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8

叶籽心不停地呢喃着：“陪着我……不要走……”

陈楚砚转身看着叶籽心,又慢慢地坐回了床边——

叶籽心迷迷糊糊的，好像非常想把眼睛睁开，却又无能为力……她的手紧紧握着陈楚砚的胳膊，慢慢地下落,最后轻轻地搭在了对方的手背上。

陈楚砚微微垂下眼，将叶籽心的手背攥进掌心，再慢慢地放入被窝之中。

他在黑暗之中坐了许久。

陈楚砚从来没觉得自己的压力有这样大过——从他出生到现在，人生虽然经历过大起大落,但总体来说,从学业到事业,没有太多的事情可以难倒他,他的人生是非常顺风顺水的……

但眼前这件棘手之事,确确实实地把他给难住了。

叶籽心的亲生父母……

大海捞针也不过如此——

他们目前所持有的消息只有叶籽心身上的dna……

其他的……

连叶籽心的亲生父母现在是死是活,在哪个国家,在哪个城市，都不清不楚……

本来,当那些人贩子相继落网之后，陈楚砚还指望着能一环咬一环,咬到最开始贩卖叶籽心的那些人贩子头上，这样至少可以知道他们是从哪里拐卖的叶籽心……

可……

一切的线索都在叶籽心之前的“爸爸”那里中断了……

他养了叶籽心好几年，大概从她四岁开始就在养她，在往前面——就算抓到了全国的人贩子也很难获得,且不说那个最初的人贩子是否尚在人世,是否早已落网,就只是时间过去这么久，当时叶籽心就是个小孩子，对方也一定记不住了……

所以……

他要去哪里帮叶籽心找寻父母？

陈楚砚慢慢地望向叶籽心——满屋的银白月色，叶籽心的睡颜是那么的可爱……

如果他不能帮她找到亲生父母……

这件事会不会一生一世地压着叶籽心？

她会不会在午夜时分，一个人偷偷地落泪？

陈楚砚微微俯下身，将叶籽心额间的发丝轻轻拨开，落上一吻。

然后他掀开被子，一只手一直握着叶籽心，另一只手轻轻地穿过她的脖颈，躺进被窝的同时将她轻轻地圈入怀中。

叶籽心在梦中自然而然地让了让位，美滋滋地砸了咂嘴。

陈楚砚的嘴唇触碰了一下对方的脸颊，轻声细语，很多问题在问对方的同时也在问自己。

“你是不是真的那么思念父母……”

“终于有一件事情难倒我了……还是你最在乎的事情，如果哥哥不能帮你办到，你会不会对我特别失望呢——”

叶籽心转了个身抱住陈楚砚，往他怀中拱了拱，脑袋埋进被窝里，毛茸茸的头发蹭着陈楚砚的下颌。

“唉——”陈楚砚微微叹了口气，“心心，你可知道我有多不想看到你失望的神情，可是这件事情……”

接着叶籽心就混混吞吞的嘟囔了一句梦话，陈楚砚根本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过了十几秒，她又嘟囔了一遍，陈楚砚终于听清楚了：“陈先生，我冷……”

陈楚砚轻轻笑了一声，将叶籽心抱紧。

后来在陈楚砚昏昏欲睡的时候听到叶籽心又喃了一句——“陈先生……我热……”

你可真是矛盾。

心心。

***

第二天，等叶籽心苏醒的时候，陈楚砚已经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打着视频电话。

叶籽心打着哈欠走进卧室洗漱完毕，又打着哈欠走了出来，但她没有立刻回到卧室，而是注视着陈楚砚的清俊的背影——

昨天晚上……

她怎么隐隐约约地记得……

她是被他抱着睡的呢？

他好像又与她说了一些话？

想到这，叶籽心单手揉了揉自己的脸蛋——那么冷漠的陈先生怎么可能大半夜不睡觉和她自言自语？不可能！一定是她在做梦！

就是这样！

叶籽心吸了一口气，回到了卧室。

她想先处理一下私人消息，再去餐厅吃饭——

刚一按开手机，就见到vepe不停地给她轰炸微信，她除了能感觉出来对方非常兴奋，其他看的云里雾里的，她一脸懵逼地拨通了对方的电话——

“喂！籽心！”

叶籽心笑了起来：“vepe新年快乐啊！”

“好好好，新年快乐——”vepe急火火地说完，“籽心！我告诉你一件！非常！牛逼的事情！开年第一件！”

叶籽心从床头柜上端起水杯，饮了一口，“什么事啊？”

