来,又有些奇怪地倾身追问,“医生说过是什么原因吗?”

“暂时查不出来,人的大脑结构太过复杂,很多事都说不清楚。”

感受到明粲靠近了一点,黎渊的痛意明显下降了许多。

他于是把药暂时放在一边,原本想揉一揉明粲的头发,手伸到一半,却又克制地收回。

“你先休息吧,我帮你看着。”强迫自己移开视线,黎渊手握成拳,放在唇边,低声道。

明粲假装没有注意到黎渊的小动作,紧了紧身上披着的西服外套,身体靠回椅背,“那就麻烦你了。”

黎渊简单“嗯”了一声,就从后视镜里看见明粲闭上了眼。

后座的女孩儿身量纤细娇小,他的外套能将她整个上半身裹得严实,西服的黑映衬得她抓着衣服的手指更加莹白如玉。

她双眼合起,方才蹙起的眉毛被抚平,呼吸平稳又恬静,敛了满身利刺,看起来乖巧得过分。

……

黎渊眉眼也在不知不觉中染上点点温柔。

明粲不是被黎渊叫醒的,而是被门外一阵嘈杂吵醒的。(?°???°)?棠(?°???°)?芯(?°???°)?最(?°???°)?帅(?°???°)?最高(?°???°)?的(?°???°)?侯(?°???°)?哥(?°???°)?整(?°???°)?理(?°???°)?

她睁眼,透过车窗看过去,就看见几个人围着温向彦的车,正把陈骏生押送出来。

明粲眨眨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眼前的画面里,陈骏生带着手铐,被几个人围在中间,全无一丝骄傲,反而像是只落水的狗,既没了威风,又抬不起头来。

哪里有她所听到的那些话语里的半点嚣张。

“温向彦报的警,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黎渊也观察着窗外,缓声同她解释,“一会儿你自己亲口问他会比较好。”

明粲点点头。

温向彦的车前后四个车门都被打开了个干净,明粲悄悄躲在黎渊车里观察对面的温向彦,见他全程双手抱臂,面无表情。

直到一群人把陈骏生押送进一旁等候的警车里,扬长而去后,他才抬了抬眸。

明粲与他的眼神远远相合。

她有点心虚地向后坐了坐,不确定温向彦是不是看见了她。

车窗应该是贴了膜的,外面的人看不见吧……

这样想着,明粲同温向彦对视了好一会儿,见他无动于衷,胆子稍微大了些。

她转了转头,视线越过椅背,斜眼瞟向前面坐着的黎渊。

男人衬衫袖子被挽起,半截肌理分明的小臂露在她眼前,锻炼得宜的身材在薄薄的衬衫布料下若隐若现,领带有些松,明明只是假寐了一会儿,浑身却带了点散漫又暧昧的气息。

而她现在还披着黎渊的外套。

明粲收回视线,再与一直看向这边的温向彦隔着玻璃对视,忽然就有了种隐秘的刺激感。

竟然有了点瞒着家长偷偷交往的小孩子的感觉。

明粲本想等到温向彦放松对这边的注意,再悄悄下车。

却在下一秒,忽然见黎渊扣开了车门。

他看向温向彦的方向,无奈地低声对明粲道:“下车吧,你舅舅已经看见我们了。”

明粲唇角原本小幅度划起的一道弧度,猛地垮了下去。

糟糕。

她看了看自己睡得凌乱的发型和衣服,再看了看黎渊现下的状态。

……这怎么跟温向彦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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