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依童微微怔了怔, 扭头看了豫王一眼,他就站在书架旁, 俊美的脸隐藏在阴暗中,让人瞧不清他脸上的情绪,梁依童隐隐察觉到他嗓音有些沙哑,“王爷,还有什么事吗?”

她无意识歪了歪小脑袋, 头上的双髻和红绳都跟着晃了晃,随着她的动作,她那张本就只有巴掌大的小脸愈发显得青涩了几分, 豫王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眸有些晦暗不明,只觉得终究还是太小了点。

他强硬地别开了视线, 再开口时, 嗓音已经恢复了正常, “下午不必来了。”

他说完就不再看她,径直走到了书桌旁。

梁依童抿了下唇,神情有些迷茫,不是说好了要让她在身边伺候吗?难道是因为她中途睡着的缘故,导致被嫌弃了?

梁依童站在原地没有动,神情也有些小小的懊恼, 很后悔竟当着他的面睡着了,见她还不走,豫王才抬头扫了她一眼, 小姑娘耷拉着脑袋,神情闷闷的,一副很不乐意的模样。

豫王眼眸微微动了动,“怎么还不走?下午还想来?”

梁依童小心翼翼瞧了他一眼,水汪汪的大眼中带了点期盼,“可以来吗?”

怕他不同意,她连忙小声加了一句,“我保证再也不睡着了!”

平日里她很少白天睡觉的,今天不过是受了身体的影响,有些疲倦,她仰着小脸,眼底满满的期盼。

哪怕清楚她只是想多做点什么,豫王一颗心还是不受控制地软了下来,想暂时保持距离的想法顿时有些溃不成军,他垂眸道:“想来就来,随你。”

梁依童漂亮的桃花眼瞬间溢满了笑,她点了点头,欢喜道:“那我还来,王爷也歇息一下吧,都午时了。”

等豫王点了头,她才雀跃地退了下去。

她刚回到清幽堂没多久,就见一个妇人带着三个丫鬟走了过来,每个丫鬟怀里,都抱着三个紫檀色木盒,木盒上还雕刻着牡丹花纹,单盒子瞧着就异常奢华。

这妇人是长兴侯府的人,瞧到梁依童就恭敬地福了福身。

她笑道:“梁姑娘,老奴是二老爷身边的人,受二老爷之托,替我们姑娘来向您赔不是,本该带我们姑娘一并过来,因她昨日领了家法,直到此刻都无法下床,二老爷便想着先让老奴走一趟,随后再让我们姑娘亲自过来。她没了娘亲,一时有些偏激,才想差了,竟跑来找您麻烦,索性没酿成大错,老爷说了务必会好好管教她,希望梁姑娘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伸手不打笑脸人,见她极为恭敬,梁依童脸上也带了笑。

她将人迎进了堂屋,笑道:“妈妈不必多礼,您快坐吧,这点小事哪里值得让您亲自跑一趟?二夫人的逝去对表姑娘的打击肯定很大,她若再听了什么流言蜚语,想差了也不奇怪,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就改善莫大焉,我根本没往心里去,您让二老爷也务必再惦记这点小事了。”

见她是个识趣的,李妈妈脸上的笑轻松了些,“姑娘宅心仁厚又海纳百川,难怪能得王爷看重,我们二老爷子嗣不多,如今也在遗憾您没能留在长兴侯府,他来之前还交代了老奴,让我问您一下,可否愿意过去,您若愿意,他会把您当亲生女儿看待,也会将您记入族谱。”

记入族谱这么大的事,肯定也得老太太点头才行,可见,昨日发生的事,老太太也晓得了,如今这么提议,估计是看在豫王的面子上,想要弥补她。

梁依童弯了弯唇,面上带了一丝感动,“我知道老夫人和二老爷是怜我孤苦,才真心想收留我,他们如此赤诚相待,让我当真是不知该如何回报,不过我就不过去添麻烦了,王爷身边也需要人伺候,我若走了,他身边未必再添旁人,他们的好意我心领了。”

