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家酒肆供给晋江酒楼的酒, 一坛是二两银子,康老夫人转手出去,一坛是五两银子, 但即如此高的价格,吃的人还是屈之若鳌, 尤其是秦州城,有些熟客甚至点名,只要锦堂香酒, 徜若没有, 便连饭都不吃,拨腿就走。

康老夫人自己也品着此酒味道确实有股子说不出来的蕴味, 香味复杂,香气浓郁,更难得的是, 便吃醉之后, 次日起来头不疼,喉不干,反而满腔津泽,舒畅至极。

她原本只吃花雕的, 如今也渐渐吃起了锦堂香。

因想试试别的市场反响,于是往她的故乡扬州送了几坛子过去,哪扬州人喜吃浓香型和清香型的酒, 似乎并接受不了锦堂香这种酱香型的酒。

于是,康老夫人又往京城送了几坛。

京城是个什么香型都有的地方,人们的口味当然也更宽泛,而她送去的三坛子,给了三个资深酒客, 其中一个,还是一位旭亲王,这些人无不是于信中满纸称赞,请康老夫人携带此酒,赶紧到京城开酒楼。

须知,旭亲王可是皇家的人,他的口味,代表的可是皇家的胃口,徜若真能攻下皇家的用酒,哪生意,就可以做到富可敌国了。

这样好的大生意,罗锦棠说撂挑子就撂挑子,想必也是为了葛牙妹吧。

康老夫人毕竟生意场上的老手,揉了片刻的鬓额,心中已是一计。

她道:“春娇,送份请帖,三月初八,让罗家大姑娘到咱们的碧水园赏桃李,我请她吃饭,再商谈此事。”

赚钱的生意要,一个带着俩拖油瓶的儿媳妇不能要,康老夫人设上一宴,这是打算与锦棠两个好好儿的较量较量了。

*

踏着夜幕回到家,依旧是灯黑火黯的样子。

何妈被下了大牢之后,齐梅又从娘家搞来了个齐妈,倒是个温默性子,也比何妈更勤快,院子扫的一尘不染,但也比何妈更省,月上中天了,灯都舍不得点一支。

“淮安回来啦?齐妈给你备了饭呢,你最爱吃的红烧黄鱼,一整条,嘉雨都没得吃,全给你存着呢。”齐梅掀开窗子,笑着说道。

陈淮安低声道:“娘,你这又是何必。”

齐梅攀在窗子上,柔声的说:“娘这辈子,唯一的疼爱都在你身上了,便你不受,娘若不给你,心也是空落落儿的。”

这倒是真的。嘉利和嘉雨两个,因为怕纵溺了之后要耽误他们的学习,不敢疼。但她终归有一腔的母爱,而陈淮安是个可以疼的,自然就全撒陈淮安身上了。

齐梅还想说什么,陈淮安已经进书房了。

嘉利和嘉雨两个正在读书。嘉利带着弟弟出去嫖一事,从最好的一班出来了,成绩明显大不如前,愁的额前头发都快掉光了。

嘉雨呈两个哥哥之勇,终于嫖了一回,扑腾了一夜,回来之后容光焕发,精神百倍,比之前学的更好了。

陈淮安瞧过他最近做的几篇文章,不比原来的徒有其表,浮于华丽,用词之间深刻了不少。可见,少年天才真要点石成金,还是得用女人。

兄弟三人,一张桌子,分三方坐着读书。

嘉雨忽而伸了手过来:“二哥,给几两银子使使。”

“何事要用?”陈淮安从孙福海手里骗来的两千多两银子,虽说细着细着使,但今儿讨好一下锦棠,明儿还得请齐高高,骡驹几个撮一顿,只有出项没进项,也用的差不多了,所以要问个去处。

嘉雨吐了吐舌头,道:“打发姑娘用。”

对于嘉雨这个弟弟,只要他不寻死,陈淮安无有不应的,从兜里掏了碎银子出来拍给,捏过嘉雨的脖子来,悄声说:“挑个干净点儿的,别总找些胖兮兮的,我都瞧不上的。”

嘉雨腹诽,心说有二嫂那样儿的,青楼女子,你又焉有能看上得?

他深深点头,极乖巧的应了声好。

陈嘉利气的什么一样,咬牙道:“也该给嘉雨讨房媳妇儿了,外面哪些妇人又脏又臭又什么好,难道不比娶一个进来放在自家干净?”

陈嘉雨吐了吐舌头,埋头继续去作他的文章了。

不比陈澈膝下,从盐城来的几个亲哥哥,个顶相儿的深沉老道,老谋深算,捧他出头,坐收渔利,网结党派,在朝最终结成可左右朝政,一抖脚整个大明都要抖三抖的淮南党,而后将他无情弃之。

渭河县的这俩兄弟,一个老实一个天真,陈淮安其实很喜欢他们。

便这个家,也是舍不得他们,他才想继续待着,不肯离开。

拍了拍嘉雨的肩膀,转身回到自己房里,陈淮安重又摊开了书。

三月初八就是提学御史来秦州科考的日子了,重来过一世,关于考题,考卷,以及他所书的文章,到如今仍还记忆犹新。

科考的试题题目是:

其行己也恭,其事上也敬,其养民也惠,其使民也义。救民于水火之中,取其残而已矣。

依旧是出自于《论语》、《孟子》和《中庸》的三句话,组在一起,其意是:

君子作事规范,服侍君王认真,对待百姓则使他们获利,当然,役使百姓也合法合理。而君王便行严政,也不过是救民于水火尔,总之,国政清明,全在于君子要用言论唤起君王和众臣。

陈淮安记得他考了个倒数第一,锦棠气的整整三天没理他,边干活儿边抹眼泪。

但他始终不觉得自己书的文章有多差,重新再复述出来,从破题到承题,解题,慢说字面上,就是文章的理论,也是过硬的,为何会考个垫底?

