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杨继新问钱素玉怎么知道要求措船的两人,是他自己救死不暇,托庇到这船上来的?钱素玉笑道:“这一点儿眼力都没有,走甚么江湖呢?这两人是不是同胞兄弟,虽不得而知,然为诚实老于江湖的行商,是可一望而知的。你和船户都因见他两人突如其来,体魄又异常强壮,疑心非正道人物,恐怕是来船上卧底,做里应外合的。江湖中这类事情尽有,你和船户所虑的,并非无见。不过你们其所以如此疑虑,是因看不出他两人背上的包袱里面是甚么东西。若能看得出来,也就不会有这种疑心了。”杨继新道:“用布层层裹扎的包袱,不打开来,如何能看出里面是甚么东西呢?”钱素玉道:“你自不知道看法,与用布层层裹扎有甚么相千。休说是布包的容易看出,就是用皮箱蔑箧严密封锁的,也能一望而知。这两人遍身的珠光宝气,必是经营珠宝生意的行商,每人身上所值的,至步也是十多万。这两人的本领,虽不见得如何高强,只是敢在江湖上经营这大的生意,便可知车是无能之辈。若不是走这罗山经过,旁处水旱两路的强人,能奈何他两人的只怕很少。”杨继新问道:“这两人身上,既是每人有值十多万的珠宝,这项生意也就不小了,却为甚么不多带几个会武艺的伙计,和我们一般的包雇一条民船,安安稳稳的向长沙去昵?”

钱素玉笑道:“你这话更显得全不懂江湖情形。你不知道各处水早的强人,最踌躇不敢轻易动手的,只有三种人:笫一是方外人,如尼姑和尚之类,第二读书八,譬如一个文士装束的人,单独押运多少财物,第三就是过类单身珠宝行商。因这三种人的本领,平日在江湖上都少有声名,不容易知道强弱。虽有绝大的率领,从表面上看去,也与毫无本领的无甚差别。鲁莽些儿的,因轻视这三种人,吃亏上当,甚至送了性命的,极多极多。为此绿林中人,相戒遇着这三种人,不轻易动手,务必慎重从事。在江湖上够得说会艺,很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真会武艺的人,更谈何容易请来当伙计?愿意跟人当伙计的,本领便不问可知了。就请三五百个那种伙计同行,反不啻高挂怕人抢劫的幌子,本来不敢动手的强人见了这种幌子,也就知道是可以动手的了。你不相信两人身上,每人有值十多万的珠宝。这很寄易,不多一舍,自有水落石出,使你相信的时侯。”

谈论时,天色已渐就昏黑了。钱素玉教杨继新吩咐船户,将船舱四面的板门取下,明早开船时再关上去。杨继新不知道用意,同为甚么夜问匣把口面的板门取下来,一点儿没有遮拦,在岸上的人看船舱里,不是可以一望无余吗?钱素玉笑道:“你难道怕岸上人看了去吗?我姊妹两个,今夜非打开门,给人看个饱不可。并不能使你出头露面,你最好躲在这舱底板下面,免得碍人的眼。”杨继新一听这话,心中很不自在,正色问道“这船是我们一家人雇的,怎么我坐在舱里,倒碍丁别人的眼呢?并且光明正大的家眷,为甚么非给人看个饱不可呢?”钱素玉将脸扬过一边,不作理会。蒋琼姑才低声说道:“江湖上的勾当,你既是一点儿不懂得,凡事由姊姊作主,是不会有差错的。姊姊教你如何,你便如何,事前用不着过问,事后自然会知道的。”杨继新这才放宽了心,叫船户将四面的舱扳取下。

这罗山也是一个小小的泊船埠头。这夜靠着杨继新这船停泊的还有几条货船,二三副大小木排。入夜,各船头排尾,祭江神的锣声鞭爆之声,同时并作,响的震耳欲聋。正在这时候,两个搭船的行商,各提着各自的包袱,同走进船舱来,对着钱素玉、蒋琼姑叩了个头,起来说道:

“我兄弟今夜得两位小姐庇护,保得住资财性命,终身感激不尽。这两个包袱搁在船头,动手时有许多不便。恳求小姐不嫌烦琐,使我等寄存一夜何如?”钱素玉、蒋琼姑都起身避开二人的大礼。钱素玉听罢,微微的点头说道:“同是出门的人,可以帮助的地方,自无不尽力帮助之理。

但不知两位尊姓大名?何以知道到我们这船上来的?”

