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组织部考核小组如期到达,接待工作按部就班,井井有条,常书记迎来送往陪伴前后,比接待中央首长还要热情周到。谁也没看出来,这几天常书记心情其实非常不好,他收到了北京寄来的特快专递,里头是贾秘书退回来的那张信用卡。这让常书记觉得自己像是挨了一记耳光,挨了耳光尤其是挨了没办法还手的耳光当然既窝囊又憋气。他立刻猜想到,钱亮亮对这件事情恐怕不会毫无所知,不然贾秘书寄来的特快专递上面的地址和电话不会写得那么详细,于是自然而然就有些迁怒于钱亮亮。可是,省委组织部正在考核班子,领头的又是钱亮亮的大舅哥鞠部长,当然不能在这个时候拿钱亮亮撒火。而且,这种事儿偷偷摸摸的成与不成都得瞒着别人,也没办法摆到桌面上跟钱亮亮计较,这让常书记更加难受,就像心里头长了个火疖子,干疼就是不冒头不鼓脓,也没办法开刀动手术。

让常书记更加不满的是,钱亮亮最近表现很不好,省委组织部考核小组来了,这么重要的接待任务,他却整天见不着人,也不知道忙些什么。常书记准备找机会敲打敲打他,不能因为省委考核组的组长是鞠部长就掉以轻心漫不经心毫不上心。其实,钱亮亮什么也没忙,他干什么都没心情,没有精神头,从跟窝头喝过那顿酒之后,他就觉得自己的脊梁骨被抽掉了,软塌塌的直不起身来。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真实感觉,钱亮亮感到现在所有人看他的眼光似乎都有一股嘲弄和不屑,对他说话的口气也都像刚刚吃过四川酸辣粉。那天钱亮亮实在闷得发慌,忽然想起了以前在一起混的秘书们,便跑到市委秘书处找那帮哥儿们闲聊。老彭一见面就问他:“你什么时候再请大伙搓一顿去?用李逵的话说老子嘴里都淡出鸟来了,把你手里的权力给弟兄们小小用上一用嘛。”

钱亮亮说:“吃一顿就吃一顿,时间地点由你们定。”

老彭说:“定时不如撞时,你今天来了就是良辰吉时,就今天,地点吗,当然就是金龙宾馆了,那是你的一亩三分地,弟兄们去了也能沾你的光牛B一把。”

钱亮亮说:“今天不行,省委组织部考核领导班子,头头们天天守在宾馆,别让他们碰上了再像上一回那样拿我开刀。等过了这阵子,春节前我一定请弟兄们烩一通,吃喝玩乐一条龙。”

老彭哈哈一笑说:“你倒真学得快,才几天没见,领导们那一套太极拳功夫就练得炉火纯青,刚刚还说时间地点由我们定,我们定了你轻轻松松就把我们打发到姥姥家去了。”

另一个秘书也说:“钱处长,你这是推托之词吧?我就不信哪一个市领导还能因为你钱处长请了一桌饭就找你的麻烦。”

老彭这时候又插了一句:“对对对,我们钱处长根正苗红,谁能因为你请我们吃了一顿饭把你怎么样。”老彭是个近视眼,说这话的时候刚好摘了眼镜擦玻璃片,近视眼摘了眼镜看人就眯缝,这句话配上他的眯缝眼,表情和话语看着就像是讥讽、轻蔑。钱亮亮的脸顿时热辣辣地仿佛自己真的做了什么不地道的事,在他的想象中,自己靠着大舅哥升官的事儿很可能早就传到了这帮消息灵通人士的耳朵里,这帮人便放屁崩沙子对他冷嘲热讽。话不投机半句多,本来想找这帮在一起混了多年的老秘们散散心,反而被揶揄一通,钱亮亮赶紧告辞,说了声我还有事,到时候我约你们,便逃跑似的离开了秘书处。

在金龙宾馆齐红第一个当面说出了那种让他听来极为别扭却又无法辩驳的话:“钱处长,真没想到你还是个根底很深的人哪,今后我们可都得靠你栽培了,过去有什么地方惹你生气了你就大人大量忘了吧,我保证今后再也不敢惹你了,保证好好巴结你,谁让你比我们的根子硬靠山大呢。”

钱亮亮当时就像让人兜头一棒子打得发昏,挣扎着反问她:“你说这话是啥意思?别胡说八道好不好?”

