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如当然也明白其中的道理, 只是忍不住担心九莺莺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会坚持不到边关。

可是除了一起去边关之外,现在别无他法,陆成风身受重伤, 不但保护不了别人, 就连他自己都保护不了。

柳絮如只有一个人, 如果她去边关报信, 将九莺莺和陆成风留给这些护卫保护, 她根本没办法放心,这两个人现在一个怀有身孕, 一个身受重伤,根本离不开她这个大夫。

如果让护卫前去边关通知贺怀翎, 护卫们可能连贺怀翎的面都见不到, 而且此事牵连甚广,护卫们不了解其中缘由,根本说不清楚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这件事非同小可, 中间绝对不能出差错, 贺怀翎必须完完整整的了解京城的情况, 所以面对面转告是最安全的。

最主要的是, 贺怀瑾虽然只是控制了京城, 但是没人知道他引了多少敌军入城, 也没人知道他手里兵马的数量还能控制多少地方, 所以他们只有逃去边关才是最安全的, 现在只有贺怀翎才能真正保护得了他们。

九莺莺轻轻摸了下肚子,看着柳絮如柔声问:“小姨母,有你在,我和孩子都能平安无事的,对吗?”

柳絮如眉毛拧紧, 看着九莺莺的眸子无奈的轻叹一声,“你真的要去边关?”

九莺莺轻轻点头。

柳絮如咬了咬牙,拍着胸脯道:“放心,我带足了药,我用尽毕生所学也会让你坚持到边关的。”

虽然这样做有些冒险,但是九莺莺既然去意已决,她自然也当奉陪,事在人为,他们一定能够转危为安,平安抵达边关。

九莺莺微微一笑,看着她轻轻点了点头。

……

尘土飞扬的黄土地上,马车飞快的向前走着,马车周围的护卫们骑着快马,牢牢的护在马车左右,马车里不时传来几声痛苦的呜咽声,但是声音很快消失在马蹄声下。

九莺莺满头冷汗的靠在春杏怀里,眼前阵阵发黑,肚子疼得让她觉得自己快要裂开了一样。

春杏不断的给她擦着头上的冷汗,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他们日夜奔波数日,九莺莺一直胎位不稳,今天肚子越来越疼,孩子很有可能要提前出生了。

柳絮如手里拿着银针,神色紧张的看着她道:“莺莺,你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军营了。”

九莺莺疼得说不出话来,只能轻轻点了点头。

柳絮如目光专注的看着银针,扎了两下,动作干净利落的将银针拔了出来,她抬起手臂给九莺莺诊了诊脉,又轻轻按她的肚子。

柳絮如抿了抿唇,神色凝重的道:“莺莺,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你快要生了。”

九莺莺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忍过一阵疼痛,才声音虚弱的开口:“我可能没有力气了。”

连日来的颠簸将她折腾的筋疲力尽,特别是这两日肚子总是一阵阵地发疼,她吃不下饭,也睡不着觉,折腾的两日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她现在全身都软绵绵的,连抬手臂的力气都没有,根本就没有力气将孩子生下来。

春杏看着九莺莺越来越白的脸色,急得差点哭出来,她哭唧唧的问:“柳姑娘,怎么办?太子妃不会有事吧?”

柳絮如眉头拧紧,心里也有些害怕,她怕九莺莺担心,只能故作淡定的道:“有我在一定没事!”

她给九莺莺擦了擦颊边躺下的汗,安慰道:“等到了怀翎住的地方,我让人给你煮碗参汤,到时候你把参汤喝下去就有力气生了。”

一阵疼痛正好袭来,九莺莺面色瞬间更白,她疼得听不清柳絮如都说了些什么,忍不住咬紧下唇,轻喘了一声。

除了上辈子毒发的时候,她还从来没有这么疼过,可是那个时候有贺怀翎将她抱在怀里,即使她快要死了,好像也没有感觉到现在这样的疼,她现在觉得全身都疼得厉害,特别是肚子,一坠一坠的,每一下都疼的让她想要叫出声。

九莺莺迷迷糊糊的想,如果贺怀翎在她身边就好了……

贺怀翎答应过她,她生孩子的时候,他一定会在她身边的。

骗子。

九莺莺气哼哼的想着,下唇已经被她咬的血迹斑斑,她努力坚持了一会儿,还是眼前一黑,力竭的晕了过去。

她晕过去前,听到柳絮如和春杏一直焦急的喊着她的名字,她想要回应,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迎接她的只有无尽的黑暗。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过了很久,也许只是过了片刻的功夫,她感觉眼前人影晃动,她好像正被一个人抱着往前走,这个人身上的味道很熟悉。