“你知道lee时尚秀吗？”vepe虽然说了一个问句，但他根本不给叶籽心回答的几乎，自问自答着，“创意总监看了你的平面秀，说非常喜欢你的外貌和气质，我就顺手为你抢到了名额！她同意让来试镜了！你知道这个机会有多难得吗？是我厚着老脸硬要的——时尚圈的人都太会场面话了，很喜欢但抱歉，不会给名额，都是这个样子的！”

“…………”叶籽心顿了顿。

走秀……

模特走秀……

那可是被陈楚砚明令禁止的——

虽然她知道时尚秀之类的活动是多少模特梦寐以求的，尤其是像她这样刚刚出道，根本没有参加过比赛，没有被评级的，能被邀请试镜，那真是在圈内有人脉有地位的vepe使了很大的力，努力帮她要来的机会……

如果她拒绝了vepe……

那她可真对不起vepe，他一心一意栽培她，他会有多失望呢？

可如果她同意了vepe……

陈楚砚那边——

肯定是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他能同意她做平面模特赚钱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如果她背着他去时尚秀走秀……

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我……”叶籽心没有过分地立刻拒绝vepe，她只是犹豫地说，“那……让我好好想一下吧……”

“想什么想！”vepe尖叫了起来，“你疯了吧？！那可是lee时尚秀，能让你去试镜，是卖了我多大的面子？就算你试不上，对你的未来前途都有很大的帮助！这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大蛋糕啊，你别傻好不好？”

“vepe……今天大年初一呢……”叶籽心试图转移话题，“你就开始工作了吗？”

“你别试图给我转移话题谢谢！”vepe的声音比之前更加尖细，“叶籽心！我不得不骂你一顿！稍微有点事业心！就算你是兼职模特，可你的资质放在那里，未来一定是要大红大火的，我vepe对人很挑剔，轻易不会看上什么人，一旦被我看上，那就从来没有看走眼过的时候——”

叶籽心乖乖地听着vepe的数落。

“可是你这样没有事业心，我也拿你没有办法！我知道你的生活很好，不可能差钱，但你也不能……”vepe说到这，突然顿住了，“我明白了，是不是陈总不让你出来走秀？”

叶籽心微微叹了口气，模棱两可地说：“vepe，我真的非常感谢你，这样吧，你能不能给我几天的时间，让我再好好想想，我和你说句实话吧，其实我挺缺钱的……我知道一旦试镜过了，去走秀的报酬是很客观的……唉，让我想想……”

vepe：“…………”

叶籽心刚才说了什么？

她缺钱？

傍着陈楚砚那样的男人……她会缺钱？

但vepe最后也没搞清楚叶籽心究竟为什么会缺钱，便听到对方说了一声“再见”，挂断了电话。

***

餐厅。

陈楚砚依然一边抽烟一边看英文财经报。

叶籽心端着饭碗，心事重重地吃着……

陈楚砚虽然在翻看报纸，但余光却不停地往叶籽心的方向飘去——

他们两个人都面色凝重，但想的显然不是一件事。

叶籽心想的是lee时尚秀的事情，纠结着去还是不去，以及陈楚砚这边应该怎么办……

而陈楚砚则以为叶籽心在想父母的事情……

虽然风马牛不相及，但却不约而同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然后两个人默契地对视了一眼——

又默契地轻笑了起来。

吃过早饭，叶籽心来到客厅，坐到樱花树下的棉垫子上，懒洋洋地斜靠在那里，像一只正在享受太阳浴的慵懒猫咪——

陈楚砚忍不住走了上去，自然而然地从后面抱住了她。

叶籽心也没有挣扎，而是继续享受她的太阳浴。

陈楚砚轻嗅了一下叶籽心颈间的香味，似笑非笑地问：“在想什么？”

“我……”叶籽心住了嘴，摇了摇头，“没想什么……”

“不对。”陈楚砚伸出手，绕到叶籽心的前方，捏住她的下颌，扭过她的脸，强迫她直视他：“你分明就是有心事，只要你敢说出来，我就可以帮你办到——”

“…………”叶籽心咽了咽口水。

别的事都好办，走秀这种事……

她哪里敢说？

“…………”叶籽心对陈楚砚眨了眨眼，轻描淡写地转移话题，“哦对了，陈先生，你还没有给我压岁钱呢！”

陈楚砚挑了挑眉梢。

叶籽心嘟了嘟嘴，“昨天那个奇怪的吻，根本不是压岁钱！”

陈楚砚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然后捧起叶籽心的脸蛋，将嘴唇轻轻地落在叶籽心下颌线和脖颈线的交接之处，发出了几声轻微地“啾啾”之声。

