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豆晃晃尾巴尖,它爬了一路,躲过许多只不长眼睛的脚底板,好不容易才到小小,肚子早就饿得瘪瘪的。

把头往小小的掌心上一搁,示意自己饿得走不动路了。

小小赶紧豆豆托起来,分了半个馒头给它,摸着它的头道:“豆豆乖,吃了馒头就去找钥匙。”

观中道士这样多,还不知道钥匙在谁那儿,得仔细找一找。

金道灵隔着门跺脚:“我的仙姑,还找什么呀,有人给你送第一顿饭,就还有第二顿,趁着送饭的功夫,你把……你把豆豆大哥放出来,咬他一口,咱赶紧逃了就是。”

小小皱起眉头,那个小道童比她的年纪还要小些,豆豆咬上一口,他就活不成了。

豆豆摇头摆尾,只要小小一声令下,它立时就张嘴咬人。

金道灵一听对面悄无声息,知道是小小不忍心,他紧紧抓着窗棱:“小仙姑,听我一句劝,这世道不是你杀人,就是人杀你,你惜人的命,人惜你的命吗?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小小闷声不吭,她自小到大,在师父身上学的都是与人为善,便是寻常流露出一丁点儿道心不仁的意思,师父都要严加训斥的。

又怎么能随意就夺人性命。

金道灵一看这样子知道约莫是不成了,他又想劝劝豆豆,扒着窗道:“豆豆大哥,等您找着钥匙,想吃什么我都给您捉来,您是喜欢老鬼还是嫩鬼,女鬼还是男鬼,刚刚那个娃娃鬼,您吃得可还顺口吗?”

之前还一口一个儿子的叫着,此时活命都仪仗豆豆,再有十个儿子都双手奉上了。

豆豆一听,直起脑袋,小小拍了拍它:“不许。”

豆豆脖子一缩,打了下尾巴,颇不甘愿的低头去啃白馒头。

金道灵眼看小不通,又问她:“那你们兄妹是犯了什么事儿?”

小小又不答他,金道灵心里猜测怕不是好事儿,此时道术也被封了,好容易有个逃脱的办法,她还不肯用,总不能坐以待毙。

等那个小道童再过来的时候,金道灵便扒着窗,满面哀求的神色:“小道爷,你行行好,给口水喝,我实在是饿得受不了了。”

小道童得了吩咐,不能理会金道灵,此人炼化胎婴,罪大恶极。

可看金道灵确是一付皮唇干裂,眼下青灰的模样,怕这人出什么大事,如今观中正在奉承上官,可不能闹出事来。

“你等着,我给你送点水。”小道童去膳房里端了食水来,从窗中递进去,并不将门打开。

金道灵假装十分虚弱:“小道爷,我是真的没力气了。”

道童才要皱眉,就听见屋里“咚”的一声,金道灵沿着门摔了下去,似乎是真的体力难支。

看管犯人是道童的职责,他赶紧将水放下,从怀中掏出钥匙,对准了锁眼正要捅开,又回过神来,这人必是骗他的。

想着就要缩回手,还没抽回,一只爪子似的手一把将他扣住了,道童抬头,就见金道灵在窗内冲他咧嘴一笑。

一只手扣住道童拿钥匙的手,一只手绕出去。

他人生得极干瘦,小小都不定能把胳膊伸出窗孔,他却能整条胳膊伸出,扣着道童的后脑,在他大喊出声之前,将他的头撞在门上,把人撞晕了过去。

金道灵用钥匙把门打开,将小道童抬进屋里,捆住手脚堵上嘴巴,又重新将门锁上,躬着身子要逃,想一想又返身折了回来。

把小小的门也给打开了:“小姑娘,可别说我不照应你,你自求多福罢。”

他倒也不全是发善心,是想让小小闹出些动静来,好方便他逃。

这个时辰正是三清观中敲钟开晚膳的时候,金道灵一替小小打开门,扭头就往外前跑,他们被关在后院,晾晒了许多道袍,金道灵随手拎一件套在身上,暮色之中倒也分辨不出。

小小带着豆豆,学金道灵的样子,把门给锁上,从外头瞧不见里面如何,非得打开门才能知道人不见了。

她一路上都藏身在转角处,确定了无人过来,才跑过回廊。

金道灵是正经在道观中修行过的,道观中如何建筑布局,他心中有数,七绕八绕就绕到了前殿。

小小却不知道,她在后院转了一圈,越走越偏,眼前一片屋舍,听见有人过来,她推开一间屋门,闪身藏了进去。

那几个道士,偏偏还就是往这间屋子走过来了。

小小刚往床下一钻,门就被推开,几个道士抬着水桶进来,绕到厢房屏风后,把水倒进浴盆里。

一个道:“这紫微宫来的臭毛病倒是多,有澡堂子不洗,非得在屋里洗澡。”

另一个道:“收声,别叫人听见了,明儿还得听他讲经呢。”

“咱们修道修的是清苦,他倒好,舒舒服服就是小国师了。”

豆豆几回想要冒头出去,都被小小给按住了,竖起手指做了个噤身的动作,豆豆这才摆着尾巴,乖乖把头伏低。

那几个人抬完了热水,便退出房去,小小听见脚步声渐远,刚要钻出去,豆豆“嘶”了一声。

小小又把头给缩回来,门再次被推开,走进来一个穿着官靴的人。

这人走路悄无声息,若不是豆豆示警,小小必要迎面撞上。

小小躲在床上,只能看见靴尖和袍子的衣摆,但也知道这怕是屋子的主人,他的衣裳鞋子比方才那几个道士要精美得多。

那人走到床前,脱下衣裳,一件件摆在床沿,绕到屏风后,入水之前低声念道:“四大开朗,天地为常。玄水澡秽,辟除不祥。”

