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淮阳王发现就算半寐间,鼻息的甜香味却依然不散……着实有些恼人……

于是官人崔九在青州剩下的日子里,都是外出访友彻夜不归了。

到了诗画茶会那天,青州的街面上骤然增多了许多华贵的马车,道路两旁也设立了泥幛。

眠棠出门晚,便立在客栈的二楼,凭栏往下望,看着一辆辆马车驶过。

说实在的,她虽然出身名家,却是个没落贵族之家,不过顶了祖宗的虚名,并未曾有过悠闲富足,游走茶会间的日子。

如今她嫁入商户人家,就连那点子官宦虚名也保全不住了。

父亲幼年时,体会过柳家鼎盛时的富贵,就此死抱着不放,总想着再次光耀门楣,教育儿女时,也将“昔日柳家如何如何”挂在嘴边。

可他费心钻营了一辈子又如何?到底落得锒铛入狱,受刑而死的下场。

而她那位异母的兄长,乃是母亲先前的那位逝去的大夫人所生,他生母出身还算不俗,所以兄长处处瞧不起后入门的继母,时不时嘲讽自己的妹妹眠棠做事粗俗。

这倒让柳眠棠对那等子高门深院的日子有了天然的反感。看楼下经过的那些马车精雕细刻、鎏金嵌宝,探头的小姐们满头珠翠时,也不羡慕。

虽然自家的马车式样简单,过的也不过寻常百姓的日子,可是她觉得比较在娘家时都自在。夫人小姐们可以悠闲地参加诗画茶会,她可要去集市上经营自家的买卖去了。

因为是摆设摊位,眠棠不欲穿着太过美艳,招惹不必要的风头。

于是她只着了一身青布襦裙,用青布包裹住额头与秀发,一副干练的做事样子。

小厮莫如倒是能干的,选择的这处摊位,很是热闹,加之处在一个岔路口,几乎逛街的人都会经过这一处。

眠棠指挥着两个婆子,将自家店铺的瓷器在桌面上摆好,又让从w州跟来的店铺伙计贵生,挑起了“玉烧瓷坊”的旌旗。

如今她也算是摸了门道,不可一味走曲高和寡的路线,所以这次还进了一批生肖摆设和白瓷的铺满。

陈先生这几日吃着李妈妈烧的猪肉,却不见店铺开张,许是心内有愧,竟然不用眠棠吩咐,就给这批瓷扑满填色勾边,都是不同于别家店铺的式样,画得别致不说,又很可爱。

一时间,这些可爱而别致的式样倒是引来了不少的人来看。

眠棠决定走一走货量,便让伙计吆喝着买一赠一,买一个铺满可以得一个小小的生肖摆件,若是买整套的盘子,就送以整套的小生肖。

一时间,倒是有不少带孩子的大人来买铺满。一则那铺满的肚儿甚大,看着很能装,买回去让孩童积攒铜钱之用,二则那小生肖也招惹孩子的喜欢。

甚至有那收集癖的,为了那一整套的小生肖,而买下盘子的。

眠棠连同两个婆子都忙着用黄纸包裹卖出的铺满、盘子,再同草绳包扎,方便顾客拎提着走,忙得不可开交。

直到中午,大部分逛街的人都找寻地方吃饭去了,街面上才稍显冷清些。

眠棠抹了抹额头上的汗,顾不得吃李妈妈买来的卤肉炊饼,饶有兴致地数着钱箱子里的钱。顺便用细绳子将钱串成串儿。

这种看着钱箱渐渐变满的感觉真好。数钱的滋味,比吃饭都香……

可就在这时,突然摊位前又来了客人。

眠棠的余光扫到有客人来,连忙放好钱箱子起身相迎。

可是满脸的笑意看清来者后,便渐渐凝固了。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李妈妈口里所说的“姘头”子瑜公子。他依旧是清俊而眼含忧愁的样子,在他的身后,跟着五六个随从,看着很不一般。

眠棠深深震惊于这位公子的胆大了。就算她以前真跟他有些什么,他身为“姘头”当些自觉,怎么好意思光天化日下来寻自己?

就在这时,那位公子死死盯着她,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道:“眠棠,你离开我,就是为了过这样的日子?”

听他的意思,很是瞧不起商贾,难不成他自觉自己出身比商贾之家好,就出言奚落她?

听到这话,眠棠顿时没了好气,斜着一双妩媚大眼道:“这样的日子怎么了?有屋住,有肉吃,赚取的钱财每一文都是干干净净,哪里招了公子的眼儿?”

被她这么一嘲讽,那公子顿时面露痛苦之色,缓缓道:“……的确,这样的日子一直是你向往的……可是,你就这么随便的跟着那个男人过了?”

