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雨说下就下,倾盆大雨来势汹汹。

阿善走到窗边时被吹进来的雨淋湿了肩膀, 她赶紧将窗门关好, 拽了拽自己被雨淋湿的衣服, “你都不知道关窗户吗?”

容羡没理会她, 他脊背挺直半边衣衫湿着, 有水珠顺着他的侧脸汇聚到下巴,最终滴落到地上。

滴答滴答。

房间中安静的就只有雨滴声,阿善许久都没听到容羡的回应,她揉了揉膝盖磨蹭着又回到原地跪下,因为下雨的缘故, 显得未燃灯的小屋内黑暗无比。

其实这种天气最适合下雨了,阿善睡意微消, 重新跪下后她就垂着脑袋打瞌睡了。

窗外是呼啸的风雨声,不知过了多久,阿善半睡半醒间只感觉凉风阵阵,本能的向着身侧的人靠近, 温暖的体温让她舒服了不少。

……温暖?!

阿善睁开眼睛,这才发现她几乎是与容羡手臂贴着手臂了, 而本该身上凉冰冰的男人, 这会儿浑身发热,忽然间就有了体温。

“你怎么了?”阿善清醒了, 扭头去看身旁的男人,但因为周围太黑她看不真切。

容羡低微的咳嗽一声,他声音发哑有些沉重, 只回了阿善两个字:“无事。”

他说无事并不是真的无事,而是不想让阿善管他罢了。

阿善张了张口还想在说什么。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容羡每次一来静思堂就像是变了个人般,他不爱说话也没什么动静,从头到尾都跪的笔直,就如同一尊木偶。

“你不是很会讲故事吗?”

在阿善沉默的时候,容羡主动开口:“再给我讲一个故事吧。”

阿善想了想点头,这次她讲的是她在穿书前追过的一部剧,因为剧情太喜欢,所以她反复看了好几遍。

回想了一下,阿善轻轻开了口,谁知才讲了个开头就又听到了容羡的咳嗽声,她声音顿了一下才又重新讲,“女主是在穿书的好些天后才召唤出了书灵,你知道书灵是什么吗?”

容羡呼吸轻轻浅浅,就在阿善以为他不会搭理自己的时候,没什么起伏的声音飘出:“是什么。”

“就是一本书过于古老,它有了自己的灵魂后,才被称为书灵。”阿善得到回应才开始继续讲。

接下来的时间,阿善每讲到精彩的地方就会停一停问容羡,容羡一开始还会给她一两声回复,到了后来索性一声不吭了。

身侧的人忽然动了动,阿善发现容羡原本挺直的脊背微微拱了一下。

总觉得这人安静的过分像是睡着了,阿善没再开口而是戳了戳身边的人,“喂,你还在听吗?”

阿善发誓她真的没怎么用力,就只是轻轻戳了他一下,谁知看着高高壮壮的男人这会儿如同纸糊的一般,阿善一戳他就晃了晃身体倒下了。

“你怎么了?”

看着忽然栽倒在地上的男人,阿善吓了一跳赶紧去扶。

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她才发现容羡的体温比刚才更热了。吃力把人从地上拖起来时,阿善帮他把了把脉,高声喊道:“外面有人吗?你们家主子晕倒了。”

哗啦啦——

只有风雨的呼啸声,阿善让容羡半靠在自己身上,距离贴近后她看到容羡半阖着眼睛好像已经陷入昏迷,于是试探的拍了拍他的脸颊,“喂,你醒醒啊。”

阿善的拍打好像起了作用,容羡的睫毛颤了颤睁开眼睛,微微眯眸,在看清面前的人是谁后,他才将头抵在了阿善的肩膀上,用手臂将她圈紧。

“让我抱一会儿。”容羡好似将她当成了抱枕,越来越低的声音像是随时都能睡着。

虽然阿善这会儿有些冷,而容羡因为发烧体温变得温暖了,但她不可能放任他不管。

这可是男主,不久后的太子,未来的下下任帝王。且不说要是阿善不管他这人醒来后会不会找她算账,就单单是良心上阿善就过不去。

“你先放开我,我去帮你叫人。”阿善把容羡轻轻推开,从地上起来时,她将自己的蒲团垫到了容羡的脖子上,因为看不清路,她起来时踩到自己的裙子,又扑到了地上。

“来人啊,外面有没有人?你们家世子爷病倒了!”嘶了声很快从地上爬了起来,阿善顾不上腿上膝盖上的疼痛,匆匆推开门往外走。

噼里啪啦的雨声实在是太大了,所以阿善喊人时并没有听到容羡微弱的声音,在她摔倒在地上喊人的同时,容羡在黑暗中睁开眼睛,看着从地上爬起来的身体轻声吐出三个字:“……不用去。”

去了也是没用的。

倾城阁虽然已经无人居住被列为了禁地,但阿善昨天就发现了,这里被打扫的很干净,并无一分灰尘。

整个阁楼黑漆漆的并没有点灯,阿善摸黑往楼下跑时,一道闪电划过照亮夜空,阿善刚好看到楼下窗门边似站着一个黑影。

“谁……谁谁?”阿善扶住了木楼梯。

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她试探的往那处靠近时,发现那里真的站了一个人,一个看起来身形高大的男人。

“你是谁?是容羡的暗卫吗?”

