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马的双翅掠过黎明的天空,向着无色城归去。

然而顺利的完成了如此一件大事后,空桑人的队伍里却是反常的沉默。

没有人去问太子妃,上古白薇皇后的力量是否已经苏醒,六王和冥灵战士们只是静静地按辔返回,赶在太阳的光辉降临前回到水底那个城市。

方才的驻足遥望中,所有空桑战士都看到了太子妃和那个鲛人傀儡师话别的一幕。

返回到队伍的短短路上,太子妃不停的回望着昔年的恋人,依依不舍。

于是,所有的空桑遗民都沉默下去。

百年前,所有空桑人都将这段畸恋视为奇耻大辱,用各种鄙夷的眼神看着这个被玷污白族少女,不惜动用火刑来维护种族的尊严;然而亡国灭种之后,这一段不光彩的历史在浓重的血腥下变淡了,作为战士守护了空桑百年的白璎获得了所有遗民的尊敬。

她和真岚皇太子一起,作为空桑人重见天日的最大希望,被所有族人仰望。

然而,直至今天,所有人才发现、百年前的故事,原来尚未结束。

“没事吧?”

“还好。”

短暂的问答后,仿佛什么看不见的屏障延展开来,让小别重逢的两个人沉默下去。

白璎从赤王手里接过金盘,托在自己肩膀上,乘着天马向着无色城归去。不知为何,她心里有一种极其强烈的倾诉欲望,却终归说不出什么。盘里的头颅一直望着妻子,眉头微微蹙起,似乎也在考虑着什么,同样的沉默。

“等空桑复活后,按自己的意愿去生活吧。”忽然间,真岚吐出了这样一句话,转过头去看着后方天空里巨大的蛟龙,“等得这一切责任和使命完结了,请你自由地……”

白璎震了一下,惊诧地看着金盘里孤零零的头颅:“怎么可能?”

她已经是冥灵……和其余五王一样,在九嶷王陵的神殿里自刎时,她许下了唯一的心愿:让空桑复国,让族人在这片云荒大地上重新好好的生活。然后,她的头颅落入了神殿前的传国宝鼎里,六王的血注满了这个神器,打开了无色城的封印。

六星齐陨,无色城开!

——她成了靠着这一念存在的、游离于生死之外的冥灵,一旦心愿完成,便会烟消云散。

金盘上的头颅一直凝望着背后的方向,嘴角浮出一个笑意:“用刚刚获得的‘后土’的力量,来交换冥灵的复生,应该是可以的吧?我记得古籍上记载有一个交换的法则,是逆着‘六星’的预言来的:献上极大的力量,同样可以获取新的生命。”

“用后土的力量?”白璎惊呼了一声,不知是她自己的反应还是体内另一个人格,“这怎么可以?……这是白之一族自古传承的守护空桑的力量啊!”

“呵,”真岚微微笑了一下,眼神却是黯然的,“你若死了,白之一族还有人么?”

白璎一怔,沉默下去,无言以对地抓紧了马缰。

“而舍弃这种力量,至少还可以换回一条生命。”空桑皇太子的眼睛是安静的,没有了平日一贯的调侃玩笑,“至于空桑,以后就让我来守吧!虽然他们说没有了后土的力量就会打破天地平衡,可是你看,星尊帝和白薇皇后之后、空桑毕竟延续了几千年——说不定到了那时候,会有另外的机缘。”

“真岚。”白璎叹了口气,探过手去,握住了他的右手,微微摇了摇头。

皇太子眼里却有一种深沉的表情,握紧了妻子的手:“我曾经想,如果空桑复活了,那应该是一种彻底的‘复活’,埋葬掉以前那个腐烂的空桑,摒弃多年积累下的偏见、腐臭、特权和种族仇恨,让这个国家和这个云荒,重新的活过来!”

金盘上的头颅顿了顿,轻声说了最后一句:“当然,也包括每个人的、‘全新‘的生活。”

天马飞翔,已然将近了无色城入口。

“你回头看,就什么都知道了……他哭了。真的。你看到了么?”真岚低声道,望着背后虚空里蛟龙背上的那个人,眼神复杂地变幻着,终于说出了这句话,“你回头看一看吧……那样骄傲偏执的人,却这样哭了。他是爱你的。”

白璎的手剧烈地抖了一下,握紧了缰绳,眼睛里慢慢笼罩上了一层雾气。

然而,她却没有回头,只是加速催马前行。

不能回头……不能回头!

心头有一个声音强烈地响起,严厉地。再回头也已是百年身,倥偬的时光中终究成了错过的路人,到了如今,回头又有何用?你应该知道你现在肩上的责任。

那是……白薇皇后的声音?

白璎身子微微一震,终于还是强行克制着没有回头看上一眼。

催马一跃,返回了水底的无色城。

“你不回头么?”金盘上的头颅却是茫然地叹息,没有半丝喜悦,“其实,仔细想起来,你真的从来都没有机会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吧?……”

“是的,”白璎终于开口,承认,却看着他,一字一句,“其实,你也一样。”

皇太子的脸上有一种震动的表情,却一下子无言以对。

“我们是一样的人,走着同一条路,也必须背负起同样的命运,”白璎咬着嘴角,声音却是坚定,仿佛她灵魂里有什么声音在召唤着,提醒她坚守自己的职责,“就如当年开国时的星尊帝和白薇皇后一样!”

真岚却茫然地看着背后的虚空,喃喃:“不,我就是怕和他们一样。”

“为什么?”白璎霍然问,然而那语气、已然和平日有了略微的不同。

“因为他们不是好的范本。”真岚吐了一口气,“而我,却希望你幸福。”

“……”太子妃忽然能沉默下来,将天马交给战士带走,自顾自静静地看着金盘中丈夫的头颅——她的表情,忽然间也有了奇异的变幻。

“你……身上真的是流着琅玕的血么?”她喃喃,伸出手去捧起头颅,放到和自己齐高的地方,凝视着,叹息,“不一样啊……六千年以后,已经不一样了!”

“你是?!”那一瞬间感觉到了变化,真岚脱口惊呼,看着面前白璎的眼睛。

眼睛里面,又有一双眼睛。

重瞳里,隐藏着两种表情和两个灵魂,一起凝视着他。

外面的,是哀伤而悲悯的,熟悉的温柔。内里的却是坚定明亮的,隐隐带有一种男子也罕见的高慨。望了他一眼,然后,内里的那双眼睛渐渐游离出来了——最后,离开了冥灵的身体,漂浮在无色城的水底。

“白薇皇后?!”在看到那双眼睛时,真岚和赶来的大司命一起惊呼出来。

一瞬间,空桑皇太子和大司命都怔在了当地,说不出话来。

虚无飘渺的无色城,终于迎来了六千年前的缔造者。

“琅玕的血,流到你身上时、已经变淡了么?”那双眼睛一瞬不瞬地审视着真岚,嘴角浮出了一丝笑意,“不对……不对。你没有继承全部的力量!?为什么?……皇天也不在你手上。”

“皇天……”真岚刚开始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说了两个字,语调终于恢复了常态,挑了挑眉毛,“皇天送给一个中州人了。”

“什么?”白薇皇后的眼睛里流露出震惊的表情。

“圣后勿怪……皇太子殿下是想、是想借助那个人的力量,去寻回被封印的各部分躯体。”大司命也回过了神,结结巴巴地替真岚解释,“那些冰夷用车裂的方式,镇住了皇天,夺走了帝王之血的力量——皇太子殿下必须六体合一,才能恢复。”

“车裂?”白薇皇后却皱了皱眉头,“不对。车裂,怎么可能镇得住琅玕的力量?”

