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短暂的空白后,所有人才对桂子的话有了反应。

“你说甚么……”

高之最先发出声音,伸彦和厚子也接着开了口。

“怎么可能?她不可能做这种事。”

“对,是啊,她这么善良。”

“你有甚么根据吗?应该不至于信口开河吧?”

利明问。桂子一脸痛苦地看着他们三个人。

“当然有根据,我并不是随便乱说。”

“那我们来听、听听你所谓的根据,要是为自己脱罪而编出这番谎言,未免太大胆了。”

木户似乎难以克制激动的情绪,结结巴巴地说,阿川桂子反而恢复了平静。

“我之所以会怀疑雪绘,是因为她很可能在朋美死前和她见过面。”

“她们见过面?”高之忍不住问:“在哪里见面?”

“当然是在那个教堂附近,就是朋美打算和高之举行婚礼的那个小教堂附近。不好意思,我调查了各位在那天的行踪,最后得知雪绘因为工作的关系,和她父亲来到这附近。”

“不,并不算是附近,”厚子说,“应该有二十公里的距离。一正……就是雪绘的父亲刚好有事来那里的一所大学,因为我之前听说过这件事,所以得知朋美发生车祸时,我打电话去了那所大学找他们,最后,他们比我们先赶到分局。”

高之第一次听到这件事。难怪那天赶到分局时,筱家父女已经在那里了。

“伯母,二十公里的路程,开车不到三十分钟就到了。”桂子说,“而且,根据我的调查,在筱一正先生和那所大学的某位教授谈话时,雪绘说要去看风景,所以并没有在场。前后时间大约有三个小时左右,所以,即使朋美和雪绘曾经联络,在教堂附近的某个地方──也许是这个别墅──见面也没甚么好奇怪的。”

雪绘那天曾经来这附近?高之感到十分意外。阿川桂子到底怎么调查到这么多情况的?

“她……朋美没有说她会和雪绘见面。”

“可能是雪绘计算了朋美在东京准备出发的时候打电话给她的,朋美的车上有电话。”

“莫名其妙。”

木户打断了桂子的话说道,“就因为这样,只因为这个原因就怀疑雪绘吗?那你……你说说你当天的行踪。我也会找出理由说你很可疑,来啊,你说说看,说说看啊。”

“木户先生,请你安静一点,阿川小姐还没有说完。”

下条玲子安抚着他的情绪。她是除了阿仁和阿田以外唯一的外人,刚才几乎没有发言,静静观察着事态的变化。

“下条小姐说的对,我的话还没有说完,接下来才是重点。”

桂子重新巡视了所有人,“之前曾经多次讨论到朋美的药,我仍然没有放弃有人让她服用了安眠药的假设,最可能的人选就是雪绘,但是我没有方法可以证明,也不想在当事人面前说得太明确,所以一直都没有把话说清楚。”

高之终于了解她为甚么对这个问题这么执着了。

“你好像有健忘症,”在眼前的状况下,大家的精神状态很难保持平静,平时说话不会这么咄咄逼人的伸彦对桂子说:“这个问题不是讨论过很多次了吗?朋美的盒子里装了药,所以,她那天并没有吃药。”

“我没有忘记。在讨论这个问题时,我曾经说过,我能够解释这个问题。”

桂子用强烈的语气说完后,稍微放松了表情问厚子:“伯母,据我所知,朋美的生理痛情况很严重,不知道最近的情况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前面两、三天都必须服药,有时候甚至担心她吃太多止痛药了。”

高之在内心点着头。朋美一旦出现生理痛,几乎无法动弹。

阿川桂子似乎对厚子的回答很满意,她微微扬起下巴看着伸彦。

“那天刚好是她的生理期间,最好的证明,就是她带了止痛药,但既然药盒里有药,就必须思考她为甚么没有吃药盒里的药?”

啊。高之听到有人叫了一声,但也可能是他自己发出的叫声。

“这样应该了解了吧?照理说,药盒里应该是空的才合理,里面有药反而奇怪。”

“虽然你说奇怪,但药盒里就是有药,这是事实,我亲眼看到的。”

伸彦指着自己的眼睛。

“我的意思是,朋美偏偏那天没有吃药反而不自然。所以,我认为她吃了别人给她的止痛药,所以没必要吃自己的。”

“你说的别人就是雪绘吧?”利明说,“但是,既然自己带了药,没必要吃别人给的来路不明的药。”

利明的意见很有道理,除了桂子以外,所有人都微微点头,只有她毫不退缩,反问道:“如果不是来路不明的药呢?朋美的药是木户先生的医院处方的,和木户先生很熟的雪绘也许很容易拿到这种药。不,也许雪绘本身也在吃这种药,既然是两种相同的药,朋美向她拿药来吃也没甚么好奇怪的,药盒里的药可以继续留着备用。”

“怎么样?有可能吗?”