她一番话说得甚为漂亮,明明眉宇间尚带着稚嫩,处世却显得很稳妥。

李妈妈已经猜到了她会拒绝,此刻也笑道:“姑娘对王爷一片赤诚,当真是感人肺腑,有您留在王爷身边,老夫人跟二老爷也是极为放心的,既然如此,那老奴就不过多打扰了。”

她说完扫了一下身后的丫鬟,“快将东西呈上来吧。”

丫鬟们极听她的,闻言,规规矩矩地将东西搁在了桌子上。

梁依童眉心微动,“妈妈这是作甚?”

李妈妈笑道:“这几样东西,是我们老爷早就选出来的,是给您的见面礼,趁此机会让老奴一并带了过来,希望您能喜欢。”

说是见面礼,其实大家都清楚,这不过是赔礼罢了,赵姝倩若没有闹那么一出,二老爷自然不可能无故送她东西。

虽未打开梁依童都清楚,里面的东西肯定不会便宜,她连忙摆手,“这可使不得,这般贵重的东西,我可不能收,二老爷的心意我心领了,这些东西妈妈还是带回去吧。”

李妈妈道:“老奴若真带了回去,二爷肯定饶不了我,梁姑娘就当为老奴着想,也赶紧收下吧。这事王爷也是知晓的,送来的东西也没有拿回去的道理,梁姑娘莫要推辞了。”

她说完,又福了福身,就告退了,梁依童想去追,一个人却根本拿不完九个盒子,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开了。

梁依童无奈之下,只得去了一趟竹悠堂,想将这事给豫王说一下,让他帮着把东西还回去,赵姝倩毕竟没有真伤着她,二老爷又是豫王的长辈,哪需要他如此放低姿态前来求和。

见她来了,豫王便放下了手中的书,“收到东西了?”

梁依童点头,简单说明了来意,豫王却道:“你收着就是,赵姝倩如此无礼,别说给九盒,就是再多几盒,也收得,合该让他们二房出出血。”

见他用了二房这一词,梁依童眨了眨眼,豫王瞧到她这副小模样,拿书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少胡思乱想,回去吧。”

梁依童捂着脑袋躲了躲,倒是乖乖应了下来。

她回去后,就打开这九个盒子一一瞧了瞧,盒子里装的分别是金钗、步摇、玉如意、玉麒麟等,金钗上无不镶嵌着宝石,玉器则通体通透,色泽极好,无一不贵重,单一样少说能卖两三百银子。

再加上豫王给她打造的那几套首饰,她竟一下子成了一个小富婆,梁依童其实也正缺银子,见豫王都那么说了,她也没再客气,直接全收了下来。

她心中已经琢磨着什么时候出府一趟了,先卖掉一个玉如意,将祖母给她的玉佩赎回来,剩下的银子,拿来收买几个丫鬟,让他们留意一下宋氏等人的消息,还有三皇子妃那里也可以提上日程了,她们害得她凄惨而死,总得付出点代价才行。

抱着这些沉甸甸的盒子,梁依童只觉得生活都有了盼头。

下午她再来书房时,就将自己的东西抱了过来,有作画用的颜料,也有一些纸墨笔砚。梁依童就这么在豫王的书房占了一席之地。

其实她能做的十分有限,每日顶多研两次墨,给他倒几次水,旁的时间,她都是忙自己的,豫王中途休息时,会偶尔过来瞧一下她作的画,见小姑娘的画很有灵气,他还忍不住寻问了一下,她师承何人。

梁依童有些不好意思,“我没正经学过,爹爹喜欢作画,我瞧见过几次,就临摹了起来,画得多了,才慢慢找到了一些感觉。”

豫王这下是真惊讶了,根本没料到,她在没请先生的情况下,都能自学成才,可见她颇有天赋,见她确实也喜欢这个,豫王道:“我认识的人里有个还算厉害的画师,你若想深入学习,我可以跟他说一声,让他空闲时,指点你几次。”