“……”大司命和皇太子伉俪听得此言,齐齐震惊。

“可、可是,术法的奥义篇里,就是如此记载的啊……”大司命苍白了脸,却不敢置疑眼前这个千古一后的说法,只是搬出了历代司命秘藏的典籍来。

白薇皇后眼里有怀疑的神色:“奥义篇?是谁著的?”

“是……是星尊大帝暮年留下的著作之一。”大司命迟疑着回答,“这卷书和六合书的其余部分一起,成为皇家和六部王族修习术法的必读摹本。”

“琅玕……”白薇皇后喃喃,眼里有说不出的表情,忽地一笑,“难道琅玕在死前留下遗书,说用车裂可以封印帝王之血?”

“是的。”大司命恭谨地低下了头。

“呵,”白薇皇后冷笑起来了,眼里光芒四射,“梦呓!魔之左手的力量,只有神之右手可以抗衡。怎么可能仅仅通过车裂来封印?”

“可是,百年前的那场灾祸里,分明是……”大司命苍白着脸,看向金盘里的头颅,不敢再说下去。

百年前,冰夷的确是靠着这种方法、封印了皇太子的力量。

“是有些奇怪……”虚空里那双眼睛瞬了一下,投注在真岚脸上,凝视。

“不像……真的不像啊……”白薇皇后最终还是喃喃叹息,闭合了眼睛,“你是我和琅玕的后裔,我儿子姬熵的第八十六代子孙——可是,在你身上,为什么那所谓的帝王之血,已经有了如此大的改变?”

真岚眉梢一挑,淡然回答:“你是在说血统问题?我的母亲,来自砂之国。”

“哦?”白薇皇后的眼睛霍然睁开了,看了他一眼,“不是白族人?”

“你们白族的白莲皇后,生不出孩子。”真岚无谓地转过头去,右手抓了抓头发,“所以,帝都派兵把我从母亲那里强行夺了回去,塞到这个王位上。”

白薇皇后忽地微微笑了,看着这个混血的皇太子,摇了摇头:“看来,和血统无关。”

“嗯?”大司命诧异地脱口。

“应该是从琅玕写下那一卷书之时开始,帝王之血便已经改变了,”注视着金盘里的头颅,默默地竭力追溯,白薇皇后眼里有了迟疑的光:“变得可以以人世的术法来封印住——难道,是琅玕生前就把魔之左手的力量,从血缘里分走了一半么?”

皇太子伉俪和大司命已经跟不上她的思绪,只是有些莫名地看着那双眼睛里的表情不停变幻,喃喃自语。

“魔之右手的力量还存在着……就算被封印在苍梧之渊,几千年来我依然能感觉到!”白薇皇后的眼睛微微抬起,顺着光之塔看向头顶无尽的蓝色,眼神凝重,“琅玕,还存在于某一处,虽然衰竭、却未曾消失。”

眼睛雪亮如电,忽然看了过来,盯住了一直未曾说话的太子妃——

“白璎,我的血裔!我已然衰竭,将所有力量转移给了你——如今唯有你能封印魔之右手。不仅为了空桑,更为了整个云荒的将来安宁,在我的灵体消散前,我们一定要寻到那个毁灭一切的魔,将其封印!”

苏摩站在空无一人的九嶷宫殿里,无言四顾。

金壁辉煌的废墟里有无数宫人惊叫奔逃,然而逡巡了一遍,却始终看不到那个王者的影子。站在废墟里,用幻力反复遥感,然而在九嶷这座空桑人的神山上,结界的力量是如此强大,他的术法作用有些衰微,竟然时有时无起来。

深碧色的眼睛里泛起了愤怒,一挥手,又击毁了一面墙壁。

轰然巨响中,空荡荡的别院里只留下了一座东西的孤独地矗立。

那是望乡台上的坠泪碑。

——空桑人追忆亡灵的神物,凝聚了千百年的血泪。那是有着无数“过往”的东西,一眼看去,苏摩的视线也被吸引了,投注在那面空无一字的光洁碑上,久久凝视。

忽然,他走过去,缓缓弯下腰,握住了碑底上一物,微一用力。

雪亮的光腾起在废墟里!

坠泪碑底座上,那个骷髅的嘴应声张开,吐出了那把衔着的剑,随即重新闭合。傀儡师轻易地拔出了那把千百年来都不曾有人拔出的长剑,在日光下横剑凝视。

辟天……这就是传说中星尊帝的佩剑辟天!

星尊帝和白薇皇后在年轻时,曾一度流落海外,到了鲛人居住的海国璇玑列岛上。当时的海皇纯煌协助了这一对年轻人完成心愿,指点他们去寻求上古封印在镜湖中心的神魔力量,还以龙牙制成这把长剑相赠。

然而,十几年后,正是这个握着辟天的人,灭亡了海国。

这件海国的神物从此流落云荒。在星尊帝暮年宣布停息干戈后,被安放在九嶷山下的坠泪碑底座上,作为镇住碑上无数阴灵之宝,再也没有出鞘过。

六千年后,新的海皇来到了九嶷山下,拔出了这把长剑。

“趁手。”微微一笑,他忽地转动手腕,划了半个弧——所到之处,土石飞扬。

那一瞬间,废墟的一面墙背后、有人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惊呼。

霍然望去,却是一名女子——虽然蓬头垢面,却难掩天姿国色,惊慌地躲在一面墙后,看着傀儡师:“求、求饶了我吧!离珠……愿听从您任何吩咐。”

“青王在哪里?”苏摩持剑在手,漠然地问。

——这个女子身上有一种让他觉得不舒服的气质,美得邪异,完全不像鲛人。

“青、青王?”女子慌乱地问,“是……是说九嶷王殿下么?”

苏摩懒得再说,垂下剑尖,遥遥指住了她。

“我、我只看到殿下他往神殿方向跑去了……”离珠指着北方山腰,结结巴巴,“从王宫北方的玄武门出去……左转,再过三道山门,就是……”

“带我去。”

话音未落,她就觉得腾云驾雾地飞了起来。

“哦?”白薇皇后的眼睛霍然睁开了,看了他一眼,“不是白族人?”

“你们白族的白莲皇后,生不出孩子。”真岚无谓地转过头去,抬起右手抓了抓头发,“所以帝都派兵,把我从母亲那里强行夺了回去,塞到这个王位上。”

白薇皇后忽地微微笑了,看着这个混血的皇太子:“看来,和血统无关。”

“嗯?”大司命诧异地脱口。

“应该是从琅玕写下那一卷书之时开始,帝王之血便已经改变了,变得可以以人世的术法来封印住——”注视着金盘里的头颅,默默地竭力追溯,白薇皇后眼里有了迟疑的光:“能做到这一点的,没有别人……难道,是琅玕把魔之左手的力量,从血缘里分走了一半么?”