齐红嘿嘿冷笑:“我没啥意思啊,这年头就这样,正常,可恨我老公公下台太早,不然我也当处长了。”

如今齐红处处摆出了一副破罐子破摔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钱亮亮让橘子退还表钱的举动不但让她尝到了深深的屈辱,也让她明白了,在钱亮亮手下她想当科长兼宾馆副总已经是不可能实现的马歇尔计划了。

钱亮亮也终于明白,他跟鞠部长、贾秘书的关系现在已经成了金州市官场上的重大新闻,他也成了靠裙带关系往上爬的最新典型,而这一切都是常书记造成的。常书记其实是把他当成了送给他大舅哥的礼品,本质上跟送给贾秘书的那张卡是一回事,这对钱亮亮来说是奇耻大辱。他大舅哥带着组织部的人到金州市的时候,钱亮亮没有露面,一直躲着,反倒是他大舅哥到处打电话找他这位妹夫,橘子托她哥给钱亮亮捎来了一件最新款式的羊毛衫,他要当面交给钱亮亮。电话里他大舅哥问他整天忙啥呢,怎么到了金州连他的面都见不上,钱亮亮找不出充足的理由,因为他就是接待处长,伺候好像他大舅哥这样的重要客人是他的责任,他却避而不见,无论如何说不过去。冷静地想一想,大舅哥鞠部长没做错任何事,不管是给他带来官运还是带来烦恼,都不是他大舅哥的责任。再说了,如果继续这样像小孩子耍脾气一样避而不见,他大舅哥势必要告诉橘子,橘子到时候兴师问罪钱亮亮还得费口舌解释。于是钱亮亮装出忙忙碌碌的样子前来拜见大舅哥鞠部长。常书记也在鞠部长的房间里,现在这个时候,常书记是他最不愿意见到的人,在鞠部长的房间相遇,钱亮亮就更加觉得尴尬、别扭。钱亮亮本来应该想到这一点,常书记那种人,鞠部长到了金州市之后,他如果不改行干三陪才是怪事,可惜最近一段时间钱亮亮的脑子乱哄哄的,事先也没打听一下鞠部长房间里有没有别人,进了门见到了常书记才有点后悔,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钱亮亮的大舅哥是典型的中年党政官员,肉乎乎的浑身上下见不到一点棱角,说话也是肉乎乎的不见一点棱角,钱亮亮跟他的关系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因为在钱亮亮的印象里,这位大舅跟谁的关系似乎都挺好,又似乎跟谁的关系都一般,其实这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官场跟商场遵循的是同一个规则: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朋友,所以钱亮亮的大舅哥跟谁的关系都无所谓好不好。

钱亮亮进去的时候,他的大舅哥鞠部长跟常书记隔着茶几坐着聊天,见到钱亮亮进来大舅哥说了声:“来了?”钱亮亮说了声:“嗯。”两个人便算是打过了招呼。钱亮亮当然不能对常书记置之不理,跟大舅哥打过招呼便跟常书记打招呼:“常书记也在啊!”常书记故作不满地对钱亮亮说:“你不露面我再不陪鞠部长,鞠部长该对我们有意见了。你看看你这个接待处长当的,鞠部长来了,不说是领导,就单冲着是你哥你也得热情点嘛。”大舅哥急忙替钱亮亮解套:“没关系,没关系,一切都挺好的,让他忙他的吧。小小让我给你带的东西我可得赶紧交给你,不然小小那头我可交代不了,她不说你没过来,只会埋怨我没及时把东西交给你让你冻着了。”

钱亮亮顺着他的话头问了老岳父的身体情况,又问了橘子跟核儿的情况,大舅哥告诉他老爷子身体基本恢复正常了,每天都能到街上转一两回,有橘子陪着家里人非常放心。大舅哥挺喜欢核儿,告诉他核儿已经学会用电脑了,会打字会上网还会用电脑画画儿,整天守着电脑别人谁都别想动,每天到了吃饭睡觉时间都得挨橘子两巴掌才能从电脑桌上撤下来。钱亮亮想到橘子跟儿子核儿的样儿,心里就开始热乎乎的,说:“我得给核儿买台电脑,现在不是说吗,进入二十一世纪的三把钥匙就是外语、电脑和驾驶证吗?尤其是外语跟电脑,从小就得学习。”

