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二)

盛欢从小生长的环境非常单纯, 对人的感情也很单纯。

仅管阿爹和阿兄都再三跟她说,不要与温君清有太多来往,但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 每天都想去找少年说话,或看他一眼。

少年不止生的好看,气质优雅,谈吐更是漂亮得体。

越是接近就越被他吸引, 越是喜欢。

温君清其实养了半年的伤, 身子就好了大半,只是那遗失的记忆始终未曾想起。

其间盛父也想过尽快给盛欢谈亲,可他一向宠爱这个女儿, 在亲事上向来不逼她。

一开始虽然说着伤养好就要将人送走,最后温君清却是一留就是三年。

这期间,两人从一开始的互有好感,到一年后, 盛欢认知到自己的心意, 坦率大胆, 热情真挚的表白之后, 少年却拒绝了她。

“我始终记不起以前的事, 如此来历不明的身份,实在非盛姑娘能所托终身的良人。”

温君清喜欢这个救下自己, 爽朗又坦率的小姑娘。

但他也有自知之明, 就如盛父和盛煊说的那般, 自己什么都记不得就别祸害他人。

盛煊虽与他感情渐好,两人逐渐称兄道弟,但温君清知道盛煊也是不赞同盛欢和他在一块。

娇气又任性的小姑娘,头一次喜欢人, 也头一次被人拒绝。

当下盛欢眼眶虽红,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特别地惹人心疼,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就独自离去。

温君清原以为盛欢会就此死心,没想到没多久,盛欢的丫鬟如意就慌张的跑来找他,说姑娘不见了。

当时天色渐暗,盛家父子还未回来。

温君清听见如意的话,心头骤然慌乱,当下就夺门而出,依凭着以前两人最常去的地方,一个挨着一个找。

这一年来,温君清自养好伤,行走自如之后,平时就随着盛家父子干活,闲暇时,盛欢只要跟他开口说想去哪,他就会陪她去。

温君清喜欢看她笑,而每次自己陪在她身边时,盛欢的笑容就会比平时更加甜美,好看的让人舍不得挪开眼。

在连找了几个地方都没找着人之后,素来从容淡定的少年,脑海里已闪过无数次可怕的念头。

盛欢生得极美,可谓倾城惑人,从小就被盛家人护得紧,从未自己一个人跑出门。

万一她不是跑去躲起来暗自伤心,而是被起了色心的歹人给掳走……

遍寻不着盛欢的恐惧,瞬间就将温君清淹没。

脑海中闪过的每个念头,都让温君清恐惧不已,更后悔因为觉得自己配不上盛欢就拒绝了她。

最后在天完全暗下来之前,他终于在一颗大树上找着了小姑娘。

那颗树很高,以前温君清曾带着她上去过,如今盛欢一个人,不知是如何爬上去的。

温君清看到小姑娘坐在大树上,虽没有掉泪,却眼眶红红眺望远方的模样,心脏宛若被一条条带刺的虅蔓交错紧紧盘绕,血淋淋碎烂地发疼。

他立刻跃上大树,将人抱了下来。

两人一落地,盛欢便挣扎着要离开。

“既然温公子不喜欢我,就不要对我这么好,”盛欢犹在负气,满嘴都是苦涩,“明日我就让阿爹为我说亲,我必会嫁个配得上我的好夫婿。”

温君清知道小姑娘是在说气话,可明明知道,心里还是狠狠一疼。

方才遍寻不找人时,他就知道自己对于盛欢的感情远,比自己所想的还要深。

“欢欢当真不介意我来历不明的身份?”怀里的小姑娘还在挣扎,温君清深吸了一口气,将人牢牢按在怀中。

半垂的墨眸中,翻涌着某种极浓烈的情绪。

盛欢被抱的猝不及防,犹带泪痕的脸颊霎时撞.在少年厚实的胸-膛上。

耳边传来少年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那是他头一次喊她欢欢。

盛欢眼里噙着泪水,白皙的双颊染上一层一层绯红。

她垂眸不语。

她觉得自己头一次表述心意时已经说得非常清楚。

温君清眼帘半垂,看着哭红眼的小姑娘,心疼又后悔。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为何盛家父子会对她千娇百宠。

