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莺莺跟着淑妃来到了淑怡宫, 这里的一草一木对她来说都很熟悉。

她七岁那年, 曾经在这里住过一段日子, 当时她的眼睛上蒙着白布条, 根本看不到淑怡宫的样子,直到眼睛康复, 离开的那一天, 她才摘下白布条,看清了淑怡宫。

淑妃这些年在宫里,一直是温柔娴淑的模样, 所以淑怡宫的装饰也以轻柔小意为主, 看起来充满了‘家’的味道, 不会过分奢华,也不会过分冷清,充满了淡然宁静的感觉。

九莺莺以前一直记得淑妃的好, 感激淑妃在她眼睛哭伤的那段日子里照顾她。

后来她才想明白,淑妃与秦氏当初之所以会那么做,是因为这样做对她们有好处,而不是为了她。

当时她的母亲刚过世, 祖母担忧伤心,也伤了身子, 秦氏趁着这个机会, 急于拿到九府的管家权,所以才急于表现,证明自己对九莺莺的关爱和照顾, 从而证明自己即使掌权,也绝对不会亏待九毅行的孩子。

淑妃当时还没有被封做妃位,只是一位婕妤,她自然巴不得能够跟九毅行扯上关系,卖九毅行一个人情,顺便还能在璟帝面前表现自己的善良和慈爱。

所以她们两姐妹一拍即合,跟璟帝请旨,把年幼的九莺莺接到皇宫里来,让御医帮她诊治。

九莺莺想起往事,眸色不由沉了沉。

淑妃拉着她的手在院子里的凉亭坐下,凉亭的周围种了五颜六色的花,花香浮动,气候宜人。

九莺莺看着淑妃轻轻笑了笑,明知故问的道:“娘娘,您身子不适,不需要进屋里休息吗?”

淑妃假模假样的喝了一口茶,拿着帕子揉了揉额头。

她声音低柔的道:“本宫这是老毛病了,遇到烦心的事就容易头疼,你昨日大婚,本宫足足在床上躺了一日,今日听说你要来宫里敬茶,心里忍不住担心,才勉强从床上爬起来,想要去看看你。”

九莺莺不冷不热的道:“谢娘娘关心,娘娘要多注意身体。”

“有你陪在本宫身边,本宫身子爽利了不少,头痛都减轻了。”

九莺莺不知道自己还有包治百病的作用,不由笑了一声。

淑妃扫了一眼她的领口,旁敲侧击的问:“倒是你,昨夜是你新婚,想必辛苦,坐在这里可会不舒服?”

九莺莺知道淑妃想问什么,淑妃想知道贺怀翎昨夜有没有碰过她。

不过答案是有或者没有,对他们来说差别都不大,因为不管她和贺怀翎有没有夫妻之实,他们为了以防万一,都会给她下药,想办法让她不孕。

上辈子,九莺莺发现的时候,早就已经积毒成疾,再也无法怀孕了。

他们不想让贺怀翎在贺怀瑾成婚之前生下皇孙,也不愿意让九莺莺和贺怀翎之间有一个孩子。

如果有了孩子,九莺莺作为母亲容易心软,容易为了孩子的未来选择帮贺怀翎,而九毅行为了外孙的将来,恐怕也会站到贺怀翎那一边去。

所以,他们当然不愿意眼睁睁的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

九莺莺知道淑妃为什么这么问,也知道淑妃为什么这么做,答的时候就有些意兴阑珊。

她四两拨千斤的道:“娘娘,我小时候虽然生过几次病,但是长大后身体养的不错,没有那么娇弱,坐在这里吹点风挺舒服的。”

淑妃听她这样说,分辨不出昨夜她与贺怀翎究竟有没有夫妻之实,眼睛转了转,对旁边的贴身宫女使了个眼色。

那名宫女不动声色的退了下去,过了一会儿,捧着两个锦盒走了过来。

九莺莺轻轻瞟了一眼,装作不知的盯着不远处的花簇看。

淑妃的花养的不错,粉嫩娇艳,可惜花枝上带着尖锐的利刺,看起来毫无攻击性,其实比蛇蝎还毒。

淑妃把两个锦盒拿过来,打开后推到九莺莺面前,笑着说:“莺莺,这是怀瑾去南边的时候带回来的顶级金丝血燕,他心里关心你,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定要留一些给你。”

“本宫知道你陪在太子身边很辛苦,你把这些血燕拿回去补补身体,你如果喜欢,吃完之后,就让人来通知本宫,本宫再让怀瑾派人去买给你。”

九莺莺眸色晦暗不明的低下头,她知道自己不能推辞,她如果拒绝了,他们还是会想其他办法给她下药,倒不如像现在这样,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她清清楚楚的知道他们的套路,才能完美避开。

她散去眼中的阴霾,从善如流的把血燕收了下来,“谢谢娘娘。”

淑妃看到九莺莺收下燕窝,眸子里闪过一丝狡猾之色,唇畔的笑容愈发的灿烂。

“莺莺,本宫听说九家分家的事了,你伯母从小被我们家里娇惯坏了,难免有不懂事的时候,你别怪她。”