常书记也在一旁插话:“对。邓小平就说过,电脑要从娃娃抓起。”

大舅哥摇摇头:“我看啊,你那个儿子要是有了电脑,啥都别想让他干了,到时候肯定得影响学习。我父亲看他喜欢电脑就要出资赞助一把,小小就没让,怕影响他学习。”

钱亮亮暗想,橘子脑子真缺弦,不花钱弄台电脑多好的事儿,怎么就拒绝了呢。他大舅哥见他走神,哈哈一笑说:“你也别失落了,电脑没买小小可没饶我爸,钱照拿,说是等到核儿大点再买,唉,这就叫女大不中留,嫁谁跟谁走。”

钱亮亮的心思让大舅哥不经意就戳穿了,暗暗佩服,难怪他能当大官,一眼就能把人的心思看透,马上装出一副挺不满意的样子抱怨橘子:“橘子这个人啊,怎么能这样呢?唉,女人就是爱占便宜。”

大舅哥笑笑说:“拿自己亲爹的算不上占便宜,只要老爸高兴愿意,咋地都行,谁让她最小呢。”

常书记见他们俩唠起了家常,就起身告辞:“你们兄弟俩聊,我还有些事情安排一下。”然后又专门对钱亮亮说,“一会你陪酒啊,既是接风也是赔罪,鞠部长来了两天你都没过来看看,该罚。”

钱亮亮只好说:“该罚,该罚。”

刚刚说完,王市长就从外头闯了进来说:“谁该罚?罚什么?”

常书记就说:“钱亮亮该罚,鞠部长来两天了,他没露面,我罚他今天晚上陪酒。”

王市长说:“我看钱亮亮该奖,大大的该奖,鞠部长来了他陪不陪是小事,把北京的事情办成了是大事。”

常书记奇怪地问:“把北京的事办成了?什么事让他到北京办了?”

王市长兴高采烈:“大事,引托托河水的事儿。刚才我收到贾秘书从北京来的电话,让我们把材料准备一下,马上动身到北京去,首长亲自牵头协调引托托河水的事情。贾秘书说了,首长强调一定要有全局观念,非常赞同我们的方案,指示国家经发委列为国家开发西部的项目,尽快开展项目评估,我明天就得动身。钱处长,你也跟着一起去一趟吧。”

常书记眼光烁烁地盯着钱亮亮看,钱亮亮知道他的意思,赶紧解释:“我们到北京之后,王市长让我转交给贾秘书一份引托托河水的可行性报告,我就给贾秘书了,本来也没抱多大希望,没想到还真的引起了首长的重视……”

钱亮亮怎么也不会想到,此时此刻常书记恨不得杀了他。王市长的话让常书记知道钱亮亮在北京期间背着他还跟贾秘书会过面,在北京他曾经问过钱亮亮,再跟贾秘书联系过没有,钱亮亮矢口否认,今天总算露馅了。他跟贾秘书会面绝对不会像他说的那么简单,仅仅是为了送引水资料,如果那样就没必要有意瞒着他。常书记断定钱亮亮不但知道自己跟贾秘书之间的事情,而且跟贾秘书共同商量策划了退卡的手法。常书记一直认为自己对钱亮亮有知遇之恩,也认为钱亮亮应该对自己知恩图报,没想到他却在关键问题上拆自己的台,反而帮助王市长办成了大事,这是一种恩将仇报式的背叛,刹那间常书记心里涌上了让他牙根发痒的痛苦和仇恨。然而,在场的人谁也不会从他那平静如水的面容上读到仇恨两个字。

王市长光顾了高兴,没注意常书记跟钱亮亮的表现都挺不正常,只顾顺着自己的思路往下面说:“钱处长,你再跟我跑一趟,当面跟贾秘书道谢,如果有什么事儿,你怎么说也是熟人,来回跑跑也比我们这两眼一摸黑的强,这件事情办好了,咱们金州市一百六十万人民的好日子就到了……”