盛欢的确就该一直被人捧在手中细心呵护,不该流泪,不该伤心难过,一辈子无忧无虑,纯真无邪才对。

就在盛欢还在想挣扎时,少年捧起了她的脸。

“欢欢若不嫌弃我,我愿当你的夫君,疼你一辈子,永不负你。”

少年嗓音嘶哑,眸色温柔,温热的气息近在眼前。

盛欢对上温君清盛满柔情的墨眸,耳根一热,“我、我什么时候说要让你当我的夫君。”

温君清微微一笑,低下头,虔诚的在她如琉璃般的眼睛上,轻轻的落了个吻。

“欢欢的确没说。”两人额头相碰,他低声呢喃,“是我喜欢你,是我想当你的夫君,虽然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却还是做起了这等痴心妄想的美梦。”

盛欢被捧着脸与他四目相对,本就害羞不已,如今少年居然大胆的吻了她,脑袋更是陡然一片空白。

脸烫得厉害。

原本酸涩不已的心瞬间被扔进了蜜罐里,甜得发腻,漂亮的嘴角不受控地想往上扬。

盛欢双腮酡.红一片。

温君清见到她娇.羞的小模样,呼吸微窒,眸光暗沉。

“欢欢,”他的嗓音忽然嘶哑,“我能吻你吗?”

盛欢双眸惊愕的睁大,脑袋再次炸开,心如擂鼓,眼睫飞快地乱眨着。

少年分明什么也没做,她却已经羞得手软脚软,若不是少年揽着她,恐怕早已洋相百出。

“你……”盛欢闭上眼,羞涩的咬着嘴唇,说不出口。

温君清见她没有抗拒,进一步大胆的挑起她的下颚,低头允住眼前娇.嫩清甜的粉唇,逐渐辗转深.入。

互诉情.意的两个人,呼吸间、唇齿间,尽是彼此温柔醉人的气息。

两人一番波折之后,虽然情投意合,可盛家父子这关并不好过。

温君清可说费尽心力,又花了一年的时间来证明自己对盛欢的心意,最后盛父才在女儿各种软硬兼施下,这两年也没人上门寻温君清,才点头答应两人成亲。

婚礼办的很简单,没有太多的宾客,盛欢却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新娘子。

大婚那夜,两人虽然都欢喜紧张不已,但喝完了合卺酒之后,盛欢因为不胜酒力很快就睡了过去。

从未有过男女经验的温君清当下也没多做他想,笨手笨脚的替她换下衣裳,两人相拥和衣而眠。

翌日,盛欢早早就起,盛煊一问之下才发现这对新婚小夫妻,居然什么也没做。

盛煊哭笑不得。

不过这也怪不了他们,盛欢从小没娘,这等闺阁之事盛家父子自是不好跟她开口,而温君清没了记忆,显然失忆前也从未有过经验,才会一窍不通。

盛煊虽然觉得好笑,心里却是越发的满意起自己的这个妹婿。

没经验才好,这样表示温君清失忆前身边,从未有过其他女郎。

将来恢复记忆,妹妹还是他唯一的妻子。

再隔几日,盛煊终于为小夫妻俩寻来了一本画册,二话不话地塞进温君清手中。

“妹婿既为男子,自该看得懂画册这才对。”盛煊没想到自己居然也有得教导自己妹婿这种事的这一天。

温君清只随意的翻了几页,就迅速地合上画册,耳根微红的点了点头。

当晚,就在两人一如往常的入睡之前,少年将画册拿了出来。

盛欢觉得奇怪,但温君清已经自后将她轻揽入怀。

拿着画册的双手近在眼前,少年温热的薄唇靠在她耳根上。

两人既已是夫妻,如此亲近再自然不过,盛欢虽然害羞不已,却也只是红着脸,困惑问道:“这是什么?”

