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程千叶觉得,自己除了占着穿越的身份做了点弊之外,其实并不算是一个多么优秀的人。

既不能文,也不能武,既不像张馥那么聪敏,也没有周子溪那般渊博。

仔细想想自己唯一的优点大约就是心比较宽,接受度比常人好一点罢了。

刚穿越来的时候,不适应这个时代,可是待着待着,也就习惯了,如今还有不少知交好友。

最初很不想做这个君主的位置,可是坐着坐着,也逐渐感觉也还不错,甚至找到了人生的新目标。

一开始,想到自己不能恢复女儿身,她沮丧了一二日。

后来想想也没啥,她打趣自己不就是不能穿裙子吗?

在现代的时候天天T恤加牛仔裤不也一样过日子。

与其悲春伤秋,还不如趁着“千叶公主”还能活着的时候,多抽点时间和桥生相处相处。

将来,如果桥生耐不住这种相处方式,有了其他的想法,自己反正也能看得出来,到时候洒脱一点,放手让他离开,也就是了。

程千叶转过眼,看着和她并肩而行的男子。

这个男人在外面的大多数时候,面上都看不出什么明显的表情。

但墨桥生不知道,他身上那春花一般灿烂的粉色系,无时无刻都在取悦着程千叶的心。

程千叶伸出了手指,勾住了墨桥生宽大的手掌。

那有些粗糙的手心,正紧张的微微出汗,过了好一会,他才小心翼翼的收拢了手指,回应了他的公主。

今日是乞巧节,汴州民间有散渡河吉庆花的习俗。

家家户户剪轻彩,以阳起石染之,千万彩絮飘散于穿城而过的汴水河上。

汴水河的支流,穿汴周城而过。

此刻河畔的街道上有庙会,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河边无数散吉庆花的男女,漫天的飞花或随风摇曳,或亭亭沾于水面,随着碧波飘荡向远方。

“去年我们在卫国,借着他们放河灯的风俗,才和天香一起逃了出来。”

程千叶和墨桥生并立在河岸边柳树的阴影下,看着热热闹闹的人群,想一年多前,在暗夜中顺着济水河畔,那场惊心动魄的逃亡。

墨桥生一下就拽紧了她的手。

仅仅一年的之前,他还是一个被捆在马厩里的奴隶,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

望着眼前波光粼粼的河面,他同样想起了卫国的那场逃亡。

在那个杀声震天的夜晚,他落入黑暗而冰凉的河水中。

濒死的时刻,是主公奋不顾身救了他。

主公不仅救了他的命,还给了他全新的生活。

如今,他站在这里,握着主公的手,一年前的那些时光,已经宛如隔世。

“桥生,你又想到哪里去了。”

程千叶笑着说话的声音唤回了陷入回忆的墨桥生。

一只莹白的手掌,举在他眼前轻轻勾了勾。

墨桥生顺着她的手势微微低下了头。

程千叶抬高了手,在他的头上轻轻摸了摸,“以前我们常常这样呢,现在你是不是又长高了,我都快够不到了。”

墨桥生抿住了嘴。

在那些身心具伤的夜晚,这个动作曾带给他最大的藉慰。

如今的她,依旧这般温暖着自己的心。

“别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桥生。

曾经的一切都已经过去。

只要你愿意,往后的日子,我们都可以在一起,我一定会让你幸福。”

绿荫树下,锦沿曲裾的绛衣女子,抬起头,轻轻吻了一下自己心爱的人。

蜻蜓点水,她笑着转身,向河边走去,树下的那个男人突然伸出手,拉住了她。

“怎么了,桥生?”

程千叶回过头,她带着鼓励看着自己的心上人。

“我……”墨桥生有一点紧张,他咽了一下口水,最终还是抬起了眼,灼灼的目光正视着眼前的人,“无论主公是什么身份,什么模样,桥生都想和主公在一起。

不论能不能公开,有没有夫妻名义,只要能陪伴主公,就是幸福。

我这一生,只愿有主公一人。”

程千叶的眼睛都亮了。

桥生读懂了她的心。

她没有说出口,桥生也没有作弊。

但他却看清了程千叶心中的那不为人知的彷徨。

给出了她最想要的答案。

程千叶用了一下力,把墨桥生拽了过来,狠狠的吻上了他的双唇。

这个男人,怎么就这么可爱,真想用力的欺负他,让他欢愉,又让他哭泣。

张馥坐在马车上,从城门驶入。

他掀起窗帘,看着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

“今天街上怎么这么热闹?”