常书记说:“老王,你觉得你明天能走吗?省委组织部正在考核班子,这个时候你走了怎么能行?我看还是让规划局、水利局组成一个班子先去,等这边的事情完了你再去。”

王市长说:“那怎么行?考核班子哪有给老百姓弄水吃重要。我不去他们许多事情不敢定,翻来覆去地请示汇报把时间都耽搁了,马上就要过春节了,一耽搁就成了年后的事儿,不行,无论无何赶年前这件事情一定要有个结果才行。”

常书记又说:“马上就过春节了,你还想着赶年前有什么突破?现在办事哪有那么容易的。我看还是让他们专业局的头头先去打前站,摸摸情况,条件成熟了你再去也不晚。”

王市长连连摇头:“不行,不行,这件事情我无论如何要亲自去,还过什么春节,如果对方再拖延推诿,我干脆春节都不回来,就把他们拖在北京,看看谁有韧劲儿。好在有首长支持我们,我想他们也不敢把我们扔在北京自己跑回去过年,你说是不是?”

常书记叹了一口气苦笑着对鞠部长说:“你看你看,我们王市长就是这股子犟劲儿。

”又对王市长说,“你当面向鞠部长请假吧,只要鞠部长没意见我也没意见。不过钱处长不能跟你去,他还有别的任务。”

鞠部长连忙说:“我没问题,考核干部的目的还不是为了让干部更好地干工作吗。工作为重,工作为重,耽误了王市长的大事儿,金州市人民喝不上水我可承担不起责任。”

王市长说:“那就好,我按计划明天启程,到省里会上水利厅和省经发委的领导,然后就直接上北京了。”扭头对钱亮亮说,“钱处长,如果有事就忙你的,可以先不跟我去,可是我把话留下,如果真的有事需要你,我打过电话来,就是你老丈人死了你也得马上到北京报到……”

他这话一出口,常书记跟鞠部长一起皱眉头,钱亮亮哭笑不得装作愤愤不平地质问:“王市长,我老丈人啥地方得罪你了,你咒我老丈人干吗?”

王市长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打个比方,就是说再重要的事你也得……”

常书记苦着脸皱着眉打断他说:“你这个老王,这么大岁数这么大的领导,说话还是这么没分寸,有那么打比方的吗?人家鞠部长听了你这话该怎么想?真是的。”

王市长傻乎乎地问:“鞠部长怎么了?他同意我去了嘛。我说的是钱处长的老丈人,又没说鞠部长的老丈人。”

常书记说:“钱亮亮的老丈人就是鞠部长的父亲,人家对你的工作这么支持,你怎么这么冒失呢。”

王市长傻了,半晌才强词夺理地说:“胡说呢,你别骗我了,不可能。”

常书记说:“我骗你,你自己问。”

王市长便看了鞠部长,可怜巴巴地说:“不会吧?世界上哪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鞠部长笑了笑说:“没关系,老百姓常说,一咒十年旺,神鬼不敢撞。”

王市长狠狠拍了自己脑门子一巴掌,大脸涨成了高粱面大饼,而且是烤糊了的大饼,跺着脚骂自己:“嘿,我这张臭嘴,鞠部长你打我一顿吧!这事情怎么他妈的就这么寸劲儿呢?钱亮亮你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真正该打的是你。”

钱亮亮心想,这件事情金州市全体人民都快知道了,就你还不知道,堂堂一个大市长如此闭目塞听,活该你今天难堪,嘴上却说:“这有什么可说的,又不是什么值得吹嘘的本事,”说了这句话专门盯了他大舅哥一眼,他大舅哥脸色平静,对钱亮亮这多少带了几分讥刺味道的话不置可否,钱亮亮才接着说下半段话,“没关系,我老丈人身体硬实着呢,如果你需要我上北京跑龙套,随时招呼一声我马上就到。”

王市长狼狈不堪,匆匆逃跑:“好了好了,鞠部长,钱处长,你们别在意,我先给你们道歉,等我从北京回来我专门到省城给老爷子赔不是去,我先走了,不陪你了。”说完就一溜烟地消失了。

