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卫国国境内交汇着济水和泗水两大水系。

国都就设在广袤无垠的大野泽畔。

是以从国君到百姓都有春仲时节祭勾龙的习俗,以求一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这一日,祭祀结束,卫恒公姚泓设宴款待群臣。

宴席之上,众臣齐声朝贺。

晋国公程千叶陪坐在侧,放低身段,频频举杯,连连奉承。

姚鸿心中自得,一时高兴,多喝了些酒。

醉倒在席上,被送入后宫休息。

姚天香携着程千叶提早退席,入内给姬太夫人请安。

姬太夫人拉着程千叶的手道:“天香这孩子,自小给我惯坏了,骄纵得很,还要吾婿多多担待她。”

“母亲说得哪里话,能娶天香为妻,乃是我前世修来的福气。”

“我向母亲保证,只要有我在的一日,必护得她平安喜乐,顺顺遂遂。”

程千叶眉目带笑,恭身回话,但心中却有疑惑。

这位太夫人,包括今日宴席上的姚泓,情绪都不对。

他们面对着姚天香的时候或多或少升起一股内疚之情。

这个情绪不是针对程千叶,但他们必定对天香做了什么事,一件使他们问心有愧之事。

姬太夫人还在不住拍着她的手:“好孩子,好孩子,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又沉下脸来训斥姚天香:“嫁人了,就要有为人妻的模样,夫为妻纲,侍奉丈夫乃是你的本分,把在娘家养出的那些小性子都给我收起来。”

姚天香道:“娘,你又去哪里听得风言风语了。

我同驸马感情好着呢,婚后至今从未曾红过脸。”

她挽起程千叶的胳膊:“正要禀告母亲,趁着今日这时辰还早,我想同夫君去河边放河灯,为母亲和兄长祈福。”

“好好,看你们夫妻和顺,我就什么福都有了。

你替我也放一盏灯,祈祷你们两口子和和美美,让我能早日抱着外孙。”

姚天香浅浅一笑,放柔声音道:“母亲,那,我就走了。”

她整顿衣物,跪地磕了三个头。

起身拉上程千叶的手,头也不回的迈开步子离开。

行至宫门外。

上了马车,二人独处。

程千叶开口安慰道:“没事吧,是不是舍不得你母亲?”

“舍不得也要舍。

我已嫁过人,再嫁也只是迟早之事。

只有我嫁得好,过得好,对母亲才是最大的安慰。”

她眼中忍着泪,凝视程千叶:“所以,你不要让我失望。”

程千叶握着她的手,在无言的相顾中给她信心。

姚天香抹了一把脸,“兄长喝醉了,没他的旨意,他那些下属不敢拿我怎么样。

时机正好,我们回去换过衣服,立刻就走。”

程千叶皱了皱眉头,她总觉得有什么她想不到的地方不对劲。

她掀车帘看了看,墨桥生骑着马,随侍在侧。

“对了,今日驾车的马夫怎么换了一个?

不是那个司马徒?”

程千叶问道。

“今日不知为何,兄长特意派了车驾来接我们。

所以他没跟出来。”

姚天香心不在焉的回答。

程千叶想起姬太夫人那些含着敲打之意的话语,姚泓看向天香时偶尔升起的愧疚之色。

她心中升起一股不安感。

“桥生。”

她掀车帘,招墨桥生上前,在他耳边低声说,“你先回去,找到公主的那个马夫,保证他的安全,不要让他出事。”

墨桥生点头打马离去。

“怎么了?”

姚天香问道。

“没事。”

程千叶看着车外,“我只是有些怀疑,但愿是我瞎想。”

如今箭在弦上,一切安排就绪,希望不要再出什么变故。

同时她也不希望看到姚天香面临这种伤痛。

墨桥生快马赶回公主府,展开轻功身法,悄然潜入后院。

几经寻找,果然在马厩的草料房内,发现四五个侍卫把那个马夫司马徒放倒在地上。

为首的一人正指手画脚嚷嚷着:“动作麻利些,手脚都干净点,别一会公主回来了发现了。”

“一个小小马夫,竟也花爷爷们这些功夫。

还差点给他跑了。”

此人面上青紫了一块,高高肿起,显然刚刚此地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搏斗。

他捂着脸,呲牙咧嘴,“这么点小事要是都给办砸了,君上怪罪下来,我可吃罪不起。”

余下的侍卫按住地上挣扎的司马徒。

在他身上压上一个又一个沙袋,直叠了三四个,到沙袋下之的人动弹不得为止。

“行了。

就这样等一刻钟。

把沙袋取下,人就没气了。

保管查不出死因。

只当突发疾病猝死了。

公主也怪不到谁头上。”

“兄弟你莫要怪我等,你一个马夫,敢招惹公主,自己也早该做好这种准备了吧。

这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几人围着压在沙袋下的男子,七嘴八舌的说着话,恶毒的看着一个生命在眼前慢慢煎熬死去。

窗外一道黑影闪过。

那领头的侍卫听得两声破空声响,还不曾反应过来,就见到眼前两个同伴软软的倒了下去。

屋中出现一黑衣男子,他出腿如风,旋身一踢,顷刻间又放倒一人,冷森森的目光向着自己看了过来。

那侍卫刚喊出半句:“什么人?”

