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爷,小娘子是不是病了,怎么还没起来?”

“是不太舒服,你把饭端到锅里热着,她何时醒何时用饭,不必去打扰。”

“哦,官爷这就走了吗?”

阿娇被翠娘清脆的声音吵醒了,她睁开眼睛,隔着纱帐也能看到窗外一片明亮,晨光漫进来,恍恍惚惚的,直到街上传来一声熟悉低沉的“驾”,阿娇才猛地坐了起来,挑起帐子朝外唤道:“官爷?”

翠娘在外头收拾碗筷,闻言跑到东屋门前,高兴地道:“小娘子醒了吗?官爷刚走,他说你不太舒服,小娘子觉得呢,要不要我去请老郎中?”

阿娇闻言,怅然若失,官爷居然真的走了,都怪自己睡得沉。

至于舒服不舒服的,阿娇的腰的确有些酸,官爷这个人,要么不来,一来便要发狠地折腾她两三回才肯罢休。

回想昨晚,阿娇面现红晕,反正官爷都走了,赵老太太也不在家,阿娇懒洋洋地躺回床上,盖起被子,再对翠娘道:“我没事,你去收拾吧,我再躺会儿。”

翠娘担忧道:“还说没事,小娘子声音都哑了。”

阿娇不由地摸了摸脖子,然后在心里嘀咕了声傻翠娘,什么都不懂,净会瞎说。

“渴了,你进来给我倒碗茶吧。”阿娇索性披上中衣,靠到床头道。

翠娘挑帘而入,只见南面的窗户微微打开,一片阳光照了进来,小小的书桌上两侧各摆着书,其中一摞正是小娘子送官爷的。翠娘嘴角上扬,视线转向床榻,发现纱帐还垂着,小娘子的身形掩在里面,看不清楚。

翠娘倒了茶,端着茶碗来到床边,一手挑开纱帐。

这瞬间,一股子奇怪的气息扑面而来,有点女儿香,也掺杂了另一种不好闻也不难闻的味道,总之就是怪。

“什么味儿啊。”翠娘小狐狸似的吸吸鼻子,看向阿娇。

阿娇一直都在帐子里躺着,有味道她也闻不出来,便没把翠娘的问题当回事,伸手去接茶碗。

翠娘将茶碗给她,顺势就在床边坐下了,担心地看向晚起的小娘子。翠娘还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病怏怏的小娘子,未料小娘子虽然长发凌乱,但气色好极了,粉嘟嘟的脸儿红艳艳的唇儿,长长的睫毛垂着轻轻地啜着茶,像一朵娇花叫人移不开眼。

“小娘子真美,你要是去棚子那儿卖货,保管比秋月姐姐卖的还多。”

翠娘是直肠子,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了,外人都道秋月漂亮,殊不知官爷家里还藏着一个更漂亮的小娘子。去年翠娘第一次在河边见到小娘子就看呆了,眨眼一年快过去了,翠娘后知后觉地发现,嫁了官爷的小娘子越来越美,还在变呢。

翠娘一边夸,一边笑嘻嘻地盯着小娘子。

阿娇嗔她:“老太太不在,你越发口没遮拦了,我都嫁了官爷,怎好出去抛头露面?”

翠娘振振有词道:“谁说嫁人就不好抛头露面了,你看好多人家的媳妇照样出门干活,小娘子是长得太美,官爷怕你出去了被一群男人围着打量,舍不得让你出门。”

阿娇低头喝茶,不理她。

翠娘扫眼书桌,好奇地追问:“小娘子送书给官爷,官爷有什么表示?”

阿娇实话实说道:“没什么表示。”后来有表示了,也是因为讲那种案子吓到了她。

翠娘大失所望,替阿娇遗憾道:“官爷真是太闷了,那可是三两银子一套的书啊,他就这么白白收下了?”

阿娇瞪她道:“我自个儿愿意送官爷的,又不是图他回礼。”再说了,官爷已经给了她回礼。

翠娘觉得小娘子太老实,一心对官爷对赵老太太好,都不知道替自己求什么。

小娘子傻乎乎,官爷又是呆木头,翠娘想了想,决定帮小娘子一把。

阿娇不知道翠娘有什么打算,赖了会儿床就起来了。

棚子里的生意,胭脂不用她研制,绣活儿主要还是靠她。生意好了,阿娇每天只做两个时辰的工有点供应不上,秋月在外面看一天的铺子,阿娇也不忍心让秋月晚上熬夜做,只能自己多做些。

好在是给自己赚钱,阿娇并不觉得辛苦,上午做一个半时辰,下午做一个半时辰,中间累了就在院子里走动走动,一天下来感觉也还好。

翠娘完全揽下了家里其他活计,洗衣做饭喂鸡喂马,以前干完全是白干,赵老太太不给他们兄妹俩工钱,现在哥哥帮小娘子卖东西,生意越好哥哥拿到的工钱越多,哥哥有钱就相当于她有钱,翠娘也很高兴。

不知不觉又到了傍晚。

翠娘在厨房忙,一听官爷回来了,翠娘一溜烟跑了出去,凑到官爷面前笑嘻嘻的打听案子。

今日衙门出了个寺庙香油钱失窃的案子,赵宴平回来路上就想讲给翠娘与阿娇听的,可今日也很奇怪,她又躲在房中,没有出来迎他。

翠娘见官爷盯着东屋看,眼睛一转,突然哼道:“官爷是奇怪小娘子怎么没出来吧,你也真是的,小娘子送了那么好的书给你,官爷都没有什么表示。”

赵宴平疑道:“她跟你说的?”

