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淮安也不知何时换了一身普通兵卒的服饰, 接过罗锦棠的衣服,揽过她的脸狠狠儿亲了一口,道:“罗锦棠, 你二大爷两辈子没睡过别的女人,本来该日你一回再死, 但怕是没这个机会了,带着小皇子快走,此地我来应付。”

锦棠也不扭捏, 只道:“你记着, 但凡你死了,我此生守寡, 绝不二嫁。”

没什么比孩子的命更重要,若夫妻必须死一个,那肯定是陈淮安。

罗锦棠才有了小阿荷, 她可以爱陈淮安一辈子, 但她决不能把女儿交给陈淮安这么一个五大三粗,大大咧咧的男人去照顾,所以,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 她就给俩人选了生死。

她活着,照看孩子,他死, 成全她能活着逃出去。

她把自己头上簪子全拨了,道:“装疯卖傻,能拖多久就拖多久,你记着,我两辈子只爱过你一个。”

“藏到离此不远的城东门口去, 王金丹就被吊在哪儿,我要能出来,就带你们走,我要出不来,你们就等林钦前去攻城之后,再想办法出城。”陈淮安又道。

锦棠接过陈淮安给的兵卒服,拖起朱玄林,转身就跑。

出门时再看一眼,陈淮安一脸胡子拉茬,正在艰难的往身上套她那件牙白色的长衣,他两只膀子太大,自然是穿不进去的,于是胡乱一裹,就往头上插着簪子。

锦棠埋头哽了两声,决然的转身离去。

陈淮安裹好了衣裳,往两隔间的屏风处一扭,便侧腰站着。

他本生的高大,肩膀又阔,就算裹上衣裳再插上簪子,一眼就能瞧得出是个男人来,但能拖一时就一时,陈二大爷生天除了拳脚就是耍赖,无人能敌。

转眼,要捆人的两个将军,李言和孔方进来了,遥遥见‘罗锦棠’站在屏风边,半个身子探在屏风内,李言自觉不妙,粗声问道:“罗锦棠,朱玄林人了?”

陈淮安本想翘个兰花指来着,一看自己黑熊似的爪子,连忙缩了回去,扭着腔调道:“在里间撒尿儿呢,官爷没瞧见,我正等着给他提裤子了?”

李言看了孔方一眼,一身的鸡皮疙瘩:“这罗东家甚时候变妖了?”

孔方伸手就准备来扯‘罗锦棠’:“去,把皇子殿下请出来,就说咱们为了佐他上位,此时必须捆他,快去。”

陈淮安扭着身子,艰难的想憋个屁出来,奈何一夜肚子里没东西,想清回肠子也清不出来,嘴里吐噜噜的假装放着屁,尖声道:“哟,官爷,奴家也拉肚子了呢,您听,这屁臭不臭,是不是臭不可闻?

哟哟,好像还拉裆里了。”

他形容的太像,虽说还没臭气,但已经够叫人恶心了。

李言和孔方连忙往后一推,一个说:“你去捆。”另一个推道:“不行,还是你去。”

俩人推来推去,终究李言因为算命先生的话,更胆寒,甩着绳子上前,就去捉罗锦棠了。

他才上前,迎面便是兜头一只香炉,砸的李言头晕眼花,偏偏香灰顿时迷了他的眼睛,李言于是大叫道:“他娘的,这罗锦棠要造反,孔方,快,快来帮我。”

孔方早都瞧见了,哪里是什么罗锦棠,披着白袄儿的是个五大三粗,胡子拉茬的魁伟大汉。他于是拨刀,上前便要砍。

但随即,一只盆子迎面飞来,这汉子嘴里还在骂:“老子昨夜吃了一夜的蒜,来尝尝,这尿味道正不正。”

这恰是昨夜,小皇子朱玄林解的尿溺。

孔方给泼了一脸,顿时呸呸着,大叫:“刺客,这里有刺客。”

此时,外面也正吵吵的一团凶了,毕竟一个女子,一个少年,没人作太多的防备,也没人想到里面的俩个将军能叫陈淮安欺负成这样。

李言总算抹了把脸,看清楚了眼前,拨刀便与孔方二人一同来攻陈淮安。

先是一只只的茶叶罐子,陈淮安边砸,嘴里还在吼:“再尝尝你二大爷昨夜解的夜香,怎么样,味道窜不窜啊二位官爷?”