利明问,木户痛苦地低下头,用低沉的声音说:

“我的确曾经给过雪绘同样的药。”

在场的其他人都惊呼起来。

“但是,”高之看着桂子说,“即使雪绘有相同的药又怎么样呢?即使她给了朋美,朋美吃了她的止痛药也无妨啊。”

“对,是啊,因为和她原本吃的药相同。”厚子说。

“当然,如果给朋美的是相同的止痛药,当然没有问题。”阿川桂子淡然地说,“但如果有一种安眠药和这种止痛药的胶囊很像呢?由于朋美知道雪绘有和自己相同的药,是不是会毫不犹豫地吃下去?”

很有可能。利明和伸彦都没有说话,似乎想不到该怎么反驳。

“外形很像的安眠药……有这种药吗?”

即使逻辑合理,厚子似乎也无法接受,转头问木户。

“即使没有完全相同的,但应该可以找到类似的。”

木户痛苦地回答,厚子似乎无法接受。

“即使外形再像,如果拿出这种药,朋美会没有察觉吗?我无法相信她会毫无警觉地吃别人给她的药,一定会仔细检查,确认和自己吃的药完全相同,才会吃下去。”

“因为朋美做梦都没有想到雪绘会做这么可怕的事,而且,很少有人会清楚记得自己平时吃的药长甚么样子,如果对方说就是这种药,通常都会相信。”

厚子无法反驳她的意见,所有人都陷入了凝重的沉默,接受了阿川桂子的意见。

“虽然有些勉强,姑且算是这么一回事吧,但我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

利明向前跨出一步说道,“你认为雪绘杀害朋美的动机是甚么?你刚才说,你不清楚这个问题,但既然你说得这么振振有词,不可能完全不知道吧?”

“动机……吗?”

阿川略带棕色的眼眸看向半空后,对利明点了点头,“对,我当然有想法。”

“那就请你说来听听。”

“原因就是──”

桂子吸了一口气,高之觉得她看着自己。然后,她开口说,“因为雪绘想要从朋美手中把高之先生抢走。”

一阵奇妙的沉默,所有人似乎都在思考她说的话。高之目瞪口呆,不知道该说甚么。其他人似乎也一样,但由于不是当事人,所以很快有了反应。

“甚么?听不懂你在说甚么。”

利明的口吻既像在说笑,又像是在生气。

“雪绘爱上了高之先生,”阿川桂子露出很有自信的表情注视着高之,“因为无法克制这份感情,所以才动手杀了朋美。这是唯一的可能。”

“太荒唐了,你有甚么证据?雪绘不是那种不检点的女人,不可能抢表姊的未婚夫。”

“不,伯父,这和检点或是贞洁之类的问题无关。人为了自己无论如何都想得到的东西,有时候会做出异常的行动。而且,雪绘爱上高之先生这件事并不是空穴来风,是朋美亲口告诉我的。”

“甚么?朋美告诉你?”

“对,伯母,是朋美告诉我这件事,她很担心雪绘,不,应该说是害怕。她发现雪绘看高之先生的眼神和之前不一样,很担心雪绘小姐会采取某些行动。”

“难以相信,朋美从来没有对我说过……”

厚子紧抱着身体说道。

“朋美叫我绝对不能告诉别人,她对自己用这种眼光看表妹也产生了罪恶感。”

高之觉得朋美有可能会这么想。

桂子又继续说道:“朋美很担心,如果雪绘积极采取行动,高之先生可能会动摇。因为雪绘很迷人,任何男人都会被她吸引,相较之下,自己……”

“只有一只脚。”

桂子没有说下去,利明却接了下去。利明似乎说对了,桂子沉默不语,其他人也不便开口说甚么。

“不,你在胡说,这些话都是胡说八道。”

木户低喃道,然后用食指指着高之,“她……雪绘喜欢这个人……不可能有这种事。雪绘之前曾经对我说过,她并不重视男人的外貌,只喜欢有包容力、温柔体贴的人,这个人根本不属于这种类型。”

一旁的阿仁噗哧一声笑了起来。其他人虽然没有笑出来,但心情都差不多。大家都冷眼旁观,无意反驳他说的话。高之不由得同情这个男人,这个男人一定发自内心喜欢雪绘,也相信雪绘也对自己有好感,即使她已经离开了人世。

“高之,你觉得呢?你有没有发现雪绘的心意?”