常书记笑了笑耸耸肩膀头说:“鞠部长你看到了吧?老王就这么个人,长多大也成熟不了。”

钱亮亮说:“我看王市长这人就是不错,心地无私,别看他有时候粗粗拉拉的,实际上真正为金州市老百姓操心,能让老百姓好的事儿他就高兴,老百姓有了难处他就着急,这不,一听说引水的事儿有希望了,就把他高兴坏了,这才叫党的干部。”

常书记的脸红了,皮肉也抽搐了几下,没说什么,钱亮亮知道他很不高兴。

常书记说:“我走了,你们聊,钱处长晚饭陪酒,别再推托了。”

常书记一走,钱亮亮呆坐了一会儿,跟大舅哥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几句跟白开水一样清淡的话,正觉得沉闷,大舅哥忽然问他了一句:“我看你精神状态不是很好,工作还顺心吧?”

钱亮亮说:“我这种工作合理合法搞腐败,吃喝玩乐迎来送往,也说不上什么顺心不顺心。”

“接待工作嘛,就是这个样儿,如果你实在不愿意干,我给常书记说说,调个岗位你看行不行?”

大舅哥从来没有过问过他的工作情况,如今这么说也是一番好意,钱亮亮却像对这种话过敏,连忙拒绝:“别,你千万可别在他面前提我的事儿,我的事不用你操心,我自己会处理。”

他这话让大舅哥有点尴尬,明摆着是热脸贴了个冷屁股,讪讪地不再说话,钱亮亮也感到自己的话说得有些生冷,可是一时又没办法把自己心里的感受说出来,空气便有几分凝滞。刚好大舅哥带来的随从过来请示工作,钱亮亮趁机说了声:“我还有点事,晚上吃饭的时候我再过来。”

大舅哥说:“没关系,你忙你的,小小不在就你一个人晚上就过来一起吃。”

钱亮亮应了一声便撤退,出门下楼却碰到李二哥背了手在院子里转悠,钱亮亮奇怪地问他:“堂堂公安局局长没事在我们这儿瞎球转啥?”

李二哥叹了一口气说:“他妈的,这帮王八蛋一点都不省心,放在这儿值勤,多舒服的差事,弄一副扑克打打,看看电视,多好。非得打麻将,还耍钱,不知道怎么就让组织部的人知道了,反映到常老大那儿,常老大把我好一顿臭骂,罚我亲自来值勤。”

钱亮亮笑了,幸灾乐祸地说:“活该了你,你的那些部下,真有点不像话,好好的客房让他们变成了猪窝,臭气烘烘的,服务员都不愿意进去打扫,人民警察怎么这副德性。”

李二哥说:“算了,别扯这件事了,还是说说你吧,听说那位鞠部长是你大舅哥?介绍咱认识认识。”

钱亮亮说:“咋地,你也想走走门子再往上爬爬?”

李二哥说:“朝里有人好做官嘛,你钱处长前途远大,怎么说也不能老让哥儿们当这个副局长吧?给你大舅哥说说,我们公安局老大要是退下来了,让我补个缺就行。”

钱亮亮没想到李二哥竟然会如此赤裸裸说出这种话来,便说:“还行,你的野心不算大,就你那么点野心也用不着走省委组织部部长的路子吧。”

李二哥说:“那倒也是,不过野心这玩意儿也得根据自己的条件发育,像我这种条件,要靠山没靠山,要后台没后台,全靠自己攥着两个空拳头打天下,能当个正局长就算是祖坟里冒青烟了。我要是你,我的野心至少也得发育成金州市一把手。”

钱亮亮这才听明白,李二哥这家伙是在拐弯抹角地讥讽自己,由不得便脸红脖子粗,说了声:“我讨厌你。”扭头便走。

李二哥在后头追着喊他:“钱处长,介绍我认识认识你大舅哥吧。”

钱亮亮说:“你好好地站岗放哨吧,小心连副局长也当不稳。”说完这句话,怕李二哥应出更加不堪入耳的话来,连忙逃跑似的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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