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码头,谢郢带着顺哥儿站在岸上,每当有官船靠岸,主仆二人便一起看过去。

终于,又一艘官船的船门打开时,从里面走出来一道熟悉的身影。

顺哥儿立即挥手招呼:“赵爷,这里!”

赵宴平在船上就发现二人了,朝谢郢笑了笑。

谢郢回以一笑,目光投向赵宴平身后,然而郭兴出来后,赵宴平便直接朝这边走来了,说明船上再也没有赵家的旁人。

“劳大人久等了。”双方碰头,赵宴平朝谢郢行礼道。

谢郢按下他的手,笑道:“在县衙你喊我大人也就罢了,如今你我同朝为官,你再那么叫,便是存心与我生分。”

赵宴平顿了顿,改口叫他谢兄。

“怎么只有你们俩,太太她们没一同前来吗?”谢郢关心地问。

赵宴平解释道:“她们孝期未满,等出了孝再启程北上。”

谢郢懂了,招呼赵宴平走向他的马车。

“数月不见,赵兄越来越白了,颇有文官风范啊。”上了车,谢郢打量赵宴平片刻,突然调侃道。

以前赵宴平当捕头,天天在外奔波抓人破案,晒得脸、脖子与衣领里面两个颜色,这一年孝期他几乎没有出过门,每日读书,竟把脸给捂白了,恢复了本来的肤色。若不是谢郢回京前去见了赵宴平一面,今日突然瞧见,第一眼谢郢可能都认不出他。

赵宴平没怎么照过镜子,并不认为自己有多大变化,他也不习惯调侃,沉默以对。

谢郢了解他的性子,也不计较,叙叙旧,开始给赵宴平介绍京城这边的风土人情,以及大理寺现在的任职官员情况。前任大理寺卿卢焕卢老太公卸任后,短短四五年里,大理寺卿连换了三人,圣上都不满意,又亲自去将六十五岁的卢老太公请了回来。

“老太公为人刚正,任人唯贤,以赵兄之才,不出两年必能高升。”谢郢十分看好赵宴平。

赵宴平不敢托大,不过他对卢老太公敬仰已久,如今能在卢老太公的任下做事,赵宴平深感庆幸。

“我这次进京,全靠谢兄与侯爷提拔,等我安顿好了再请谢兄喝酒,侯爷那边,我若登门道谢,不知是否妥当?”赵宴平询问道。

谢郢笑道:“不必不必,如果不是我再三夸你,家父也不会帮忙,这点小事对他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你真想谢,谢我足矣。”

赵宴平笑了笑,他也只是想全了礼数,侯爷无暇见他这种小人物,赵宴平并不会失望什么。

马车徐徐而行,黄昏时分进了京城城门。

谢郢问赵宴平:“不如咱们先去吃饭,吃完我再送赵兄去住处歇下?”

赵宴平听他安排。

谢郢便吩咐顺哥儿:“去醉仙楼。”

都是常去的酒楼,顺哥儿一甩鞭子,朝醉仙楼去了。

风和日丽,窗帘一直挑着,赵宴平朝外看去,只见京城的街道比府城更宽阔繁华,来来往往的百姓说的全是官话,与江南的吴侬软语相比是另一番韵味儿,街道两侧的宅院建筑也与江南小院大不相同。

夕阳西下,在远近宅子的屋顶上洒了一片金色的霞光。

太平盛世,百姓安居乐业,天下脚下尤为昌盛繁荣。

赵宴平却神色微黯,收回了视线。

谢郢一直在观察他,见此试探道:“赵兄如今到了京城,就一点都不好奇故人的情况?”

赵宴平沉默不语。

谢郢突然叹了口气:“赵兄如此冷漠,怪不得孟姑娘会选择离开,好在她姑母疼她,重新给她找了户人家,现在孩子也有了,日子过得称心如意。”

赵宴平冷峻的脸瞬间没了血色。

他自己尚没有察觉,谢郢大吃一惊,看出这人根本没有装出来的那么毫不在意,谢郢不敢再调侃,立即澄清道:“你别误会,孟姑娘可能是想做生意,她姑母给她买了一处临街带铺面的宅子,她大概也不想再嫁人了,过年的时候从寺里抱回来一个被爹娘丢弃的孤儿。我看她的铺子生意还不错,她又了了当娘的心愿,所以说她过得称心如意。”

从他说前面那句时,赵宴平就一直看着窗外,此时听完谢郢的澄清,赵宴平仍然看着窗外,那苍白的脸色却跟变戏法似的,又恢复了正常。

谢郢服了!

就在谢郢以为赵宴平不会多打听什么时,赵宴平突然转过来,看着他问:“她如今住在何处?”

这是打算去见了吗?