梁依童眼睛亮了一瞬,心中有些欢喜,想到豫王已经对她够好了,她又岂能总是麻烦他,最终还是婉拒了,“不用麻烦王爷了,我也就有点小兴趣,平日随便画画就好了。”

豫王一眼就看破了她的心思,他低声道:“跟我客气什么?你既然留在了豫王府,就不必拿自己当外人,日后豫王府就是你的家。”

他声音很低,平日里显然没说过这么温情的话,说完也有些不自在,轻轻摸了一下挺直的鼻梁。

梁依童微微怔了一下,哪怕心中早已经偷偷将他当成了家人,听到他这话时,她还是异常感动。

这一刻,梁依童甚至觉得上天之所以给了她重生的机会,兴许不是为了让她复仇,而是为了让她遇到豫王,上一世待在武安侯府,她都不曾有家的感觉,这一刻,却觉得有了真正的家人。

她弯了弯唇,“嗯,那我要学,等我学好了,给王爷画一幅!”

豫王弹了弹她的脑袋,“下去吧。”

梁依童捂着脑袋,气鼓鼓嗔了他一眼,她算发现了,也不知从何时起,他竟养成了弹她脑门的习惯,时不时总要弹她一下。

其实梁依童并不讨厌他这个小习惯,虽然有一点点疼,每次被他弹时,她都觉得如果有个哥哥,他肯定也是这样的,虽然会时不时敲她一下,关键时候却会护着她。

大概这就是家人吧?

可是她也是要面子的呀,每次被他敲脑袋时,但凡被侍卫们瞧到,他们眼中都带着笑,梁依童时常被他们笑得有些脸红。

第二日,豫王口中的画师就来了豫王府,竟是个四五十岁的老头,他一身锦衣,腰间还挂着一个古朴的玉佩,一瞧身份就不简单,然而他却丝毫没有上位者的气质,背手走来时,一点架子都无。

他瞧到豫王,就嘟嘟囔囔地抱怨了起来,“当初想收你为徒,你却拖拖拉拉的,不肯学,好似我这身本领多遭人嫌弃?我倒要看看,你给我推荐的好苗子究竟是谁,哪家的小子?”

豫王示意梁依童走了过来,对她道:“这位是韩国公府的老爷子,你过来拜见一下,喊爷爷就行。”

韩国公也姓梁,大名梁坤御。他不仅爱搜集名画,兴致来时,也喜欢作画,十年前,他耗费一年,所画的西山村景图,至今都被许多文人大为称赞。

他的画风自成一派,在京城还有画痴的称呼。

这位老爷子很喜欢作画,有不少画流传了出去,梁依童前两日还曾模仿过他的画。毕竟前朝的画,她见过真迹的不多,也就市面上流传着的,瞧到的多一些,著名的画师就那么几位,模仿来模仿去几乎模仿了一个遍。

见他竟是韩国公,梁依童愣了愣,她自然是知道韩国公的,喜欢作画的人,只怕都听说过韩国公的大名,他可是画坛中泰山北斗一般的人物,发现面前的人是他老人家后,梁依童望着他的眼神充满了崇拜。

梁老爷子可没功夫仔细观察她的神情,见出现在面前的竟是个小姑娘,还小小的一只,不及他胸口高,梁老爷子气得胡子都吹了起来。

他指着豫王愤愤道:“你这小子,不会是故意拿我老头子寻开心吧?这么个小女娃,能跟着我学什么?断奶了吗?”

这下不止豫王笑了,听到动静的侍卫都笑了起来,梁依童脸颊腾地红了,清楚他肯定是不愿意指导她,她漂亮的桃花眼中不自觉盈满了雾气。

见小姑娘难堪地眸中都含了泪,老爷子有些心虚,他虽夸张了些,还不是太吃惊了?怪也只怪豫王这混小子,没把话说清楚!