那个年纪大些儿的说道:“我兄弟其所以知道到这船上来求庇护,原因说来很是奇怪。我姓胡,名成雄。这是我同胞兄弟,名成保。广东潮州人。从小就跟着家父,终年往来各大通商口岸,做珠宝买卖。家中也略有些积蓄。只因在十多年前,我胞妹舜华,随侍家母到外祖母家,在潮州城隍庙里迷失了,遍寻无着。家母为不见了胞妹舜华,日夜忧煎,已成了一种瘫废的病,辗转床褥好几年了。我兄弟借着做买卖,到处寻访胞妹舜华的踪迹,十多年没访着一些儿诮息,以为胞妹必是已经死去不在人世了。

“想不到前几日因做买卖到了湖北襄阳,在饭店里遇着一个和我同行的人,找我兄弟攀谈。

我问他姓名,他说叫张万泰。我不合向他打听我胞妹舜华的事,他当时含糊答应不知道。谁知第二夜,我兄弟借宿在乡村一个农家的楼上,那张万泰便存了不良之心,深夜前来劫夺我兄弟的珠宝。那厮的本领,竟比我兄弟高强十倍以上,哪里是他的敌手?两个包袱都已被他劫夺去了。只是我兄弟这点儿东西,关连着性命,一口气尚在,如何舍得由他劫去,不思量夺回来呢?并且同行劫同行,江湖上也万万不容开这恶例。因此我兄弟拚命跟在张万泰后面追赶,虽明知不是他的对手,然总得跟出他的下落来,以后才有找寻他的所在。幸亏我兄弟跟踪在后,刚追了一里多路,在星月光辉之下,眼见张万攀在前,相离不过一箭之地。忽见从斜里飞出两条黑影,立在大路当中,拦住张万泰的去路,向张万泰大喝一声站住。张万泰毫不在意的样子,一面仍旧前跑,一面也厉声喝道:‘讨死的囚囊,休得多管闲事。’说罢,只见一道金光,闪闪的朝两条黑影刺去。

就听得那黑影打了个哈哈,同时飞出长虹似的两道白光来盘旋上下,将金光逼得一步一步往后退。

又听得那黑影笑遣:‘原来四海龙王的本领,也不过如此,领教了。还不将劫夺的东西退还出来么?’张万泰这时才知道敌不过那两条黑影了。收了金光,问道:‘请两位留下尊姓大名,好日后相见。’那黑影答道:‘你我日后相见的时候多着呢,你记着罢:我叫欧阳后成,这是我夫人杨宜男。此番奉黄叶祖师之命,前来堵截你这个强盗。’“我兄弟此时真是喜出望外,连忙赶上前去。张万泰已将劫夺到手的两个包袱,交给欧阳后成道:‘我何至做强盗行劫,只因他兄弟向我打听胡舜华,我知道胡舜华是了因的徒弟。了因在日,曾欺负我徒弟庞福基,帮着张炳武、萧挺玉一干人,夺过山龙。我原想去五华山找了因说话,后来听得了因死了,此恨怀在胸中,多年不曾出得。他兄弟既是胡舜华的胞397兄。藉劫了他的东西,也可因此出一点儿胸中恶气。于今既是黄叶道人出头干预,我暂时只得饶了他们。将来大家自有算总帐的时候。”说完,掉臂不顾的去丁。

“殴阳后成便将包袱还了我兄弟,说道:‘这厮是江湖上有名的四海龙王杨赞廷。论本领,我等都不是他的对手,只因遇了我夫妻的雌雄剑,才占了他的上风。不过今夜的事情虽了,日后的纠葛更多。黄叶祖师命我夫妻来告你知道,你胞妹胡舜华,现在万载县境内住着。你兄弟可就此动身去湖南。但是此去湖南,水、旱两路都不好走,加以与杨赞廷结下了这番嫌隙,沿途更免不了有与你为难的人。凑巧吕宣良祖师,前日曾来玄妙观说:作成了两对好姻缘。一对已成了亲,一对还须到湖南后,才得成就。于今正包雇了一艘民船,从湖北动身往湖南去了。黄叶祖师用慧眼一看,说:机缘甚是巧妙,你兄弟要沿途能庇护的人,固是非追上那艘民船,恳求顺便载到长沙不可,就是想兄妹重逢,线索也只在那船上的三人身上。