皇太子伉俪和大司命已经跟不上她的思绪,只是有些莫名地看着那双眼睛里的表情不停变幻,喃喃自语。

“魔之右手的力量还存在着……就算被封印在苍梧之渊,几千年来我依然能感觉到!”白薇皇后的眼睛微微抬起,顺着光之塔看向头顶无尽的蓝色,眼神凝重,“琅玕,还存在于某一处,虽然衰竭、却未曾消失。”

眼睛雪亮如电,忽然看了过来,盯住了一直未曾说话的太子妃——

“白璎,我的血裔!我已然衰竭,所以将所有力量转移给了你——如今唯有你能封印魔之右手。不仅为了空桑,更为了整个云荒的将来安宁,在我的灵体消散前,我们一定要寻到那个毁灭一切的魔,将其封印!”

白璎微微震了一下,无声地垂下了眼帘,颔首。

那样艰难的任务,几乎是有死无生的。然而,在她下了舍身成魔的决心时,她就已经不畏惧这些。——其实,获得力量之后随之而来的新使命,白薇皇后已经在苍梧之渊就详细地告诉了她。她必须以冥灵之身,用后土一系的力量去寻到破坏着这个世间的魔。然后,用同归于尽的方法、封印住他。

因为,作为白族最后一个可以承载后土力量的女子,她已经是不能复生的冥灵。而且,白之一族已然没有任何血裔——一旦她烟消云散,后土的力量便再也无法传承下去。

所以,她必须要在自身消亡之前,封印住魔之左手。

从此后,皇天后土,这两种代表创造和破坏的巨大力量、就将进入一个漫长的相持阶段,保持着绝对的平衡,静止着,不让任何世人察觉到它们的存在。

——宛如七千年前,星尊帝和白薇皇后在镜湖中心发现这种远古神魔力量时的状态。

那是一个轮回的结束,和新一个轮回的起点。

苏摩站在空无一人的九嶷宫殿里,无言四顾。

金壁辉煌的废墟里有无数宫人惊叫奔逃,然而逡巡了一遍,却始终看不到那个王者的影子。站在废墟里,用幻力反复遥感,然而在九嶷这座空桑人的神山上,结界的力量是如此强大,他的术法作用有些衰微,竟然时有时无起来。

深碧色的眼睛里泛起了愤怒,一挥手,又击毁了一面墙壁。

轰然巨响中,空荡荡的别院里只留下了一座东西的孤独地矗立。

那是望乡台上的坠泪碑。

——空桑人追忆亡灵的神物,凝聚了千百年的血泪。那是有着无数“过往”的东西,一眼看去,苏摩的视线也被吸引了,投注在那面空无一字的光洁碑上,久久凝视。

忽然,他走过去,缓缓弯下腰,握住了碑底上一物,微一用力。

雪亮的光腾起在废墟里!

坠泪碑底座上,那个骷髅的嘴应声张开,吐出了那把衔着的剑,随即重新闭合。那一瞬间,仿佛是幻觉、九嶷山谷深处,响起了一阵低沉的叹息。

傀儡师轻易地拔出了那把千百年来都不曾有人拔出的长剑,在日光下横剑凝视。

辟天……这就是传说中星尊帝的佩剑辟天!

传说中,星尊帝和白薇皇后在年轻时曾一度流落海外,到了鲛人居住的海国璇玑列岛上。当时的海皇纯煌协助了这一对年轻人完成心愿,指点他们去寻求上古封印在镜湖中心的神魔力量,还以龙牙制成这把长剑相赠,倾尽了心力。

然而,十几年后,正是这个握着辟天的人,灭亡了海国。

这件海国的神物从此流落云荒。在星尊帝暮年宣布停息干戈后,被安放在九嶷山下的坠泪碑底座上,作为镇住碑上无数阴灵之宝,再也没有出鞘过。

七千年后,新生的海皇来到了九嶷山下,重新拔出了这把长剑。

“趁手。”微微一笑,他忽地转动手腕,划了半个弧——所到之处,土石飞扬。

那一瞬间,废墟的一面墙背后、有人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惊呼。

霍然望去,却是一名女子——虽然蓬头垢面,却难掩天姿国色,惊慌地躲在一面墙后,看着傀儡师:“求、求求您饶了我吧!离珠……愿听从您任何吩咐。”

“青王在哪里?”苏摩持剑在手,漠然地问。

——这个女子身上有一种让他觉得不舒服的气质,美得邪异,却完全不像鲛人。

“青、青王?”女子慌乱地问,“您是说……是说九嶷王殿下么?”

苏摩懒得再说,垂下剑尖,遥遥指住了她。

“我、我只看到殿下他往神殿方向跑去了……”离珠指着北方山腰,结结巴巴,“从王宫北方的玄武门出去……左转,再过三道山门,就是……”

“带我去。”

话音未落,她就觉得腾云驾雾地飞了起来。

偏殿,花园,宫墙……玄武门。

出了北玄武门,就是后山。一片浓绿的碧色逼人眼帘,带着无处不在的游荡的白色雾气,仿佛一群群幽灵在山间徜翔。

那是九嶷神山的区域。

宽阔的辇道通向山上:中间是大块的平整石头,黑曜石和雪晶石交错铺着,雕刻出繁复美丽的花纹,那是帝后及大司命的专属道路;而路两侧平砌着淡青色的砖,则是供随行妃嫔和百官行走的。

沿着辇道上山,穿过三道石砌的门楼,最先抵达的是位于山腰的祭祀先人的享殿,然后,再上去,是供奉神灵的神殿。

随后的辇道折向山后,直穿入一座深深的山谷——

那,就是著名的“帝王谷”。

历史上所有空桑皇帝皇后死后的长眠之处。

一路飞奔而来,耳边一直有不绝的流水声。那些从苍梧之渊裂缝里流出的黄泉之水,居然是逆着山势向上奔涌,沿着辇道倒流,最终在帝王谷的入口处化为一道向上的巨大瀑布,隔断了幽冥两界,消失在云荒北方的天尽头。

从北玄武门到享殿,足足有十里左右的山路。而那么长的距离,居然就在一瞬间过去。

离珠被人抓着腰带提在手里,晃晃荡荡地一路掠去,只吓得脸色苍白,不停地尖叫。

忽然,她感觉到那个黑衣人急速地停住了脚步,长久地伫立。

她刚想抬头看为什么,腰间的那只手霍然一松,她一声惊叫,脸朝下地跌倒在坚硬的黑曜石上。她反射般地抬手护着头脸,只觉双肘剧痛。

挣扎着起身,却看到那个诡异的黑衣人正站在享殿前,脸色苍白,激烈地变幻着。忽然下意识地转开了头去,仿佛不想看见某物。

——怎么了?

