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策会议就此告一段落,新田走出会议室打算回主楼。但刚下楼梯,就被身后的人叫住了。“新田警官!”新田回过头,看到能势正追过来,手上提着一个纸袋。里面装的应该是假面舞会用的衣服吧。但能势也是在周边待命的机动人员,没有被安排到会场里面。

“有些话想跟你说,借用一点儿时间行吗?”

“那和我一起去主楼吧,正好有个适合密谈的地方。”

二人穿过马路,从正常出入口进到了主楼。等到了大堂,两人不禁呆住了。人数又增多了,而且都是变装过的。“黑武士”正和“面包超人”聊天。如果不知道接下来要举办假面舞会,这还真是一个超现实的场景。

“哈哈哈,大家还真是用心打扮了呢。”能势看着周围,不禁发出一声感叹。

“刚才说我们如果穿着正装制服会显眼,一点儿也不为过吧?”

“确实。”

新田坐上通向二层的扶梯,想要借用婚宴厅,除夕之夜应该没有人会用那个房间。

从扶梯下来,新田随意瞥了一眼一层大堂,不禁倒吸一口冷气。曾野昌明一行人从酒店餐厅出来了。让新田如此惊讶的是,跟在曾野和他儿子身后的竟然是两个女人。其中一人是曾野的妻子,另一个和她愉快交谈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贝塚由里。

“那两个人,原本就认识吗……”

“哎?怎么了?”能势也往下望了望。

新田指着正穿过大堂走向电梯间的曾野等人,给能势简单解释了一番曾野和贝塚由里的关系。

“呃,大概就是在与情妇幽会的酒店不小心又和情妇相遇了,碰巧还是在和家人一起的时候。那男人日常的作风可真是恶劣啊。或者说——”能势颇有深意地收住了话。

“或者说什么?”

能势回过头,眼睛笑成一条线。

“或者说,情妇是故意的。对于和有妇之夫交往的女人来说,圣诞节、新年什么的,是最容易让人嫉妒的时候。只剩自己一个人,男方却和家人一起幸福地享受节日。想着稍微去搅和一下他们,这种想法也不是很奇怪吧。”

“你跟山岸说了同样的话。女人真是恐怖的生物。但那个叫曾野的男人,真是糟糕透了。更糟糕的是,说不定这个男人本来就是和自己妻子的好朋友出轨。”

“这种事不是经常听到吗?男人到了一定岁数,结识陌生女性的机会就少了,可女人在这个时候却有很多途径认识女性朋友。举个例子,比如孩子上幼儿园、小学,就能和其他孩子的妈妈成为朋友。沾妻子的光,开始外遇的男人不在少数。”

虽然不知道能势从哪儿听来的这些话,但他的口气倒是充满自信。可能是最近在处理什么和外遇有关的案子吧。

“真是个糟糕透顶还不要脸的男人,这么一想,或许就该让他吃些苦头。”

婚宴厅和预料中一样空无一人,连照明灯都没开。新田按了下开关。

“真是受不了,这把年纪了还要变装打扮。”能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你要扮成什么样子?”新田指了指纸袋。

“呃,这个……”能势欲言又止地从纸袋里拿出一套雪白的衣服,还有头巾和墨镜。“现在都不知道还有没有人知道这个了。”

“嗯……我在哪个怀旧电视节目里看到过。难道……是叫什么假面来着?”

“月光假面。新田警官不知道很正常,是我父母小时候很流行的英雄人物。”能势一脸生无可恋地把衣服放回纸袋,“就算要穿,也给来个更帅气的啊。”

“你之前说要跟我讲的事就是这个?”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能势连忙摆摆手,“是关于之前那个可疑人物的。名字确定是叫浦边,是吗?”

“浦边干夫,他怎么了吗?”

“监控录像拍下他偷看宠物店了对吧?然后,我傍晚的时候去了一趟NeoRoom。”

“和泉春菜曾经住过的那个公寓。”

“是的,有证人说和泉的房间经常有男人出入,这个新田警官是知道的。我给那些目击者看了浦边的影像,结果大家都说不是这个人。虽然没有人准确记住进出和泉房间男人的长相,但是据说体形和浦边完全不一样,那个男人要更瘦一些,脸也小些。”

“哈哈,原来如此。”

新田脑子里浮现出浦边的外貌,虽说不上肥胖,但微微有些发福,脸盘也偏大。

“公寓的监控录像里确实没有拍摄到浦边,所以不能判定他就是凶手。”新田接着说,“但因为宠物店的监控录像,又不得不让人怀疑他。”