他这次过来,其实是抱着期待来的,毕竟家里的子孙没一个喜欢作画的,当年他看中了豫王的资质,想收他为徒,谁料他偏喜欢舞刀弄枪,根本不想拜他为师。

他也算看着豫王长大的,自然清楚豫王眼光极高,能被他说天赋不错,肯定是极其不错了,过来前,他都做好了收徒的打算,谁料他推荐的却是个小姑娘。

见小姑娘委屈巴巴的,豫王才敛起唇边的笑,面对老爷子时,神情方严肃了起来,“圣人都说有教无类,难道就因为她是个小姑娘,你就不愿意指导了?又不是让你收她为徒,只是闲着时,指导一下而已,没料到国公爷竟也这般……”

老爷子愈发有些心虚了起来,他也不是不愿意指导,这不是抱着收徒的目的过来的吗?期待一高,失望自然也大,还不许他震惊一下?

老爷子也有些委屈,见小姑娘生得白白嫩嫩的,眼中溢满了灵气,瞧着很是冰雪聪明,他眼珠微微转了转。

剩下的话豫王没有说完,他转头对梁依童道:“罢了,京城厉害的画师又不止他一个,因与他熟稔,我才好心将你推荐了过去,谁料他竟不乐意带,你这般天赋,多的是人愿意指导你,又不是非他不可。”

豫王对梁老爷子道:“既然国公爷无心指导,就请回吧,我带她去旁处瞧瞧。”

听完豫王的话,老爷子有些急了,她若真有天赋,他岂不是错过一个好苗子,他忙不跌道:“瞧什么瞧?我又没说不愿意指导,罢了罢了,你先拿两幅她的画,给我瞧瞧,若是个好苗子,我倒也可以考虑考虑。”

“不必了,不勉强国公爷。”

梁老爷子忍不住瞪眼,“你这小子,都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是如此不识趣?”

他毕竟是长辈,又一大把年龄了,怕他气坏身体,梁依童悄悄拉了拉豫王的衣袖,随后笑着对老爷子道:“爷爷若想看就看吧,我这几日恰好画过几幅画。”

小姑娘笑容软软的,瞧着很是乖巧懂事,老爷子心中满意,撸了下胡须,道:“走走走,瞧瞧去!”

他说着已经迈了几步,想随她回家瞧瞧,他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不然也不会听了消息后,直接来了豫王府,按理说,他是长辈,等他点了头,合该豫王带着梁依童去他那儿。

见他愿意给她机会,梁依童眸中已经染上了欢喜,她连忙道:“爷爷,我的画在这儿呢。”

梁老爷子惊讶地看了她一眼,随着她走到了书案旁,书案上不止有画卷,还有纸墨笔砚,另外还有几张一瞧就是小姑娘临摹出的字迹,见她竟跟豫王共用一个书房,老爷子眼神有些古怪。

刚刚瞧到这小姑娘时,梁老爷子还以为她是豫王哪个亲戚的小孩,如今脑袋一拐,竟是看向豫王道:“难怪你这些年,迟迟不成亲,丝毫不着急子嗣问题,原来孩子都十来岁了。”

此话一出,室内顿时安静了一下。

豫王幽幽道:“我有这么老,瞧着像有这么大孩子的人?”

梁老爷子摸了摸鼻尖,试探着问道:“你跟明城一般大吧?有这么大的孩子稀奇吗?”

明城是梁老爷子的大孙子,大名是梁越江,今年二十九,十八岁成的亲,如今长子都十岁了,豫王虽比明城小了三岁,却也算同龄人,以前还一起在军营待过。

豫王黑着脸没吭声。

这下偷笑的变成了梁依童,小姑娘瞬间笑弯了眉眼,豫王的脸色则难看了起来,见小姑娘还敢笑,他眯了眯眼,眼神带了点警告,对上他略含不悦的眼眸时,她明媚的笑容才顿了顿。

她连忙转过了小身体,虽然没发出笑声,小肩膀却一耸一耸的,竟还是在笑,豫王忍不住想磨牙。

梁老爷子再迟钝也察觉出了不对,猜到估计是误会了,他笑眯眯道:“那你可得抓紧了,等年龄再大点,给人当爹都没问题,哪个小姑娘还愿意嫁你。”