这咒语小小还小的时候常听,每回沐浴之前,师父都要念上三遍,为了让她和师兄能强身健体。

乍然听闻,不免想到师父,心内惘然,也不知道师父在何处,师兄什么时候来找她。

水花声一响,小小便想趁机钻出去,趁这人在洗澡的时候逃走,他就算嚷嚷也得穿了衣服之后才能追出门去。

小小从床下探出头,床边有桌,桌上的镜台正照着屏风后,镜中照见那人的后背,乌发如墨,背上露一片白皙肌肤。

竟然是个年轻人,看样子与师兄一般年纪,小小一鼓作气,想爬出床底逃到门外,刚一动就听见外面响起敲钟声,似是被人发现,他们俩逃跑了。

那人从水中站起,还未穿好衣裳,门就被拍响,外头一人急道:“公子,您可安好?”

小小这下听出来了,外面那个是在山中遇见过的朱长文,那屋里这个公子,就是闻人羽了。

“此间无事,外头是怎么了?”

闻人羽打开屋门,朱长文道:“说是今日刚拿住的道门缉犯逃了,应当还在观中,他们正在一间一间屋子搜查。”

闻人羽问道:“是那个金道灵?”

朱长文点头:“不错,本想交由咱们一并带回京城处置的,听说,还有咱们遇见过的那个小姑娘。”

“怎么还会有她?萧广福既然已经认罪,他发的缉书就该作废才是。”闻人羽一行人到了一阳观,明察暗访,这才知道萧真人在池州作威作福。

萧真人每到法会便伸手问乡绅官府要钱,城中还有人告他,说他开口要了一百两银子,偏偏还作法不灵,放女鬼行凶害人。

又有私占土地,荒废本教庙宇的罪名。至于谢玄小小兄妹盗的那本宝剑,本来就是他们的。

闻人羽亲自审问,萧真人的徒弟清源招认了,是萧真人见宝起意,污蔑了那对师兄妹。

查明实证,当场便解除了萧广福一阳观知观一职,可他是一阳上人的徒弟,要将他带回紫微宫,交由一阳上人发落。

朱长文点头应承:“确该如此,可那兄妹二人竟与金道灵混在一处,怕行不法之事,也得问明白才成。”

小小缩在床下,气得脸都鼓了起来,耳中听见闻人羽道:“他二人未犯道律,不该通缉,快将缉书撤下,若真查实不法,再行通缉不迟。”

朱长文面有惭色:“是,我这就吩咐下去。”

既然闻人羽这里无事,朱长文便叫上几个人一同搜寻金道灵,又告诉三清观的道士,别伤着那个女孩。

闻人羽关上房门,想到小小谢玄这对师兄妹,从怀中掏出一个事物来。

一方白帕,上面氤氲着朱砂红色,仔细看也瞧不出画的是什么,偏偏闻人羽摊在手上看个不住,心中暗想既然那二人是修道之人,那山穴之中的这道符就是他们画的了。

当时不曾切磋道术,有缘再见,必要一论长短。

闻人羽心中遥想,手上纱帕被风吹落,他弯腰去拾,目光一扫,扫到床下露出一截赤红的尾巴尖。

他弯腰伸手,豆豆在床下咧开了嘴巴,只等这人伸进手来,它就要狠狠咬上一口。

小小按住豆豆的头,听闻人羽说的话,他倒还算明辨事非,与萧真人不是一路,不用咬他。

闻人羽掀开床围就见小小缩身在床底下,雪白小脸抬起,眼色濛濛的望着他。

“是你?”闻人羽只离开房中去膳堂用过膳,她必是趁着那会儿躲进来的,那……她是不是……

闻人羽面红耳热,想到自己方才正在沐浴,不知这小姑娘瞧见多少。

敛了敛心神才道:“你出来罢,我不会捉你。”

小小刚刚从床底下爬出来,闻人羽便温言问她:“怎么躲在这里?你兄长呢?”

小小看他气蕴清正,这才愿意跟他说话:“道门缉书,逼得我和师兄四处躲藏,金道灵明明是我们抓住的。”

他值八十两银子呢,小小可没忘。

闻人羽闻言立时道歉:“是我的不是,捉拿萧广福就是这两日的事,道令未曾通传,今日是之后你们便不必躲藏了。”

他见小小,就想起家里小妹妹,刚想问小小吃饭了没有,饿不饿,就见小小捂着肚子,眉尖一蹙,神色痛苦。

“怎么?他们还敢用私刑不成?”说完伸手要扶,被小小推开。

总不能告诉他是来癸水才肚子疼,小小摇摇头:“我饿了。”

闻人羽笑了:“你等着,我去拿些吃的来给你,等你吃饱了,我再送你去找你兄长。”

小小想要赶紧离开,摇头说:“我不吃,找到我哥哥,我们一起吃。”

闻人羽点头笑应:“好,那咱们先去找你兄长,致一桌素斋,向你们兄妹致歉。”

小小脸色稍霁,觉得这人倒还不错,再把捉金道灵那八十两银子拿了,师兄就不用去赌钱了。

闻人羽刚打开屋门,便听见三清观的钟声越敲越急,四处还有人打锣“走水啦!走水啦!”

朱长文跑了回来:“公子,走水了,您赶紧到前殿去。”话音未落就瞧见闻人羽屋中的小小,怒道,“好啊,你在此处,你兄长在观中放火,你们俩跑不了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闻人羽心尖上的人儿·玄:我打人我放火,但我是个好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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