萧秀一并从窗口向外看了看:“今天是乞巧节,汴京这里有撒吉庆花的习惯,还有庙会。

许多未婚男女和年轻夫妇,都会借着这个机会,到河畔撒一撒渡河花,和自己的心上人逛一逛庙会。”

“先生你看,那,那是不是……”萧秀轻呼了一声,指着街边的一个不起眼的小面摊。

沿街的角落中,撑着个小小的棚子,棚下摆着三张木桌,和几条板凳。

一个包着蓝色头巾的妇人,在冒着热气的锅炤边忙碌着。

面摊的生意尚可,三张桌子都坐了人。

有一对年轻情侣,坐在一张桌上,正头挨头,吃着碗中的面。

虽然他们都换了便装,但张馥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主公和墨桥生。

“主……公主穿着裙子呢,好久没见到她这副模样了。”

萧秀挤在窗边,呐呐的说。

张馥沉默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主公他,不,是她,坐在简陋的面摊上,轻松又自如的说笑着。

好像那一碗粗面,是什么珍馐佳肴一般。

主公平日在朝堂之上,面对他们这些臣子,自有一份同年纪不符的沉稳气度。

让张馥几乎忘却了,她其实还是一个十分年轻的女子。

原来,她也有着和普通年轻女子一般,天真而跳脱的一面。

“真的不能留着吗?”

萧秀看着窗外,轻轻的说出一些只有张馥才听得懂的话,“我觉得平日里,她也许都在压着自己。

这副模样,才是她最快乐的时候吧?”

张馥冷冷的道,“一国之主,握有天下,何事不可得?

何人不可得?

将来她会明白的。”

萧秀动了动嘴唇,把口中的话咽了下去。

“我知道你想些什么,但你有没有想过,留下这么一个把柄,就是留下一个巨大的隐患,甚至会动摇我们整个晋国的根基。”

萧秀垂下头,低声说:“先生的话,自是正理。

小秀只是觉得,主公她也不是不懂这些道理,但她却依旧留下了我的命,依旧亲入险地救出了先生。

也许,就是因为有一位这样的主公,才让我不忍心。”

张馥放下了窗帘,沉默了片刻:“不忍心,又能怎么样。”

他感到自己心中一阵烦乱。

张馥觉得自己变了,曾经,他在老晋威侯座下效力,掌握着国家的情报系统,从不会为了这些个人情感影响他的决断。

冷静而自持才是一个谋士,一个军师应有的态度。

而如今,他只想为了主公做得更好。

但他为什么会被这些可笑而不理智的情感扰乱了思维。

程千叶不知道张馥同他们擦身而过,她爽快的吸溜着碗中的面条,吃出了一身汗。

“手艺不错啊,老板娘。”

一碗面汤见底,她满足的叹了口气,夸赞道。

又问身边的人:“好吃吗?

桥生。”

墨桥生鼓着脸点点头,他吃饭很快,饭量也大,已经吃的是第三碗了。

包着蓝色头巾的摊主背上背着一个小娃娃,她一面麻利的忙碌着,一面笑盈盈的回过头来,“客人若是喜欢,以后就常来关顾。”

她的脚边蹲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正熟练的在一个大木盆里哗啦啦帮忙洗着碗筷。

“我看你的模样,好像有些眼熟?”

程千叶有些疑惑,开口问道,“你,是不是有在天香女学馆学习过?”

她想了起来,曾经在姚天香的女学馆门口见过这位摊主。

那时候这位娘子被一个家中长辈压着用鞋底抽了一顿,不让她进学馆学习。

但最后她还是坚定的走进了学馆大门。

她那时候的模样给程千叶留下了印象。

那摊主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笑着转过身来:“奴家正是在女学馆同师傅学得这手艺,得了天香夫人的帮助,这才能在此摆了这个小摊,自力更生,养活一家老小。

小娘子莫非是认识夫人吗?”

程千叶咳了一声,有些尴尬道:“是有些熟悉,原来天香的学馆还教做面的手艺。”

那位摊主,端过一碟子的酱菜,放在了她们桌上。

“既是夫人的朋友,那这顿饭食就算是奴家请的,一点心意,还望二位莫要推迟。”

她站在桌边,哄着拍了拍背着的孩子,“女学馆内,教的就是适合女子的各行业活技。

让我们这些女子学了,也有了一技之长,若不是天香夫人恩德,我哪里能……”

她红了一下眼圈,却没有接下去诉苦,改为笑着道:“托了夫人的福,我们这种无根无萍的女人,才有了在这个世间站住脚的机会。

我心中不知如何感谢天香夫人。

还请小娘子若有见到夫人,替我转达心中谢意。”

程千叶和墨桥生起身告辞。

“吃得太饱了,她做得面真好吃,人我也喜欢。”

程千叶摸摸肚子,“桥生,你在桌上悄悄留了什么?”

墨桥生没说话,轻轻笑了笑。

“我看到了,你是不是把整个钱袋都留下了?”

“我,”墨桥生面色微红,“这个月的俸禄都留下了。”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这月个就天天到宫里来陪我一起吃饭好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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