他感慨完,就拿起梁依童的画卷看了起来,也没留意到小姑娘肩膀抖得更厉害了,豫王瞧到后,眼眸无比的幽深。

梁老爷子乍一瞧到梁依童的画,就有种惊艳的感觉,面前的画是幅山水画,小姑娘的画功虽还有些稚嫩,画中的一景一物却很有灵气,花花草草都有种生机勃勃之感,像是要活了过来,他只看了一幅,心中就忍不住动了动,只觉得这小姑娘当真是个可塑之才。

“你之前没请先生指点过?”

听到他的问题,梁依童才转过身,她笑得小脸红扑扑的,此刻轻轻摇头,“我只临摹过一些名师的画作,不曾请过先生。”

老爷子又忍不住往下翻看了一下,梁依童见状连忙走过来帮了一下忙,抽出其中一个画卷递给了他,见小姑娘悄悄将其中一幅放在了最后面,老爷子微微挑了下眉。

换成旁人,人家不想让看,估计也就不看了,这位国公爷却偏偏异于常人,越不让看他越想看,他直接将梁依童藏起来的那幅抽了出来。

梁依童紧张地揪住了衣袖。

谁料打开后,这幅画竟然模仿的他的,虽然是他十几年前的画,老爷子倒也不至于老眼昏花,一眼就认了出来。

梁依童红着小脸低下了小脑袋,她不想让他瞧到就是这个原因,这幅画是她几天前临摹的,原本是打算拿去书肆卖掉的,谁料竟被正主瞧到了。

梁依童红着脸,不敢抬头,落入老爷子眼中,却成了这小姑娘极喜欢他的画,才偷摸临摹。

其实瞧到她的画后,他虽有指导之心,却并未生出收徒的意思,毕竟她一个小女娃,学上一段时间,等到结婚生子,肯定跑去相夫教子去了,哪还有闲心继续作画?

如今见她如此喜欢他的画,他倒是由衷的升起一股感慨来,毕竟几个孙子孙女没一个爱画的,不管他怎么坑蒙拐骗都没人愿意跟他学,如今倒好,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有个小姑娘竟偷偷摸摸的想学还没人教!好好的天赋都被浪费了!

若是有他指导,她绝不会是目前这个水平!老爷子隐隐有些惋惜。加之梁依童又生得乖乖巧巧的,一瞧就是个听话的,老爷子越看越喜欢,抛开她是个小女娃这点,旁的竟都极其合他心意。

不过他也没直接提收徒的事,而是对梁依童道:“这样吧,以后每天下午,你去国公府一趟,学一个时辰再回来。”

见他竟是要长期教导她,梁依童眼睛亮了亮,她欢喜地跪了下来,规规矩矩地给他磕了个头,“谢谢爷爷愿意教导我。”

老爷子笑着撸了撸胡子,“起来吧。”

他离开时,梁依童还去送了送,直到老爷子坐上马车,冲她摆了摆手,她才离开。回到竹悠堂时,她小脸上依然满是喜悦,因为高兴,小脸也红扑扑的。

扫到她愉悦的小模样,豫王挑了下眉,又想到了她刚刚胆大包天,偷偷笑话他的模样,他漆黑的眼眸动了动,冲她招了招手,“过来。”

梁依童乖巧地走了过去,“王爷有什么事吗?”

她刚离近了些,脑门就被男人敲了一下,他俯身凑近了些,低声道:“之前笑什么?嗯?我瞧着有那么老?”

