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如意就站在外头, 听着锦棠于屋子里,三月间发了情的猫似的颤叫,再一串串往外吐着些, 她自打生来,从未听过的荤话儿, 吓的大跌眼睛,森森儿打了几个摆子。

她都出了一身汗,终于俩人消停了。

一般主母干完这种事儿, 自然都得要洗身子。齐如意于是转身, 进了厨房,从大锅里舀了水出来, 便准备端给锦棠。

恰这时,陈淮安打开门,走了出来, 齐如意也就顺势儿, 端着水进去了。

锦棠瘫躺在床上,上衣还在,两条腿却是精光溜儿的,偏她此时还未从余蕴中缓过来, 还躺在那儿,发了情的猫儿似的,正在呻吟。

陈淮安本是准备去打水的, 叫齐如意赶了先,眼疾手快,一把抓下帘子,轻声斥道:“出去!”

齐如意也是极低的,颤颤声儿应了一声:“好!”听着怎么那么像一对狗男女。

接着, 她便出去了。

陈淮安坐在床沿上,忽而一声苦笑:“姑奶奶,再这么下去,早晚我得叫你憋废了去。”

似乎只要欲/望一满足,随即涌来的,就会是羞耻心,因为齐如意的突然进来,锦棠也吓了一跳,简洁明了,就来了一句:“滚!”

陈淮安总算见识过太多回,罗锦棠的翻脸无情,忽而深吸一口气,吹熄了案头的烛,坐于床沿上,收去脸上的赖皮样儿,沉声道:“我听骡驹说黄爱莲来过,还带着个和尚。”

关于黄爱莲的事儿,锦棠其实没想告诉陈淮安。

概因徜若黄爱莲和她的仇,起因在于酒肆的话,其实跟陈淮安没有多大关系。

葛牙妹上辈子的死是因为酒肆,她上辈子昏昏绰绰,十几年的时间连仇家究竟是谁都不知道,这辈子徜若不靠着自己时时警醒,酒肆一样守不住。

自己的事情,犯不着去指责,或者怪罪陈淮安。

不过骡驹那个傻子,大概陈淮安一回来,他就把事儿全说了。

锦棠对于黄爱莲,如今倒是没了最初重生时的那种惧怕感。

黄爱莲不是万能的,也是可以被打败的,要说上辈子自己能落到那样凄惨的境地,除了她当时太蠢,也跟她总是意气用事有关。

所以,锦棠淡淡道:“算不得什么大事,不过两句口角她就走了。”

陈淮安也是难得见一回锦棠提起黄爱莲来,不是气的咬牙切齿的样子。其实生气太多,于旁人无碍,独独伤的,是她自己的身。

他默了半晌,又道:“糖糖,按理,再过一个月,陈澈就得来渭河县接我了。我已经提前写过信,叫他不必来渭河县,我也会先一步上京,咱们往后还住在木塔巷,可否?”

锦棠也猜陈淮安该是要走了,想起件事儿来,倒是扶着陈淮安的手坐了起来,下地洗身子。

“正好儿,你把如意带上,暂且先叫她伺候着你。”

熄了灯的,水声哗哗,黑暗中陈淮安蓦然声粗:“你这什么意思?”

锦棠于黑暗中抓上陈淮安的手,摸到床沿坐了上去,接着便躺到了床上:“至美啊,你知道吗,黄爱莲不仅想要你,更想要我的酒肆,我的老酒,我何德何能,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她想要的。

咱们上辈子就和离过了,如今也不过一纸休书,你给了我,我或者还有一线生机。你若仍是我丈夫,她依旧要夺你,我不过白担了名声,还多担一重危险。咱们,从今夜开始,真的和离吧。”

黑暗中陈淮安双手捏拳,坐在床沿上,一动不动,仿似凝固了一般。

锦棠于是又道:“如意知冷知热,从一开始,我也是当成身边人给你养着的,她或者没有黄爱莲的智慧和金银,也没有香香的美貌与娇憨,但她知冷知热,可以替你打理后宅,有她在,你那怕最落魄的时候,也不至到上辈子的地步。”

