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生,二回熟。

当叶明蓁再见到这位熟悉的公子时,已经十分镇定了。

今日她依旧是跟来了,有了昨天的经验,叶母也没有反对,反倒是有叶明蓁在的时候,摊上的东西卖的还更快一些。

今日齐承煊来得比昨日晚许多,他身为太子,如今已经参与朝政,许多事务都抽不开身,今日是等处理完了所有事务后才出宫来。这会儿已经到了黄昏,街上的小贩陆陆续续收摊,若是齐承煊来的再晚一些,说不定连人都碰不到了。

叶母去找叶父,留叶明蓁一个人守在摊子前,摊上只剩下一些蔫哒哒的菜。

她见齐承煊出现,还问:“公子昨日买的菜吃完了?”

齐承煊慢吞吞地应道:“家中人多。”

“那公子今日来晚了。公子也看到了,已经什么也不剩了,若是公子要买菜,还得明日早些时候来。”

他可不是来买菜的。只要见到了人,那也就足够了。

“无妨。”他从怀里掏出钱袋,今日他做足了准备,“无论多少,我全要了。”

“……”

叶明蓁定定看了他一会儿,见他一脸正直,丝毫不心虚,这才叹了一口气,抽出草绳把剩下的菜捆好。

剩下的东西不多,都不必让下人过来拿,齐承煊一手就能提住。他相貌英俊,衣着华贵,可偏偏在街坊闹市提着一捆菜,看起来不伦不类,有些好笑。

提了菜,他也舍不得离开,憋了好半天,才问道:“你可有什么难处?”

叶明蓁不解地看他。

“若是有难处,我可以帮你。”他补充说:“只是举手之劳。”

“劳公子费心,但民女也并无难处。”

齐承煊不信:“只要你开口,无论何事我都可以帮你。”

昨日回去之后,他又再仔细调查了一遍。

原先他只知道真假千金一事,知道叶明蓁被赶出侯府,成了农户之女,其他却知晓的不多。昨日又仔仔细细调查了一番那侯府真千金的事。

一旦调查的多了,他知道的也就更多了。自那真千金主动上门认亲之后,长宁侯府上下便对叶明蓁冷落嘲讽,连下人都能骑到她头上去。非但如此,那真千金回府之后,便被顾夫人带着去其他府上拜访,此举自然是为了让真千金入京城圈子,可偏偏言语之间,又对叶明蓁百般数落贬低,踩着叶明蓁来抬真千金。更别说楚家,从前令他辗转难眠暗恨嫉妒的婚约,楚家更是翻脸不认人,直接抢了她的婚约给顾思凝。

他从后世而来,从未听闻真假千金一事。可看长宁侯府这般狠绝果断,应当也是真的。他已经知晓身份调换一事的前因后果,仍旧为叶明蓁抱不平。

就是有错,那也是叶家父母的错,那时叶明蓁还尚在襁褓,不知世事,为何偏偏又是她受尽委屈。这且不说,长宁侯府作践她,勉强是理直气壮,此事到底是长宁侯府的事,可楚家又凭什么?

那婚约是楚家主动上门求得,是楚怀瑾自己求的。他对楚怀瑾嫉妒在先,虽对他有贬低不屑,可也未怀疑过他的品行,尽管他认为楚怀瑾配不上叶明蓁,可也当他是君子。既是君子,又怎么能行如此无耻之事?

一想到自己曾甘心将心上人让给这等无耻之辈,齐承煊便恨得整夜都辗转难眠。

再一想叶明蓁对那个无耻之徒一心一意,他睁眼看到天明。

齐承煊想起楚怀瑾,咬牙切齿地说:“无论是什么人都可以。”

叶明蓁沉默了半晌,她困惑地看着眼前人,似乎从他的眼中读出了那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她意识到了一点,“公子原先认得我?”

“……是。”

“我却未曾见过公子。”叶明蓁问:“公子是哪一家的人?”

她未出闺阁,能见到的外男也少,可原先就回忆过一遍,这会儿更想不出头绪。

齐承煊轻声道:“你不认得我。”

这时的叶明蓁与他从未见过,也不可能见到。

于是他说:“我只是一介下仆,侯府的小姐自然是认不得我。只是偶然得小姐恩惠,听闻小姐遇了难事,想帮上小姐的忙,报答小姐的恩情。”

叶明蓁瞅了瞅他身上。今日换了一件衣裳,可衣料依旧华贵。哪家的下仆能穿的比主人家还好?

叶明蓁也不拆穿,“公子有心,可民女的确并无难处。”

“……”

她说得云淡风轻,可齐承煊心中却不平静。

他难免要多想一些,想叶明蓁是否还对楚怀瑾留有旧情。不管那楚怀瑾为人如何,他也看了一辈子二人恩爱情深,二人的婚约也是从小定下,青梅竹马,说不定情根深种,无法自拔。

他不愿相信叶明蓁是这样死心眼的人,可偏偏连他自己也想一个人想了一辈子,哪怕那人已是臣妻。

齐承煊酸溜溜地问:“那楚怀瑾就这样好,值得你手下留情?”

“公子也认得楚公子?”叶明蓁心中猜测,难道这人是楚怀瑾的朋友?