叶籽心的眉心越皱越紧，她不满地哼唧了一声：“陈先生，你到底在干什么？脖子上方的皮肤，有点痒——”

“痒就对了……”陈楚砚终于舍得从叶籽心的下颌处离开，自己从棉垫上站起来的同时，也将叶籽心拉了起来。

叶籽心懵懵地被陈楚砚牵进了浴室。

走进浴室。

叶籽心刚发出一个“陈……”的字音，便朝着镜子瞪大了眼睛。

镜子完美地呈现了叶籽心的每一个呼吸的动作，每一个细微的表情，还有下颌线上一小块暗红色痕迹——她愣愣地抬起手，用指尖轻轻抹了一块，什么都抹不掉。

叶籽心皱了皱眉，她瞪了陈楚砚一眼，便俯下身，打开水龙头，用清水冲了冲自己的脖子。

关上水流，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抬眼看向镜子，叶籽心：“…………”

她又瞪向陈楚砚，气呼呼地说：“陈先生，这就是压岁钱啊？”

还没等陈楚砚说什么，她接着面无表情地说：“这这……这分明是被狗咬了……”

陈楚砚顿时就笑了起来，：“你说的不错，我确实属狗。”

叶籽心：“…………”

她瞪着陈楚砚，几秒钟之后，却突然笑了起来：“陈汪你好，陈汪再见。”

陈楚砚静静地看了叶籽心几秒，似笑非笑地说：“叶喵你好，叶喵再见。”

“…………”叶籽心挑了挑眉，不开心地问：“为什么我是喵？”

“因为……”陈楚砚理所应当地说，“汪和喵是一对……”

叶籽心听到这种无厘头的解释顿时就：“………………”

陈楚砚也有些发愣地看着叶籽心。

“…………那个。”叶籽心尴尬地笑了一下，“陈先生，这种嘴炮有点幼稚……”

陈楚砚冷冷地看着叶籽心，忽然将她揽进怀中，没有再说什么。

***

关于lee时尚秀的事情，过年几天，叶籽心一直在思考。

去，或是不去。

不去，对不起vepe的厚爱，更对不起那么多的钱。

去的话……

陈楚砚那一边……

正当叶籽心坐在书桌前，一边翻看大一下学期的书本，一边犹豫不决的时候，有人替她做了决定——或者说，她不得不做决定。

“叮叮叮——”

放在书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叶籽心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笑着接起，“喂？晓晓你这两天怎么一直联系不到啊？给你打电话也不接，发微信也不回，怎么啦？”

其实叶籽心只是习惯性的一问，没想到电话对方却响起了巨大的恸哭声——

那叫一个撕心裂肺，求死不能。

叶籽心手中的钢笔一下子掉落到书桌上，她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怎么啦？！晓晓？”

“籽心！籽心……我该怎么办…………”奚若晓大哭着，“我……我家……我完了！”

然后奚若晓便开始嚎啕大哭。

叶籽心紧张地抿唇：“怎么啦？到底是怎么啦？你别光顾着一直哭，快点说！”

奚若晓哭了足足两分钟，才抽泣着说：“我……我家……我妈欠了大债了！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我妈最近发财了吗？我家又买了新房子……现在……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她投资的基金赔了，赔的彻彻底底，这还不算，她跑去借了网贷……现在……”

说到这，奚若晓又开始痛哭起来。

“借了网贷，然后呢？”叶籽心急的团团转，“你快点说啊，不要一直哭——”

奚若晓哭了一会儿，一边大喘气一边说：“她借的太多了……而且网贷那种东西就是无底洞，你有钱人家都不想让你还完，现在我们家的新房子新车子全卖了，也只够还利息的……”

叶籽心紧皱眉心，在卧室里转了两圈，费解地问：“阿姨究竟是借了多少啊？怎么可能新房子新车子卖了只够利息？”

“不是的……籽心……”奚若晓这几天显然一直在哭，和叶籽心通话之后，没多久就哭的没有力气，弱弱地说，“你不懂网贷那种害死人的东西，它们利滚利的相当快，其实我妈也没有借特别夸张，一百万，只用半年的时间，利滚利到了现在……”

一百万……

利滚利到需要卖新房子新车子？

这是……什么魔鬼贷款？

“那……”叶籽心的心跟着奚若晓一起揪了起来，“意思是，你家现在欠下一百万？”

“不止……”奚若晓弱声弱气，“籽心，完了，我家是完了……前两天我去网上搜新闻，好多倍网贷逼跳楼的人……人家说父母的债现在不会算到儿女头上，可是我这辈子是完了，我明年还高考呢……考个屁！家没了！妈也要没了！我不活了我，明天我就上吊自杀……”