初时阿善并没看清男人的面容,窗外雨声很大屋内很黑,她清了清嗓子刚想说话,外面又是雷鸣电闪,男人听到声音侧过脸来看阿善。

轰——

当夜空再一次被照亮时,阿善总算是看清了男人的黑衣以及面容,奢华的暗色玄衣披身,男人面容苍白五官深邃,那张脸与容羡有着四分相似,此时正极度冷漠的看着阿善。

“谁准你下来的?”低冷的声音穿透雨夜,阿善缩了缩肩膀双腿一软,因眼前忽然出现的人吓得大脑空白。

这是南安王?!!

“我……”

阿善从未和男主的爹单独相处过,也不知道该如何相处。她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小声回道:“世子爷病倒了。”

雷电过去后屋内又陷入安静,阿善看不清南安王的脸色,只听到他过分冷静的声音:“还有一个半时辰。”

阿善愣愣抬头,并没听懂南安王话中的意思。

不过不等她听懂,南安王就又道:“罚跪期间擅自跑出来,明日去刑堂自领五十大板。”

“父王怕是搞错了,善善她是我的世子妃不是你的属下,打她五十大板,你是想打死她吗?”低哑的声音自楼梯处传来,浓郁的黑暗下脚步声渐近,有人向着阿善走来。

阿善不知道容羡是什么时候下来的,她惊讶的回头时,容羡走到她身边用滚烫的掌心包裹住她的小手。

轻轻捏了捏,他咳了声低道:“跟我回去。”

阿善看了看容羡又看了看窗边的南安王,没有犹豫的小步跟着容羡重新回到静思阁。房门才刚刚关上,容羡握着阿善的手一松径直往地上栽去,阿善赶紧去扶,拖着他回到了蒲团旁。

“你怎么下去了呢?”因为南安王就在阁楼中,所以阿善重新跪到蒲团上。

容羡身体晃了晃头疼的厉害,刚才下楼已经用光了他全部的力气,所以在重新跪下后,他身体一歪倒在阿善身上,吸着她身上的气息回:“我不下去,你如何能应付的了他?”

阿善并不知道,每次下雨天南安王都会来到这倾城阁,一直会待到雨停。

比起南安王阿善更喜欢和容羡在一起,为了能让容羡舒服些,她揽住他两人亲密靠在一起,小声询问:“他为什么要在雨天来呀?”

“因为叶清城就是在雨天走的。”

小时候的容羡也不理解他的行为,哪怕长大了他也不理解,直到有天容老管家无意间提了一句:“王爷是在等王妃回来。”

在等她回来?

容羡几近无声,他至今还是不能理解:“等一个死人回来么?”

虽然窗户闭阖着,但还是有冷风吹进了静思阁。容羡的体温越来越高但身体冷的厉害,感受到身旁的人似乎冷的发抖,他伸出手臂将人抱紧,把脸埋入了她的项窝中。

“你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生病了?”

阿善不太适应两人的姿势,她想推又怕容羡一推就倒,单手僵在半空也不知道该如何做,就只能不停的和他说话,“对了,刚刚王爷说的一个半时辰是什么意思呀?”

才问话,阿善就想起了插在香鼎中的三根香,她明白了,于是垂落在半空的手落在容羡背上,叹了口气道:“看来你这世子爷过的也不是很好嘛,生病了还要罚跪完在休息。”

“哎呀。”阿善说着说着又想起了一事,她也不知道容羡睡着了没有,沮丧的问:“我明天不会真的要挨五十板子吧?”

容羡已经没有力气去回她了。

多年的习惯养成,让他哪怕在极度难熬痛苦的情况下,也会保持着几分清醒警惕,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能看到让他无力发笑的一幕……

阿善以为容羡昏过去了,她不知道别人在此刻会怎么做,但当她抱着一个身体滚烫意识不清、没人理会的病人时,她实在无法做到置之不理。

“呼——”左右看了看,阿善聚集了一小口气朝着那三根香吹去。

她知道只要这香燃到尽头他们的罚跪就结束了,于是她就开始小口小口的吹着它们让它们快点燃。

此时她一心救人早就将别的抛之脑后,鼓鼓的两颊一吹一瘪来回数次,没一会儿就将自己吹的头昏脑涨。

只休息了一小会儿,她很快再次吹了起来,窗外的雨声伴随着阿善自己的呼呼声,她不知道自己做了多久,直到她吹着那微弱的火苗一直到尾巴,才甩了甩晕乎乎的脑袋喊人。

那个时候她并没有看到,昏昏沉沉的容羡半睁着眼睛,看着她吹香柱的样子无声笑了。

有时候让一个人走入心中很难,

有时候又会过分的容易。

“……”

