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时间注定是煎熬。

鹿晓缩在沙发里,用手机搜索关于J市漫展的关键词。微博上的信息已经炸了,可是大家的渠道加起来也就那么一点点,说来说去,都不过是“主持人已经被送去医院”“天倾跟母亲一起上了车,不知道是去警察局还是医院了”,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她试图联系林简,但是林简的QQ头像已经熄灭,拨打电话也被提示对方已经关机。

是手机没电了吗?

鹿晓不确定,她只知道自己在等一个不知名的发展,等得快要把自己的头发给揪光了。

就这样,三个小时眨眼而过。

鹿晓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她一把抓过了手机,发现联系人不是她想象中的任何一个人,而是秦寂。

“喂……”鹿晓气息奄奄。

“鹿晓。”秦寂的声音难得正经,“你现在还在家里吗?”

“在。”

电话那头秦寂说:“半个小时后,会有司机到家里接你到协科大楼,你准备一下。”

协科?鹿晓坐直了身体:“出什么事了吗?”秦寂的口吻让她不安,她试探着问,“是不是……天倾的事?”

电话那头沉寂片刻,道:“是。”

鹿晓握着电话的手垂挂下来,许久没有动弹。

这就是老爷子说的发展么?

-

没过多久,黑色的车子就悄无声息地滑进了秦家的庭院。一个身穿西装的年轻男人从驾驶座上下了车,步伐急促地走进了主宅。

“请问,是鹿晓,鹿小姐吗?”西装男朝着鹿晓颔首,见鹿晓点头,“我是秦先生的助理,我叫毓见,来接您去协科。”

“好。”鹿晓拖着行李箱加快了脚步路过他的身边,径直走到车子旁边拉开后座车门,直接坐了进去。她也很急,想要尽快弄清楚现在的局面到底有没有扩大化。

“快点。”鹿晓催促。

“您别着急,安全第一。”毓见回到驾驶座上,朝着后视镜看了一眼,道,“我们过去的路程大约需要四十分钟,您抵达协科之后律师大约会询问您一些关于天倾这一次在漫展的相关事宜,您可以在路上先整理一下思路。”

说话间,车子已经驶出别墅区,沿着盘山公路前行。

鹿晓后知后觉想起给郁清岭打电话,可是电话对面却传来一阵关机提醒。

她降下车窗让外头的冷风灌进车里,一遍一遍安慰自己,现在郁清岭那边是凌晨,不接电话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胸口的躁动还是无法纾解,这种时候,为什么好像全世界都失联了?

就这样,艰难的四十分钟在焦灼中渡过。

车辆驶入了协科大楼,总助毓见带着鹿晓穿过钢铁巨龙似的地下车库,拐入了一座电梯。非工作时间电梯畅行无阻,一路抵达顶层会议室。

毓见叩响会议室的玻璃门,停顿几秒就直接推开了门进入会议室,朝内道:“鹿小姐到了。”

鹿晓跟在他的身后,被他挡住了视线,等到毓见移开身形,她才发现寂静的会议室里坐了很多人,比她想象中要多得多。

秦寂坐在托圆桌中间,两边一侧坐着协科的高层运管人员,另一侧是几个她从没见过的西装革履的人士。会议桌外的区域里是几张茶几,茶几上放着数个笔记本,周围围着一群协科公关部的文秘们。

这架势……

鹿晓的指尖抖了抖,一时间不知道哪里才是自己的位置。

就在她发呆的这一秒间,一个身着职业装的中年男人已经从会议桌上站起身来,向她点头示意:“鹿小姐,我是政合律所的律师,我叫李子木。我想就陆天倾这次事件向您询问几个问题。”

“……好。”鹿晓讷讷回答。

李律师道:“我是协科聘请的律师,所以希望鹿小姐就本事件知无不言,对我不需要有任何的隐瞒,只有我获取更多资料,才能帮助协科渡过难关。这点,希望鹿小姐回答前能够理解。”

“好。”鹿晓低道。

“请坐。”李律师翻了翻手,示意鹿晓在他对面的位置就坐。

鹿晓的思绪已经逐渐冷静,协科拿出这样的架势,只能说明一件事,天倾这一次的伤人事件后续发生了变化,已经远没有三个小时之前那么简单了。

这大概就是秦老爷子说的如果不能抢先机就要谋定而后动,如果三个小时前她直接匆忙去了J市,协科的公关会议她是绝对赶不上了的。

“鹿小姐。”李律师看了一眼手上的文件,道,“根据我这边的资料,您是半年前参与了曦光计划。您在工作范围内主要负责的是什么?”