“我兄弟欣然问明了船上是何等的三人,即拜谢了欧阳后成夫妇,动身追赶前来。一路探看了多少民船,都是些平常客商,一望就可知道不是能庇护我兄弟的人物,连问也无须过问。直到追着了这船,看见公子探身舱外,风神潇洒,气宇温文,才料定是不错的了。及至向公子恳求,至于下拜,尚不蒙公于首肯。看公子神气之间,似乎有些疑虑我兄弟别有用意。我暗想:若是本领能庇护我兄弟的人,岂有眼力如此不济的?因此我又以为还不是这船。正在踌躇,公子却已首肯了。探看舱中,原来是小姐格外施恩,特地要公子命我兄弟上船的。于今既承小蛆的恩典,许我兄弟上船,这一路平安达到长沙,是无须我兄弟过虑的了。不过据欧阳后成述黄叶祖师的谕旨:

胞妹胡舜华,现在万载县境内。我欲兄妹团圆,应该直到万载县去才是。为甚么又令我兄弟,附搭小姐这船去长沙呢?小姐的本领高深,不知可否将此中原故,指教我兄弟?舍妹舜华的居处,小姐想必也是知道的。”

钱素玉听了这一大段情由,才知道胡成雄兄弟求搭这船的原因,虽是由黄叶祖师差人指点,然也是由吕宣良祖师存心到玄妙观露出话头的。当下即教杨继新收了包袱说道:“此中原故,此时毋须根究。黄叶祖师指示的,自有道理。且等到了长沙,自然有水落石出的时候。令妹胡舜华,我只闻名,是和朱恶紫一同学道的。前几年听说也在江湖上游历了一番,干了些行侠仗义的勾当。

只是有一次曾被红云祖师的徒弟,将他二人监禁了些时,亏得智远弹师有信保了去。

“殴阳后成的名字,仿佛曾听得说,也是红云祖师的徒弟,却不知道何以又到了昆仑派黄叶祖师的门下。他若还在红云祖师那边,便决不至与杨赞廷动手。总之,究竟是如何的原因,非到可以知道的时候,推测也是无用,两位今夜睡在船头上,无论水中岸上,有如何的响动,不可鲁莽起来动手。来的若是寻常无能之辈,固用不着两位动手。如真有能为的来了,两位动手也没用处,徒然白饶了两条性命。果是来劫锒钱珠宝的强盗,我知道两位的手段,足可对付。无奈这里面夹着昆仑,崆峒两派的宿嫌积怨,不可视为等闲。”胡成雄兄弟诺诺连声,自退到船头睡下。

杨继新至此,才相信钱素玉有先见之明。读书人毕竟胆量小些,知道这夜必不得安静,心中实不免有些虚怯怯的。却又不愿意独自示弱,躲在舱底板下面,只好以被蒙头而卧。

钱素玉和蒋琼姑对坐舱中,高烧两枝大银蜡,在烛光之下围棋。船舱四面的板门都已取下,江面风吹波响,浪激砂鸣,一一听得清晰。约莫二更过后,猛听得靠左边停泊的一艘很大的船上,有人厉声喝了一句道:“来得好!已静候你多时了。”此语才毕,就听得扑通一声,好像哎呀不曾叫出,便被打下河去了。钱素玉、蒋琼姑原准备有强人到自己船上来的,真个有强人杀到,是意料中之事,并不至于吃惊,今听得强人向邻船上杀去,而听邻船上厉声喝骂的口气,竟也似准备有强人杀来,早已为之防范的。被打下水去的,不用看已可知道是强人无疑了,倒不由得都吃了一惊。一人一口气,将两枝大蜡烛吹灭。从取板门之处,朝左边邻船上一看。

只见月光之下,照见一个道士装束的人,披发仗剑立在船头,好像正在念咒作法的模样。随听得岸上远近的有人大声呼道:“焦大哥快来呀,彭四哥被妖道一剑劈下水去了呢。”即又听得一个很苍老的声音回喝道:“大惊小怪些甚么!”说声未了,紧接着一道金光,裂帛也似的一声响,从数十丈以外直向道士射来。只是那金光绕着道士的身体打了一个盘旋,又是一声响,射了回去。道士举手中剑向空一指,口喝一声敕,陡然狂风大作,眼见一阵旋风着地,卷起岸上的小砂大石,落冰降雹一般的一齐朝金光发射之处打去。惊喊叫痛以及争先奔避的声音,同时并起。