温君清一边摊开画册,一边轻吻上她的耳根。

“欢欢跟为夫一块看就知道。”

盛欢见到画册里摆着各种姿势的小人们,明媚白嫩的小脸骤然爆红。

“这这这这、这是什么……”

心瞬间怦怦直跳起来。

少年温柔的亲吻着她的耳根及后颈,缱绻摩挲,嗓音比平常还要低沉嘶哑,带着几许蛊惑:“这便是周公之礼。”

盛欢听见最后那四个字,耳根一阵麻,心脏狂乱的似要跳出胸-口。

“是我们大婚那日便该行的礼。”

温君清丢开画册,将她整个人翻过来,面对面抱着她,薄唇跟着落到她娇.嫩的唇瓣。

“欢欢,莫怕。”他一面细细密密的啄吻,一面温声呢喃。

狭长漂亮的凤眸柔情似水,吻却逐渐失了平时的克制。

充满了掠夺与热情。

炽.热的令人沉沦。

少年臂弯强健有力,被他紧紧拥在怀中,有着十足的安全感。

吻从她的唇,一路滑落脖子,再到……

盛欢被亲的晕晕乎乎,紧张又害羞,完全不敢乱动。

欺霜赛雪的肌肤,小姑娘美得惊心动魄。

昏暗不明的房中,偶尔传来几许细.软.酥甜,似小奶猫般绵.软的呜咽声。

两人心中同时涌起巨大的幸福与满足感。

单纯的盛欢,也是这一晚才知道,原来夫妻间并不是自己所想的那般简单,不是两人什么也不做,抱在一起睡觉而已。

当晚,少年和他娇甜如蜜的小娘子,肆意的来了几回。

幸福飘然。

两人原本感情就好,自从那之后更是再度升温。

半年后盛欢终于怀上了孩子,温君清却也渐渐想起以前的事。

当初盛欢只说他衣着不俗,似是权贵子弟,可当温君清逐一将记忆拾回之后,才发现自己的身份远比盛欢他们所猜测的还要尊贵。

他是大梁的太子,也是大梁帝后的亲生儿子,凌容与。

那日他与皇商宁家长子宁绍出游时,遭遇刺客行刺。

凌容与和宁绍为至交好友,可说对他完全不设防。

他万万没想到在与刺客搏斗之际,宁绍居然趁他不防,由后偷袭欲置他于死地。

凌容与虽贵为太子,却因为一些原因从小厌女,身旁的确如盛煊所猜测,从未有过其他女子。

当他和盛欢说自己想起一切时,盛欢原本是要跟着他一块回京的。

可那时盛欢已怀胎近七个月,行动不便,再加上凌容与不确定自己失踪的这三年来,宁绍有无继续派人暗中寻找他。

他怕祸及妻儿,故决定自己先回京一趟,待一切安全无虞,再亲自带人来接她。

“君清可是家里还有其他妻妾?”盛欢听见他不愿带自己一块回去,心里各种不好的念头纷纷涌现。

“若是你早已成亲,我、我也……”她欲言又止。

“没有。”凌容与打断她的猜想,将人拥入怀中。

摸了摸她的脸颊,低声道,“我未曾娶妻,甚至就连通房丫鬟也未曾有过,我只有你一人。”

“那为何不能带我一块回去?”盛欢听见他只有自己一个,心中一阵欢喜,笑容就如两人初识,单纯而甜蜜。

凌容与垂眸,看着单纯天真的小姑娘,避重就轻道:“家里有些复杂,我担心莽撞将你带回,会害了你和孩子。”

盛欢懵懵懂懂,起初有些听不明白,但想起当初自己救起夫君时,他身上的确都是几近致命的刀伤,也大致明白了一二。

凌容与恢复记忆后,就告诉她他原本的名字。

凌姓为大梁国姓,想来她的夫君的确非一般的权贵子弟,说不定很可能是皇亲国戚。

“欢欢,我一定会回来接你和孩子的,信我。”凌容与轻轻挑起她的下巴,朝她深深吻了下去。

盛欢虽然有些焦虑和不安,可男人的眸子一如往常的澄澈,吻和动作亦是一如往常的克制与温柔。

她明白自家夫君的担忧,未曾吵闹,两人亲昵过后,她柔弱无骨的依偎在他怀中,温柔笑道:“我等夫君回来。”

凌容与当下心中悸动不已,信誓旦旦地许下诺言:“三个月内,我定会带着八抬大轿回来迎娶你。”