“照顾参与实验的孩子,与他们进行互动。”

“也就是说,您的并不是孩子们的老师,而只是类似于看护人员,甚至某种意义上可以理解为,您在工作内容以外,与孩子们互动很大程度上是朋友之间的感情交互,是不是能这样理解?”

律师的思维总是弯弯绕绕的,鹿晓听得稀里糊涂。

“我不知道。”她老实答,“我做的更多工作是记录他们的日常生活状态。”

李律师微笑:“所以,您的身份认定是郁清岭的助理,文秘助理。”

“……是。”

李律师又问:“那请问鹿小姐,陆天倾是否是在与您认识之后才开始着女装?”

“不是。”鹿晓摇头,“我第一次见到天倾的时候,他就是身着女装。”确切说,最初的时候她甚至没有认出来,天倾是个男孩子。

李律师道:“那在之后的相处中,据我了解的情况是,您对天倾喜好穿女装并没有多加干预,甚至主动购买过女装送给他?请问这是为什么呢?”

鹿晓回忆起之前几次送衣裳,答:“因为天倾的衣裳被损毁,一次是因为和唐宋打架,一次是……被陆女士剪碎了,他的情绪出现失控,所以我……”

李律师点头:“好,可以了。我可以这样理解,您购买女装赠与陆天倾,是基于平复情绪,完成实验——即您的工作职责范围内的需求,对么?”

“……是。”

“可以了。”李律师朝着秦寂点头,“法律范畴内,SGC和协科都没有问题。”

李律师的话音刚落下,会议室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尤其是在一旁听候发落的公关部小姑娘们,她们相互间还传递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眼神。

鹿晓却不轻松,她握住了拳头,小心地问:“请问……我可以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会议室里的人目光都汇聚到她的身上,她更加紧张局促,“我只知道天倾在漫展上伤了人,但……”

但这个事件不论如何也用不着协科这么多人火急火燎开会吧?

李律师扭头看了一眼秦寂,得到秦寂目光的示意后笑了,把一个U盘插入笔记本中。下一秒,投影仪上播放出画面,会议室里的音响同步播放出声音——

画面是在一个医院,陆女士赤红着双眼,对着镜头声嘶力竭:

“我的孩子,他只是有自闭症,可是自从参与了SGC的曦光计划之后,他就开始像一个变态一样穿女装,这一切都是因为SGC的工作人员主动给他买女装,逼他穿!”

“他甚至开始攻击人,不让我亲近,像是被洗脑了一样,只听SGC的人的话!起初只是女装,现在已经越来越过分……就在不久之前,他还因为情绪失控自残被送进了急诊!”

“我的孩子只是有点自闭,他在漫展上的所作所为,根本就是受人控制之后的精神失常……我现在怀疑那个曦光计划根本就是骗子,就是用不正当的手段控制孩子们身心的!”

陆女士在各种媒体的长枪短炮之下当场痛哭流涕。镜头把她的身影和医院门口的招牌剪辑在一起,活脱脱就是一个受尽屈辱无力崩溃的母亲。

缩影之后,主持人在医院前娓娓道出事件总结:“根据调查,本次基因‘曦光计划’的资方就是协科股份有限公司。日前协科的基因肌肉养成疗法实验团队高调参加国际比赛,结果被赛委会取消参赛资格事件刚刚过去一个月,协科股价已经缓速下降20个百分点,而本次事件无疑会给协科雪上加霜。目前涉事家属已经报警,协科与SGC方暂无回应,具体后续发展我台将进行跟踪报道。”

……

画面在一个SGC大楼的远景中结束。

鹿晓看完半天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投影屏重新变成了白色,她才恍然回神。

“她怎么可以这样说谎……”鹿晓喃喃,“天倾会情绪失控都是因为她剪碎了他的衣裳还殴打他……穿女装并不是变态……而且天倾他之所以穿女装不是因为异装癖,是因为人格分裂……”

“晓晓。”秦寂出声。

鹿晓激动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扬声道:“她怎么可以这样随意拼凑出完全不符合事实的说辞……她这……她根本就是捏造事实!”

这半年来,所有人的努力还历历在目。多少次孩子们有了微小的进步,家长们含着泪向她和郁清岭道谢,可是现在那个女人在镜头下却把SGC形容成了一个修罗场,还上了电视……可是事实根本就不是那样啊!

