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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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籽心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

小兴安岭原始森林的最末端——叶籽心确定这里是在地图上连地名都没被标注的鬼地方——算上她，全村总共只有七十四人,要是某家孩子跑肚窜稀,不到一个小时便能从村头传到村尾,毫无秘密可言。

即便叶籽心今天一直被关在一间没什么光的柴房里。

她也能听到外面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惊叹声和议论声。

上千个日夜中第n次出现生人，兴奋和激动的情绪只在叶籽心的心中持续了一秒钟——下一秒她就叹了口气。

有用吗？

没有用！

正常人谁会到这个鬼地方来？八成又是贩卖人口的肮脏交易。

纤细的胳膊挥舞着巨大的斧头，叶籽心面无表情地劈砍着木材,又熟练又迅速。

“哗唰唰哗啦啦——”

是锁在门上的铁链互相碰撞发出的声响。

紧接着两个男孩用方言说：

“你疯啦？没到做饭的时间呢,你放她出来保险吗？”

“没法，‘财神爷’听不懂我们的话,只有她的普通话最好,况且她现在没有一开始那么野了,早就被收拾老实了。”

“当真？要是闹出什么事情，村长和爹妈那边你担着！”

“能闹出什么事啊？她不敢！”

门开了。

叶籽心转过头——

“放下斧子！你出来！”

***

太阳将落未落,火红的天际偶尔飞过一两只大雁。

崎岖又狭窄的土路上空无一人。

叶籽心安静地走在两个男孩中间。

几个脏兮兮的小孩从平房的土墙后冲了出来，欢呼雀跃地从他们身边跑过——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硬邦邦的东西顶在了叶籽心的腰后。

她当然知道那是一把三丨棱丨刀。

又低沉又阴狠的恐吓声从她的身后传来：“我们是让你去做翻译的,虽然我们说不好普通话，但是听得懂,如果你敢乱说一句话,我就捅了你！”

叶籽心点了点头。

那人好像觉得不够过瘾似的,又补上一句：“先奸后杀！听懂了没？”

“…………”叶籽心又点了点头。

听到这,走前面的那个男生笑着侧过脸：“大虎,你现在硬得起来吗,就这么着急？她本来不就是你的媳妇儿嘛？不过这事儿你倒不能赖她,谁让你非要招惹村口杀猪的那家女儿？杀猪的是我们能惹的吗？差点废了‘家伙事儿’吧，要不现在你已经和你的仙女媳妇儿抱上大儿子了！”

后面的男生显然恼凶成怒：“你他妈少废话！”

“不过也算是因祸得福，要不是在村里相不到亲了，爹妈怎么能舍得给你买个仙女媳妇儿？！”

“再放屁我先捅了你！”

正因如此，叶籽心对村口杀猪的那家存了半分感激之情——要不是他们差点打废了大虎，她现在的日子……简直不敢想。

***

长满了野花的草甸子，是放牛羊的好地方，同时也相当的人烟稀少。

往常只有养牛羊的村民才会走上来，今日却围满了村民。

车轱辘嚣张碾过的痕迹从远方延伸过来，终止点横七竖八地停着几辆越野车——有奔驰、悍马、东风、jeep……当然了，对于这些半辈子都没走出过村子的人来说，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些钢铁巨兽价值几何，但可以肯定的是，对于他们来说必然是天价了！

只要几分钟，就可以从村子走到村前的耕地——绵延不绝的森林、一望无际的天空、成群结队的燕子，耕地和草甸子错落有致，构成绝美的大自然景色。

叶籽心却没有任何的闲情逸致去欣赏大自然，因为她已经可以看到聚集在前方不远处的村民们——她厌恶他们、憎恨他们！

身后的大虎终于收回了恐吓叶籽心的三丨棱丨刀，咬着牙又说了一遍：“不许乱说话！一句都不行！记住了吗？”

叶籽心默认着低下了头。

前方有人用方言大喊了一句：“大虎他们回来啦！”

村民之中立刻骚动了起来。

大虎家那个仙女下凡般的小姑娘常年被关着，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面，虽然他们都知道是从外面买来的，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那肌肤、那身段、那小脸，别提有多绝妙，身上的破旧衣衫丝毫不能湮灭她的光彩，看上一眼便能让人连连称奇。

村民们私下都说大虎家是祖上积了八辈子的阴德，才能买到这样的媳妇。

在村民们又饥丨渴又神往的注视下，叶籽心微微垂着脸，几乎是被大虎兄弟挟持着走出耕地，走向不远处草甸子上的“财神爷”们。

***

叶籽心的突然出现，不止是村民们激动，连见多识广的“财神爷”也议论纷纷。

一辆敞着门的悍马前站着两个“财神爷”，原本他们一边吸烟一边瞪不远处的村民们。

其中的一个男人看愣了，燃至尽头的香烟差点烧了他的手，他“操”了一声将烟头丢进草甸子里踩灭。

“怎么？”他身旁的高瘦男人笑了起来，“肖少，您身边那么多影后小花，别告诉我您看上这么一个鸟不拉屎地方的小村妞。”