眠棠不知自己先前为何要跟这个男人不清不楚,可是今日她却要将话说透了,绝了他的贼心,断了他的贼胆。

“这位公子,我嫁给什么人,归不到你来指手画脚,看你的样子也是个体面人,怎么眼巴巴就非要跟个已婚的妇人东拉西扯,是你爹娘死得早,无人教你做人的规矩了?”

就在这时,那公子身边的一个长须的随从忍不住了,低声喝道:“柳眠棠,你怎么敢这么跟爷说话!”

眠棠毫不客气地将手里的残茶往外泼洒,倒了他们满身都是,纷纷跳脚躲开,然后冲着那随从道:“从今以后,我都是这般说话,那是你的爷,可不是我的,再敢来东拉西扯,我下次就攒了一马桶的腌H往你们跟前泼!贵生!用扫把将摊前扫一扫,什么脏的臭的落了一地,一会还要怎么迎客?”

那叫贵生的活计做事麻利,见东家娘子不待见这些个人,便将个扫把挥动得虎虎生威,嘴里不客气地吆喝着:“起开!起开!莫站脏了我们东家的摊位!”

子瑜公子身后的侍卫们显然很豪横,见眠棠这般无礼,纷纷气得瞪眼,要冲上前与她理论。

可是子瑜公子却苍白着脸,喝止立刻他们,然后对眠棠道:“既然你不愿见我,我以后自然不会打扰你,可是你要知道,我心里一直只有你一个,是你误会了我与芸娘……”

眠棠压根没心思听他讲了什么,只紧张兮兮地看着李妈妈的面堂上有没有染上黑漆。

今日这该死的什么公子又来上门勾引,这些个不要脸的话要是被李妈妈学给夫君听该如何是好?

这么一看,李妈妈果然面色诡异,不停地在那子瑜公子身上游走,指不定死板的脑筋里又在编排着什么奸情呢!

眠棠当下如丧考妣,不耐烦道:“你爱跟哪个娘就跟哪个娘,管我何干!还不快走,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你!”

她这话,竟然说得比一年前下山离去时还要决绝,文雅青年的嘴唇都在微微颤抖。

他苍白着嘴唇,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到底是转身离去了。

眠棠没由来的一阵心痛,看着那子瑜的背影,心里似乎有股子说不好的酸楚爬了上来……

可待回过神来时,又是忏悔祷告:阿弥托佛,罪过罪过,竟然看那人背影那么久!相公,你不理我,果然是我罪有应得……

不过接下来就容不得她胡思乱想了。

就在那群人离开不久之后,街上的人突然开始惊呼跑跳了起来,似乎前面有什么人打斗,一路呼喝声不断,百姓也是四下里逃散,街面上乱得很,时不时就有摊子被逃散的人给撞翻了。

眠棠的摊位上都是不禁碰的瓷器,见此情形,也顾不得看个究竟,连忙招呼着婆子伙计,先将要紧的瓷器放到铺絮了干草的箱子里,好装上驴车。

等她们匆忙收了摊子时,又有大批的官兵涌上了街头,朝着纷乱之处,急匆匆赶去。

等眠棠好不容易回到了客栈时,客栈一楼还有人聚堆议论着。听说方才街上死了不少人,鲜血迸溅得满地都是。

她一边顺着耳朵听了一会,一边手脚麻利地检验自家的瓷器有没有什么损失。

待点看完毕,钱箱子也稳稳搂在怀里时,她才长出了一口气:“我的乖乖,青州的街面可真够乱的……对了,李妈妈,相公是去哪里会友了?可会碰上街上的骚乱?”

李妈妈也是累瘫了。方才眠棠催撵着她们装货,其中有个箱子砸到了她的脚,现在疼得厉害,只能一边揉一边道:“东家出城访友,应该无碍……”

眠棠松了一口气,一边叫伙计贵生去叫郎中给,李妈妈看脚,一边寻思着:城里这么闹,一定会关城门早早宵禁,也不知道今晚夫君要在哪里过夜。

她料想得不错,那天夜里,崔九果然没有回来。

不过跟眠棠想象中的客居乡野寒舍,囫囵着住一宿不同的是,淮阳王此时正在城外华美的画舫之上,陪着母亲,还有邀约来的几位王侯家眷一起泛湖水游船呢。

太妃带着未来的儿媳妇廉u兰,到达青州时,已经是错过了茶会开始的时间。淮阳王至孝,干脆也没有参加茶会,直接出城迎接母亲,随便带着母亲的几个手帕至交一同游历下青州有名的映日彩湖。

这一玩,众人便有些乐不思蜀,快到日落时,才准备往回赶,可上了岸才听说城里出了骚乱戒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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