香汗淋漓的美人儿听见八抬大轿,粉颊微微发烫,娇嗔道:“之前我俩就已成过亲,不用再成亲一次。”

凌容与低头,轻轻踫了下她的额头,低声道:“要的,我要给你和孩子应得的名份,让你当我名正言顺的妻子。”

盛欢听见他的保证,心里又是一阵甜滋滋。

她的夫君以前也未有过旁人,她实在太开心了。

孩子出生在即,凌容与原本不该赶着回京才对。

可凌容与被至交好友背叛,到底心有不甘,更不想将原属于自己的皇位,轻易拱手让人。

除了给盛欢母子名分以外,他的确还怀有私心,想将属于自己的一切夺回来。

凌容与从未想过,就是这个对权势执着的私心,让自己这一回京,便与他此生最爱的女子就此天人永隔。

凌容与不止宁绍一个好友,他与永安侯府的世子赵杰亦是知己好友。

当初他和宁绍遇刺,宁绍身受重伤回京找人求救,可当大队人马赶到时,凌容与早已行踪不明。

景成帝虽未曾放弃太子,不停的派人暗中搜索,却依旧苦寻无果。

而凌容与的好友赵杰,亦是未曾放弃寻找他,待他恢复记忆,离开盛家所居的偏僻小村落回到闹市时,也是赵杰第一个找到他。

赵杰想办法护送他回皇城,景成帝得知太子没死非常高兴。

凌容与立刻提起了盛欢和孩子,说想带人去接她。

景成帝并不同意他再离皇宫,更因他强烈反对而将其软禁,并说会立刻派人去将盛欢接上来。

年节将至,凌容与心中烦躁。

虽然他将自己被宁绍遇刺的事告诉了景成帝。

景成帝震怒之下将宁绍拘捕,还藉此机会,一次就将在他失踪其中,已经逐渐建立起声望的大皇子生生扳倒,凌容与心中却无半丝欣喜雀悦。

自景成帝扣下他不让他出宫接盛欢,他心里便始终不安,担心盛欢会在途中出了什么事。

凌容与还记得那日,腊月二十九,宫中一片喜气洋洋,京城里更下起了大雪。

一大早,便有人来东宫传话。

说永安侯的人马已经进京。

当初因为凌容与坚持想要自己出京接盛欢,景成帝便命自己的心腹权臣永安侯,代太子将人接回宫。

“周正,替孤更衣!”凌容与一听永安侯的人回来,近日内总是郁郁不欢的神色也跟着染上显而易见的笑意。

“是,是。”周正笑眯眯的替自家主子更衣。

他虽不知是哪家姑娘能得太子的眼,可如今瞧见太子一听永安侯回京,就眉开眼笑的模样,也知道太子的确喜欢这民间女子喜欢的紧。

待永安侯带着人进京面圣,回复使命之时,太子也已站在景成帝身旁。

只是当他见到永安侯进了金銮殿,身后就只跟了两个奶娘并无盛欢时,心头涌起一阵无法言述的恐惧与不安。

那恐惧与不安,比那次他拒绝了盛欢,遍寻不到人时还要巨大数倍。

景成帝亦觉得奇怪,“永安侯,朕当初不是命你将盛氏女带回,如今盛氏女在何处?”

永安侯面色哀戚,眼眶微红,撩袍跪地哽咽道:“是臣办事不力,盛氏女在回京路上突然发动,待诞下皇孙没多久便血崩,臣当时已寻来附近最好的稳婆却依旧无力回天。”

“盛氏女没了,请皇上赐罪。”

雪花漫天飞舞,洋洋洒洒落满整个皇城。

外头天寒地冻,大雪纷飞,这殿内自然燃着地龙,处处摆着熏笼,可谓温暖如春。

一股彻骨寒意却骤然从凌容与脚底蔓延全身,遍及四肢百骸。

“皇孙?”景成帝的注意力却不在盛氏女身上,他本就不喜那小商女,接她回来也不过是为了皇嗣,“你是说太子有了儿子?”