“这个嘛……”肖少的眼珠子都快要黏在叶籽心的身上了，“她和这里的村民完全不是一个画风，她可真是嫩……”

“呦，您真看上了？”那高瘦男人笑得声音更大，“就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嘛，不是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全凭您高兴？”

肖少得意地笑了一下，忽然皱了皱眉，略有不满地将视线从叶籽心挪到旁边的高瘦男人：“您叫‘肖少’叫上瘾了是吧？说了多少次，不要再叫我‘肖少’！在这次车队中的几个货真价实的‘大公子’‘大少爷’面前，我算哪门子的‘肖少’？”

他摆了摆手，吸了口烟，又看向那些村民——他们双目放光，又嫉妒又渴望，让他浑身不舒服：“到底是谁找到这个导航都不好使的鬼地方的啊？真他妈有病！是个狠人！”

“嘘——”那高瘦男人立刻竖起夹着香烟的两指，迎着微风，指尖朝夕阳落山的方向指了指——

“那位爷……”

肖少顺着对方所指的方向一看，只是二三十米的距离，对方显然也注意到了他，慢悠悠地撩起眼皮，凌厉无比的目光刺穿了他！

“…………”肖少心下一惊，立刻垂下头，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

等到肖少再次抬起脸，是叶籽心被大虎兄弟挟持着从他们面前走过的时候——

近半个月的“驴友”生活，他根本没有机会碰女人，虽然叶籽心的衣衫又破又旧大煞风景，但她雪白优美的脖颈之后、高高竖起的马尾辫之下的小绒毛，在夕阳下随着微风吹动，似乎拂在他的心尖上，又痒又酥，他甚至已经开始肖想她的滋味！

肖少愣愣地望着叶籽心的背影，目送她和那两个男孩往前方奔驰越野车的方向走去。

最后他们站定在奔驰前几米处，夕阳将他们几个人的影子在草地上拖得长长的。

“带来了吗？”一个清亮的声音。

大虎走上前，点头哈腰，十分狗腿地迎合着。

叶籽心虽然一直垂着脸，但她的余光可以扫到前方的男人走到她的面前，对方穿着款式简单、却一看便价值不菲的运动鞋：“到这个地方导航已经不灵了，我们还想要往森林里、山上走，需要在你们村子里找一个熟悉地形的向导，听说周围区域有猛兽？”

大虎笑得像朵花儿，赶忙解释了起来，依然是听不懂的方言：“有啊，不仅有袍子野猪，还有黑熊，运气不好的话说不定会遇到东北虎。”

叶籽心轻声翻译了大虎的话。

“能开车进去吗？要是真的碰到黑熊和东北虎要怎么办？”

“我们有办法解决，也可以绕着它们走。”大虎说，“实在不行就带着猎丨枪进去，遇到黑熊猎了它们就行，东北虎也一样。”

“…………”叶籽心停顿了几秒钟，如实翻译了。

“…………”对方清亮的声音瞬间低沉了下来，微微冷哼着，“别了吧？东北虎可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猎野生东北虎？活腻歪了吗？”

大虎尴尬地咳嗽了两声。

“那你们村子里谁能做向导？”

大虎立刻举起手。

“…………”那人明显是在打量大虎，“报酬呢？”

这个问题大虎想了一路——他知道对方肯定是“财神爷”，但不知道要多少是好，他很想要4000元，这可是他们全家人一年的生活费了！如果管对方要4000的话，再有钱也不会同意的吧……？

“3……4……”大虎吞吞吐吐的，最后他捅了捅叶籽心：“你比我们见识多，你说我们要多少钱？”

叶籽心轻声细语：“1000元。”

大虎的脸立刻绿了！

对方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算了，你们也不容易，就给你们3000吧。”

大虎的脸色这才稍有缓和。

事情谈拢了之后，对方立刻转身离去——叶籽心能听到他的声音从几米前的地方飘来：“楚砚，和当地人谈好了，他可以做我们的向导，带我们去森林和山里，报酬是3000元。”

过了几秒钟，另一个男人的声音飘了过来。

他淡漠的“哦？”了一声，挑起的尾音就有那么一点难以捉摸，声音中有几分疏离、几分慵懒：“这么便宜？”