离珠诧异地从地上站起,看向前方。

在供奉着空桑历代帝后的享殿前,是一片玉栏围着的广场。玉阶晶莹,上面依稀有暗红色的血迹,百年未褪。层层台阶上去,居中放着的是个一人高的青铜鼎,正面用高浮雕手法刻着手持莲花的创世神,背面刻着高举长剑的破坏神,镌刻着繁复的符咒,在日光下发出淡淡的光芒——那是星尊帝时期开辟这个帝王陵之初,就铸造的传国宝鼎。

而这个黑衣人看的不是宝鼎,而是围绕着宝鼎的六个人像。

——那是传说中百年前灭国时,自刎于此的空桑六王!

传说中那一战极其惨烈。穷途末路之下,空桑为了保存仅有的百姓,六部之王合力杀出了重围,回到供奉着历代先皇的九嶷享殿,一起横刀自刎,以性命作为交换、打开了位于另一个空间位面上的无色城。

当六星之血在宝鼎内汇集的瞬间,虚实的界限被打破了。

魂魄归于无色城后,这六王的尸体便化成了无头石像,百年来不管风吹雨打,都伫立在享殿前,静静守护着王陵。

这个黑衣人只看得一眼,瞬间便烫伤般地转过头去,不敢直视。

片刻的沉默后,又艰难地缓缓转过头来,凝视。

他眼中露出的表情让她震惊。

这个人,有着如此惊人的容貌……一定是鲛人吧?那种美是超越了种族和性别的,让一直以来被所有人都夸为世间最美的她,都难以抑止地感到嫉妒,眼里流露出隐秘的恨意——原来王的话果然没有错:这个世上,最美的那个人,其实并不是她。

鲛人脸色苍白地看着六星,然后仿佛难以抑止地、举步向着台阶走上去。

“别过去!”离珠一惊,脱口,“那里有结界!”

——这个人要来这里,是为了穿过这个六星结界,试图去往无色城么?

然而那个鲛人疾步走上了祭坛,却并没有直奔传国宝鼎中的结界入口,而是微微迟疑了一瞬,然后仿佛终究难耐地、对着某一尊无头的石像伸出手去。

一瞬间,随着她的惊叫,虚空中发出了耀眼的光芒!

轰然的响声中,她看到那一袭黑衣在触及石像的刹那被结界中放出的光芒击中——

完了,她想。心里居然有某种释然。

这个以六星之血汇聚而成的结界,位于无色城入口,是异常强大的。

空桑六部的王者以毕生的灵力结成了屏障,守护着无色城,不让任何云荒地面上的人类进入——即便是沧流帝国,元老院的十巫倾巢出动联手施法,都无法破除这个结界。

这个不知好歹的鲛人竟然敢闯入这个禁忌之地,怎能不灰飞烟灭?

然而就在她舒了一口气的时候,光芒散去,那个黑衣人赫然就在原地,毫发未伤。

——怎么会?

离珠惊讶地张大了眼睛,看着那个和六星结界正面交锋后依然无恙的鲛人。

显然方才也是受到了相当凌厉的一击,他往后退了一步,脸色苍白。然而他的手、却已然是缓缓伸了过去,停止在那尊石像颈上方的空气中。

那尊石像的头颅早已被斩断,然而那个鲛人却痴了一样地伸出手去,在虚空里轻轻触摸着,描摹着轮廓,眼神忽地变得说不出的哀伤和温柔,仿佛触到了那个死去之人的脸颊。

那座石像是六星里仅有的两个女子之一,穿着白色的战袍,绣有蔷薇的标记。

到了这一刹那,她才忽然明白过来了,低声惊呼——

原来是他!是那个鲛人!

那个一百年前被驱逐出云荒,一直背负着“倾国”和“堕天”之罪的鲛人。

难怪会有着这样天地间独一无二的容貌,令日月都为之失去光彩。

离珠又惊又妒,却是难以自禁地目不转睛看着这个黑衣的鲛人。越是看,越是绝望——枉她一生自负美貌,有着靠了几辈子积累起来的美丽,却依然难以和眼前这个人媲美。

仿佛已经忘了要追九嶷王,那个鲛人只是静静站在祭坛边缘上,承受着结界的推斥力,凝望着那一座已然死去的石像。不知他用了什么样的术法、随着手指的描摹,断颈上的虚空里缓凝结出了一个淡白色幻象,如雾般。

那是一个栩栩如生的女子头像,秀丽而宁静,眉心有着十字星的红痕。

离珠目不转睛地看着,暗自诧异。

想来,这个人就是死去的空桑太子妃了……然而这样的容貌,不要说和这个鲛人比,就是和自己相比也是远远不及,也只能说是秀丽,却不是什么绝色。

可为什么这个有着天下无匹容貌的人,会倾心于这样一张脸呢?

“咦,苏摩在这里!”在这一刻的寂静里,忽然听到辇道上传来清脆的惊呼。

祭坛上那个鲛人一惊,手迅速地放下了。

离珠应声转头,却是一个少女和一名中年男子正飞奔而来。

——九嶷也真是乱了,居然连接有外人就这样闯入了宫殿后的神山禁区。

然而,少女身边那个落拓男子在看到那个六星结界时,也蓦然站住了。

“阿璎……”西京看着那个没有生命的石像,低低叹息,眼里掠过深重的悲哀。

到了这一刹那,她才忽然明白过来了,低声惊呼——

原来是他!是那个鲛人!

那个一百年前被驱逐出云荒,一直背负着“倾国”和“堕天”之罪的鲛人。

——难怪会有着这样天地间独一无二的容貌,令日月都为之失去光彩。

离珠又惊又妒,却是难以自禁地目不转睛看着这个黑衣的鲛人。越是看,越是绝望——枉她一生自负美貌,有着几辈子积累起来的美丽,然而这种刻意经营谋求而来的美,却依然难以和这宛若天成的出尘之美相比。

如果说,她是尘埃里开出的凡世之花,那么、这个人就是云上不染片尘的光。

仿佛已经忘了要追九嶷王,那个鲛人只是静静站在祭坛边缘上,承受着结界的推斥力,凝望着那一座已然死去的石像。不知他用了什么样的术法、随着手指的描摹,断颈上的虚空里缓凝结出了一个淡白色幻象,如雾般恍惚。

那是一个栩栩如生的女子,秀丽而宁静,眉心有着十字星的红痕。

离珠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暗自诧异,隐隐有些不屑。

想来,这个人就是死去的空桑太子妃了……然而这样的容貌,不要说和这个鲛人比,就是和自己相比也是远远不及。充其量、也只能说是秀丽,却不是什么绝色。

可为什么这个有着天下无匹容貌的人,会倾心于这样一张脸呢?

“咦,苏摩在这里!”在这一刻的寂静里,忽然听到辇道上传来清脆的惊呼。

祭坛上那个鲛人一惊,手迅速地放下了。

离珠应声转头,却是一个少女和一名中年男子正飞奔而来。

——九嶷也真是乱了,居然连接有外人就这样闯入了宫殿后的神山禁区。

然而,少女身边那个落拓男子在看到那个六星结界时,也蓦然站住了。

“阿璎……”西京看着那个没有生命的石像,低低叹息,眼里掠过深重的悲哀。

那笙粗心惯了,却没有反应过来苏摩在干吗,只是看着他,诧异地嚷嚷:“咦,你不是说要去杀那个青王么?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苏摩脸色微微一变,默不作声地侧过头,从祭坛上走下。

“啊?”那笙这是才注意到了祭坛上那几座石像,吃惊地打量,“这是什么?怎么有六座没头的雕像在这里?咦,可是他们的脑袋哪里去了?被盗宝者偷去了么?”