说白了,齐如意的性子,就是陈淮安那怕再沦落到上辈子,于幽州打铁的时候,她会守在狱外,等着给他收尸的。

要真有齐如意跟着陈淮安,锦棠这辈子就彻底放下他了。

黑暗中,陈淮安一只劲手忽而抓了过来,紧紧攥上锦棠一只细腕一箍,几乎是咬牙切齿:“罗锦棠,你记着,你要真的敢让齐如意跟我上京城,敢像齐梅一样让她爬我的床,我就敢日你,真日。”

锦棠听他如此暴粗,本来是想骂的,但因陈淮安蓄了一身的火,一碰就能爆的,也不敢狠惹他,拉过被窝来将自己裹紧实了,给陈淮安个背,闭上了眼睛。

“那就算最后一夜,今夜总能容我睡一宿吧?”说着,陈淮安又躺了上来。

“陈澈当初是把你关在龙泉寺吗?”陈淮安轻声问道。上辈子他总是尊尊敬敬,连爹也不敢,只唤作父亲的人,这辈子居然直呼其名了。

而关于龙泉寺的事情,锦棠并不想提。

她就好似命里带厄一般,两座寺庙,两个公公,都是在庙里发的疯。

在竹山寺,陈杭是突然从柜子里钻出来,要给她灌酒,这属于蛮干,她还有得应付。

陈澈并非这样的蛮干。

在她和陈淮安吵架最凶,将要和离的时候,有一日,她在往龙泉寺敬香时,突然听说北面的鞑子攻城,把京城都给围了,她于是在寺里整整住了三天。

然后,第三日,她于寺里不小心撞见当首辅的公公陈澈,在一处塔楼的顶上冷冷望着自己,她才突然醒悟过来,压根就没什么京城被围之事,她其实是被陈澈给拘在寺里了。

可怕的亲公公,居然把她关在一间寺庙里头三天。

而他自己则不时的,就在视角开阔的某个地方,吃着茶,或者呷着酒,于暗中,一条猎狗一样,冷冷的望着她。

锦棠当然立刻就从寺里回来了。

本来,她是准备揪集相府诸人,再把陈澈给堵住,然后质问他一回,为何要骗她,哄她住在寺庙里,身为一个公公,他存的是什么心的。

可她气冲冲回到家,恰就撞上黄爱莲一事的揭露,于是,她就和陈淮安和离了。

真真儿是,两个在外人面前都正人君子模样的公公,见了她就发疯,发癫,偏偏锦棠都不知道为什么。

她轻嗤一声,于黑暗中说道:“我只当你眼瘸了,眼瞎了,只知道我的不好,却不知道你爹那般正经的人,满朝上下人人尊敬的首辅大人也有发疯的一天。

这世道无常,有时候我情愿是我自己疯了,多好。”

随即,她又补了一句:“但平心而论,陈澈和陈杭不一样,他甚至连多一句的话都不曾于我说过,一直以来在我面前,人前人后,皆是个慈详的不能再慈详的慈父,便你被发派幽州之后,他也曾说过,只要我不想嫁林钦,就依旧是相府的儿媳妇这样的话,更别说什么腌瓒事儿。

这倒不是我为自己,为他而辩,你父亲在朝是奸是忠我不知道,但于家事上是个君子。

但就是因为他是一个真正的君子,我才想不通,陈淮安,我有时候甚至怀疑我自己,怀疑我自己是不是真如你娘她们嚼舌根儿的,于行事上太过放浪了,以致于两个公公都从人变成了禽兽。

我且问你,你说我是不是?”

陈淮安恰是因为陈澈曾把锦棠拘于寺里一事,才跟陈澈决裂的。

甚至于,锦棠不知道的是,陈澈还曾多次尾随于她。比如说,她去茶楼跟人吃酒,他也会凑巧出现在那个地方。

她应邀去某府赏花儿,他也会凑巧去那一家吃杯酒。

这种若有若无的偶遇,整整十年,罗锦棠一丁点儿都不知道,到现在都不知道。

而陈淮安,还是在策反陈澈身边一个忠心的侍卫之后,才知道的。

京城,上辈子留给他们夫妻的,就是一团又一团,看不透的迷雾。

他道:“既咱们都要上京城,这些事情总会弄明白的。”

锦棠笑着将脑袋并了过来,俩夫妻肩并着肩,也是出奇的平和:“既你知道我上辈子的苦,晨起就书份和离书再走,我也会去京城,那是为了把锦堂香的生意做的更大,而且我早已瞧好了地段,将要开一间大酒坊,不需要木塔巷那点子小房子了。”

