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楚两人肯定有话要说, 陈太医便也没再多言, 太医退下后,房间内一下就沉默了下来,气氛也很是凝重, 梁依童强忍着才没有哭, “这是我们的孩子,是一条活生生的小生命,不管你是为了什么, 我都不许你打掉它。”

梁依童还没从喜悦震惊中回过神,就被他刚刚的话吓到了,她有些不安, 细白的手指紧紧捏着帕子,唯恐他不听她的。

她虽没哭,脸上的神情, 却比哭了都要令人心疼, 豫王叹息一声,将人圈到了怀里,半晌才道:“你身子骨太弱,需要好生调理一下才适合怀孕,如今坚持要留, 若是怀相不好,日后你只会受苦,如今宝宝尚小,就算没了, 我们也还年轻,等养好身体,还可以再要。”

见他竟然还没有打消主意,梁依童的眼泪在眼中直打转,哪怕清楚他是为她着想,梁依童还是难受极了,“它是我们的孩子呀,如果真流掉,就彻底没了,就算以后再要,也不是它了。你真的忍心吗?”

豫王神色有些挣扎,他又不是真的冷血,哪里真忍心,不过是不敢拿她冒险而已。他小的时候过得极其狼狈,对他施以援手的仅有两人,一个是当今圣上,还有一个是已逝的冯才人。

冯才人原本只是个宫女,在淑妃身旁伺候。豫王被淑妃抚养的那几年,冯才人还只是个小宫女,见豫王小小年龄就没了生母,她心中多少有些怜惜得慌,伺候豫王时,再认真不过,她是真心疼爱他。

淑妃被打到冷宫后,她侥幸被皇上所宠幸,因怀了身孕,才被封了才人。她被封才人后,对豫王也算照料,只不过她身份低下,人轻言微,能帮的也有限。

她怀了身孕后,因遭人嫉妒,被人推了一把,落入了水中,身子骨一直不太好,怀孕后更是雪上加霜,豫王当时才几岁大,却还记得她死掉时的场景。

当时冯才人好不容易才挺到生产那日,却因身体不好,没能成功产下孩子,最后一尸两命。

豫王得知她死掉时,不顾太监的阻拦,硬是闯了进去,当时产房内血腥味还未散去,她了无生机地躺在地上,产婆硬是靠特殊手法,将孩子从她肚中弄了出来,然而孩子却已经憋死了,成了死胎,豫王闯进去后,入目是刺眼的红。

他记性好,至今尚且记得冯才人惨死的画面。

他这才执着于让梁依童养好身体,如果生孩子意味着要拿她冒险,他宁可晚要两三年,毕竟孩子再重要,她的身体也同样重要,他不希望他最爱的人双双出事。

谁料她竟还是怀上了,豫王一时很是沉默,周围的气氛越发有些凝重。见他不说话,梁依童便清楚,他心中也是在意这个孩子的,指责的话,顿时有些说不出来。

不管怎样,她绝不会允许他流掉孩子,梁依童垂下了眼睫,狠了狠心,继续道:“它虽然很小,总归是我们的孩子啊,你不怕它也有知觉吗?如果它渴望来到这个世界,王爷却扼杀了它的机会,它也会难过啊。我的身体又没到最糟糕的状态,这才刚刚怀上,好好调养几个月,未必会出事,我希望王爷能尊重它,也尊重我。”

豫王抿了抿唇,见她眸中含了泪,他心底也一阵刺痛,他何尝舍得放弃这个孩子?说到底不过是怕一尸两命,最后一个都留不住。

他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却说不出同意的话,他闭了闭眼,这一刻竟有些无法面对她,他搁在她肩膀上的手也垂落了下来,他站了半晌,甚至不知道这一刻,想了什么,最终也没开口。

梁依童一颗心凉了半截,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小厮的通报,说皇上有事找他商议,让他入宫一趟,豫王竟是松口气,他低声道:“我先入宫一趟。”