西京暗自扯了一下她的衣襟,示意这个唧唧呱呱的女孩子住嘴:“我们快去神殿!得赶快找到那个封印的右腿。”

“噢!”那笙毕竟还是知道好歹,被那么一提醒,也不多事,直接飞奔上去。

“九嶷王……九嶷王就是逃去了神殿!”离珠看着他们在一旁争论,想起那个秘密的嘱托,她终于强自忍住了逃走的冲动,颤巍巍地开口,“他、他应该去拿宝物了!”

“什么?”同时脱口的,却是三个人。

“我带你们去……”出乎意料地,离珠挺身而出,“我知道有一条小道、比辇道更快地到神殿!”

“呀,真的?多谢你。”那笙也不去问这个和苏摩一起的女子是什么身份,只是感激。

西京却只是哼了一声,并不答话。

这个女子美的有点奇怪,让他一眼看去心里就觉得不舒服。云荒各族里罕见那样的美貌,然而又分明不属于于鲛人一族——在经历风霜,阅人无数的剑圣看来,这个看似娇弱柔婉的女子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阴邪诡秘,却让人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然而,此刻却也顾不上其他。

这个女子显然是九嶷王的宠妃,此刻却是主动请缨为敌方带路,显然是恨九嶷王入骨。

在快奔到神殿的时候,忽然间他们听到了一种奇异的歌诵之声。

“啊,那些巫祝还在那里!”离珠只一听,脸色便变了一下,停下了脚步,迟疑着,“这、这可怎么好……我以为他们这些巫祝看到变乱来临,也会吓得跑掉。想不到他们还在那里死守着。那么……那么我们是进不去了的。”

“怕什么。”那笙却是不以为意,指了指苏摩和西京,“苏摩和西京有他们两个,谁能挡得住呢?除非是十巫。”

“苏摩和西京……”离珠一惊,难掩脸上的惊讶,脱口,“果然是你们。”

“嗯?”那笙没反应过来,西京却是一扬眉,冷笑起来:“怎么,是有人指使你来的吧?不然哪有那么好心。”

离珠脸色白了白,眼眸中有一种妖艳的恨意:“不错,我奉九嶷世子之命,来带你们几个去杀了王!”

“九嶷世子?”西京眉毛一跳,沉吟,“想篡位了么?”

“王他实在是活的太久了……世子怕有生之年再也触不到王座。”离珠却是老老实实的一口承认,无所畏惧地抬起头看着空桑的将军,眼里有一种亮光,“他知道昔年这次苏摩回来是寻王报仇的。他说,如果我引得你们趁乱杀了王,就可以烧毁我的丹书,还给我自由。”

这样的一席话,让一行人都沉默下去。

西京心里是信了八九分,然而却顾忌着苏摩是否同意——毕竟,这个脾气诡异的傀儡师怎能容忍自己被人利用?

然而仿佛被离珠那的话触到了某一处,苏摩眼里的神色慢慢平和下来,望着那个美得有几分邪异得女子,微微点了点头:“你,也想要自由么?”

顿了顿,又道:“为了那个,不惜拿一切来换么?”

离珠掩嘴微笑起来,眼神一瞟:“是啊——和你当年一样。”

气氛陡然为之一肃。没有奴隶会不想获得自由,哪怕为此付出极大的代价,做任何违背自己意愿的事。瞬间,连那笙都想起了当年苏摩的经历,连忙乖乖地闭嘴,生怕自己一开口就会说错话——说起来,他们两个还当真算是惺惺相惜的同类。

“那么,走吧。”苏摩阖了一下眼睛,漠然,“别让那家伙跑了。”

一语出,便知道他是默许了此事,西京一拉那笙,往后山神庙掠去。

离珠想跑在前面带路,然而她哪里能跟的上。苏摩微微蹙眉,手一伸,便将她提起,足尖一点飞掠出去。

“左边!推开那块假山石。”离珠指点着,一行人循着新的路飞奔而去。

一路穿过享殿,直奔位于山腰的神殿而去。

还未到神殿,便听到了如潮涌来的祝诵祈祷之声,一眼望去,神殿前的广场上一片雪白:那是白袍高冠的巫祝们,在九嶷大难来临时对着神明祈祷。

那种虔诚的声调,让杀气腾腾掠近的人都下意识地放缓了脚步。这一次变乱来临时,一路上走来,连守护神山的士兵们都早已逃离,而这些巫祝神官居然丝毫没有离开神庙的意思,似乎是完全将生死置之度外,专心专意地对着神明祈祷。

那种虔诚的信仰,让所有人肃然起敬。

殿内供奉着空桑人自古就信奉的神袛:孪生的两兄妹,创造神和破坏神。高大的神像是用九嶷出产的青玉雕刻而成,黑曜石和金晶镶嵌成了眼睛,创造神坐北面南,脸朝着神殿门口,俯瞰九嶷山下的土地。在她的背面,是她的孪生兄弟破坏神。

神殿古旧,有九嶷特有的阴凉森然气息。黯淡的神殿内,只有黑瞳和金眸闪着隐隐的光,俯瞰着殿下的人群。

神像下,摆着七盏巨大的青铜灯——那个传说中和空桑王朝兴亡息息相关的七星神灯。

此刻,神庙里却传来奇异的咔咔声,仿佛什么机械正在缓慢转动,带动了七盏铜灯沿着地面镶嵌的轨道移动!灯火随着灯盏的移动,在黯色里飘摇。

“哎呀,不好!他想逃!”看到了灯火飘移,离珠霍然明白过来,惊叫,指着神殿里一个金冠锦衣的老人背影,“灯下有秘道通往地宫,他想逃!”

——变乱一起,九嶷王在离宫遥望,看到巫抵的军队全军覆没,早就知道事情不妙。立刻向着后山神殿方向奔逃,原来是想通过秘道逃离!

一语出,一行几人同时发力,扑向神殿。

然而,虚空中仿佛有看不见的屏障,发出轰然的响声,白光弥漫。

苏摩在广场的最后一级台阶上止住了脚步,和西京一起讶然抬首。

有结界!——随着这些巫祝的祈祷,有一个无形的结界,笼罩了整个神庙和广场。这是空桑王室供奉的巫祝,有着自古相传的自成一体的术法。

在远古的传说里,这些巫祝力量非常强大。在魔君神后的时期,甚至曾以“人”的力量极限,在帝都的九重门里封印过衰弱的创造神!

而现在,这些巫祝,是在保护着王者从秘道内逃走?

“快追!”那笙却焦急地喊起来了。因为此刻,手上皇天闪了一下,射出一道光,正投射在神殿内匆匆离去的人身上——九嶷王手里,拿着的正是那只封印了真岚右腿的石匣!