翠娘马上摇头,急着澄清道:“怎么可能,小娘子是那种人吗,我早上跟她抱怨官爷笨收了礼也不懂回赠什么,小娘子还骂了我一顿呢,说她自己愿意送官爷东西,不图回礼。”

赵宴平一边听翠娘小声唠叨一边牵着马往马厩里走,最后也没明白阿娇到底为何没来迎他。

翠娘兀自道:“官爷,小娘子对你好,你也想办法哄哄她啊,难得老太太不在,你们做什么都没有人管。”

赵宴平低头拴马,鬼使神差地想到了昨晚。

以前那几次,怕被老太太听见他都用腰带缠住她的嘴,昨晚是他第一次让阿娇稍微放开了叫。

“如何哄?”赵宴平头也不抬地问。

翠娘眼睛一亮,出谋划策道:“再过三日就是七夕了,七夕晚上不设宵禁,街上可热闹了,官爷也带小娘子去逛逛嘛,去年我跟哥哥陪老太太去逛,看到好多年轻的小两口呢,成双成对的,多恩爱。”

赵宴平淡淡嗯了声,想到翠娘嘴碎,他嘱咐翠娘道:“我那日未必有空,你先别告诉她,免得临时有事,她空等一场。”

翠娘笑道:“知道了知道了,官爷也想给小娘子惊喜对不对?”

赵宴平尚未说话,就见阿娇从堂屋那边走出来了,手里拿着菜篮,篮子里装着几根黄瓜。

“官爷回来了。”阿娇轻声招呼道,白皙的脸上浮现出一层羞色,那是只有赵宴平才明白的羞。

赵宴平颔首,问她:“刚刚在后院摘菜?”

阿娇尽量不去想那些羞人的画面,寻常似的笑道:“是啊,天热,等会儿让翠娘拌黄瓜丝吃。”

赵宴平看了眼翠娘。

翠娘笑嘻嘻地跑开了。

阿娇见她笑得古怪,跟进厨房问翠娘与官爷说了什么。

翠娘装傻道:“什么也没说啊,就是问官爷有没有案子。”

阿娇现在最怕听案子,放下黄瓜,舀了水出去了。

饭桌上,赵宴平主动给阿娇讲了寺庙香油钱失窃的案子,小偷便是庙里一个小和尚,偷了银子将银子藏在后山的一个空鸟窝里,所以主持让和尚们去各个房间搜了数遍都没有搜出来。

阿娇奇道:“那官爷怎么发现那和尚便是贼人的?”

赵宴平解释道:“衙门里养了两条狗,鼻子很灵,我让那两条狗先闻了放香油钱的罐子,再去循味儿找钱,当时所有和尚都集中在一起,其中一个小和尚频频看向后山树林,我便注意到了那个鸟窝。”

阿娇佩服道:“官爷真厉害!”

赵宴平道:“也是他胆小露了破绽,否则未必能找出来。”

阿娇咬着筷子尖儿,瞄了眼后院。

官爷一提狗,阿娇突然记起那日表哥朱时裕趴在墙头喊她的事来。现在是翠娘不必出门了,表哥知道家里有人陪她,没敢再爬墙,可万一哪天翠娘出去办事,表哥又来滋事怎么办?

既然官爷谦虚,阿娇就改口夸衙门里的那两条狗。

赵宴平也很喜欢那两条大黑狗,聪明又听话。

“官爷,咱们也养条狗吧,看家用,”阿娇巴巴地看着他道,“家里的藏银越来越多,白日又没个男人在家,我怕来贼。”

赵宴平停了筷子。

这条街上几年来都没有发生过失窃案,不过阿娇胆小怕丢钱,他弄条狗来就是。

“嗯,我留意留意。”赵宴平应承道。

阿娇就笑了,官爷虽然面冷,其实是很好说话的人呢。

饭后赵宴平继续看那本《卢太公断案集》了,阿娇要等着算账,便也坐在他对面看那话本子,昨晚才看到洞.房,后面不知道都讲了什么。

阿娇单纯地想看故事,然而令她震惊的是,这话本子后面又详细地描写了很多房中事,有两页还带了图!尽管图中画风够委婉,并没有露出什么,可画中男女躲在树荫或窗户下,看姿势也看得出他们在做什么。

这种书居然也可以光明正大地摆在书铺贩卖吗?

阿娇不想看这种东西,她只想看故事啊!

真不想看,心又被那前所未闻的大胆描述勾得紧紧,阿娇偷偷瞄眼正襟危坐的官爷,她转个方向,将话本子托在手里放在书桌之下,保证官爷看不到里面的内容,如此这般,阿娇也可以假装自己在看正经故事了。

赵宴平偶尔看向她那边,就见她轻咬红唇,杏眸水亮,脸上带着可疑的红色。

没多久,阿娇先看完了,她如释重负,将这本话本子放到了书架的最下方,压在别的旧书下。

郭兴、秋月回来后,阿娇出去接应。

赵宴平想了想,将那话本子拿了出来,夹在他厚厚的断案集中间。

稍顷,阿娇坐在对面专心算账,赵宴平面无表情地看完了后半本。

他看完了,阿娇也算好帐了,嘴角带着笑,一看就知道今日生意红火。

“睡吧。”

赵宴平吩咐道,等阿娇吹了油灯,他将两本书都放回了书架,并没有引起阿娇的注意。

阿娇昨晚累得不轻,这会儿躺床上就想睡了。

“还怕吗?”

纱帐外突然多了一道黑乎乎的人影,阿娇吓了一跳,反应过来那是官爷,阿娇才放松下来,懵懂问:“怕什么?”

赵宴平:“昨晚那个案子。”

阿娇本来都忘了的,他这一提醒,阿娇想象那画面,哪里能不怕?

她点点头,幽怨地看着床边的男人,官爷真是,好心办坏事。

赵宴平则挑起帐子,进来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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