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淮景第一次见到杨卫礼的时候, 是在京都护城河桥上。

那年的冬夜格外的冷, 顾淮景带着父亲和叔父的尸体回京,而后不久母亲也离开了。

偌大一个顾国侯府, 只剩下他和祖母。那些时日, 祖母以泪洗面, 侯府到了夜晚便安静得让人觉得可怕。

仿佛是一片坟地。

而且顾淮景一直不相信父亲和叔父会同时死于战场, 一起都太过巧合。他查了很多,最终却知道了很多不该知道的事情。

在过往的十几年里,身为父亲唯一的儿子,父亲从小便带他上战场杀敌。

他受过无数的伤,小小年纪便已经手刃敌人,英勇无畏。

可和其他府中少爷不同, 他的童年都是那片血腥的战场, 他的玩乐便是剑刀枪箭。他不和人打架,他只杀人。

因为父亲说,顾国侯府这些年来人丁稀少,很有可能只有他一个了。

那顾淮景必须得撑起顾国侯府,必须得护着大祁,必须得抵御北夷。

顾家, 就是为战场而生。保佑子民,是生来的使命。

这一份骄傲, 一份自豪,顾家人甘之如饴。

顾淮景毫无怨言,他对这片土地充满了热爱, 他不允许蛮族的铁骑踏入,不允许他们烧杀抢掠,残害无辜之人!

他内心被父亲种下了种子,甚至对那时意气风发的皇帝也极为的忠诚和佩服。

然而一切只是假象,他们在战场上,不惜生命换来的一切,在皇帝眼里,是拥兵自重。

他那一生为大祁而活的父亲和叔父,亲手死于皇帝设下的陷阱。

皇帝借蛮族之手,欲灭他顾家满门。

那顾家守着这大祁江山又是为何?为谁?为杨氏皇族吗?凭什么?

那夜的顾淮景,站在桥上,满脑子都是这些。

然后他看到了缩成一团在哭的杨卫礼。

杨卫礼小时候不被杨家待见,因为他过于异类了。他守礼,为人正直,不愿同流合污。

这在杨家那堆淤泥里,如此不同,所以他被排挤,被不喜。

他的名字,杨卫礼,是父亲所起,但父亲为人却与这个名字背道而驰。

于是顾淮景认识了他,然后告诉他,也是告诉自己。

忍着,只有忍着,一切都有可能。

当然这些顾淮景没有都说给赵安玥听,他只告诉了她一些杨府的事情。

赵安玥一脸不可置信:“他们是杨卫礼的亲人呀!怎么能这样呢!”

顾淮景冷冷的弯弯唇,没有说话。

赵安玥握着拳头:“所以你和杨大人是故意的罢?”

顾淮景点了一下头。

赵安玥嘴角扬起一个微笑:“哼,到时候他们知道真相,哭都哭不出来!”

两人边走边说,来到了顾老夫人房外。

顾老夫人已经在等着了,她倒也神色平淡,抬头看着顾淮景问道:“登帝大典和封后大典同时举办吗?是什么时候?”

顾淮景看着赵安玥坐好后,才跟在赵安玥旁边坐下,闻言道:“同时,十一月一日。”

顾老夫人沉思着:“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日子,不过是不是会太赶?礼部来得及准备吗?”

赵安玥拿了个橘子,刚剥了一瓣,抬起头看了顾老夫人一眼,眼里流露出佩服的神色。

祖母这么快就适应了!

顾淮景笑了一下:“一切从简便可,不过只是个仪式。”

赵安玥把橘子皮剥完,剩下一个光溜溜的橘子,她挑着上头的白丝,反对道:“不行,我的凤袍要很漂亮。”

顾淮景无言地看了她一眼。

她认真的抬起头,非常认真的道:“我的凤袍要很亮很闪,要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那种!”

顾淮景对着背后的顾青道:“你想想办法罢。”

赵安玥也偏头看向顾青,不放心地又强调了一遍:“要闪闪发光的哦。”

顾青嘴角微微抽搐,恭敬了说了声是。

赵安玥于是心满意足的吃起了橘子。

顾淮景倒是和顾老夫人说了很多,大多数都是搬进皇宫的准备事宜。

顾淮景忙着朝事,这些事情可能顾及不上。顾青也有其他事,顾曲倒是可以。但顾曲一人也忙不过来,于是只能先请顾老夫人帮忙主持大局。

至于赵安玥,他也就不指望她了。

顾淮景在赵安玥伸向第三个橘子的时候,把端着橘子的果盘拿远了,把水杯塞进她手里,淡淡道:“不能再吃了。”

赵安玥看向祖母,眼眶一红,就委屈的要告状。

顾老夫人轻叹:“确实不能再吃了。”

她沮丧的低下头,摸了摸还很小的小安鱼。

因为小安鱼,祖母都不帮她了!