容羡的头疾只要阴天下雨就会发作,他罚跪时头就已经很疼了,下雨时他不是不想关窗户,而是头疼的太厉害,也不能擅自起来关窗。

休息了半日多,容羡的体温终于又恢复了‘正常’,他醒来时额上还敷着一块湿帕,榻旁阿善正枕着自己的手臂正打着瞌睡,白嫩嘟嘟的脸颊上被压出了好几道褶痕,嘴巴微微嘟着。

不由又回想起阿善在静思阁吹香柱的场景,容羡从榻上坐起身体,还带着些许暖意的指腹落在了阿善的脸颊上。

“唔……”只是轻轻一碰,阿善眼睫眨了眨就醒了。

她迷蒙的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人,习惯性的去摸病人的额头,用手背抵在容羡的额头上触了触道:“还有点温,但是比之前好多了。”

容羡捏着她的手腕放下,见她困得眼睛中都有了红血丝,“还没睡觉?”

阿善打着哈欠点了点头,正要上榻休息一会儿,门外妙灵敲了敲门道:“世子妃,门外来了两个自称是刑堂的侍卫,他们说……世子妃还未领罚。”

阿善才想起这事儿,想到南安王罚她的那五十大板,她正不知道该怎么办,身旁的人眯了眯眸,冷冰冰替她回道:“让他们滚。”

阿善惊讶看着容羡,眼睛中带着几分小喜悦,“你要罩着我吗?”

“嗯,罩你。”

容羡第一次听说‘罩’这个字,他薄唇轻轻弯了弯,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道:“上来睡觉。”

不知道是不是生病的原因,阿善竟觉得今日的容羡十分好说话。

昨晚的大雨如今已经变成淅沥小雨,天气仍旧不晴朗。阿善觉得有些冷就在外面多穿了件衣服,如今因为和容羡躺在同一张榻上,所以她考虑了下并没有脱去外衫。

昏昏沉沉陷入睡眠中时,她感觉身上的外衫像是被人脱掉了,迷糊将眼睛睁了条小缝,她看到眼前墨发倾垂,容羡将自己身上的薄被盖在了她的身上,侧身将手肘抵在她的身侧,轻轻环抱住了她。

阿善:我一定是在做梦。

最初的这场大雨,阿善并没有起疑,直到这场雨连续下了三日未停,南安王府的花园中积出了好几个水洼。

又一日冒着大雨去罚跪,阿善恍惚中忽然记起书中的剧情,此时距离最初的那场大雨已经过去十日,这雨停了几天又开始暴下,阿善心中一跳,她明白书中的另一个剧情来到了。

“怎么了?”因为想得太入迷,阿善越走越慢索性停住了。

容羡牵着阿善的手也跟着停下了,他手中还撑着把伞,见阿善微垂着脑袋思绪游离,伞身微倾他朝她靠去,还以为她是撑不住了。

“过去今晚,就还剩最后一日。”

阿善随着容羡的声音逐渐收回了神,也知道现在不是她乱想的时候,她顺着容羡的话叹了口气,有些委屈道:“我的膝盖都已经跪肿了。”

“如果可以的话,还不如把这最后的两日罚改成打板子。”

“我宁可趴在榻上屁股疼半个月,也不愿意在受这两天的苦。”

容羡重新牵起阿善手,捏了捏她的掌心低笑,“别胡说。”

“要是真改成打板子,你哭的力气都没有,哪还有力气对我抱怨。”

阿善挑眉不服:“你看不起谁呢?我屁.股上的肉多着呢,打两下又不会怎么样的。”

“嗯,打两个不会怎么样。”容羡随口应着。

两人已经走到倾城阁楼下了,这外带的伞并不能拿到里面去,于是容羡就将伞支到门旁,接过小厮手中的披衣罩在阿善身上,亲手为她系好。

“我们快进去吧。”阿善有些不适的先一步进去。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总觉得容羡哪里不太一样了,心中说不出来的感觉,阿善来到静思阁,才跪到蒲团上,她就察觉自己的蒲团比以往软了不少。

这是……

阿善扫了眼容羡赶紧移开目光,她装作什么都没发现,无聊搅着自己手指玩时,又在想书中的剧情。

就目前这大雨,想必南方很快就要发生洪涝了吧。

阿善以为怎么着还得有几天缓冲时间,谁知第二天清晨,阿善同容羡才从静思阁出来,就听到了南方洪涝的消息……

半个时辰后,容羡直接入了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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