“正是如此,新田警官。浦边偷偷去看宠物店是在十二月五日,和泉春菜已经遇害了。如果浦边是凶手的话,他为什么要去窥视宠物店?难道是去看看一直按时上班的宠物美容师突然没来店里,宠物店有什么反应?我觉得不大可能。”

能势想说的,新田其实也知道。

“相反,如果浦边只是想去看看和泉在不在店里,也就是说,他在找和泉,并不知道和泉已经被杀害了。”

能势恍然大悟般拍了下手,指着新田继续说道:“就是这样。那么,他为什么要去找和泉?如果是有什么事的话,与其去她上班的地方,他应该还有其他途径联系她。”

“比如用电话、信件或者社交软件给和泉发个信息。实际上,浦边可能也用这些方式联系过和泉了,只不过电话打不通,信件和信息也没收到回复。于是很担心,才跑去宠物店偷看。”

“我想,其实事情会不会是这样。”能势小心地推测道,“有可能浦边并不知道和泉的电话号码和邮箱地址,只是单纯地去看自己暗恋的人;又或者,浦边仅仅只是因为喜欢小动物,才偷偷过去看,和整个案件及和泉都没有关系。”

“不,不管怎么说,宠物店监控录像里拍到的男人,正好出现在这个酒店,并且还是在这个时候,怎么想都不会是巧合。何况,这个男人本来疑点就很多,极有可能使用的是假名。从他出现在宠物店的时间点来说,他确实有可能是因为电话和信件联系不上和泉,所以才去她上班的地方看看。”

“新田警官,听你这么说,我心里就有点儿底了。那新田警官觉得浦边和和泉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

“仅仅只是认识吗?”

“不,这个……”

新田仔细想了想,双方交换了电话号码和邮箱地址,并且在联系不到对方时会担心地去对方上班的地方偷看,这会是什么关系?

浦边知道和泉春菜上班的地方,却不知道她家住的地方。如果知道的话,应该会去家里找她,那么监控录像里应该就会拍到他的身影。

不知道家的地址——想到这里,新田脑海中好像有一束光猛然拔开迷雾。

“和那次一样!”新田说道,“三年半前那个受害者,当时有正在交往的男友,对吧。叫什么名字来着,据说是一个想要成为画家的人。”

能势赶紧打开备忘录:“野上阳太。画具店的一名店员。”

“他也不知道自己女朋友的住址。浦边也是。虽然同和泉正在交往,但并不知道和泉住在哪儿。”

能势忍不住笑起来,十分期待地用舌头舔了舔嘴唇:“看来,新田警官快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新田瞪了瞪眼前这个嘴脸狡猾的警官。

“能势警官也不是什么好人。你只是在假装推理,其实是在考验我有没有注意到这件事情吧。”

“考验什么的,完全说不上。我只是想确认一下自己的推测会不会是想多了。多亏了你,我现在确信了。”

“如果我们的推测是正确的,那么这个案子和三年半前那个案子就越来越相似了。想成为画家的青年不知道自己恋人的住址,按照山岸的说法,是因为这个女人脚踏两只船。然后这一次,经常出入被害者和泉房间的也不是浦边,而是另有其人。”

“所以我们发现的新的共同点就是,这两名被害人都曾脚踏两只船。但新田警官,我们可不可以认为凶手是一个嫉妒心极强的男人,接受不了正在和自己交往的女性出轨,所以一气之下将其杀害?”

新田指着能势的鼻子,说道:“可精明的警官脸上写着,事情不应该这么简单。洛丽塔的例子不就是吗?我认为这背后一定隐藏了什么更深刻的内情。话虽这么说,但目前对浦边的真实身份还只是大致的猜想,一切都还在推测阶段。”

“现在的关键就在于如何把这个推测运用到案件搜查中了。”

二人对视一眼后,同时点了点头。

稻垣双手交叉抱在胸前,闭上了眼睛。相反,矢口瞪着眼睛望向天花板。本宫绷着一张脸低着头,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还是那个会议室,但此时没有其他人。当新田和能势跟稻垣说“有件事想跟您好好谈一谈”的时候,稻垣好像察觉到什么,把其他人都支走了。

“您觉得我们的推测如何?”新田谨慎地小声询问诸位上司。

稻垣睁开眼,看向矢口,摊开手掌,好像在示意“说说你的意见吧”。

“有一定的说服力。”矢口思索着摸了摸额头,接着说,“不能肯定说浦边就是被害人的恋人,但两人很大程度上有着一定的关系。”

“但问题是,”稻垣接过话,“浦边,他为什么会来这个酒店?”

“正是如此。假设到目前为止的推理是正确的,浦边既不是凶手,也不知道凶手是谁,那么他也不是告密者。在这种情况下,他今晚为何出现在这里?能够想到的原因只有一个:他是被人叫出来的。”

矢口瞪着眼睛,稻垣低声问了一句:“被谁叫出来?”