**

晚上,顾淮景掀开被子,在赵安玥身侧躺下。

如今他们还是先住在顾国侯府,十月二十八的时候再搬进宫中。

空出这五日时间,一是把皇宫整理出来,二是侯府的行李也需要整理。

顾淮景看了看背朝着他的赵安玥,把烛火灭了,打算休息。

赵安玥轻轻咬着自己的手指头,眨着眼睛在想事情。

她觉得自己如果想高枕无忧的当她风风光光的皇后,那得讨好顾淮景呀。

可惜前些日子,她仗着自己肚子里的小安鱼,对顾淮景做了不少坏事。好几次顾淮景本没什么心思,都准备睡了,结果被赵安玥故意撩拨得只能出门吹冷风。

当时想想是很开心,可是现在想想,赵安玥却觉得开心得太早了。她只顾自己一时舒爽,但没有好好想想日后的日子。

他日后完全可以纳妃嫔,有后宫三千啊!然后那些后宫三千就会合起来对付自己!她一人怎么斗得过这么多人!

如果顾淮景有意报复,她就会更惨!

不行不行,不能这样!现在还来得及补救。

赵安玥放下手,转了个身,拉起被子,埋住自己的头,然后往被子下爬去。

如今两人还是一人一条被子的。

赵安玥爬到床中断的地方,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抓住顾淮景被子的一角,悄悄的抬了起来。

然后一个头冒了出来,然后飞快的从一个被窝钻进另一个被窝。

她把他当了棵树,沿着他往上爬,爬进了他的怀里,直到头抵在他下巴上,然后便不动了。

赵安玥这一招,只对她母后用过。

每次母后生气的时候,她只要这样,母后便忍不住伸手揽她,然后便气消,屡试不爽。

可是她等了一会儿,顾淮景的手依旧松松的置于身侧,没有任何动作,没有要主动抱她的意思。

他静静的躺着,仿佛睡着一般,对赵安玥置之不理。

可他才躺下没一会儿,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睡着?

他肯定是故意的!

赵安玥在被窝里眼睛也亮晶晶的,她想了一下,干脆伸手把他的手抓了起来,搭在自己左肩上。然后她再微微直起身体,把他放在另一侧的手也给抓了过来,和他搭在自己左肩的手扣在了一起。

一个完美的怀抱,赵安玥心满意足的躺下。

然而她刚刚躺下,两只手便松开了,回到了刚开始的时候。

赵安玥哼了一声,如法炮制,不过这次长了个心眼,不再搭在左肩,而且搭在自己腰侧,然后用自己左手夹着他的手,不让手跑回去。

可惜,手依旧强硬的跑了回去。

赵安玥生气了,她顶着一头被子爬了起来:“顾淮景,你今天刚刚当上了皇帝,你就不要我了!你要抛弃我和小安鱼了吗?”

一直忍着的顾淮景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他伸手把赵安玥抓了回去,将她抱在怀里。

笑的时候胸膛微微震动,听得赵安玥红了脸。

她吸了吸鼻子,熟门熟路地哭道:“顾淮景,你名声那么不好,我还不嫌弃地从大宴大老远的嫁给你……”

顾淮景问:“你不嫌弃?”

好像嫌弃的,但是当时实在没有办法呢。

赵安玥顿了一下:“我嫁给你后,心甘情愿的跟着你过日子……”

顾淮景摸了摸她的脑袋:“你心甘情愿?”

好像也不是,被形势所逼,只能如此。

赵安玥不受影响的继续委屈着哭道:“你当时只是一个小小的将军,我却依旧对你很好,从不看低你……”

顾淮景松开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脸,没摸到任何眼泪:“你对我很好?好在哪里?”

赵安玥哭不下去了,怒道:“我肚子里还有小安鱼呢!”

这倒是真的,顾淮景挑挑眉,没继续问了。

赵安玥咬着唇:“你还答应过,今后选妃都会经过我同意,我让你纳谁你就纳谁,不让你纳谁你就不能纳谁!”

顾淮景微微一笑:“那玥儿要给我纳什么样的?”

赵安玥嘟着嘴,开始认真想了想。

漂亮的不行,温柔的不行,能干的不行,娇滴滴的不行,会装可怜的不行,能歌善舞的不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也不可以。

那这样看来,好像都不行。只能又丑又黑又凶巴巴的才可以。

但这样,顾淮景会恨死他的吧?

于是赵安玥问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他喜欢什么样的,就给他找相反的!

顾淮景想了想,笑着给出了回答:“我怀里这样的。”

赵安玥愣了一下,有些呆呆的,然后才反应过来他再说什么,脸立马就红了。

她在他怀里缩了缩,小声赞同道:“我确实很多人喜欢的。”

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这是事实呀。

赵安玥的这个回答在他意料之外,却又确实是她会说的话。他低下头,吻着她的发丝,轻声道:“玥儿,我不纳妃。”

赵安玥眨眨眼睛:“嗯?”声音柔柔的,糯糯的。

他把她搂得更紧了一些:“我有你就够了。”

赵安玥不说话了,一向叽叽喳喳的她就这样安静了下来。

黑夜中,她脸红红的,眼睛更加的亮。

她的唇边带着抹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笑容,不知为何听他这样讲,她觉得心里甜甜的,仿佛吃了好多好多好多樱桃呀。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六点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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