他说完,甚至不敢看她一眼,直接转身离开了。

他跨出门的这一刻,梁依童的泪珠儿也滚落下来一颗,她甚至不知道她哭了,她有些茫然地蹲了下来,抱住了自己的双膝,似乎只有这样,才可以寻到一些安全感。

等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她又忍不住抚摸了一下她的小腹,明明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会这么快有身孕,也从未设想过腹中已经孕育了一条小生命,可是此刻,抚摸着她的小腹,她竟好似感受到了它的存在。

这一刻,她甚至打定了主意,不管王爷同意与否,她都会生下这个孩子,就在这时,雪梅知晓了豫王离开的事,她忍不住过来瞧了瞧,见梁依童抱着膝,她有些忐忑地走到了她跟前,“王妃快起来吧,这样久了,腿麻了就不好了,您如今有孕在身,要注意身体啊。”

雪梅神情小心翼翼的,看王妃的神情,就清楚她与王爷尚未商量妥当,她心中也有些难受,伸手扶住梁依童将她扶了起来,也不知该劝些什么,绿秀和萧玲也进来了,瞧见梁依童略微泛红的眼尾,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们为豫王效劳多年,自然清楚他是为了王妃才这般做的,她们却也明白,王爷的选择对王妃来说,肯定打击很大。

察觉到她们小心翼翼的眼神,梁依童心底更加压抑了,她深吸了一口气,道:“你们让人备一下马车吧,我想去找表姐。”

清楚她与陆锦关系好,找她说说话,说不准心情能好些,绿秀便让人去备了马车,梁依童在绿秀和雪梅的搀扶下,小心翼翼上了马车,怕车夫不知晓王妃怀孕的事,万一赶车时不够谨慎,绿秀还特意坐在了车夫身边,专门帮着看路。

一路上她们都提心吊胆的,到了卫国公府后,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守门的侍卫自然认得她,瞧见豫王妃竟来了,连忙恭敬地将人迎了进来,府里的丫鬟也跑到陆锦的院子通报去了。

卫国公府已经悬挂起了不少灯笼,府内一片灯火通明,梁依童在丫鬟的陪伴下走了进去。陆锦成亲时,她曾来过一次,对这儿倒也还算熟悉,她们一行人,自然没有通报的小丫鬟走得快,她尚未走到陆锦的院子,就见她已经迎了出来。

陆锦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毕竟如果不是出了什么事,她又岂会晚上过来?她快步走到了梁依童跟前,少女脸色苍白,唇被咬得也有些发白,模样很是令人心疼,陆锦心中咯噔了一下。

因为丫鬟尚在,她也没说旁的,只是伸手拉住了梁依童的手,见她手有些凉,道:“怎么不穿厚点?”

梁依童道:“不冷的。”

她声音低低的,嗓音也微微有些哑,情绪很是低落。

陆锦挽住了她的手臂,道:“走吧,先去屋再说。”

将她拉进寝室后,陆锦就将丫鬟屏退了下去,她则拉着梁依童在榻上坐了下来,陆锦道:“怎么回事?跟王爷吵架了?”

若只是单纯的吵架就好了,梁依童抿了抿唇,神色有些黯然,手却无意识抚摸了一下小腹。

瞧见她的举动,陆锦明眸微转,“难道是因为没有身孕,被豫王指责了?你家王爷瞧着也不是着急要孩子的人啊,还是说他宠幸了旁人?”

梁依童摇头,“都不是。”

梁依童胸口仍旧堵得慌,一想到王爷那句让太医开堕胎药的话,她就难受,她强忍着没有落泪,低声道:“我怀孕了。”

陆锦眼眸一亮,微微松口气,“怀孕是好事啊,你怎么这个神情?你刚刚真要吓死我了,我还以为王爷竟也喜新厌旧,背信弃义了,我搁心里都想好要怎么骂他了。”

饶是心情有些沉重,听了她的话,梁依童也忍不住有些哭笑不得,她呼了口气,才低声道:“王爷不想让我留下这个孩子。”

陆锦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为何不想?他疯了吗?”