淑妃还不想失去九莺莺这枚棋子,自然要先哄着。

九莺莺不置可否的道:“反正家已经分了,以前的恩恩怨怨都不重要了。”

淑妃点点头,笑着道:“你别和他们一般见识,不管怎么样,本宫是真心疼你的,本宫对你的疼爱,与你伯母无关,不管你我是否是亲戚,本宫都是打从心眼里疼你、喜欢你。”

九莺莺看着手边那两盒藏了毒的金丝血燕,皮笑肉不笑的道:“莺莺明白,不然娘娘也不会给我这么‘珍贵’的补品。”

九莺莺在心里冷冷嗤笑,这种加了毒药的金丝燕窝,可不是谁都能得到的,淑妃确实对她用心良苦,费尽心思。

淑妃见九莺莺态度如常,微微松了一口气,继续捡了几件贺怀瑾的开心事说,观察着九莺莺的反应。

九莺莺全都应对如流,让她看不出不寻常的地方。

九莺莺勉强又坐了一会儿,便起来告辞,随便找了个理由推拒淑妃的挽留,带着两盒金丝血燕和金钗走出了淑怡宫。

她小时候住在这里的时候只觉得这里漂亮,现在却觉得这里阴森恐怖,处处藏着暗算和计谋,她一刻也不想多呆。

她现在看到他们这副费尽心思想要害她的模样,便觉得可笑又心寒,一眼也不想多看。

……

贺怀翎跟璟帝谈完国事才离开,九莺莺已经在马车里等了一会儿了,九莺莺呆着无聊,又把那只金钗拿出来在手里把玩。

贺怀翎掀开马车的车帘,一眼就看到九莺莺懒洋洋的靠在马车里,眼睛发亮的看着手里的金钗,现在看什么令她开心的宝物一样。

贺怀翎早就已经听人宫里的眼线禀告说淑妃送了九莺莺一支蝶恋花金钗,九莺莺还去淑怡宫跟淑妃秘密交谈了很久。

他的视线落在金钗上,毫无疑问,这支金钗就是淑妃送的那支蝶恋花金钗,他抬眸看了一眼九莺莺头上的凤簪,眼睛里划过一丝讥讽和冰冷。

显然他的太子妃更喜欢淑妃送给她的金钗,而不是他母后留下来的凤簪,至少九莺莺从来没有用这种亮晶晶的眼神看过那支凤簪,甚至曾经还试图将凤簪还给他。

他的面色沉了沉,一言不发的在九莺莺旁边坐下。

九莺莺看到他,丝毫不见外,根本没有起来行礼的意思,依旧舒服的靠在马车上。

等他坐稳之后,九莺莺挪了挪屁股,兴致勃勃的用胳膊捣了捣他的胸口,晃着手里的蝶恋花金钗,笑容满面的问:“好看吗?”

金钗上的蝴蝶随着她的动作颤了颤,嵌着宝石的花朵在阳光下金光闪闪,看起来名贵,但是有些俗媚。

贺怀翎抿唇不言,沉着眸子,低头看了一眼九莺莺抵在自己胸口的胳膊。

九莺莺:“……”

四目相对,九莺莺讷讷的收回了胳膊,规规矩矩的正襟坐好。

她刚才开心过了头,忘了她现在跟贺怀翎才成婚一天,应该还处在彼此不熟,甚至是相看两厌的阶段。

贺怀翎等她坐好,才勉强开口回答道:“不好看。”

九莺莺听到他的回答,也没有不开心,她不以为意的再次晃了晃金钗,把金钗放在阳光底下细细的打量,声音轻快的说:“不好看没关系,值钱就行,这可是十足十的金子!值不少钱呢。”

贺怀翎愣了一下,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得了赏赐之后,关心的不是这件赏赐的价值,而是值不值钱这个问题。

他在脑海里回忆了一下九莺莺那一箱又一箱送进东宫的嫁妆,得出结论,九家应该还不至于对她吝啬到缺衣少食的地步。

那九莺莺为何会这么在一支金钗值不值钱,难道她是在有意提醒他月银的事?

贺怀翎心里惊疑不定,低咳了一声道:“孤不会缺了你的月银,你想用银子可以自己到库房去支。”

他想了想,怕九莺莺还有所顾虑,又添了一句,“想买什么随便买,钱不够了就去取。”

“嗯。”九莺莺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仍旧盯着那支碍眼的金钗看。

贺怀翎从来没有缺过她银子花,她前世故意折腾,每天挥霍无度,贺怀翎都没有苛责过她一个字,所以她并不担心月银的事。

贺怀翎愣了愣,九莺莺不是在提醒他月银?那是为何?

贺怀翎正疑惑不解,九莺莺突然掀开马车的窗帘,看了一眼窗外,急匆匆的喊道:“停!请停一下马车!”

马车停稳之后,九莺莺拿着金钗站起来,头也不回的对贺怀翎道:“殿下,您稍微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

贺怀翎掀开车帘一看,旁边挂着一个硕大的牌子,上面写着四个大字‘乾通当铺’。

贺怀翎:“……”

他是不是看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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