西京不等她说完,光剑已然出鞘,化为一道闪电、直劈向虚空。这边苏摩一眼看到他动手,同时也是反手拔剑,用新佩戴的辟天长剑合力砍在虚空里的同一点上。

轰然盛放的光芒中,神殿里的巫祝身子晃了一下、口吐鲜血,倒下了一大片。

然而虚空里的屏障,却依然微弱地存在着,阻拦着他们一行人的脚步。

神殿里的祝诵声还在继续,伴随着咔咔的机械转动声。七盏青铜灯按照地面上镶嵌的轨道变幻着位置,最后咯的一声,仿佛卡在了某一个固定的位置。

那一瞬间,神庙里的神魔塑像发生了变化——

庞大的雕像霍然转动,只是一瞬、创世神和破坏神便交换了位置!

逆位的破坏神转到了正位,金色的瞳子在黯淡的灯火里闪出光芒。雕像手里拿着的长剑忽然动了起来,在虚空中缓缓下劈,虽然慢、却力道千钧,最后一剑劈在灯前的供桌上。

喀喇一声响,那由从极渊里万年寒玉雕成的供桌竟然整齐地断裂了,露出一个深黑色的入口,深不见底,从中吹出冰冷的风。

应该也是感觉到了仇家的逼近,九嶷王虽然在这个诡异的洞口前迟疑了一瞬,还是一咬牙,抱着神龛上的石匣,踏入了地道。

“他把臭手的右脚带走了!快追啊!”眼见地道重新关闭,那笙焦急起来,不顾结界尚自存在,自顾自的跑去。

“小心!”西京急喝,然而那笙已然一步踏进了结界!

她自己也有些惊讶,不知所措地站住了脚,看着结界外的苏摩和西京,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对于皇天的佩带者来说,这个结界居然宛若不存在?空桑王室供养的巫祝的力量,是无法对皇天起作用的么?

“快去追!”西京率先反应过来,低喝。

那笙啊了一声,如梦初醒地回头过去,向着神庙急奔。

然而,轰然一声响,地道已然关闭。

“快打开!快打开!”她跑到神像下,焦急地用手锤着万年寒玉做的供桌,对着庙里那些白衣的巫祝大声叫喊,“快把它打开!”

那些巫祝只是用敌视的眼神看着她,其中几个似乎是刚才在阻拦住苏摩和西京时耗尽了灵力,再也无法支持下去,委顿在地。

结界轰然倒塌。

“这个地道,只能用一次。进去后,就从里面毁坏机簧。”巫祝之首看着她,目光落在了她手上的皇天上,眼神变得极其复杂,“王已经走了,你们休想将他再从地宫里找出来。”

“可他把真岚的右腿带走了!”那笙看着巍然不动的供桌,急得跳脚。

“那我们也下去好了。”耳边忽然有森冷的回答。

苏摩和西京已然穿过了结界来到神殿,但也已经来不及阻拦九嶷王的逃离。黑衣的傀儡师蹙眉看着匍匐一地的巫祝,眼里有怒意,手指缓缓握紧。

“别动手!”西京生怕这个乖戾的傀儡师一怒之下又开杀戒,急忙低声阻拦。

“哈哈哈……动手吧,谁怕?”巫祝之首忽然大笑起来,看着眼前这个鲛人,眼里有一种不屑和冷嘲,“一个鲛人,居然还踏进了神庙……当年就该杀了你,这个卑贱的鲛人奴隶。王怎么会让你这种家伙活下来了呢?这个玷污空桑荣耀的贱人!”

“唰。”话音未落,他的喉骨忽然被人捏住,再也吐不出一个字。

苏摩只是抬了抬手,便毫不费力地卡住了这个白发老者的咽喉。傀儡师脸上没有表情,甚至没有像以往那样一被人刺痛就露出狂怒的表情,他只是漠然地一寸一寸地、将身形瘦小的巫祝提起,冷冷凝视着,手指慢慢加力,看着老人的眼睛凸出来。

“别……”那笙忍不住劝阻。

虽然这个老人言辞尖刻,可也不至于一抬手就要杀了他吧?

然而苏摩嘴角只是露出一丝笑容,忽地一松手。

巫祝之首如同一只破麻袋一样落到地上,他的同伴抢上去围住他,却忽然惊叫起来。

“你!你这个妖人对长老做了什么!”看到长老眉心的一点血迹,感觉到他身上灵气的溃散,巫祝们知道发生了什么样可怕的事情,惊骇地抬头怒视着这个鲛人。

“他不是以身上空桑王室正统的力量为傲么?——那么,我就将他引以为傲的东西全击溃。从此后,他和普通人没两样,再也不要想修习术法。”

苏摩漠然转过身去,甚至连看一眼他们的兴趣都没有了。

西京默不作声地松了一口气——方才他已然是按住了光剑,想在千钧一发时阻拦苏摩。然而,不想这个诡异的傀儡师转变了性情,居然出乎意料地放过了这个肆意侮辱他的人。

想来,重生后的苏摩,也已经发生了某种深刻的变化吧。

“你们怎么能这样?!”看着那些仇恨的目光,那笙忍不住了,跳起来指着那些巫祝,“你们还是空桑人么?那个青王……不,九嶷王,出卖了空桑,你们还为他拼命?”

然而那些巫祝毫不动容,冷冷地看着她。

“我们先是青族人,然后再是空桑人。”昏迷的长老醒来了,眼里有昏暗的光,吐出的话语却是坚定的,“我们不管你们如何指责……王他毕竟保护了整整一族的人,从战乱里幸存下来……别的五族都覆灭了,唯独我们活了下来……这还不够么?”

“说什么民族大义呢……那是奢侈的。对普通百姓来说,大家只想好好活着。”

“所以,九嶷百姓,都爱戴我们的王……绝不允许、绝不允许你们……”

话音未落,筋疲力尽的长老头一沉,再度昏迷过去。

然而他身边的其他巫祝,却毫无退缩地看着一行闯入的人,拦在前方。

被那样的一席话惊呆,那笙站在原地睁大了眼睛,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原来……九嶷王在领地上是这样受到民众爱戴?

那个阴暗龌龊、不择手段的家伙,竟然也有人爱戴?

苏摩和西京同样沉默下去,那一席话,在他们两人的心中也不啻于惊雷落地。仿佛一瞬间涌起了无数回忆,两人都沉默了很久,目光复杂地变幻,甚至没有察觉离珠已经悄悄走进了神庙,站到了身侧。

“我们走。”苏摩淡淡地说话,也不再去管那一地的巫祝。

“怎么走?”那笙有些茫然,“去……去哪里找呢?”

“我知道!”一个声音回答,是离珠又一次开口了,“我知道秘道通往哪里!”

“你!”所有巫祝回头,怒视着这个美艳异常的女子,带头的怒斥,“妖女,你居然也敢进神庙?快滚!你这个肮脏下贱的东西,怎么敢陷害我们的王!”

“通往哪里?”苏摩眉也不抬,只是往前一抬手,拦住了一道刺向离珠的白光。

“最深处的墓室,星尊帝寝陵!”

“最深处的墓室,星尊帝寝陵!”