说着说着，奚若晓又哭了起来。

“没关系！”叶籽心安慰奚若晓，“我帮你想办法……别着急……别动不动就活不起，就要自杀的，不至于的……”

奚若晓大哭着。

“晓晓，你要相信生活还是有希望的——况且你也没到彻底走投无路的时候，你可知我的前十七年是怎么过来的吗？那才是暗无天日的地狱，因为你连努力的方向都没有，世界是没有光的吗，那个时候的我，什么都没有……”

叶籽心柔声安慰奚若晓：“可是你现在的世界还有光，你还有父母，还有亲人，有我们这些朋友，天大的苦难都可以大家想办法，生命只有一条，千万不能动不动就说死，你也要看住你妈，如果她死了，那可真是‘亲者痛仇者快’了……”

“你……你一个大学生，怎么帮我想办法……我就是难受，想和你哭一场——”奚若晓突然惊叫道，“籽心，你不要做傻事啊……我妈妈已经做了傻事，你不要……”

叶籽心坚定地说：“放心，我是不会做傻事的。”

“你……”奚若晓愣了愣，她突然想到了陈楚砚，“难道……难道你是想求你的情哥哥？”

“…………”叶籽心轻轻笑了起来，“算了，我已经欠了他太多太多了，虽然一百万对于他来说是一个很小的数字，但对于我来说可是很大的了，我可以自己帮你想办法，别着急，好好劝劝你父母——”

叶籽心又和奚若晓聊了几句，挂断了电话，并立刻给vepe拨打了过去——

电话接起：“喂？籽心？”

“vepe……”叶籽心思考了两秒钟，“我决定了，参加lee时装秀的试镜……”

“我就说嘛！”vepe很满意，“你终于有事业心了……”

“不过……”叶籽心轻声轻语地说，“vepe，我遇到了一点困难，所以我可能要非常有事业心了，我现在的薪酬是，一套图两万元左右，我能不能先和杂志社预约50套图……？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但……”

“可以啊！小问题！”vepe大大方方地答应了下来，“那你过两天就过来和我们签50套吧，反正有陈总在，你也不会跑没，50套图够你拍三年的了，这样我们也可以留你三年，何乐而不为？而且以你现在的窜红速度，不用等到10套图，你就远远不止两万块了，我们还赚钱了呢。”

“好！非常感谢！”叶籽心不停地道谢，“非常非常感谢！”

“没事。”vepe说，“那我就给你报上名了——”

挂断了vepe的电话，叶籽心松了一口气。

她既然想和杂志社预约平面套路，那她就不能甩了vepe的面子，lee时装秀的试镜是非去不可的了……

而且，又能赚钱。

叶籽心从接到奚若晓的电话，到和vepe沟通完毕，她的神经一直紧绷着——

她又吁了几口气，准备出去倒点水喝，走到卧室门前，刚一拉开卧室门，她便惊得差点把水杯摔到了地上。

“…………”

一动不动且面无表情地站在她卧室门外的正是陈楚砚。

“陈……”叶籽心吓得后背冒冷汗，“陈先生……”

陈楚砚的目光冷冰冰的，他将叶籽心的卧室门推大，一步又一步地慢慢往里面走——

而叶籽心被陈楚砚的气场压迫地一步一后退……

“陈……陈先生……”

叶籽心确定陈楚砚是听到她打电话的对话了……

至少是一定听到她和vepe的交谈……

叶籽心端着水杯慢慢地后退着，直到退无可退地撞到了墙壁上——阳光直射进卧室，正好照到陈楚砚的后背上，他的阴影完全笼罩了她——叶籽心抬起眼帘：“陈……陈先生……”

陈楚砚伸出一只手，捏起叶籽心的下颌，冷冷地问：“又缺钱了，是吧？”

“…………”叶籽心微微地垂下眼，“晓晓家，出了大事了……我得帮她……”

陈楚砚冷漠地“哦。”了一声，“你需要钱、需要帮忙，我找我，却求助外人是吧？三年卖身契？lee时装秀？我之前和你说过什么？你同意你去做模特的条件，你遵守了吗？”

叶籽心委屈地抿了抿唇：“晓晓家遇到了网贷的事，我想着，既然我自己能帮她，就不要再麻烦你了，我已经欠你的够多了……”

叶籽心顿了顿，可怜巴巴地抬眼看着陈楚砚。

陈楚砚用指尖轻轻地抚摸着叶籽心的下唇，冷冷地看着她，几秒钟之后，唇角微浮，似笑非笑地说——

“叫一声哥哥，我帮你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