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们听到这话就都着急了,他们看冯老三这个样儿,也知道今天的事情是不能善了了,要是真让他出去满嘴跑火车,那他们上溪村的名声就给他败坏干净了。这年头就是这样子,好话说出去人家或许还不肯相信,但要是说了坏话,别人肯定信了个十足十,说不定还要往里面添油加醋呢,到时候都不知道会被人家传成什么样子。

村民们对这个可是深有体会的,因为他们自身就是这样嘴碎的人,那些乡里流传的谣言,也有他们的一份功劳呐,所以他们才会那么着急,毕竟他们也是有儿有女的人,将来无论是娶媳妇还是嫁闺女,这名声都是头等大事,乡下人最看重这个了。远的不说就说牛家村好了,他们村一下子出了八个犯人,那可算是出大名了,现在全公社有哪户人家敢跟他们村里的人做亲?就连那几桩原先商量好的婚事,也都已经变黄了,大伙儿一说起牛家村,那都是非常瞧不起非常鄙视的。

不行,不能让冯老三败坏他们村的名声,可这件事情它也不好办呀,人家冯老三要离婚,那是豁出去了,他们这些穿鞋子的人还真怕了他这个光脚的,没办法,只好从老陈家下手了。

一个比较年长的村民就出来劝说:“老陈啊,你们到底拿了女婿家里多少钱?快拿出来还给人家吧,你没看见人家现在都要跟你闺女离婚了么?什么?你还不肯?我就没见过你们这么狠心的爹妈,宁愿不还钱,也要让自家的闺女离婚,啧啧啧,钱是你们的亲儿子,咋就那么忍心哦。”

这话还是客气的呢,有那不客气的村民立刻就骂上了:“我说你们一窝子苍蝇蛀虫,快把钱拿出来还给人家冯老三,他要真的跑到公社里去闹,那我们村的脸面还要不要啦?你老陈家不用嫁闺女,我们还要嫁闺女呢,我家闺女马上就要谈婚事了,我警告你们啊,你们要是把我家闺女的亲事给搅黄了,我饶不了你们家,到时候我也去公社告你们去,快点还钱!”

冯老三听见村民们都在帮他说话,他心里面有些得意,突然灵光一闪,就痞痞地威胁起来:“你们不还钱是吧?行,没有关系,你们不还钱我现在就去派出所告你们诈骗,你们总共骗了我三百八十五块五毛钱,这钱的数目够判你们个三五年了,咱们走着瞧,哼,谁怕谁呀。”

村民们都不懂法律,听见冯老三说得这么真切,也以为这肯定就是真的了,反正那牛家村的八个骗子骗了钱,就被判了二三十年,那个王狗剩更是直接被判了死缓,这些事情他们都是知道的,三百多块钱的数目也不小了,肯定可以判好几年,村民们害怕沾染上这种麻烦,忍不住都离老陈家的人远远的。

陈家人也都吓傻了,他们本来就是窝里横,也没多少见识,现在冯老三强横起来,他们心里就有些怂了,再加上这个女婿的本事确实比他们大很多,他还有一个当村长的大哥,要是他大哥在背后做点儿啥,说不定还真会把他们全家人都给弄进去了,想到了要被判刑,陈家人都从心眼里感到害怕。

一直都不说话的陈老头这时候终于开口了:“女婿啊,咱们有话好好说嘛,你别别别去告我们,我们这就还钱,死老婆子,你快去把家里的钱都给拿出去呀,你还愣在那里干啥?”

陈老太怨毒地剐了他们一眼,也不知道她心里面是在埋怨谁,尽管她万分不甘心,但她也害怕坐牢啊,只好磨磨蹭蹭地回到屋子里,过了好半天才拿着个土布兜走出来,特别肉疼地递到了冯老三的手里。

“这就对了,早这样不就好了嘛。”冯老三接过那个蓝色的土布兜,当着大家的面就把里面的钞票都倒在地上,蹲下来一张一张地数清楚,然后他阴着一张脸特别嘲讽地说:“这里面只有一百二十三块钱,其他的钱呢?都被你们吃了不成?快拿出来还给我!”

陈老太不肯说话,陈老头只好站出来好声好气地说:“女婿啊,红梅她总共也就给了我们一百五十多块钱,这阵子我们也花出去一些,剩下的都在这里了,我们一分钱也没有多拿,全都还给你了啊。”

冯老三可不想这么轻易就放过他们,反正已经撕破脸皮了,他也不会再跟他们客气,就冷冷地笑着说:“还有那两百多块钱东西呢?那是两百多块,不是两块,这钱都是老子辛辛苦苦一毛一毛赚回来的,你们这帮子强盗,竟然好意思拿着老子的钱去买这买那,老子都不敢享受呢,你们就给我先享受上了,吃进去多少都给我吐出来,不还钱就给我写欠条,不然我砸了你们家。”

陈老太就好像天塌下来一样,简直恨不得当场昏死过去,她心里面恨得牙痒痒,嘴上就大声地嚷嚷开了:“哪里有两百多块钱东西呀?红梅买回家的吃食,我们都已经吃光了,难道我们还能吐出来不成?就这后面收了你们家一点点东西,也没有多少啊,家里就这一百多块钱了,你爱要不要吧,反正再多的我也没有了,你杀了我也没有。”

冯老三眯起眼睛冷冷地盯着他们,手指在他们中间一个一个地点过去:“把你们身上的衣服都给我脱下来,我家里都舍不得穿的衣服,你们倒先给我穿上了,果然做强盗就是好啊,拿别人家的东西使劲地糟蹋,都不用心疼,再把这贼婆娘后面给你们偷来的东西,都给我通通拿出来,不然我到了派出所里还有话说,你们不信就等着瞧好了。”