楚怀瑾在京中颇有才名,他在书院之中同窗也不少,也或许是有人听闻此事,看不过眼。楚怀瑾交友甚广,仇敌也不少。

“听闻京中对他多有赞誉,夸他有君子之风,我看也不过如此。”他道:“只要你想,就算是楚怀瑾,我也可以帮你。”

“公子说自己是下仆,也认得楚公子身份,明知是蚍蜉撼树却还要帮我。”叶明蓁叹了一口气:“我虽不知道公子来历,若从前当真有过恩惠,应当也不值得公子这般费心。”

“……”

“公子若是要买菜,请明日赶早。”

这就是要赶人的意思了。

齐承煊有些不甘心地握紧手中的草绳,复又松开,小心翼翼问她:“我明日还能过来?”

“公子要是只想买菜,便是客人,做生意哪里有不让客人上门的道理。”叶明蓁抬头与他的视线对上:“可要是其他事情,恐怕就不欢迎公子了。”

“……那我明日再过来。”

他提着菜慢慢离开。

这捆菜照旧是送到了瑞王府中。

瑞王忐忑不安地吃了两天素,听闻太子来了,连忙出来讨好卖乖想给自己求情,谁知道话还没说出口,迎面又被丢过来一捆菜。

瑞王抱着菜脸都绿了,诚惶诚恐地看着他:“哥,昨日送到我府中的还没吃完呢……”

齐承煊一言不发,径直到主座坐下,沉着脸若有所思。瑞王站在一旁猜了好半天,也没猜出他的意思。

“哥,我要是犯了什么错,你直说就是,我保证改。不就是用功读书吗?只要你一声令下,我连青楼都不去了!”瑞王指天发誓完,见他眉头紧皱的模样,底气一下又虚了,“可要是你有什么难事,你……你来找我,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你说是不是……”

“孤问你。”齐承煊忽然开口:“若是你想讨好一人,可她软硬不吃,那该怎么办?”

瑞王愣住:“人?什么人?”

他可对政事一窍不通啊。

瑞王眼睛转了一圈,忽然灵机一动,机智地问了一句:“这人是男人还是女人?”

“……女人。”

瑞王顿时眼睛一亮,连忙将手中的菜放下,殷勤地凑过去给他倒了一杯茶水:“我要有太子妃嫂嫂了?!”

齐承煊心说:要是有就好了。

“这好办啊,只要将你的太子身份搬出来,天底下哪个女人能拒绝?”瑞王信誓旦旦地道:“东宫之中连太子妃都没有,你当然不懂这些事情了。此事还是我最擅长。平日里,只要我一搬出身份,立马有大把大把的人凑过来,以兄长的身份,想要一个女人,哪需要苦思冥想办法讨好?”

齐承煊听着有些不对:“你平日里还会遇到许多女人?”

“当然。”瑞王理所当然地说:“青楼里的姑娘,不全是女人吗?”

“……”

齐承煊没好气地瞪了蠢弟弟一眼。他定是头昏了才来找瑞王出主意!

瑞王被瞪得一怵,心想几日不见,他这太子兄长好像比从前更可怕了。他这想法转瞬即逝,眼见着人要走,又急忙过去把人拉住:“哥,你别急着走啊,再与我多说说。母后可为你的太子妃发愁许久了,你眼光这么高,是哪家的姑娘能入太子殿下的眼?她是不是生的特别好看?”

“要是让你知道,明日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了。”

瑞王摸了摸鼻子,可实在是敌不过心中好奇,他想了想,道,“你要是告诉我,我还能帮上你的忙呢。”

“你?”

“没错。”瑞王挺直了腰板,底气十足地说:“朝堂政务我是不了解,但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我可最擅长了。你是太子,平日里不能经常出宫,又不能暴露身份,要办什么事情,不还得靠我吗?在这京城之中,可没有本王办不成的事,得罪不起的人。别说是你的心上姑娘,只要你说一声,就算是户部尚书之子,我也能撩起袖子把他打趴下了!”

户部尚书之子,正是楚怀瑾。

齐承煊顿了顿,再看蠢弟弟,仿佛果真有些不同了。

他难得和颜悦色:“不如就这样办。”

瑞王一愣:“什么?”

“你方才说的。”

“我方才说……说……”瑞王挠了挠头:“打人?”

“不错。”

要是狠狠打一顿,也算是能出他心中一口恶气。

“可……可我打不过他……”瑞王心虚地道:“先前有人拿他与我比较,比的一文不值,我也想找他出气来着,谁知道他这人嘴皮子实在是厉害,还颠倒黑白,我还没动手呢,仿佛我就已经坏事做尽,十恶不赦。我说又说不过,打又打不得,我,我就跑了……”

“……”

原来不只是心上姑娘,还有一个蠢弟弟。他与楚怀瑾的新仇旧恨加起来还不少。

齐承煊叹了一口气:“你平日里肆无忌惮,连父皇母后都纵容着你,名声差的也不止这点,孤劝过你这么多回,也未见你听过孤的话。怎么旁人说两句,反倒是听话了?”

瑞王挠了挠头,想到什么,又问:“那楚怀瑾何时得罪你了?”

“……”

“京城里的人提起他时,可全是好话,连父皇都夸过。你平日里都在宫中,也碰不着他,难道今日碰到了?”

“……”

瑞王平日里不太灵光的脑袋瓜忽然灵光一闪,结合起两人先前在说的事,一下子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难道他和你抢姑娘?”

齐承煊:“……”

谁说他弟弟笨的?他看着比朝中不少官员都聪明多了。

齐承煊想起上辈子。

他提拔楚怀瑾,将许多事情交给他办。所有人都以为,楚怀瑾得圣宠,受他重用,是因为他看中了楚怀瑾的才能。

只有他自己清楚。

他看中的是楚怀瑾的妻子。

只因求不得,才只能让她过得更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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