“在回答您这个问题前,还请您再听一段我们的推测。关于告密者的目的。让我们在假面模型的葡萄酒杯里插上花,是想确认警方有没有真的出动。显然,告密者也来了这个酒店。他的目的何在?仅仅只是想看凶手被逮捕吗?”

对于新田的问题,两位长官默不作声,表情严肃,看起来像是在考验自己部下的推理能力。

“别在那儿装模作样了,有什么推测赶紧说!”站在一旁的本宫终于耐不住性子了,“已经快没时间了!”

新田点点头,继续说道:“直截了当地说,这可能是告密者与凶手之间的交易。”

“说起来,告密者为何会知道凶手将出现在这家酒店?不是偶然间得知,而是自己命令凶手那样做的,这样想是不是最合理?也就是说,今晚告密者会和凶手在这里会合。除了有什么交易,再也想不到其他目的了。”

“交易的内容是?”

“虽然不能断定,但金钱交易的可能性很大。告密者会不会是以不向警方通风报信为条件向凶手索取金钱呢?”

“这比起交易,更像是威胁。”

“这种说法也不是不成立。”

“但告密者已经将凶手会出现这件事通知了警方。”稻垣在一旁说道,“这又是为什么?最终还是背叛了凶手?假装是交易,其实是想让警方把凶手逮捕的英雄情结吗?”

“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倒感激不尽了。只是,如果他真有如此可歌可泣的精神,早应该把和凶手有关的详细信息发给我们了。我认为,告密者的目的,可能仅仅只是金钱。管他凶手能不能被逮捕,都不重要。那么,为什么还要告诉警方?我想,会不会是凶手也给告密者开出了条件。”

“什么条件?”稻垣问道。

“站在凶手的角度想一想。你掌握了我是凶手的证据,为了不让你向警方告密,我就用钱收买你。这样的做法靠谱吗?”

“并不。”矢口接口道。

“如果我是凶手,一定会要告密者作出保证,保证今后也绝不会让警方知道。如果不这样,之后会被要挟无数次。”

“正是如此。”新田重重地点了下头,“可以想象,为了让这份交易成立,告密者和凶手之间一定交涉过,最终找到了双方都能接受的办法。而实际上,告密者从一开始就没想守住承诺,而是想着背叛对方,所以才向警方告密。他的计划是从凶手那里拿到钱,然后让警方控制住凶手,这样一来,他本来要承担的那一份风险也就不复存在了。”

稻垣歪着脑袋,认同地点了点头。

“真的有这么麻烦的事情吗?”

“组长,您想想,交易的场所是假面舞会。事情难道不应该更特殊吗?告密者和凶手可是在计划相当缜密的交易方式。”

“但是,”矢口把视线从新田身上收回,转而看向能势,“关于这个具体的交易方式,就连你们也想不到,是吗?”

“是的。”能势答道。

“这样的话,依旧找不到对策不是吗?就只能按照计划,等着告密者来联系我们。”

“并非如此,”能势说到一半,把脸转向新田,“之前商量好了,向上司报告这件事,全权交给新田。”

“我有办法知道交易方式。”新田看着两位长官继续说,“赌一把,去问问浦边如何?”

稻垣和矢口都没想过这时竟然会出现这个人的名字,脸上的表情显然是受到了冲击的样子。

“刚才我已经说过,浦边是被人叫来酒店的。至于被叫过来干什么,想必二位已经知道了吧。”

“交易的中间人?”稻垣问道。

“恐怕是的。”新田回答。

“把浦边叫来的是凶手,还是告密者,这个不得而知。但一定是某一方为了让交易更有利于自己,而在利用浦边。”

“那浦边为什么言听计从?”矢口反问,“一般情况下,难道不是应该通知警方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所以才要直接问他本人。如果一切正如我们推测,那就能知道告密者和凶手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交易了。被害人应该就是浦边的恋人,所以为了逮捕凶手,他应该不会不帮忙的。”

稻垣和矢口互相看着对方,好像在等对方给出意见,但显然,两人都很难给出明确指示。

稻垣抬头看了看新田。

“现在假设有人想利用浦边,那如果我们接触浦边被那人知道了,就有可能会中止交易。”

“当然,这一点必须万分小心。但直到现在,我们都只能依靠告密者提供的信息。警方只不过是被告密者利用罢了。”

“确实如此,如果能够知道对方到底在玩什么花样,我们就能先下手为强了。”矢口看着稻垣。

稻垣连着点了两三次头:“嗯,有道理,有道理。”

“给尾崎总监也打个电话吧。”说着,矢口将手伸进上衣内侧的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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