而在这纷乱的当儿,忽听一声霹雳,破空而来,好几道金光夭矫,如长虹东驰西突。

钱素玉看那道士有些惊慌失措的样子,不由得也吃惊,向蒋琼姑道“这剑光来得蹊跷,必有蛀峒派的名人来了,你我的本领哪够得上抵敌,这便如何是了。”蒋琼姑道:“是找那道士对敌的,或者不与我们相干。”钱素玉来不及回答,头顶上已喳喇一声巨响,船身摇荡了两下,船桅被两道金光拦腰一揽,登时劈做两段,折落水中去了。那金光跟随而下,钱素玉、蒋琼姑虽明知不能敌,也只得放出剑光将金光抵住。然哪里抵抗得下,眼见得那两道金光,要杀到身上来了。

只急得钱、蒋二人,几乎哭了出来。除束手待死而外,一些儿没有救急的方法。再看那道士,已不见踪影了。只有一团极浓密的黑气,圆桶也似的立在那船头上,四五道长长短短的金光,萦绕着那一团黑气,时而闪开,时而合拢,料知耶黑气必是道士护身之物。

钱素玉猛然想起刘鸿采所传纸鸢凌空的法术来,思量虽只能逃得自己姊妹两个,然到了这种时候,不逃也是同归于尽。杨继新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他本人又从来和崆峒派人没有嫌隙,崆峒派人虽狠。不见得下手杀他。至于胡成雄兄弟,我们尽了力,便是尽了心,我们无力救他,也只好各安天命。旋思量旋从袋中摸出两个剪好了的纸鸢,刚待伸手拉蒋琼姑的手,同乘纸鸢逃走。蒋琼姑的手还不曾拉着,忽觉得眼前一黑,耳里听得蒋琼姑叫了句哎呀,自己也不因不由的哎呀一声,立脚之处,摇动起来,身体也摇摇如凌虚空,两眼和瞎了一般,虽睁开来仔细定睛,也毫无所见,耳里又听得蒋琼姑的声音就在身旁唤姊姊,却是不见形影。

钱素玉应了一声道:“妹妹看见了甚么没有?”蒋琼姑道:不好了,我两眼没有光了,甚么也不看见。姊姊看见他在哪里么?我们为甚么立脚的地方这样飘飘不定呢?”钱素玉道:“我才从袋中摸出纸鸢来,正待拉妹妹的手同乘鸢逃走,尚不曾念咒,身体就是这般飘飘不定了。”蒋琼姑发出悲哀的声音,说道:“姊姊也太忍心了,只图我两人能逃,教他一个全没有道法的读书人留在船上,被人杀了,做鬼还不明白是如何死的呢。”钱素玉听了这些埋怨的话,不服气道:

“幸亏我的纸鸢才摸出来,尚不曾念咒,也没拉你同乘。你不要埋怨我,我看你的本领,便是不忍心逃走,也不过多饶上一条性命,不见得有能耐将姓杨的救出来。姓杨的就有你陪着被人杀了,做鬼也不见能明白是如何死的。就有你这个明白鬼在旁边,将如何死的原由说给他听,于他更不见得有甚么用处。”

蒋琼姑听了,知道钱素玉的性情从来很仄狭,脾气也从来很古怪,自悔说话太鲁莽,打算用言语来解释,免得钱素玉因此生心。便听得杨继新带着哭意的声音说道:“我只道又是和在遂平一样,只我的眼睛看不见你。原来你们也看不见我么?我睡在被里一动也没动呢?你和姊姊说话,我一句也听到了耳里,就只眼前漆黑,不但不看见你和姊姊在那里,一切的景物都看不见了。这船走的多快啊,我耳贴舱底,听得下面的水声,哗喇喇比箭连急呢。”蒋琼姑一听自己丈夫安然无恙的说话,心里又是惊喜,又是惭愧。惊喜的,自是因不曾把杨继新单独留在凶险之处。惭愧的,是惭愧自己不该脱口而出,埋怨钱素玉。然做女人的,临急难的时候,但求自己心爱的丈夫无恙,旁的事便教他受些委屈,也心甘情愿。当下用极诚挚的声口,向钱素玉谢罪陪不是。钱素玉见杨继新也仍在身旁说话,心中也自然安了。从小共患难的姑表姊妹,当然犯不着因情急口不择言的时候,略失检点,认真生起嫌隙来。便也带笑说道:“在此刻乌鸦与喜鹊同鸣,吉凶全然未卜的时候,谁真个怪妹妹说错了话昵?我们现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是我们自家这边的人如此搭救我等呢?还是有敌人如此捉弄我等呢?胡成雄兄弟睡在船头上的,此刻又是怎样的情形呢?”