谢郢笑道:“就在这条街上,你若想找,沿着这条街往前走,看到“江南水绣”的铺面,那便是她的了。”

赵宴平颔首:“多谢。”

谢郢拍拍他肩膀:“薛敖颇得圣意,想与他攀亲的人家不少,他自己的儿女年纪还小,见薛敖夫妻都很疼爱孟姑娘,那些人便陆续打起了孟姑娘的主意,赵兄真想与她再续前缘,务必要抓紧啊,否则哪日她想嫁了,你再会变脸也没有用。”

话音才落,马车停了,旁边就是醉仙楼。

赵宴平没有继续刚刚的话题,请谢郢先下车。

谢郢摇摇头,离座下车。

在酒楼吃完晚饭,谢郢送赵宴平主仆去住处。

当马车停在一座宽敞的三进宅子前,赵宴平立即对谢郢道:“谢兄,我们主仆二人,住这么大宅子太浪费了,今晚还是先在客栈下榻,明日我自去联系中人。”

谢郢笑道:“现在赵兄只带了郭兴,等太太与沈姑娘进京,再加上你们各自的下人,可能都要嫌这宅子小,与其到时候再找新的住处,不如就在这里住下。赵兄别误会,这宅子不是我送你的,只是我替你赁下的,一年十五两租金,我暂且替你垫付了一年,赵兄若觉得合适,年底将租金还我便可。”

顺哥儿在旁边帮腔道:“赵爷,我们三爷替你找到这处宅子可不容易,里面还都修缮过了,您要是不租,以后太太她们进京了,你想找这么好的宅子都没地方找。”

赵宴平看看这宅子,想到妹妹挑剔的脾气,太差太破的地方都住不惯,便朝谢郢道谢,进去后放下行李,当即就取了十五两银子交予谢郢。

谢郢让顺哥儿收了银子,起身道:“天色不早,我先告辞了,明日从户部下值了再来看你。”

知县是七品官,进京之后,谢郢去了户部,现在官职正六品,年纪轻轻,大有可为。

目送主仆俩上了马车,郭兴羡慕道:“这才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贵公子,难得三爷为人谦和,不像咱们县城一些书生,考了秀才便得意洋洋,自命不凡。”

郭兴说的就是隔壁的朱时裕,不过官爷不喜欢听与小娘子有关的事,郭兴就没直接点名道姓。

赵宴平转身道:“进去吧。”

因为谢郢以为赵宴平会带家仆过来,这宅子里就没安排丫鬟婆子,郭兴临时去厨房烧了热水,提了一桶去上房。

房间里家具都很新,干干净净的,应是近日被人打扫过。

郭兴还想帮官爷铺床,赵宴平一边收拾箱笼一边道:“你去休息吧,明早早起去集市买菜,太太他们过来之前,厨房就交给你了。”

郭兴会做饭,这点小事忙不倒他。

郭兴走后,赵宴平继续将箱子里的衣裳、书册往外拿,分别放进衣柜、书架,取出那套《卢太公断案集》时,赵宴平手放在封皮上良久良久,才将这套书放在了书架最显眼的地方。

擦过身子,赵宴平坐到书桌前,磨墨写家书。

写好了晾干,收进信封,赵宴平再去钱袋子里取出十两银子,放进袖袋。

一夜难眠,不知何时才睡着,翌日赵宴平睡醒时,郭兴已经做好了早饭。厨房米粮等都很齐全,连菜都有,都是谢郢提前派人准备好的。

“三爷对官爷真够义气的,里里外外什么都考虑到了。”郭兴摆好早饭,笑呵呵对赵宴平道,“刚刚我去后院打扫,发现花坛里种了好多花,堂屋、房间也摆了花瓶,那花瓶摸着比豆腐还滑,都不知道怎么烧出来的。”

赵宴平闻言,吃完去后面看了看。

谢郢并没有给宅子里面添置太多贵重的东西,但可能是照顾女眷,柳氏、沈樱的房间都挂了两幅画、摆了大小四个花瓶,还有一套精致的梳妆台。积少成多,光是这些,一百两银子都未必能买的下来。

赵宴平微微皱眉,谢郢是不是太客气了?

罢了,等谢郢成亲时,他尽量准备一份大礼吧,倘若那时他手头不富裕,就等谢郢办别的喜事时再补上。

“我去大理寺交接,你留下看家,出门看看可以,别走太远。”拿上吏部的调职文书与路引,赵宴平吩咐郭兴道。

郭兴点头,问他:“官爷会回来吃午饭吗?”

赵宴平也不知道大理寺那边是什么流程,让郭兴先做两人的饭,剩了他晚上回来吃。

大理寺与六部、太常寺、鸿胪寺一样都位于内城,皇城之前,赵宴平步行过来,遇到几波侍卫审核,终于到了大理寺。

另一位与他同品阶的司务接待的他,核对过吏部的文书与身份,让赵宴平明早过来参加律例考核,通过便可正式入职了。

交接很顺利,赵宴平一共在大理寺待了两刻钟左右,便被小吏送了出来,不许他擅自走动,规矩森严,远非县城一个小小的捕房可比。

赵宴平走出很远,才驻足回望。

威严的大理寺已经令人心生震撼,大理寺后面的那巍峨雄伟的皇家宫殿,才是真正的权势中心。

但凡有血性的男人,站在这个位置,都会渴望一步步朝那皇城中心攀登而去。

赵宴平也有野心。

眼下这一刻,他的目标是正四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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