叶籽心慢慢地抬起脸——

眼前的场景就那么猝不及防地于一片夕阳中撞进她的视线。

奔驰越野车底盘很高，黑色的外型霸气又刚硬，见棱见角，从大灯到车身气势十足！

与越野车相反的，那个男人却有着一张如画般清秀的脸，他就那样居高临下地斜坐在奔驰越野的引擎盖上，穿着专业的登山靴和迷彩裤，一只脚踩着轮胎、另一只搭在引擎盖的边缘，指尖燃着香烟的那只手撑在身旁，神色若定，线条分明。

他的面容、以及整个人，都像是被夕阳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色。

又和面前的人说了两句话，他懒洋洋地吸一口烟，在万丈的夕阳里，他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

就那一眼，竟不知他与夕阳，是谁借了谁的光……

叶籽心一下子愣住了神——就算下一秒他便漠不关心地移开了视线，就算……他在万人敬仰的天堂，她在万劫不复的地狱。

她根本不认识他，哪怕他生的眉眼细致，可一个人身上的气场和气质是不会说谎的，就像他脚踩的奔驰越野一样，他的气场也相当具有攻击性，不用多想就知道肯定是个玩转乾坤、心狠手辣的主儿——且绝对和大虎一家人的“狠辣”是两回事……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又一声的尖叫声：

“大虎——二虎——”

随后，一个膀大腰圆的中年妇女操着一口方言冲了过来。

叶籽心一见到那中年妇女，身体不由自主地一抖。

她是大虎兄弟的母亲，是一个蛮不讲理、野蛮粗暴的女人！

叶籽心最怨恨的人便是她！

但她也是有智慧的，叶籽心想象中的痛骂和暴打并没有到来，她十分和蔼可亲地拉住叶籽心的手，对刚才和大虎谈价的男人笑了笑，便将叶籽心和大虎兄弟带回了家。

一走进大门，大虎妈的态度便来了个翻天覆地的大逆转，她毫无素质可言地破口大骂着：“谁让你们把她放出来的？！还放给这么多陌生人？万一她乱说了什么话，怎么办？！怎么办！！！”

大虎有些虚：“她不敢的……”

“她不敢？”大虎妈二话不说扯住叶籽心的马尾辫上去就是一个响亮的巴掌，“你们刚才没看到她？她是没有乱说话，可到处都能闻到她的骚味儿！你还骚不骚了？”

“…………”叶籽心微微红了眼眶，她狠狠地咬住唇，十分倔强地说：“你才骚！”

“妈的！你这个没娘养的小浪蹄子！又他妈开始野了？”大虎妈气得手抖，撕心裂肺地尖叫着，“你记不住自己是谁家的媳妇？！记不住是谁买了你、养着你？！好家伙，几天不打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对吧？孩他爸！孩他爸——”

“诶！来嘞——”大虎爸撸着袖子从平房里冲了出来，“怎么啦？怎么啦？这死丫头片子又欠打了？皮痒了吗？”

叶籽心双目通红地瞪着大虎的父母，泪水在滴。

她受够了！

她真的受够了！

叶籽心已经想不起上一个快乐的日子是什么时候，她也想不起她在这个鬼地方多久了……

她不属于这里！

她也不想一辈子呆在这里做什么大虎的媳妇，她的人生不应该是这样的！

十七岁……

她才刚刚十七岁！

她明明应该有鲜花、光明、未来、希望！

今天……是她被卖来之后上千个日夜里，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见到除了人贩子之外的外来人……

她不知道那些人到底是做什么的，也许他们根本不会管她，更不会救她……

但，这是她的机会。

逃生的机会！

唯一的机会！

最后的机会！

如果错过了，她将会彻彻底底地坠入血腥的地狱，再无生还的可能性。

当粗壮的扁担马上砸在她的身上的时候——

叶籽心爆发了，她将大虎妈甩开，发疯一样地夺门而逃！

其他几个男人无言以对。

不愧是陈大公子，一句狠话，直接将军：）

“…………”和大家一样，杜光策也满脸尴尬，他尬里尬气地解释了起来，“那个……楚砚，你是不是误会什么啦？人家小叶姑娘还未成年呢，我们就算再……再‘下三路’，也还是有那么点节操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我们就……就单纯是欣赏美的事物……嗯，美的事物！”

陈楚砚微微皱眉，随即便松开来，冷笑着瞟了他们一眼：“哦？一个大活人被你说成‘美的事物’，光策，你的谈判口才越来越好了啊，可惜没用对正地方吧？”

一瞬间的沉默。

“砰砰砰——”

敲车窗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大家的注意力全被陈楚砚旁边的车窗吸引了过去。

陈楚砚慢慢地放下车窗。

宫妍的语气很急，几乎是劈头盖脸：“你们几个在车里干什么呢？就算是恶作剧也不要这样玩好不好？我不是特意告诉过你们不要关车灯吗？这四周连个路灯都没有，黑得跟鬼一样，她会害怕知不知道？你们把她吓死了！得了，别说她了，连我都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