苦苦思索了半晌,他当然不敢再冒上辈子的险。

毕竟十年官途,五年内阁,提学这种小考算不得什么难事。陈淮安调用上辈子在内阁的时候,所查阅过的历年进士们的闱墨,于其中搜寻着葛青章会试时的考卷。

身为邻居,陈淮安对于葛青章,有种膜拜之后的瞧不起,一边将他所有的考卷都钻研了个通透,是以,记忆中几乎是一唤就起,先将葛青章会试时的闱墨默了出来,再接着,提出它的文章立意,然后再加以修饰,就成自己的文章了。

做出来已是半夜了。

倒不是陈淮安自己做不出文章来。

而是,他隐隐觉得,问题怕是不出在文章上,而是他这个人上面。

他想用葛青章的文章做试金石,看自己的猜测究竟是否对。

写罢已是半夜,陈淮安照例回身,一只手伸到床上,要替锦棠掖被角儿,摸了个空,回过头来,冰床冷铺的,空空荡荡。

手在半空伸许久,陈淮安拎过桌上,锦棠剩在这儿的哪半坛子酒,他拎过来,揭开坛开嗅了一口,终究还是掂起来豪饮了一气。

*

院子咯吱一开,新来的齐妈一手拧着个姑娘就进来了。

俩人悄没声儿的进了正房,那大姑娘像团烂泥一样,直溜溜就跪到了地上。

齐梅此时已经点上灯了,正在灯下看齐家商栈的帐本儿。

抬起头来,她道:“乖了?听话了?”

跪在地上的大姑娘抬起头来,低低儿叫了声大姑,抽噎着说道:“您留下我的孩子,只要留下他,我啥都干。”

却原来,这大姑娘竟是个生过孩子的妇人。

她脸蛋儿倒是跟锦棠有几分相似,瓜子脸型,眉周眼正的,猛一眼瞧上去,倒颇像刚嫁入陈家时,犹还带着些婴儿憨的锦棠。但从她的肚子和鼓胀的乳房可以看得出来,这胖,是因为新产过的原因。

说起孩子,齐梅眉宇之间便是一股子的厌恶与嫌弃,仿佛是个什么隔应人的脏物儿一般。

啪一声合上帐本子,她道:“我的如意啊,你也是傻,那东西不弄死,烧了,留着它作甚?”

却原来,这胖丫头就是齐如意。她拍着自己叫奶胀湿的胸膛,从胸膛里往外呛着哭声:“大姑,哪不是东西,是我怀胎九月生下来的孩子,你们不养,我养,我养好不好?”

齐梅于是道:“去隔壁吧,淮安还等着你呢。哪东西是死是活,全在于看你怎么伺候我的淮安。”

于是半个时辰后,略微梳洗了一下的齐如意,就叫齐妈捉着,给送进了陈淮安的房里。

*

陈淮安的门是反下了门闩的,但既是老娘,齐梅当然棋高一着。

东厢共三间,一间是厨房,另有一间堆着米和面的杂物房,再接下来,便是陈淮安的卧室。在杂物房与陈淮安的卧室之间,有道窄门,用几袋子谷子顶着,没有上锁。

所以,齐如意是从这挪开了谷子的小门里进的屋子。

她对于陈淮安倒不陌生,只是她爹是个半疯子,她娘是个彻底的傻子,像陈淮安这样自幼儿娇惯的大少爷,自然瞧不上她。

齐梅给齐如意说了多回,罗锦棠是个酒家之女,性子粗野,天生的浪荡,这才成亲不久就懒得在陈家呆着守规矩,又回到酒肆,去干她勾人的行当了。

是以,陈淮安格外的苦闷,这些日子来天天借酒消愁。

齐如意有些不可告人的把柄叫齐梅抓着,本不想给人作妾的,无奈之下,也是怜惜陈淮安,只穿着件无袖的小褂儿,三更半夜的,这就来爬床了。

陈淮安倒也没醉,只是午夜梦回,摸了一把身边人的膀子,软嫩嫩胖乎乎的,犹还以为是初成亲时的锦棠,一把就搂了过来,将她往怀中一揉。

这男人虽说生的粗纩,身上的味道倒是格外清正,而且齐如意打小儿就对陈家这相貌出众的二表哥怀着些爱慕,随即深吸一口气,两瓣双唇于黑夜中就对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狗血……不会撒出来的,相信我,收得回去。

陈淮安的贞操,我来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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