“鹿晓,冷静一点。”秦寂站起身走到了她的身后,握住她的肩膀,把她按回了座位上,抬头望向李律师,“您的意见是?”

李律师:“伤人事件因为是在寒暑假,所以曦光小学、SGC,包括协科都没有责任,这是毋庸置疑的。”他看了一眼鹿晓,“至于渎职,更加不存在了。对于陆女士那些指控,我建议协科方可以收集证据,告她诽谤。”

秦寂颔首。

沉吟片刻,他又回头看隔壁小团队:“公关部的意见呢?”

公关部主管陡然起立:“这次事件造成的影响无疑是巨大的……”他抹了一把汗,面有菜色,“对方针对的不是SGC而是协科,应该是竞争对手在利用之前的取消参赛资格事件在顺势攻击我们……陆女士应该也是受了人指使,否则这只是一次意外伤人,不可能所有事件会这么一簇而发……”

秦寂的眉头皱起:“所以,结论?”

公关部主管面如死灰:“我们一定在事件恶化之前处理好所有事情,请您放心!”

……

-

会议完毕,所有的参会人员都各就各位散去。只有鹿晓独自面对着空荡荡的会议室发呆。她的表情呆滞,如同一个人偶,僵硬着身体挺坐在椅子上。

秦寂离开又折回,手里头多了一杯咖啡。他把咖啡搁在鹿晓的身边,拉过她身旁的椅子,坐到她的隔壁。

“没有糖。”秦寂微笑,“我不好意思问人家借。”

咖啡袅袅升起烟雾,蒸腾到了鹿晓的眼睛里。鹿晓眨了眨眼,双手捧起了咖啡杯。没有糖也没有关系,至少,手热一点了……

“好点了么?”秦寂问。

“她怎么可以这么颠倒黑白,她明明知道是怎么回事的……”鹿晓张张口,思绪凌乱,“郁教授一直是真心实意在帮助那些孩子,她怎么忍心……”

秦寂的手落在了她的发顶,轻轻蹂|躏。

“还没出象牙塔里的孩子。”他嘲讽她。

鹿晓的头垂得更低,肩膀耷拉下来,像一只在太阳底下蔫了枝叶的植物。

“接下来……会怎么样?”她问秦寂。

秦寂沉寂片刻,道:“相关部门会介入调查,下属的所有基因相关项目都将被各政府部门严格审查,调查结果出来之前,协科的股价会持续往下跌。不论结果如何,协科都会面临相当的损失。一旦资金出现断流,若干项目会被迫停止。”

“就算澄清了,调查结果清楚了也……不行吗?”

秦寂摇头:“对公司来说,负|面|新|闻不论真假,只要爆发,带来的负面影响一定会体现。澄清只是相对止损,并不能翻盘。所以,才会有那么多公司热衷于制作对手公司的负|面|消|息。”

“这不公平。”

“是啊,不公平。”秦寂仰头叹息,“那又怎么样?”

鹿晓:“可……”

“不过幸好你没有傻乎乎直奔现场去,否则说多少都是错。”秦寂的脸上露出疲乏,他端过了鹿晓手里的咖啡,把剩下的半杯灌进自己的喉咙里,疲乏渐淡。

“这杯太苦了,你还是下去自己买奶茶吧。”他笑道,“你啊,要不考虑考虑留校?Z大的新闻系缺一个本科应用写作讲师,留下的话你家老板霍初行应该会高兴。”

鹿晓:“……”

秦寂一旦拿出这幅嘴脸,再交谈下去就是冷嘲热讽和人格攻击了。

鹿晓站起身朝外走。

秦寂在她身后喊:“要不要找毓见送你?”

“不用。”鹿晓摇头,“我带行李了,我直接回公寓。”

“喂,我说——”

“我走了,替我和爷爷道歉!”鹿晓拎着行李箱健步如飞,逃出了会议室。

走出协科大楼,才发现外头恰逢日落时分,路灯刚好在一瞬间亮起来,照亮空荡荡的马路。

在遥远的大洋彼岸已经是天亮了吧。

鹿晓仰头望着透明的天空,事到如今,她反而没有勇气打电话给郁清岭了。

那个人是那么的纯粹,知道他辛苦经营的这一切被人泼上了这样一盆脏水……不知道,他会有多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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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J现在真是好囧,负|面|新|闻,负|面|消|息,蹂|躏,都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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