钱素玉说时,杨继新截住话头,喊道:“啊呀,这船已停了么?钱素玉果觉得立脚之处,已不似方才摇荡了。两眼渐渐能隐约看见自己身上衣服了,仿佛如立在浓雾当中,浓雾逐渐稀薄,眼光也逐渐能远视。不一会,在舱里的三人,彼此都能辨认了。船舱中景物,如吹灭了的残蜡,没下完的残棋,都历历在目。再看船头,胡成雄兄弟,横刀挺立在那里,等待厮杀的模样。原来此时的天色,东方已经发亮了。

钱素玉和蒋琼姑来到船头,打算问胡成雄兄弟在船头所见的情形。即见昨夜靠在左边的那船,仍然靠在左边。昨夜的道士,已结束了顶上头发,从容走过船来,向钱、蒋二人稽首道:“贫道万清和,是茅山末底祖师的弟子。昨日奉祖师之命,前来搭救胡舜华的胞兄。只因胡舜华在未成年的时候,曾经受过贫道的磨折,结下一点儿冤仇。祖师恐怕冤仇不解,必40l将越结越深。知道胡成雄兄弟去长沙找胡舜华,免不了罗山一厄。特地差贫道来,聊尽一番心意,使胡舜华知道,将受贫道磨折的事忘怀,胡舜华的丈夫朱复,也和胡舜华同时受贫道磨折,将来遇有机缘,再图解免。不过贫道的法力,终属有限,昨夜甘瘤子父子、杨赞廷兄弟、和董禄堂都到了,贫道的法力,已不能抵敌,只得练起一团浓雾,保护贫道一身,这船上如何便顾不得了,但不知是谁,又这们高的道法,也练起一团浓雾,将过船遮护,并送了一阵风,连贫道的船推到了这里。这里已是湘阴县境,离罗山二百多里了。”胡成雄兄弟听了,连忙过来拜谢万清和,钱素玉踌躇道:

“这又奇了,是谁在暗中救了我等,却不使我等知道呢?”

话才说出,就见一个身体很瘦小的白须老头,短衣赤脚,其貌不扬,从船尾钻了出来,笑道:

“怎会不使你们知道呢?你们有认识老朽的么?”钱素玉、万和清等人都怔了一怔。看那老头,都不认识。老头指着万清和笑道:“他们年纪太轻,又不是老在江翻上行走的人,不认识老朽也罢了。你也说不认识吗?”万清和很惶恐的说道:“贫道有眼无珠,该死该死。”老头笑道:

“你回去问你祖师,就可认识老朽了。老朽是现在的排教头儿。昨夜的事,是偶然相遇。一则有末底祖师的情分,替你和胡舜华解冤仇,二则看金罗汉的情分,不能坐视他作合的姻缘不得成就。

所以出头露面,得罪崆峒一干人。老朽这话既经说明,没工夫在此多耽搁了,得追上木排去照料。”说罢,只见他虾蟆也似的,一头蹿入水中,连波浪都没有,便不看见了。钱素玉等都异常惊愕。

万清和跺脚道:“贫道真该死,现在的排教头是李金鳌,和我祖师极相投,每年必有一二次来看我祖师。不过他每次来时,我都不在祖师跟前,只耳里听得说罢了。昨夜我船靠罗山的时候,分明见他独自立在一副很大的排尾上祭江神。木排上的规矩,只有排教头儿祭奠江神,是独自一个人立在排尾的。际了头儿之外,都得率领好几个水手,分两排在排头祭奠。我一时因心中有事,看了并不在意。所以他见我也说不认识,觉得很诧异。这无怪他老人家诧异了。”万清和很懊丧的说毕告辞。钱素玉等都道谢了,各自分头开船。从湘阴到长沙,不过百多里水程,一路平安到了长沙。船才靠码头,就听得码头上一片喊杀的声音,如千军万马,在码头上开仗似的,不知为着甚么事?且待第五十五回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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