一听夜香,李言和孔方二人同时躲,但等罐子砸到地上,才发现里面装的是茶叶。

“我呸!这竟是个无赖啊这是,这天下,谁他娘养出个这样的无赖。”李言骂道。

两位将军被惹火了,一个在左一个在右,瞧着陈淮安跃上了桌子,似乎是要夺墙上那把剑,相互递个眼色,配合着就攻了过去。

谁知攻到面前,陈淮安也不知从那里弄来的,真是一盆夜香,扑天盖地就砸了下来,淋了两个将军一头。

满头夜香,臭不可闻。

俩人对视一眼,李言道:“我必杀了这人不可。”

孔方道:“兄弟,你慢来,先让我剁他三百刀。”

一屋子臭气熏天,偏偏陈淮安瞧着高大,身形极为灵活,爬高窜低,上天入地,把两个将军折磨到没了脾气。

“你们捆的人了?”终是林钦等不到人,率各路指挥使和将军们赶了进来,迎面见陈淮安一脸胡茬,两臂甩开的正在与李言相斗,随即再吼了一声:“朱玄林和罗锦棠的人了?”

李言和孔方收剑,面面相觑,这才同时大叫:“王八蛋,居然叫他俩给跑了。”

林钦拨剑,欲要入内,满屋臭溺让他下不去脚,他闭了闭眼,终于吼了一声:“还不给我去追人!”

半个时辰后,陈淮安就给绑到城门上了。

城内城外,皆是整装以待的兵士们,待林钦站到城楼上,遥望整片平原,处处皆是热血澎湃,想要封王封侯,直杀京城的战士们。

林钦长剑一横,对上被他捆着的陈淮安,高声道:“诸位将士们,你们可知此人是谁?”

于城门下面往上望,只能见个高大,阔朗,胡茬满脸的男子给捆着,他胸膛宽阔,浓眉大眼,若非给用绳子五花大绑的捆着,绝对是城墙上所有将士之中,最受人瞩目的那个。

诸人皆是摇头,当然了,武将们不懂朝廷之事,于朝廷的官员们认识的自然也少。

林钦于是又高声道:“这是深受皇上重用的奸佞之臣,为了讨好皇帝,他甚至不惜让自己的内人去给小皇子作乳母,以求能够得到宠信,此种人,该不该杀?”

这是一种感染力,也是林钦的策略。

当将士们想要起兵,想要造反时,终归需要由头。若说陈淮安是个清廉,为了天下为了百姓作善事的好官,激不起将士们的仇恨来。

但只要说他是个奸佞,甚至拿自己的妻子讨皇帝的欢心,那将士们就会愤怒了。

“杀了他,斩了他祭旗!”城楼下一片又一片,仿如热浪般的呼声,所有人皆在高喊,在嚎叫,亮出兵器来,朝阳下一片冷白色的兵刃刺眼。

林钦于是挥了挥手,唤来才擦过脸,但依旧臭不可闻的李言与孔方二人,道:“斩了他和那个王金丹,祭旗。”

城下顿时又是一片高昂的欢呼声,将士们踏着节拍,地动山摇:“斩!斩!斩!”

陈淮安嘴里给塞着布了,想要出声也不可能。

而这时候,李言和孔方两个狞笑着,一人一把长刀,就朝着他而来了。

就在没人会注意到的,他的身后,他的一只手一直在不停的动着,而那粗厚的绳索,一点点的,正在被他手中之物割开。

被捆的时候,肯定是要被搜身的。

但是,陈淮安藏的东西藏的太秒,并没有被搜到。

他藏的是一枚剔刀。剔刀这东西狭细而长,将它编在衣袖之内,搜身的时候不刻意捏边是搜不到的。

等到被捆,绳子一勒紧,那剃刀被束紧,自然就割开衣袖自己露出来了。

这时候陈淮安反手一接,握在手中,没有任何人能瞧得见。

绳子捆的又紧又结实,缠绕的圈子又多,陈淮安在给自己割绳子的时候,王金丹已经给人解了下来。

吊了一夜,他整个骨缝都是开的,被放下来之后,像只麻袋一样扑通一声就栽到了地上,艰难的抬起头来,远远望了陈淮安一眼,忽而咧唇,摇头一下,那唇语仿佛在说:“二爷,来生,咱们还作兄弟。”

陈淮安依旧在割着绳子,胡茬嗖嗖往外冒着,他的手也越来越快。

随着传令官一声高喊,孔方和李言的刀已经高高扬起来了,而王金丹那头,则是由另外的人来行刑,刀同时起,也要同时落。

忽而两手一松,随着两把长刀落下,陈淮安就地一个打滚,大叫了一声就以扫地而横的姿势,朝着王金丹突了过去。

要给王金丹行刑的将军长刀于空中完美的划了个半弧,却忽而小腿一弯,刀也落到了一边。

就在这时,陈淮安一剃刀划破了他的小腿,再接着,他一把就割给了捆着王金丹的绳索,此时俩人才能把嘴里的臭袜子给掏出来。

“小皇子和二奶奶安全了吗?”

“还不一定,得咱俩都拼出去,他们才能算安全。”背对背站着,陈淮安恰对上林钦,他手中只有一枚剃刀,于空中扬了一扬,道:“林大都督,你是不知道,锦棠替我生了个女儿,举天下也没有的可爱,我必须得陪她长大,要不叫我陪她长大,我死也不能瞑目。所以,今儿你二大爷非活着出城不可,给个面子,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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