梁依童的唇角又忍不住翘了起来,瞧到他不悦的目光,她才连忙敛起笑,“王爷自然是不老的。”

他五官俊美极了,也才二十六岁而已,明明正是最年轻的时候,老爷子之所以觉得他年龄大,无非是因为豫王年少老成,给了他某种错觉,认为他早该成亲生子了。

他脸色依然有些臭,“那你笑什么?”

闻言,梁依童没绷住,再次笑弯了眉眼,她就是觉得很好笑呀,老爷子真是有趣,竟能将她认成豫王的女儿。

他若真是她爹就好了!他这么不喜女色,肯定没主母整日刁难她,不过只是一想喊他爹爹的情景,她就忍不住想乐。

不行不行,又忍不住了,她拼命憋着笑,然而眼中还是荡着满满的笑意,小肩膀再次抖动了起来。

豫王黑着脸伸手揪住了她的小脸蛋,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还笑?嗯?难不成真想给我当女儿?”

梁依童弯了弯唇,“王爷这么好,肯定会是个好爹爹,不过白给你一个这么大的女儿,你敢要么?”

以为她真有给他当女儿的念头,豫王一张脸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了,他哪稀罕要女儿,添个暖床的还差不多。

豫王啧了一声,意味深长道:“女儿我不缺,王妃倒是缺一个。”

梁依童只当他是顺口一提,笑道:“京城这么多姑娘都想嫁给王爷,王爷还不是想娶谁就娶谁?”

她如今胆子大得紧,说着还冲豫王眨了眨眼,打趣道:“不过等王爷娶了王妃,可得对后院的女人大方些,可不能连月银都不给,若是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一点盼头都没有,指不定哪天她就收拾收拾小包裹走人了。”

豫王早就将云苑的女人抛之脑后了,这话倒给他提了个醒,说起来,他根本没给过她月银,府里的丫鬟一个月好歹还有二两银子,她肯定过得紧巴巴的。

委屈谁,他也不想委屈自个的女人。他直接将自己的荷包拿了出来,丢到了她怀里,里面除了三张一百两的银票,还有几块碎银子,足够她花上几天。

梁依童眨了眨眼,连忙接住了,“王爷?”

豫王道:“拿去花吧。”

梁依童有些脸红,她不是在跟他要钱花呀,“我是说你以后有了王妃,不能不给月银,又不是让你给我月银?”

她将荷包又塞给了他,豫王却没接,而是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低声道:“跟我还客气什么?拿着花吧,没钱了随时找我要。”

他的神情说不出的温柔,梁依童心中感动极了,也没再假惺惺推辞,脱口而出道:“我以后一定好好孝顺您。”

孝顺两字,让豫王的脸再次黑了下来。

梁依童被他凉飕飕的眼神,盯得头皮有些发麻,“不然我不要了?”

豫王有些咬牙切齿,“滚吧。”

梁依童有些心虚,抱着荷包离开了,虽然最初留在豫王府时,她就打定了主意想当他的心腹,等她成功了,肯定可以借他的势报仇雪恨,如今不知不觉,竟快成功了一半。

梁依童回到清幽堂后,就将银子拿出来看了看,足足有三百零五两,都约等于卖掉个玉如意的钱了,不过玉如意还是要卖的,多点银子傍身总比没有强。

第二日下午,吃了午饭稍微歇息了一下,豫王便让人给她备了马车,让她去韩国公府学作画,走前,梁依童又道:“王爷,我想去街上转悠一下,可以晚一个时辰再回来吗?”

“去吧,多让几个护卫跟着。”

对上次被劫的事,梁依童依然心有余悸,乖乖应了下来。

她先去的韩国公府,因老爷子已经给小厮打过招呼,她下了马车后直接有人来迎接,来到老爷子的住处时,还有一刻钟方申时。见老太太也在,梁依童乖巧地跟她请了安。

老国公夫人是个极其慈祥的老太太,年轻时脾气就极好,平日里就喜欢跟小姑娘说话,见梁依童生得如此乖巧可人,一眼就喜欢上了。

她拉着她的手说了几句话,“昨个回来老爷子就跟我提起了你,说是个冰雪聪慧的小丫头,他动了收徒的心思,今日一瞧,果然是个伶俐的,老头子旁的不行,画画却是极好的,你若喜欢,倒可以跟着认真学学。”