“是。”

“快,快抱上来给朕瞧瞧。”

金銮殿上,帝王与权臣对话不断,更有着刚出生不久的婴儿细碎的哭声。

凌容与却觉得时间这在一瞬,仿佛都静止了一般,耳里什么也听不见,只有自己如擂鼓般,似要炸裂的心跳声。

他愣了大半晌,才回过神来,失态上前,将仍跪在地上的永安侯拎了起来。

“永安侯方才说了什么?”凌容与艰难的咽了口涶沫,双眸猩红,嗓音嘶哑得可怕,压制着就要失控的疯狂。

这还是景成帝头一次见到平时温润如玉的儿子,失了克制的模样。

“太子──”

凌容与却像是没听到景成帝的叫喊一般,又问了一次:“你方才说了什么,再说一遍。”

那双墨眸分明红得可怕,冰冷中却带着微不可察的无助与恳求。

他心中其实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希望永安侯不过是在骗他。

待会儿他的欢欢就会从外面跑进来,笑眼弯弯,声如蜜糖的跟他说:“君清,被我吓到了吧?谁教你让我等了这么久。”

永安侯也是头一遭见到神色几近失控的太子,深吸一口气,哑声道:“盛氏女没了。”

简单的几个字却似万箭穿心,凌容与的心瞬间被扎得跟刺猬似的,鲜血淋漓,撕心裂肺一般疼了起来。

凌容与面无表情,墨眸却已迅速地凝起一层寒霜,呼吸不受控的急促起来。

“不过请殿下莫要太伤心,皇孙平安无事──”

凌容与不相信他的话,双眸赤红的可怕,修长的手指已然掐上永安侯脖颈。

“盛欢还有一个月才临盆,怎么可能突然发动,”年轻太子墨眸浓沉,闪着瘆人的杀意,“当初父皇下令要你将人平安带回,永安侯失了信,既然如此,便该以命相抵。”

喉间轻滚,一声嘶吼于齿缝间迸出:“那是孤的太子妃!”

宛如困兽般的绝望。

若是由他去接盛欢,绝对不会发生这种事。

盛欢最担心生产时出事,怕将来孩子一出生就跟她一样,从小就没了娘,特别的注重自己的饮食及身子,怎么可能生个孩子就没了。

他的欢欢不可能就这么没了。

不可能。

不可能。

不可能!!!

凌容与居高临下的睨视着永安侯,眼眶熬得通红,双手紧缩,手背青筋暴起。

永安侯几乎透不过气,俊脸涨红,只觉得太子疯了,居然敢在皇上面前如此肆意妄为。

“殿、殿下,这女、女人生子本、本就是鬼门、门关走一遭。”

“来人,还不快上前阻止太子!”景成帝见太子就要将自己最心爱的臣子活活掐死,立刻厉声斥喝。

凌容与很快就被一旁宫人拉开。

他看着永安侯,目眦欲裂,胸-口一阵阵的闷痛:“哪一天没的?”

永安侯捂着脖子,难受的低咳几声,答道:“皇孙出生那日为腊月十三。”

人已经没了十多天了。

凌容与嘴唇不受控的哆嗦起来,气血翻涌,脏腑难受。

“殿下,殿下您节哀,您别这样。”

一旁周正忽然惊呼出声。

景成帝闻声望去,瞳孔剧震。

只见太子恍若失了三魂七魄的人偶一般,两个瞳仁漆黑深不见底,双目空洞。

透的泪水顺着眼角,无声无息的滑落。

太子从小大到鲜少落泪。

景成帝这才意识到原来儿子是真心喜欢这个小商女,不禁心疼劝道:“永安侯所言不假,女人生子本就有着极大的风险,当年永安侯夫人也是如此,险些救不回来。”

“好在孩子还活着──”

帝王话未落,周正又是一阵惊呼:“殿下!”