一铁拳携着破空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击他面门而来。

他双眼一黑,失去知觉。

程千叶和姚天香回到屋内,只留一二亲信,屏退余人。

墨桥生抗着一个男子闪进屋来,把那昏迷不醒的人放在地上。

姚天香脸色刷的白了,站起身来。

“人没事,昏了过去。”

墨桥生跪地行礼,“多亏主人及时发现,若是再晚一步,恐怕……”

姚天香向前走了两步,看着地上面色苍白,双眉紧蹙的男子。

她紧抿住嘴,双手在身侧拽成拳头,微微发颤。

程千叶探查了一下地上之人,站起身来,拍拍姚天香的肩膀:“幸好人没事。”

“我喜欢上了一个马夫,”姚天香挑了一下眉,“他长得俊,活也好,能让我开心,最重要的是,他眼中永远只有我一个。”

“母亲说他是个低贱之人,配不上我,但我就喜欢他,只喜欢他。”

司马徒悠悠醒来,咳了一声,抬头看向姚天香。

“兄长知道了此事,大发雷霆,要处死他。

我抱着兄长的腿,苦苦哀求。”

姚天香漂亮的左眼掉下一滴泪来,“兄长终于答应放过他,但要我嫁到鲁国去,嫁给一个和我爹一样年纪的糟老头子。”

她昂直了脖子,伸手抹去了那滴眼泪:“于是我就嫁了,反正迟早要嫁,又何必让自己心爱的人白白送命呢。”

“嫁给鲁庄公后,我夜夜缠着他,不停的给他送歌姬,送栾宠。

果然不到一年,我就自由了。”

姚天香裂开嘴笑了,“我回到了自己家,兄长似乎对我有愧,不再管我的私事,还把他送到我身边来。”

“我就迷惑自己,以为终于有哪怕短短一段时间,能和自己所爱之人醉生梦死的活着。”

她突然收住笑容,对那个男人伸出手,“你起来,跟我走,我们现在就走,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了。”

司马徒不接她的手,只是看着她:“公主,小人死不足惜,你怎可为了小人,抛弃家国至亲……”

他转头看了一眼程千叶,眼中充满不信任的神色。

姚天香的手伸着不动,她冷冷的说:“司马徒,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跟着我走,二是现在就站起来,滚出这个门去,再也不要见到我。”

司马徒拧着眉,看了她片刻,拉住那小巧白皙却坚定的手,站起身来,把姚天香一把拥入怀中。

姚天香带上数名亲信之人,提上简易的行装,携着程千叶往府门外走去。

一名管事娘子笑眯眯的蹲身行礼:“公主和驸马爷这急匆匆的是要去哪儿呀?”

姚天香从鼻子里哼了一身:“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管?

母亲命我携驸马去放河灯祈福,难道也要向你汇报么?”

撇下她便往外走去。

柳绿和春馨一左一右挽上程千叶的胳膊,“驸马爷要放灯,也带我们同去瞧瞧成么?

小人初到卫国,还没见过放河灯呢。”

程千叶笑着在柳绿的脸上捏了一把:“走,我带你们一起去。”

那管事娘子看程千叶神态自若,又肯带上柳绿春馨,心中微微松了口气。

直到他们走远,才招手唤来一名心腹之人。

“去禀告主公,驸马爷同公主出门去了。”

那心腹道:“公爷今日喝醉了,只怕轻易惊动不得。

何况此事却是太夫人首肯,万一公主真的只是去放个河灯……”

那管事娘子跺了跺脚:“罢了,罢了,你将此事告知沈军师,另派几个身手矫捷之人,远远跟着,看公主的车驾去向何处,若有不妥之处,速速回报。”

姚天香的马车甚为宽广,柳绿和春馨在车上殷勤伺候。

柳绿渐渐察觉出气氛的诡异。

不论他怎么逗趣取笑,天香公主始终撑着脸,若有所思的看着窗外。

驸马爷和平日一般,脸上挂着温和的笑,但今日的笑却没有到眼底。

那个奴隶墨桥生冷冰冰的跪坐在角落,一言不发。

柳绿发现不对,心中逐渐有些害怕:“驸马爷,我们走了这许久的路,怎么还没到河边,是不是走错了道?”

程千叶笑了,她冲墨桥生挥了挥手:“小墨,处理掉。

你忍很久了吧,现在随你出气。”

等墨桥生捆住惊慌失措的二人,堵住他们的嘴,把人拖下车的时候。

程千叶又掀起车帘交代:“诶,手下留点情,不要伤了性命。”

姚天香撇了一眼:“留什么情,一国之君,心那么软。”

程千叶摸摸鼻子:“毕竟是美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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