随着离珠抬起手指,苏摩漠然一挥手,那些拦在前方的巫祝神官惨叫着纷纷倒下,甚至连紧闭着的后门都轰然碎裂!沿着离珠手指指向的方向,现出了一条直通后山的道路来。

道路的尽头,是汹涌而上、隔断阴阳两界的黄泉瀑布。

而瀑布的两侧,是壁立千仞的神山,飞鸟难上。

冷冷的风从中吹出来,一团团白色的雾气在山谷中游弋,宛如没有脚的幽灵。雾气中,是一片浓绿得让人迷失的青翠,其间高低错落地露出几点苍白或者金黄:那是各座帝王陵墓前的牌楼或雕刻,以一种迷宫状的布局排满了整座九嶷山。

那笙只看得一眼,便感觉到了莫大的惊惧,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拉住了西京的袖子。

仿佛是察觉到了有人惊扰,深深的山谷里,隐隐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般的低吟。

那声低吟响起的时候,盗宝者手一颤,没有拉住冥铲的提绳。

装了满桶土的铲子唰然滑落,重新落到了深坑的最底部,深深插入泥土。所有盗宝者都被惊动,顺着低吟响起的方向看去——那是帝王谷的最深处。

那里,似乎是星尊帝的墓室?

九嶷山阴这块隐秘的空地藏在一个山麓里,方圆不过三丈,和山谷轴线垂直。空地上有金粉洒过的痕迹,无数的细线纵横交错,最后汇聚在那个挖掘盗洞的点上。显然,是有人进行了精密的计算,然后将位置锁定在这小小的一点。

那样小的一片土地上,竟井然有序地站满了将近二十个西荒人。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不同的工具,站在不同的位置上埋头工作

在那些骠悍或者怪异的西荒汉子里,其中只有一个女性。

那个脸色苍白的少女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一直战战兢兢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手里执着一座青铜色的烛台,躲在一个高大的西荒汉子背后。

在低吟响起的瞬间,所有盗宝者一起抬头。

——然而,陵墓方向什么都没有发生,静静的山谷里雾气还是一样的飘移着。

而地底却有微微的震动,仿佛有什么在一路潜行,所有盗宝者悚然往后退。

“是邪灵!”挖盗洞的西荒汉子抬起头来,脸色苍白,惊呼,“是邪灵醒了!”

听得那一句喊,大家心底某种尚未说出来的恐惧猜测仿佛一下子落实了,所有人都愣了一下,然后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做出了夺路而逃的准备。那个少女更是吓得浑身一颤,却不知往哪里跑,只是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左右观望。

惊呼未毕,“唰”地一声,一道红痕落在那个人的肩膀上!

“别瞎喊!”细细的长索执在一个少年手中。

那个少年正是那群骠悍汉子的首领:音格尔·卡洛蒙。手腕一抖,长索如同灵蛇一样缩回,盘绕在他的手臂上,细长的眼睛里有冷冷的怒意,一眼扫过去、就镇住了全场的汉子。

“第一次出来的人就是那么大惊小怪!那些被皇帝老儿压在地底的邪灵有那么容易复苏么?”他抬起手,点着脚下的土地,冷笑,“几千年了,哪一次听说过邪灵复苏的事情?你们父辈祖辈,行走地下几十年,见过邪灵醒来么?”

盗宝者们一阵沉默,想起以这些年来的经验,这的确是不可能出现的事。

“那边在交战,说不定刚刚有架风隼坠落在谷里。”音格尔淡然地吐出一句话,瞬间就消解了这些汉子们的疑虑。

不错,来的时候九嶷就在打仗,那些该死的征天军团不知为何居然烧杀掳掠到了这里,还杀了和世子一起赶来的第二批同伴——最后,卡洛蒙世子还是被鸟灵之王驮着飞过战阵,和率先抵达的莫离他们汇合的。

那边打得如此激烈,长年寂静的帝王谷里有些声响也是理所当然。

所有人暗自松了口气,那个小姑娘也放松了手里一直握着的烛台,抬起眼睛。

“传灯人,你不需害怕,”显然也是注意到了这个新任传灯人的恐惧,音格尔上前一步,对着这个小姑娘微微点头,“你父亲去世了,要你陪一群亡命之徒下到那样深的地底。但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竭尽全力保护你——这是卡洛蒙世家和你们祖辈定下的誓约,我必会以性命来维护。你叫什么名字?”

“嗯……”显然是对“传灯人”这个称呼还感到不适应,少女有些畏缩地点了点头,讷讷,“我……我叫闪闪。”

“好,闪闪,你相信我,”少年老成的卡洛蒙世子对着这个小姑娘肃然起誓,手指压着后颈的那个纹章,“就算这一行人全死了,你也不会有事。”

“嗯……”闪闪扑扇着眼睛,终于低声细细回答,“我……可不希望你们有事。”

“妈的,个个都是娘们养的?”看到大家安静下来,站在闪闪身前的那个大汉趁机叫了起来,稳固着人心,一把将方才那个脱口乱叫的家伙扇到了一边,“听一声响,胆都吓没啦?没胆子还来干这趟营生?邪灵!邪灵又怎么啦?有邪灵你们就不敢下去了么?”

那个盗宝者是第一次来九嶷山,凭着以前从纸面上得来的对邪灵的了解、在方才的一瞬间受惊后大呼。此刻被世子和莫离总管一骂,脸色顿时阵红阵白起来。

“去,把铲子拎回来!”莫离推了他一把,抢步走到挖了十丈深的洞前,身子一横,“我站你旁边,你放心挖好了——就算什么邪灵真的出来了,老子也替你挡着!”

那个西荒汉子被那么一激,脸上浮出愤然之色:“总管,老子不怕!让开!”

说着便一把退开莫离,走到了那个盗洞旁,探臂下去,想把散落的提绳重新拉起。

他盗洞很深,绳子虽然挂在了半壁上,可他还是需要把整个身子都贴在地上、伸长手臂才能勾到——那个盗宝者的脸压着地,扭曲的有点诡异,他的身子晃了几下,显然是在努力够着那条落下去的提绳。

“好了。”那个盗宝者松了一口气,屈膝,想要站起。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地底忽然又动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极其迅速地呼啸而来!

“啊——!”那个刚要站起的盗宝者发出了一声骇人的惨呼,身子忽然被急速扯倒在地,向着地下缩进——仿佛手里的那根绳索在拉着他,整个人就往盗洞里栽了进去!

“老么!”莫离大喝一声,立刻不顾一切地扑上,腾出手去拉他尚自露在外面的脚跟。

然而只是那么短短一瞬,那个汉子已经全然没入了盗洞。

等莫离扑到洞旁时,十丈深的洞里已然空无一物,只有四壁上洒落着森然的血迹和一个个抓刨的手印——显然是被拉落时拼命挣扎留下的痕迹。

聚集到盗洞旁的所有汉子都变了脸色,说不出话来。

这是多么诡异的情况……站在这里看下去,这个挖到一半的盗洞底部还是夯实的泥土。这种九嶷山特有的白色稀土、标明了目下这个盗洞还只挖到了墓室的最外层封土上——离开墓道顶上的木结构层都还远,更不用说是核心的墓室。

可是,那么精壮的一个汉子,居然就消失在这个可以看见底的小小盗洞里!