陈淮安极温柔的应了一声好,握了握锦棠的手,并上她的头,于她发间吻了吻,闭上了眼睛。

*

像京城这种地方,向来白日黑夜一样的热闹。

便是皇帝大行,国丧之中,满城挂满了白旗子白楹帘,皇城里一片愁云惨淡,想找乐子的人,自然也能找得到乐子。

就比如,天香楼。

虽说秦楼楚馆,茶楼酒肆,在国丧之时,按理都不能开门的。

但是天香楼的来头大,而且东家也尽量的不招摇,每一面窗子,都用厚厚的毯子遮着,大门,也只开着窄窄的一点缝子,门房上两溜身高八尺的莽壮大汉,个顶个儿的凶悍,任你天王老子来,也得细着声儿,否则敢吱唔一声,这群莽汉只要飞起一脚,就得把你从天香楼的门外,一直踢到什刹海去。

当然,这地方肯定没人敢上门找茬。

巡街的五城兵马司指挥使袁晋正在巡城。

五城兵马,听着名头极大,却也只不过是个皇城里最低的杂活儿差役。

他正从天香楼的门前路过。

皇帝大行一月,二皇子朱佑镇登基为帝。

这些日子来,袁晋于四处巡查,就是要查,看是否有人在国丧期间,吃酒宴乐,狎妓逗童,行些毁坏礼法的事儿,途经天香楼时,他顿了一顿,遥遥听着里面传出细细的浅乐来,听着仿佛是《山鬼》一歌。

有个不开眼的属下上前,问道:“指挥使,这怕是于礼不合吧,要不要上去,抄他娘的?”

袁晋道:“滚滚滚,滚到一边儿去,这地方你也敢抄,瞎眼了你。”

临走的时候,他再回头,便见天香楼的门前,拴着一匹毛色油亮的大白马,虽说毛色油亮,却是匹短腿,粗脖子的土马,这土马,打不得仗,跑不得路,却擅行山路,一般,只有云贵高原,才养这种马。

他莫名觉得这马有些眼熟,想了许久,忽而一个醒悟:昨日才登上次辅之位的国子监祭酒陈澈,似乎就是骑着,这样一匹马。

*

天香楼中,一男一女,两个玉娃娃似的玉女金章,一对一答,唱的正是《山鬼》

山鬼,是《楚辞.九歌》中的名篇,为一男一女对唱,男女皆是山神,女神柔情缱倦,男神风流俊秀,一应一答,从山石水木,唱到情思雨浓,词藻华丽,优美,闻之余韵绵绵,久久不绝。

天香楼的东家黄爱莲于经乐极有研究,正陶醉的听着。

她身边不远处,侧坐着个相貌极为标致的男子,瞧其面貌,约莫四十有余。

一般男子过了三十岁,腹鼓面塌,皮垮肉松,形样全无。但这男人,皮肤犹还紧致,两道浓眉,一双睿眼,鼻梁高挺,端地是阔朗大气,但又深蕴着一股秀致的儒雅气质。

这自然就是天香楼外那匹白马的主人,当今次辅,陈澈。

他虽侧坐,却并不懒散,听罢了山鬼,鼓掌赞道:“如今,难得有唱《楚辞》还能押准韵律的孩子们了,今人喜淫词艳赋,便《山鬼》,也唱的淫秽不堪,黄姑娘两个孩子,怕是经过大家调教的吧。”

黄爱莲笑着捧了盅酒过去,道:“大人尝尝我这茅台酒,看可合您的口味?”

陈澈接了过来,抿了一口,点头赞了声好味道,随即将酒盅一扣,以茶漱着嘴里的酒腥之气,起身道:“罢,黄姑娘的《山鬼》,老夫欣赏过了,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说浣若的公公总不正经。

emmmm,可是我觉得,锦堂里的公公都是正经人,真的,陈杭只想做官儿,陈澈也有他自己的原因,大约还是狗血,但,真的公公都很正经哈。

至于黄姑娘,我觉得满朝文武爱上我这种事情,只是她的幻想而已。

继续求营养液,虽然我和前十还差了十万八千里,但我觉得你们能把我灌上去,你们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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