她在一片眩晕中,努力半睁开眼睛,垂下的眸子看见那人身上挂着她亲手绣的香囊,香囊的主人似乎走得很急,香囊挂在他的腰间一晃一晃的,她忍不住轻轻笑了笑。

她觉得自己用尽了力气弯起嘴角,可是嘴角看起来只是几不可察的上扬了一下,她想要抬头看一眼贺怀翎,却连眼皮都没有彻底掀开就靠在贺怀翎的怀里彻底晕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梦,她在梦里回到她和贺怀翎前世住的东宫。

她之所以确定这里是前世的东宫,而不是今世的东宫,是因为这里很华丽,一眼望去,到处都金碧辉煌,极尽奢侈。

她上辈子在东宫里作天作地,性喜奢华,东宫里的一切都是按照她要求布置的,所以处处珠光宝气,就连院子里的红珊瑚都价值千金。

她目光里忍不住流露出一些怀念,她的手指轻轻划过红珊瑚,穿过月亮门,迫不及待的想要去看一看这里的贺怀翎。

她越过月亮门,来到前院,远远的看到大堂里摆着一副灵柩。

她的脚步不由微微一滞,轻轻愣了一下,东宫里死人了?

那副灵柩是用金丝楠木所制,灵柩外面雕刻着精细的花纹,底部镶嵌着金丝银线,呈花瓣簇拥的形状,一看就很奢华,非一般人能用。

九莺莺忍不住摇头感叹了两声,同时心里微微疑惑,东宫里谁死了,竟然连灵柩都如此奢靡?

她有些好奇的走了过去,一路都畅通无阻。

东宫里安静的有些压抑,太监和宫女们低垂着头,就连走路的声音都放得很轻很轻,他们似乎在惧怕什么,连一声大的响声都不敢发出。

九莺莺小心翼翼的穿过人群,不想让大家发现她,可是大家好像看不到她一样,对她视若无睹。

她轻轻眨了眨眼睛,试着大摇大摆走了两步,还是没有人发现她的存在,她看着迎面走过来的管事太监,伸出双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管事太监没有任何反应,直接穿过她的身体,匆匆忙忙的往前走,他眉头紧锁,愁眉不展,似乎在为什么事发愁,根本就没有发现她。

九莺莺低头看了看自己虚无的手指,这才确认大家是真的看不到她,她放下心来,有恃无恐的朝那副灵柩走了过去。

她走到近处,打量了片刻,好奇的围着灵柩绕了一圈,她还从未见过如此精致漂亮的灵柩,不由觉得有些新奇。

她绕到另一侧,这才发现春杏竟然跪在灵柩旁边,正哭哭啼啼的往铜盆里扔着纸,她身上穿着一身白衣,就连头上的簪花也是白色的,看样子正在烧纸钱。

九莺莺震惊的愣在原地,诧异的睁大了眼睛。

东宫里谁死了,能让春杏哭得如此伤心?

她抿了抿唇,心里忽然有一种预感。

她动作僵硬的慢慢转过头,看向了那幅华贵的灵柩。

果然不出她所料,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容。

前世的她静静地躺在灵柩里,死前的血污已经被处理干净,她身上穿着一身华服,周围摆满了盛开的海棠花,这些花瓣将她簇拥在中间,她看起来依旧那么娇美动人,躺在那金贵的灵柩里多了丝丝雍容和华贵。

九莺莺愣愣的看着里面的自己,安静了片刻,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那副灵柩……确实是金丝楠木的。

她满意的拍了拍手,弯唇一笑,心里微微惊讶,她没想到前世的贺怀翎竟然对她如此舍得,在她死后,竟给她寻来了一副这样奢华的灵柩。

她满意的围着灵柩转了转,发现灵柩前还放着一个牌位,她微微凑过去,靠近看了一眼。

吾妻莺莺——贺怀翎。

九莺莺不由笑了笑,抬起袖子擦了擦牌位上沾到的灰尘,虽然她碰不到牌位,但还是觉得牌位好像更干净了一些。

她本来以为她死后,贺怀翎不会认她这个娘子了,毕竟她是死在贺怀瑾的手上,这件事如果传出去实在是不够光彩……有些丢人。

贺怀翎日后要登基为皇帝,有她这样一位蠢笨的皇后,一定会觉得很丢脸。

她以为贺怀翎会趁着这个机会,剥夺她的太子妃之位,反正她无依无靠,还让百姓厌恶,就算贺怀翎日后登基之后,随便给她一个妃嫔的名分草草了事,也不会有人替她鸣不平,只会觉得她活该。

古往今来,夫君登基为帝后,没有被册封为皇后的正妻不在少数,她以为她也会成为其中一个,日后只是史书上淡淡的一笔,甚至连那一笔都不会存在,没想到贺怀翎竟然以正妻的名义给她下葬。

她双手抱在胸前,满意打量了一会儿这个灵堂,不由弯唇一笑,虽然她亲眼看到自己的身后事有些怪异,但是她对贺怀翎的安排颇为满意。

看来上辈子的贺怀翎,也是一个大大的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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