梁依童乖巧的应了下来。

梁老爷子瞧到梁依童,道:“下次还这个时辰过来就行,每日一个时辰就差不多了,回去后,你可以自己多练习。”

梁依童点了点头,“辛苦爷爷了。”

梁老爷子摆了摆手,从基础跟她讲了起来,梁依童听得很入迷,不知不觉就一个时辰了,还是老太太怕他们坐太久,对身体不好,让丫鬟催了催,她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这么晚了。

梁依童提出告别时,老太太还想留她在府里用晚饭,她以有事婉拒了,跟两人告别后,已经酉时了,梁依童先去了当铺,将自己的玉佩赎了回来,又将玉如意卖了二百两银子,随后才去寻自己的丫鬟。

她身边本有两个忠心的丫鬟,一个被宋氏以偷盗之罪赶出了府,另一个则以伺候不利赶走的,两个丫鬟走时,抱着她的腿哭了许久,那时梁依童很是痛恨自己的没用,见她们哭红了眼睛,不想离开她,她怔了半晌才低声说,等她出嫁后,有了决定权再将她们寻回来。

其实距离她们被赶也才过去三个月,然而对梁依童来说却隔了整整一世,上一世她根本没能实现诺言。

她的两个丫鬟,分别是雪梅和雪盏,梁依童记得雪梅的家就在四巷胡同,离当铺这条街很近,她便直接去了雪梅那儿。

梁依童寻来时,雪梅正在洗衣服,听到敲门声,她还以为是哥哥回来了,打开门后,才发现竟然是梁依童。

她连忙揉了揉眼睛,见真是她们姑娘,雪梅的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她哭着直接跪在了地上,抱住了梁依童的腿,“我就知道姑娘没有出事。”

梁依童这才知道,雪梅竟听说了她被下葬的消息,她眼睛也有些发酸,想到上一世直到死,两人都不曾再见过,她也忍不住落了泪,她将雪梅从地上拉了起来,入了堂屋后,两人的情绪才稳定下来。

两人简单说了一下分别后的事,知晓她竟被宋氏强制送给三皇子后,雪梅恨得眼睛都红了,“当初奴婢就不该离开,早知道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该留在您身旁。”

梁依童握住了她的手,心中暖暖的,“已经没事了。”

知道她如今在豫王府呆着后,雪梅担心坏了,显然是怕她的日子不好过,见自家姑娘一再保证了她过得极好,她才松口气。

梁依童能信任的也只有雪梅和雪盏了,便给了雪梅二百两银子,低声交代了她几件事,见雪梅一一记在了心上,她才离开。

梁依童回到豫王府时,天已经黑了。她回到清幽堂后,才发现豫王竟来了清幽堂,见小姑娘眼睛红红的,豫王蹙了下眉,冲她招了招手。

梁依童走近后,福了福身,“王爷,您怎么来了?”

豫王没答,而是将人往跟前扯了扯,伸手摩挲了一下她的眼尾,果然红得厉害,一瞧就是哭过,他拧了下眉,“怎么哭了?”

梁依童知道她有一落泪就眼红的毛病,也没否认,她不好意思道:“从街上回来后,本来想回府的,却又想起了我以前的丫鬟,因离的近,便去瞧了瞧她。”

豫王没听她的解释,手指在她眼皮上轻轻抚了一下,她的眼睛涩涩的,有些发干,他的手却凉凉的,被他碰过的地方,也好似带了点凉意,很是舒服,梁依童下意识动了动小脑袋,追逐了一下他的手指。

瞧到她的小动作,豫王心中软成一团,又伸手摩挲了一下她的眼睛,声音低沉而暗哑,“不舒服?”

没人知道,这一刻,他更想亲自吻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晚上九点见,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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