利明问,高之虽然害怕这个问题,但知道想避也避不开。

“不,我不是很清楚。”他先摇了摇头。

“这种事,很难由当事人自己来说。”

阿仁在一旁调侃道,高之瞪了他一眼,低下了头。

“你可不可以坦诚地说出来,事到如今,害羞也没有用。”

利明继续问道,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凝视着高之,显然已经无法再含糊其词了。

“曾经有几次觉得她并不讨厌我。”

虽然高之说得很婉转,但还是表达了肯定的意见。这句话足以证明一切,利明他们点了点头,木户咬着嘴唇。

“即使真有其事,雪绘也没必要杀害朋美,”伸彦深受打击地垂着头,双手交握着说道,“如果想要抢走高之,只要积极采取行动就好。朋美身体有残缺,只要雪绘有这个心,朋美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老公,你这么说,朋美未免太可怜了。”

“我只是陈述事实,我也不想说这种话。”

“不,这并不是事实。”高之说,他不能在这个时候沉默,“无论雪绘怎么想,我和朋美之间都不会有任何变化。”

大家对这句话的反应超出了高之的想像,所有人的表情和动作都静止下来,时间宛如瞬间静止。森崎夫妇用充满悲伤的眼神看着女儿生前的未婚夫。

“对,我相信,我相信是这样。”厚子用指尖按着眼角,“我相信高之的心意,所以,无论雪绘怎么想,朋美根本不需要担心。”

“雪绘应该也这么想,”阿川桂子说,“雪绘并没有伯父说的这种自信,她觉得只要朋美不从这个世上消失,高之先生的心就不会离开朋美。”

“雪绘的想法那么可怕吗?”

厚子频频眨着眼。

“恋爱是盲目的。”

阿仁在一旁插嘴道,但没有人理会他。

“我已经了解你想要表达的意思,但听你说了这些,发现正如你一开始说的,根本没有任何证据,所以,说起来,充其量只是合情合理的假设。”

利明用谨慎的语气对桂子说。

“我来这里,就是希望可以掌握相关证据。”

“所以,你就提出朋美是被人谋杀的说法。”

“我希望可以从各位口中了解到某些新情况,而且,我也想看一下雪绘的反应。”

“结果怎么样?根据你的观察,果然认为是她杀了朋美吗?”

“不知道。虽然不知道,但雪绘遭到杀害这件事,让我觉得自己的推理并不是我的一厢情愿,而且……”

桂子的视线从利明移向高之,“从她的许多态度中,我确信她真的爱上了高之先生。”

高之不知道该说甚么,他觉得留在这里很痛苦,却又无处可逃。

“好,假设你的推理正确,雪绘杀了朋美,那请你说明一下,雪绘为甚么被人杀害?不过,即使不用听,也可以想像你的回答。”

“应该就是你想像的那样,”桂子皱了皱眉头,似乎并不想说这些话,“是报仇,为了替朋美报仇而杀了雪绘。”

森崎夫妇倒吸了一口气,但利明似乎早就猜到了,痛苦地点

了点头说:

“当然会有这样的推论。”

高之也对这样的答案并不感到意外。

“这就代表除了我以外,还有其他人发现了朋美死亡的真相。”桂子说。

“原来如此,除了你以外,你的意思是说,凶手是除了你以外的人。”

木户很快抓住了她的语病,桂子一脸不耐烦地叹着气。

“所有爱朋美的人都是嫌犯,当然,也可以把我列在其中。”

“这么一来,和刚才就完全相反了,我们这几个朋美的亲人反而嫌疑重大。”

听到利明这么说,桂子一脸歉意地看着高之。高之了解了她的意思。

“我知道,我也是嫌犯之一。如果是为朋美报仇,我的嫌疑可能最重大。”

“对不起,但是你说的完全正确。”

桂子轻轻欠了欠身,但她的眼中没有任何歉意,高之觉得她是真的在怀疑自己。

“我不相信这番言论,正常人不可能认为雪绘会杀人。”

木户毫不留情地说:“你刚才长篇大论的推理不能说毫无可能,但并没有确切的证据吧?全都是臆测,所以,和我刚才说杀害这两个女人的是同一凶手的说法并没有太大的差别。不,以我个人的见解,我的说法比复仇说更有说服力。况且──”他看着阿川桂子,“你对于自己有杀害朋美动机这个问题还没有解释清楚,我觉得你只是用复仇来迷惑大家。”

“不,虽然没有证据,但阿川小姐的意见有足够的说服力,不像是临时想到的内容。”高之说。眼前的状况,让他忍不住想要反驳木户,“而且,你也没有证据可以证明阿川小姐的推理不正确。”

木户张大眼睛,似乎想说甚么,但想不到可以驳倒对方的话,抱着双臂,把头转到一旁。

从刚才的这番争论中,清楚地了解一件事,就是在场的所有人都可能成为杀害雪绘的嫌犯,只是阿川桂子对进一步的内容还没有完全消化,她似乎已经打完了手上所有的牌。

“怎么了?为甚么不说话?结束了吗?”

阿仁调侃地问,利明用没有起伏的声音对他说:

“没有结束,才正要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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