见她如此震惊,梁依童心中更加复杂了,按正常人的思想,确实没几个男子会命令妻子打掉孩子,因为清楚他是为了她,梁依童才不好怪罪什么,她眼睫颤了颤,才闷闷道:“他怕我身子骨太弱,怀相会不好,可能是怕我难产什么的,明明离生产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又不是没有调养的机会,他却想让太医给我开堕胎药。”

陆锦心中难掩震撼,毕竟这世上还真没几个男人能为妻子做到这一步,见她神情难过,陆锦隐隐理解了她的心情,这会儿她也没直接劝说什么,而是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哼道:“豫王都为你做到这一步了,你还郁闷什么?你若坚持不同意,他这么宠爱你,未必不听你的,没什么好郁闷的。”

梁依童脱掉了鞋袜,搂住了膝盖,情绪依然有些低落。

谁料下一刻,就听表姐感慨道:“真没想到豫王竟是这种人,你身子骨虽弱,也不至于到了连孩子都不能生的地步啊?男人就是男人,对女子的身体知之甚微。连我都知晓,堕胎对身体不好,他肯定一无所知,才想让你流掉孩子。你告诉他,这次流掉了,你不仅得半年休养,说不准他以后都别想要孩子了,看他慎重不慎重。”

堕胎确实对身体没什么好处,梁依童说服他时,都忘记还有这茬了。若是知道对身体有害,他应该不会再坚持吧?

她正思索着,就听表姐又道:“他是不是有什么心结才不敢让你生?”

梁依童眼眸动了动,抬眼朝她看了过去,陆锦分析道:“一般男人得知女子怀孕时应该不会这么紧张才对,他对你这样好,肯定也会喜欢你们的孩子啊,总感觉他是有些惧怕此事。”

梁依童也觉得他有些抗拒让她怀孕的事,难道真是发生过什么事,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

此时,豫王已经到了皇宫,皇上是听说了陈太医的话,得知他竟想流掉孩子,才将他唤过来,这会儿瞧见豫王,皇上首次板起了脸,他才刚进来,皇上就一个折子砸了过去,冷声道:“真是胡闹!你可知罪?”

豫王神情顿了顿,并未躲开,折子擦着他的额角砸在了地上。

见皇兄脸上带着愠怒,他撩开衣袍跪了下来,清楚皇上所谓何事,他没有开口辩解什么。

他这副沉默寡言的模样,令皇上更恼火了,他冷声道:“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残害皇室血脉!她腹中的孩子可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你自个想想你都多大了,好不容易有了骨血,竟想流掉!你知不知道朕盼了多少年,才盼到一个好消息,你倒好!”

见他气得手指都有些抖,豫王垂下了眼睫,低声道:“求皇兄谅解,这次就当是我胡来了,我保证等她养好身体,我们肯定会有旁的孩子。”

清楚他是担心豫王妃的身体,皇上脸上的震怒才稍微散去些,“她身体哪糟糕到这个地步,陈太医不是说了,其实可以慢慢调养?你知不知道,堕胎对女子的身体伤害更大?”

豫王眼眸动了动,瞧他的神情,皇上就知晓,他想必知道的不多,清楚他是有心结,皇上神色稍微缓和了些,道:“你只知道冯美人一尸两命,你可知道李婕妤小产后,再也不曾有过子嗣?你也说了王妃身子骨有些弱,需要调养,若是擅自堕胎,你就不怕她再也无法怀孕?如果真这样,你信不信,她一辈子都不会开心?”

豫王神情有些凝重,“李婕妤是怎么回事?”