“邪灵……邪灵!”这一次,不知是哪个,重新喊出了一句。

瞬间所有盗宝者都不自禁地往后退去,再也不敢站在那个小小洞口附近。

空出来的中心里,只站着音格尔和莫离。

“世子……世子……是邪灵……真的是邪灵!”手里拿着金粉盒的老者叫了起来,这个知晓一切盗墓常识的老人是卡洛蒙家族的智囊,“地底下……的确有邪灵在蠢蠢欲动……它从封印中出来后,应该很衰弱……在寻觅血食……它、它很快就要出来了!”

邪灵……音格尔·卡洛蒙站在盗洞旁边,看着那个小小的洞穴,蹙眉。

他记得典籍上的记载里说过,邪灵是指存在了千年以上的鸟灵。这些邪灵因为漫长的岁月,身体都起了可怕的变化,和鸟灵已然完全不同。当然,凝聚了千年的怨念,这种东西的力量也是大到可怕,只要一只、就能把天下搅得动荡不安。所以历代空桑的皇帝都以皇天的力量来镇压这些邪灵,在他们死去时、也会把生前收服的邪灵带入墓中一起陪葬,设下强大的封印,以自身的灵魂来束缚这些怪物。

他在家族历代相传的手卷里看到过邪灵的样子——然而,从来没有听说过邪灵复苏的事情。且不要说解除封印需要极大的力量,这个世上,又有谁会去释放那些可怕的东西呢?

然而,此刻,在他第一次踏上九嶷土地时,却立刻遇上了这个传说中的邪灵!

音格尔凝视着脚下的盗洞,感觉地底的震动又迅速远去,嘴角露出了一丝莫测的表情。忽然间,头也不回地一抬手,长索如同长了眼睛一样飞出,勒住了一个细细的脖子,将那个正悄悄四脚着地爬着离开的侏儒扯回来。

“老三,你想逃么?”莫离看到那个不停挣扎的小个子,怒斥,“你不想想,你走了兄弟们还怎么下去?”

那个侏儒,是盗宝者团队里必不可少的“僮匠”。

这些自幼就受到残酷训练的人在十岁不到就被人为的压制了生长,身材如同幼童,可以在直径两尺不到的盗洞里自由出入。他们的前肢粗壮有力,一旦盗洞打得足够深,探到了墓道的上层,就被放入洞中,抵达木结构层,然后熟练地在光线黯淡的地底熟练地破除一切屏障,在墓道上方打出一个洞来,将同伴一个一个接下来。

“世子……我、我……”那个僮匠脸色苍白,知道盗宝者团队里纪律严苛,这种临阵脱逃的一旦被发现便立刻要被杀一儆百,然而他实在是忍不住恐惧,“那是邪灵!我不想下去!……下去、下去就会被……所有人都会死!”

所有尚未动摇的盗宝者听得这个出入王陵多次的僮匠发出如此惨厉的呼号,心下莫不惊惶,相顾无言,心里暗自盘算。

“胡说!”莫离眼看人心动摇,当机立断勒紧了僮匠的喉咙,不让他再说话,雪亮的刀抵住了侏儒的咽喉,逼他张开口,“老三,莫怨我——你也知道一旦出现这种情况族里会如何处理……你认命罢!”

一粒黑色的药丸出现在总管的手中。裹着薄薄的糖衣,丸里尚看得出有一物微微扭动。

“不……不……”僮匠极力反抗,扭动着身体。

莫离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制服了他,将他力大无比的双手按住,强迫着他吃下那粒东西。

“老三,你吓破了胆,我只好用傀儡虫来替你壮胆。”放开了僮匠,莫离叹了口气,看着这个眼神开始痴呆凝滞的同伴,“放心,如果大家有命从地底下重新出来,我就给你解了傀儡虫的控制。”

旁边的盗宝者默不作声地看着,倒吸入一口冷气,原本有些动摇的人也定住了脚步。

毕竟都是刀头上舔血的汉子,干了这一行的早已有随时交出性命的觉悟。此刻虽然尚未进入墓室就遇到如此险恶的状况,但惊魂初定后,血气重新涌上,想起这一次要进入空桑千古一帝的墓室,不知有多少如山珍宝在地底等待着他们,个个便又恢复了常态,继续按分工开始动作。

片刻后,盗洞已然深达三十丈。长长的绳索吊着沉甸甸的冥铲放入洞底,发出了不同于插入泥土的“咔哒”一声断响——仿佛有什么木质的东西断裂了。

“到了!”莫离耳目聪敏,凭着这一声便发出了一声断喝,“僮匠下去!”

为了避开陵墓正入口铜浇铁铸的封墓石,有经验的盗宝者一般依靠地形起伏来判断地底陵墓的布局走向,从墓道上方的覆土内挖掘盗洞,垂直挖通,直抵墓道中央的享殿区域——这样,便能大大缩短来到此处的距离,同时避开陵墓正门附近为防外来者而设下的机关。

根据经验,空桑王陵的墓道一般采用千年如土不腐的桫椤巨木构筑,四面均为木构。从地面的地宫之门开始,墓道以平缓的坡度倾斜,伸向地下深处。大约一百丈后,会出现一个开阔的地底石构墓厅。那里是供奉先王的享殿,明堂辟雍,金壁辉煌。享殿旁有大批殉葬的墓葬坑,其中分为牲畜,奴隶,妃嫔几大类。

享殿是地底唯一一个开阔的空间,也是通道汇聚的节点。

墓道到此分出了四条支路,除了墓室大门的那一支外,其余三条一模一样的路却是通向各处密室,那些密室有些储藏着珍宝,有些却封印着邪灵魔兽。

当然,也有一条是通向寝陵密室的正路。

听到断响,便知道已然挖掘到了墓道最上层的木构,莫离一声断喝,眼神痴呆的侏儒被一根长索吊着,缓缓放入了三十丈深的盗洞里。然后各种工具依次被放下。

僮匠小巧的身躯没入狭窄的盗洞中。在这个普通盗宝者只能勉强塞入身子挪动前行的洞里,畸形的僮匠却能行动自如。

所有盗墓者以一种只有行内人才明白的奇异序列站好了位置,手里拿着各种奇形怪状的工具,每一块肌肉都绷得紧紧得,做好了随时发动的准备,脸色肃穆地听着地底发出的断断续续声响。

闪闪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亦步亦趋地跟在音格尔身边,手里握着那个烛台。

音格尔听到地底发出了“空”的一声响,便知道僮匠已然凿穿了墓道,他的手迅速从盗洞上方一掠,似乎“抓”了一把空气,放在鼻下一嗅,便已然知道端倪,作出了判断,“还好,没有积累起腐气——不用散气了,可以马上进去。”

“是!”听到世子吩咐,身后传来低沉的应合。

所有西荒盗宝者眼里此刻已然没有了恐惧,各个眼里都闪着光芒,仿佛一队训练有素、时刻准备扑出夺取猎物的猎豹!猎豹中,有一头悄无声息地走出队列,系上长索,手一按、便要跃入挖好的盗洞内——

作为首领,音格尔·卡洛蒙是必须第一个进入地底的。

“传灯人,你需跟在我身后。”在进入前,他微微顿了一下脚步,对着身后略现畏缩的闪闪低声吩咐:“请为我、照亮黄泉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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