陈家人都被气得快要吐血了,偏偏他们自知理亏也不敢狡辩,面对气势汹汹的冯老三,他们只好急急忙忙地换掉了身上的时髦衣服,又把家里用过和没有用过的南方货物都拿出来放到了堂屋里,好家伙,那堆得满地都是,粗粗看过去,就能看到喇叭裤、花衬衣、海魂衫、毛巾、小手帕、水枪……甚至就连那些没有吃完的酸梅粉,都是一整盒一整盒的。

冯老三心里的怒火腾腾地往上升,狂怒地指着陈红梅的鼻子说:“你这个好样的啊,家里的五娃和六娃都不敢这么吃呢,你这都整盒子整盒子地搬回娘家来了,是谁给了你胆子?啊?”

旁边的村民看到那么多稀罕的好东西,也禁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我滴个乖乖老天爷哦,他们啥时候见过这么多稀罕的物件了?这些看上去就知道要花不老少钱,他陈家的闺女眼皮子都不眨一下,就都给搬回娘家来了,村民们都觉得这事儿干得太离谱了,正常人还真干不出来这种事儿,是该离婚,这事儿要是搁在他们自己身上,他们也得离婚。

那堆东西里面就有一个黄皮的纸箱子,冯老三一眼就认出那是他妈小卖部里的箱子,他心里面累到不行,就着这个纸箱子把东西都装回去,他就算是拿回去扔掉,也不愿意便宜了陈家这帮狗东西。此时此刻,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尽快离婚,剩下的东西他也不打算追究了,只想着快点儿摆脱这家子极品。

他抱起那个纸箱子,就冲着陈红梅扬起了下巴:“你现在就跟我走,咱们到公社离婚,以后你想干啥,都跟我冯老三没有关系了。”

陈红梅的脑子就像遭到了重击,她看着面前冷冰冰的丈夫,他那愤怒的眼神中充满了绝情,看来这离婚是离定了。她又眼巴巴地转过头去看她的娘家人,但不管是她爸她妈,还是她的兄弟哥嫂,他们全都用看仇人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她,仿佛恨不得她现在就死了,好吧,看来娘家也是回不去了,婆家和娘家都容不下她陈红梅,这个天底下还有她的活路吗?

陈红梅的脑子里瞬间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只觉得人生已经没有了指望,她两眼一翻,竟然直愣愣地倒在了地上,发出了砰地一声巨响,抽搐了两下就不动了。

现场所有的人都被吓了一大跳,还是老陈家的人最先反应过来,陈六斤嗷嗷地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杀人了!杀人了!冯老三你杀人了,你害死了我家妹子,我要让你偿命,我要让你赔偿。”

“放你娘的狗屁,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碰陈红梅她一根手指头了?我他娘地碰都没有碰过她,她倒下去关我屁事儿,别不是你们联合起来诓我的吧?”

陈六斤像是找到了依仗,态度立马变得嚣张起来,他妹子今天要是死了,那这件事情就得给他坐实了,他冯老三就是个杀人犯,看他还敢跟他狂不?

陈六斤看也不看地上的陈红梅,他举起袖子假装擦了擦眼角,语气竟然还带着一点儿悲伤:“妹子啊,你死得好惨啊,他冯老三把你打成这个死样子,你肯定是受了很严重的内伤,对对对就是内伤,我可怜的妹子啊,你憋着一身的伤回到娘家,竟然还死在我家里了,这是被人欺负到我头上来了,这口气我要是还能忍,我就不是人。冯老三,你给我拿命来陪,不然就给我赔钱,我家妹子好好的一个人去到你家里,就这么被你活活打死了,你得赔钱,把你这次从南方进的货,都通通赔给我们,不然我们现在就去公社告死你,让你坐牢,让你枪毙。”

冯老三气得头顶都快要冒烟了,“你们咋就知道我去南方进货?哦,又是陈红梅这个死婆娘告诉你们的吧?好哇,我的货都还没运过来,你们就给我惦记上了,还说你们不是贼?这贼眼睛比谁都灵!”

冯老三可不相信陈红梅会死,他下手还是有轻重的,虽说打得陈红梅鼻青脸肿看起来非常吓人,但那些都是皮肉伤,说啥内伤那都是瞎扯淡,他心里甚至还怀疑他们是装的,就是为了联合起来诓骗他的货物。

他走到陈红梅的身边,伸出右脚踢了踢她的大腿,嘴里很不耐烦地吆喝着:“你别装死了陈红梅,你快给老子起来,我告诉你啊,你今天就算要死,也得先跟我去公社办完离婚才能死,你想死就死,别死在我家的户口本上。”

村里的老中医也站在人群中围观,看到这陈家女婿说得实在不像话,他就有点儿看不下去了。一大家子都在吵架,也没人过去搭理地上的陈红梅,这么大冷的天气让她躺在地上,看着也是怪可怜的。陈红梅这个闺女啊,也算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她小时候经常挨打挨骂,没想到嫁人以后还这么糊涂,要按照他的想法,这种娘家要来干嘛?坑闺女也不是这么个坑法,可怜陈红梅这个傻闺女看不透啊,算了算了,看在同村的份上,他好歹帮她看一看,别万一真的出了啥事儿,他那良心也会过意不去。

这么想着,他就从人群中挤出来,蹲在地上帮陈红梅把起了脉,忽然他眉头一挑,有些不高兴地推开冯老三说:“你还在这里踢啥踢呀你?你媳妇儿这都怀孕了,你再踢下去搞不好就要一尸两命,唉真是造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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