只见凌容与被两三宫人紧紧架着,口中不停的涌出鲜血。

晶莹剔透的泪珠,揉着艳红刺目的鲜血,混在一块儿,一滴一滴落在金砖地面上。

精白锦袍血迹驳驳,脚下一滩又一滩的血,宛若一朵又一朵火红妖艳的彼岸花。

血腥味弥漫在殿中,甜腻得令人几欲作呕。

“殿下,奴才知道您极喜爱那姑娘,可为了孩子着想,您万不可如此。”周正颤声劝道,手忙脚乱的替太子擦着嘴边不停涌出的鲜血。

“奴才求求您了,您喜爱的那姑娘想必也不愿见到您这般。”

景成帝焦急怒吼:“传太医!快传太医!”

他知道之前凌容与受了极重的伤,虽然已经过了许多年,但太子曾因而失忆,景成帝一点也不敢轻忽,就怕当初太子曾留下了什么病根。

太子在金銮殿上吐血昏迷,被人抬回东宫,裴皇后得知之后立刻赶了过去。

一入大厅,裴皇后就听见初生婴孩的细微哭声。

照顾皇孙的奶娘们是永安侯临时从民间找来的,从未见过什么达官贵人,更别提太子与帝后。

此时待在东宫大厅,可谓心神不宁,才会连一个婴孩也顾不好。

裴皇后一见到奶娘们见到自己颤颤巍巍的模样,立刻皱眉吩咐芳云:“去宫里找几个手熟的奶娘,再去找几个太医过来替皇孙瞧瞧。”

皇孙哭声明显比寻常婴儿微弱许多,裴皇后直觉不对劲。

待她进到太子寝殿,太子已经悠然转醒。

可就算众太医齐声跪安,太子依旧一动不动的躺着。

素来恪守礼教的太子,就算对自己的母后有诸多怨恨,也从未对她这般失礼过。

裴皇后将太医们屏退。

“母后听说盛氏女的事了。”她深深叹了一口气,亦是劝道,“太子就算再伤心,也要为孩子着想。”

凌容与茫然的盯着头顶上的承尘,眼睫轻眨。

心脏被硬生生撕裂,痛不可遏的感觉再次涌了上来。

他痛苦的掐着胸-口,分明疼得几乎无法呼吸,却忽然笑了起来。

孩子、孩子。

所有人都在说孩子。

没有人在乎他的欢欢。

他就不能贪心的想要孩子也想要盛欢吗?

他还记得盛欢跟他说过,她有多渴望当母亲,她说她要陪他们的孩子长大。

她不会让他们的孩子跟她一样,从小就没了娘。

他要是不惦记着皇权,不想着要宁绍付出代价,那盛欢也不会因为赶路而提早发动。

对,是他太贪心,贪心着权势,贪心的想要报仇,贪心得太多,顾不过来,所以才将自己最重要的人给弄丢了。

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

凌容与笑着笑着,眼泪又落了下来。

裴皇后见儿子又哭又笑,正要开口安慰几句,却见凌容与忽然翻过身,卧在塌边又呕出一滩血。

她立刻又将太医喊了进来。

同时让周正亲自将孩子抱过来。

裴皇后接过皇孙,只看一眼心头便是一跳。

“江太医,赶紧过来给皇孙瞧瞧。”

江太医闻言上前,见到皇孙苍白得接近病态的气色,再听那气弱游丝的哭声,亦是面色凝重。

“皇孙出生时受了寒,寒意侵.入骨髓,怕是、怕是……”江太医不敢再说。

凌容与捂着胸-口,双眼赤红,“怕是如何?”

裴皇后叹了口气,将孩子抱到他面前,“太子自己瞧瞧孩子,如今孩子的娘没了,还对孩子如此不上心,是想要连孩子也没了吗?”

孩子已经出生了十多日,可气色却一点也无寻常婴孩的红润。

小脸已经微微长开,那双圆滚滚的大眼睛,就和盛欢的天生带笑的桃花眼如出一辙。

虽然孩子现在还看不到东西,凌容与却觉得孩子似在对他笑。

他突然想起盛欢之前曾跟他说过的傻话。

她说。

要是哪天她真的和她娘一样,不幸难产,要他千万不要因而万念俱灰,一定要好好的将他们的孩子扶养长大。

“君清,答应我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世明天最后一章,

前世盛欢死后,太子就只有痛苦没有别的

想看甜甜的小可爱等周三鸭,周三就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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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修改就是在捉虫,小可爱不用重看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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