皇上道:“她就是身子骨有些弱,有了身孕后,却不小心小产了,小产后,身体更糟糕了,本来她身体就不好,失去孩子的打击对她又极大,她至今郁郁寡欢,朕已经几年没瞧见她笑过了,她至今也没能再有身孕。”

皇上怜惜她,往她宫里去了不少次,她的肚子却一直没个动静,太医也说,她兴许这辈子都没有怀上的可能了。

豫王听了这话,眉头不由蹙了蹙,神色间甚至有些疑惑,“堕胎不就是一碗药的事,对身体伤害竟这么大?”

皇上都被他气笑了,“自个问太医去吧!懒得搭理你!”

豫王竟真起来了,低声道:“那臣先告退了。”

皇上摆了摆手,“快滚吧。”

他走后,皇上却又让小太监留意了一下豫王的动静,见他竟真去了太医院,他一时又好笑又无奈,想到他长大后在战场上待了多年,又根本不曾接触过女子,皇上心中又微微有些发酸,只觉得这个弟弟虽瞧着强大不可一世,实则却又让人心疼得慌。

不管怎样,他总归是有了子嗣,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

豫王年少时期,曾为皇上挡过两次刺杀,严重的一次,差点没能抢救过来,得亏他命大,他在战场上的这几年,皇上最担心的就是他遇到什么危险,说走就走,膝下连个孩子都没有。

这会儿见豫王妃总算有了身孕,皇上心中多少是欣喜的,他是皇帝,身旁有不少女人,自然清楚怀孕后,若是调理得好,胎位也正,基本不会有太大问题,正是清楚这一点,他才有些恼怒豫王的胡来。

呵斥了他一番,见他并非盐油不进,皇上才放松下来,甚至想好了等孩子出生要给什么赏赐,若是男孩,他就多赏些东西,若是女孩可以直接封为公主。

豫王去了太医院后,直接寻到了陈太医,陈太医还以为他是跑来兴师问罪来了,毕竟这事是他做的不地道,他前脚刚给豫王妃把完脉,后脚就将消息告诉了皇上。

瞧见豫王冷着脸走了过来,他吓得后背出了一层汗,赶忙跪了下来,“求王爷恕罪,臣实在是怕皇上知晓此事后,会大发雷霆,无奈之下才告诉他的,也希望他能劝劝您,毕竟堕胎不是小事。”

豫王冷冷扫了他一眼,“先起来回话,我有事问你。”

问清堕胎确实会伤害身体后,豫王身躯绷得就有些紧,见他站在原地,迟迟不开口,陈太医忍不住擦了擦额头的汗,颤颤巍巍道:“依臣看,豫王妃的身体已经有了改善,再调理一段时间,定然会健健康康的,王爷其实不必这么担心。”

豫王在太医院并未多待,问清后,就出了宫,他出宫后,便有侍卫传来了消息,说豫王妃去了卫国公府,清楚她定然是心情不好,去找陆锦了,豫王便转道去了卫国公府。

此时,陆锦正怂恿着梁依童,“你晚上留下来吧,别回去了,让他自个反省一下,什么时候他承认到错误了,你什么时候再回去。见你连王府都不愿意回了,他肯定会慎重考虑此事。”

梁依童原本很是郁闷,跟她待了半个时辰,心情果然好了不少,只觉得这根本不是什么大事,这会儿她也有了闲心开玩笑,“就算真不想回王府,我也不可能在这儿留宿,我若留下,表哥肯定不满,我才不讨人嫌。”

换成旁的姑娘,听到这话一准儿脸红,陆锦却啧了一声,“得了吧你,哪儿是怕讨嫌,肯定是舍不得豫王,当我不了解你。”

梁依童虽是她表妹,却也是豫王妃,身份贵重,换成旁人还真不敢说这话,也就她不跟梁依童客气。

梁依童的脸忍不住有些烫,哼道:“谁说我舍不得他?我若真想住下,你敢留吗?”

陆锦笑嘻嘻道:“怎么不敢?就怕某人一听说豫王来了,不等他进来,就乖乖起身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也会尽早发,不再拖到很晚了,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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